那吴妈看向我,状似恭敬道:“少夫人安好。”我望向她的头顶,笑道:“吴妈,辛苦了。”吴妈点头,在慕腾骞的搀扶下没再理会我进了屋子。我看向莫小牙,见她不屑的撇嘴。她走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小声说道:“多多你别理那老女人,我讨厌她。”我点点头。我也的确是不大想搭理她,通常这样的人都以居功自傲,一副主子的样子。那吴妈明显是不喜欢我,我又何必强迫自己去喜欢她呢?我们跟在慕腾骞的身后,只见慕腾骞扶着吴妈走到了床边,而吴妈则上前一步,掀开被子,检查起床单来。我明白她想干什么,担心的顺着吴妈的目光望去,竟然在床上看到了那些干涩的血迹,刚才还高悬着的心就安了下来。吴妈没多说什么,走的时候瞥了我一眼,然后朝那些丫鬟冷声道:“好好伺候主子梳洗。”

我望着她被一个小丫鬟搀扶离开的背影心下冷笑。我不是笨蛋,她口中的主子怕是单指慕腾骞。想来我这个新进门的少夫人对她而言还算不上主子。一会儿后,丫鬟们全都退了下去,房中只留下我、慕腾骞和莫小牙三人。

现在的莫小牙,叫慕腾婉,慕家大小姐,不过我还是习惯叫她小牙。她望着那被丫鬟带上的门轻叫道:“那个老女人真讨厌。”“小牙,她好歹也是长辈。”慕腾骞皱了皱眉头。“就是因为有你的纵容,所以她才会那么目中无人。”莫小牙冷哼,“话说回来,你还要纵容她多久啊?看她那样子摆明不把多多当主子看嘛。”“时候还没到。”慕腾骞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暂时不要动她。”听他们两人的谈话,似乎是在算计些什么,我暂时还不想知道,于是笑道:“如果我忍不住了,怎么办?”“自己看着办吧!”慕腾骞收起冷笑,“多多,我得提醒你,慕家可不像你们柳家那般的平静,凡事自己小心点儿。”“嗯——对了,那床上的血迹怎么回事啊?”我忽然想起这个问题。“取自你的同类。”慕腾骞开起玩笑。而莫小牙则晃了晃手中那只华贵无比的玉镯子,大笑道:“都是我的功劳,特地让对街的杨大户杀那只野狗时给我留点新鲜的血。”

新妇

春天渐入尾声时,就已经有了夏天的感觉。南方的夏天和北方的夏天的确有一个很大的区别,我却出乎意料的以最平静的姿态适应了两者之间的差别。这日傍晚,夕阳半落,还有些橘红色的余辉洒落在慕家的后花园。我懒散的坐在亭子中,莫小牙坐在我的身边兴奋的拿夜明珠当玩具。我半眯起眼睛,对于那些硕大的夜明珠,我并无多大的兴趣。

不远处传来一阵声响,我有些好奇的将注意力转移过去,却听觉其中有一个是云双的声音,还有一些声音很杂,而且我不是很熟悉。不过,随着那些发声源的靠近,我也听出了有一个是吴妈的声音。我不动声色,等着她们走近。一会儿后,果然看到了一脸不屑的云双和满脸怒气的吴妈还有几个幸灾乐祸的美貌丫鬟向我所处的凉亭走来。待她们走到凉亭,吴妈见到我和莫小牙却没有一点点下人的样儿,一脸不满的看着我,质问道:“少夫人,如果您不会调教下人的话,我建议您将人交给我管教,像这样子不会尊重主子的丫鬟,还是乘早赶出去吧!”她的手拽着云双的耳朵,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心下大怒,却不动声色。云双自从跟在我身边后,就被养娇了。现在被吴妈如此欺负,自然是忍不下去,她一把甩开吴妈的手,不客气的反掐了吴妈一把,对我哭诉道:“小姐,这死老太婆欺负我。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吴妈被云双一掐,大叫一声,随手给了云双一巴掌。清脆的巴掌声打破了这傍晚和谐的气氛。只听她叫道:“小贱人,连主子都敬老身三分,就你也敢在老身面前撒野?”云双愣了一下,大哭出声。我怒火顿起。眼前这吴妈莫不是真以为我是这一个多月下来她看到那样,懦弱无能的可以任由她欺负?正思索着怎么为云双抱仇也顺便给自己解气,莫小牙忽然站起来,一摊手,就给了吴妈一记耳锅子,比方才吴妈打云双的那记更响亮。吴妈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莫小牙,而莫小牙则笑眯眯的说道:“吴妈,您没事吧?看我,还真不小心呢!居然伤了您老人家。”

吴妈居然不识相的怒道:“大小姐,您怎么还是那么的没教养?”莫小牙也不生气,只是笑眯眯的又给了她一巴掌,道:“哎呀,吴妈,夏天的蚊子真多,都跑您脸上去了。”吴妈聪明的不再针对莫小牙,只能暗自咬牙,转向我,又道:“夫人,这小贱人老身可要带走了。”我一副柔弱好欺负的样子看向她,语气带些委屈的问:“吴妈,云双她怎么得罪你了?”

“小姐,是这死老太婆不长眼睛,居然想抢我特地给你准备的糕点。”云双抢着开口。她一只手抚着方才被打的半边脸,恨恨的看着吴妈。“夫人,老身不过是想尝尝那糕点的滋味罢了,没想到这小贱人居然一脸鄙夷。难道老身不配吃那糕点吗?”吴妈说的理直气壮,一副如果我不将云双交给她处置就不罢休的样子。

也许是我这些日子以来,演戏演得太过成功,让吴妈以为我真的是一只病猫,所以她才会欺负到我头上来了。她这样子,怕是认为她才是主子,而我不过是一个无用的下人吧?我望向莫小牙,她耸肩表示帮不上忙。我收回视线,看向吴妈,温婉的笑道:“吴妈,云双她不懂事,您老就卖个面子给我,我会教训她一顿的。”“少夫人,这样不懂事的小贱人还是赶出去来得好。”吴妈见我一副可欺的样子便开始得寸进尺。我敛眉心下冷笑,看来眼前则老太婆是不打算退步了?等我再抬头时,又是一副笑脸,轻声道:“吴妈,云双是我的陪嫁丫鬟。”“夫人说的是什么话?这么大的一个府邸都由老身打理,若是现在不好好管教下这小贱人,以后还要怎么服众?”吴妈冷哼一声,一脸鄙夷的看着我。我也不生气,脸上是温和的笑,淡道:“吴妈,这府中的大小事情本该是我这夫人的责任,却因为我懒惰而将担子都压到了你身上,这段时间辛苦你。这以后我总归是要打理这若大的府邸,所以我决定从明天开始好好学着怎么管这些下人们。你毕竟老了,该好好休息休息了。”

吴妈因为我的话气的混身颤抖,她怒骂道:“怎么了?夫人觉得老身碍眼,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将老身赶出去?老身管教一个小贱人难道错了吗?她因为有夫人撑腰,所以才会在这府里这么嚣张,所以老身就活该受气?”“吴妈,嫂嫂毕竟是主子。您老再尊贵也不过是大哥的乳娘,不要忘记了身份。”莫小牙在一边说风凉话。我睨了她一眼。她肯定是故意的——人的劣根性啊!再看向吴妈,她则因为莫小牙的话脸色一青,朝莫小牙咧牙道:“老身怎么了?她是夫人,老身不过是主子的乳娘,所以活该要被人欺负——”

我装模做样的假哭,莫小牙则看了吴妈一眼,看向我,拍着我的肩膀安慰道:“嫂嫂,你别哭啊,吴妈不是故意的。她只不过是管府中的下人管习惯了,忘记了你是主子。”

我悄悄抬眼,和莫小牙交换了一个奸诈的眼神,越哭越大声:“呜……都怪我太没用了……”

吴妈一口气憋着,发又发不得,又听莫小牙道:“嫂嫂毕竟是这府里的主子,管事是应该的。不过,这府中的下人也该好好管教一番了,根本就不把主子放在眼里。吴妈,你说是吧?”

“你——”吴妈有怒气却说不出口,而莫小牙似乎是积怨很久,朝她瞥去一眼,带着得意的挑衅。我做势拿出手帕擦拭眼泪,道:“妹妹说的对,我应该好好的担起这个家的责任。”

吴妈见自己的权利即将被剥夺,一口气上不来,晕了过去。吴妈醒后免不了在慕腾骞面前大闹一场。我和莫小牙交换一眼,暗自嘲笑那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着的吴妈。

“少爷,你可要给老身做主啊……”吴妈虽然在哭,怨恨的目光却没有离开过我和莫小牙。

“骞哥,我、我——”我一副极其愧疚的样子。慕腾骞当然知道我们在搞什么鬼,他故意皱起眉头,一副为吴妈出头的样子,道:“多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骞哥,我、我不知道……”我欲哭,一副柔弱的样子。乘着没人注意给了莫小牙一个眼神。

莫小牙接收到我的眼神,识相的开口道:“大哥,我来说吧。云双小丫头给大嫂准备了了她最爱的糕点,吴妈对于北方人的糕点很感兴趣,想尝试一下,可是云双觉得东西是给大嫂准备的,怎么也不肯让吴妈吃掉,所以就闹到大嫂那儿去了。吴妈上了年纪,所以就晕倒了。”

慕腾骞问吴妈:“吴妈,真的吗?”吴妈有口难言,只能点头道:“是。”我在这个时候语带谦然的开口道:“吴妈,都是我的错……”“主子哪里回有什么错?还不都是做奴才的错?”莫小牙得意的开口,存心继续刺激吴妈。

这个时候聪明的云双往地上一跪,哭道:“呜……都是我的错,要怪就怪我吧!怪我看不清楚我们家小姐的地位,还以为她嫁进来就是慕家的女主人。”“好了,都别哭了。”慕腾骞冷声道:“云双,你起来。”“骞哥……”我怯怯的开口,“我……我很抱歉。”“多多,这不是你的错。”慕腾骞换上温和的笑,“也许错的是我,我不应该不考虑吴妈的身体,让她劳碌到晕倒。”“大哥,你现在才知道你有多可恶啊?”莫小牙哈哈大笑,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儿都没有。

慕腾骞若有其事的考虑了一下,而后道:“吴妈,你就好好休养吧!府中的事情以后就交给多多吧!”吴妈听到这话脸色一变,大叫道:“少爷,这、这——”“吴妈,您的身体比较要紧。”慕腾骞一副关心她的样子,“您不会让我担心的,对吧?”

吴妈低头,咬牙切齿的回答道:“是的,少爷。谢谢少爷关心,这对老身来说足够了。”

“吴妈,以后还要劳烦您多多给意见。”我笑看着她,眼神中略带同情,再看向莫小牙,她也是一副终于出了一口气的样子。“骞哥,你忙了一天了,先回去休息吧!”我温婉的笑,继续保持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下人面前伪装的假像。“你们都下去吧,不要打扰吴妈休息。”慕腾骞对丫鬟们下了命令,再看向我,见我一脸柔情便配合着点头,走的时候不忘看向吴妈,道:“吴妈,你安心休养吧!”丫鬟们鱼贯走出了吴妈的房间。而我也任由慕腾骞扶着我的腰将我带离,跨出门槛的时候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带着讽刺的笑,满意的看到吴妈黑了一张脸后,回头不去理会她。

而莫小牙,则打着陪伴吴妈的幌子在我们走后开始对吴妈进行“人参公鸡”。

接下来的日子,莫小牙照三餐去看望吴妈,总是有事没事的刺激她一下。按照莫小牙的说法,她那是培养吴妈的心理承受能力,好让她的身体越来越健康。为此我和慕腾骞都是一笑而过。

不过最让莫小牙泄恨的是在狠狠的刺激了吴妈后,她每天都让厨房给吴妈准备“人参公鸡”这道补品,然后照三餐去刺激她。被莫小牙这么一恶整,吴妈这一病就是不见好,可慕腾骞去看她的时候,她都要撑着一张笑脸说着感谢莫小牙的话。我也隔三岔五的去“问候”吴妈,总是若有似无的说起今天府中哪个下人不听话被教训了什么的,然后以一句“当奴才的就要有当奴才的自觉”为结束语,在吴妈的假笑中离开。

慕腾骞当然知道我们两个干了什么好事,也不出面,任由我们如此放肆。吴妈总是心存幻想的以为慕腾骞会站在她那边,其实她不知道的是,一直以来,我、慕腾骞和莫小牙三人才是最好的伙伴。

一直都知道豪门都是复杂的,所以慕家也不会例外。慕腾骞虽然是慕家的当家主事者,可是庞大的慕家的权利一直都是分散的。吴妈在慕家这场权利的斗争中扮演着什么角色我不知道,甚至不想知道,可是未来的形势会逼得我加入这场斗争。到这,难免会想起苏炎弦。对于没有选择他我并不后悔。可我不明白的是,慕腾骞没有掌握全部的权利,可是为什么当初,苏炎弦没有强娶我,而在慕家来迎亲的时候没有什么实际的行动。以他那势在必得的样子,不应该就那么轻易的放过我,不是吗?到底是因为什么?

烂桃花

一转眼,来到杭州居然已经过了四个多月。四个月下来,没什么建树,无聊的弹琴画画营造一个温婉夫人的形象,唯一的乐趣就是去吴妈那凑凑热闹,顺便和莫小牙嗑嗑牙。

对于慕家的大概形势我已经摸清了一大半。慕家上任大家长是慕腾骞的父亲,子嗣单薄,只有正房出有一子一女,这儿子便是慕腾骞,而女儿,因为三岁那年失踪,后来莫小牙就冒充了。

当我和慕腾骞在凉亭里扮演恩爱夫妻的时候,吴妈在丫鬟的搀扶下出了她住的院落来到我们面前。慕腾骞一见她,就笑着过去搀扶,那样子看在别人眼中觉得他对吴妈很敬重。而吴妈似乎也习惯了他这一面,没有发现他其实还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吴妈,您老怎么出来了?身体好些了吗?”慕腾骞扶着吴妈在石椅上坐好,笑问道。

“唉,或许真的是老了,这身子骨平日里看起来还算硬朗,这一病就是不见好……”吴妈叹了口气,若有所思的眼神瞥过我。我装做没看见,安静的站在慕腾骞身边。吴妈见我这般,硬是从椅子上起身,给我行了个礼,道:“瞧老奴这记性,都忘记给夫人请安了。”我面带笑,伸手扶她,“吴妈,您老太客气了。这慕家,可没人拿您当奴才看。骞哥视您为长辈,您也就别太瞧轻自个儿了。”我扶她回椅子上坐好,故意不小心让自己被自己的裙摆绊了一下,整个人没站稳朝吴妈的方向扑去。因为事出突然,所以一边的丫鬟也没来得及扶住我们两个。我在朝吴妈倒去的时候看向慕腾骞向他使了个眼色,他正准备伸向我的手在没有人察觉的情况下又收了回去,我和吴妈则倒在地上,她当了我的垫背。我毫发无伤,而她老人家就不一样了,我似乎听到了骨头“咔嚓”的响了一声。

丫鬟们赶忙将我们从地上给扶了起来,慕腾骞则在第一时间让丫鬟去请大夫。吴妈的惨叫声在凉亭里散开,我则暗自偷笑。慕腾骞给了我一记“你很恶劣”的眼神后,带上关心的面具去关心吴妈的伤势,而我在顷刻间换下得意的神色,再看向吴妈时是一脸愧疚,早就酝酿好的眼泪这个时候给面子的落下,语气略带哭意:“吴妈,呜……都是我不小心……呜……您老没事吧?”

“吴妈,您没事吧?”慕腾骞满脸担忧,难怪可以得到影帝的称号。“我这身老骨头啊——哎呦——”吴妈的脸因为疼痛皱成了一团,脸上是看不愤怒的神色,不过心理怎么想就没人知道了。我上前两步,走到她身边,恶意的捏向她受伤的腰部,此举在别人眼中不露破绽,除了已经很了解我的慕腾骞外,那些丫鬟们没有一个知道我是故意的。吴妈的伤处被我那么一用力,痛的全然不顾形象,大叫了起来,杀猪般的叫声彻底的打破了夏日宁静的午后,吓得后院里那几只逗留着的野鸟扑腾着翅膀飞离。原本吴妈是要被扶回房间的,可她伤的实在有些重,连动都不敢动,只能极其痛苦的在凉亭里等着大夫的到来。等了约莫两刻钟,大夫终于在我快受不了吴妈的叫声的时候赶到。他给吴妈看了伤势,说是腰骨被刚才那一摔摔出了点小毛病,需要好好的修养一阵子。吴妈听了这话,暗地里给了我一记恶狠狠的眼神,我觉得有些好笑,配合着抖了抖身子,朝身边的慕腾骞靠过去。他伸手揽住我的肩膀,问:“多多,怎么了?”吴妈可能是怕我向慕腾骞告状,适时的大叫了起来。我则低泣,带着泪眼回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好笨,害吴妈受伤了。”说完,干脆窝到慕腾骞胸口哭了起来,还让自己越哭越大声。大夫开了药方,给了忠告后离开,吴妈则被人用担子抬回屋中去。我跟在慕腾骞的身后一起去了她的屋子,看着她像死鱼一般趴在床上的样子暗自偷着乐。唯一遗憾的是莫小牙跑出府去玩没看到这一幕。慕腾骞安慰了她几句后,带着我准备离开,忽然又想起什么,问道:“吴妈,您今天去找我有什么事吗?”吴妈“哎呦”的叫了几句后,忍着痛回道:“老身原还是考虑着是不是回京城去养病,可跟在少爷身边这么多年了,不忍离开,所以还犹豫着。这会儿看来,这杭州成是真的和老身犯冲,不走是不行了。”“什么?吴妈您要回京城?”慕腾骞惊讶道:“那这府里的事怎么办?”

“骞哥,你忘了吗?前些时候吴妈身体不大好,所以府里的事都是我在管。”我拉了拉慕腾骞的袖子,和他交换一个明白的眼神,像别人家的童养媳那般,说起话来怯怯的。

慕腾骞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道:“瞧我,这一忙都忘了。也是,吴妈在这呆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把病养好,说不定回京城休息几天就会好了。”我望向吴妈,发现她的脸色较之方才更是不好。她怕是也没想到慕腾骞会那么爽快的同意她回去。“多谢少爷谅解。”吴妈趴在床上,磨牙道。我语气歉然道:“吴妈,都是我不好,不应该那么不小心的。”吴妈恨恨的看了我一眼,装笑,“夫人说的是什么话,好在这伤着的是老身,要是伤了夫人可就不好了。”这几个月一直很少见到的管家花木然在这个时候匆忙的进来,付在慕腾骞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后,就见慕腾骞神色认真的对我和吴妈说道:“多多,吴妈就劳烦你照顾一下了。我有些事情需要赶去处理一下。”“去吧,我会好好‘照顾’吴妈的。”我回答的煞是认真。慕腾骞点了个头后,带着花木然匆忙的离开,我望着她们里去的背影嘴角带笑,在转身看想吴妈的时候悄悄敛起。“吴妈,您老就好好休息吧,若有什么事情就让丫鬟去办。”我轻拭眼泪。

“夫人,老身走了你可高兴了?”吴妈见慕腾骞已经走远、房中的丫鬟又已经退了下去,也就换了脸色。我见她如此,也不打算再和她装下去,满脸无辜的回道:“吴妈,没有一个主子会喜欢一个不听话的下人,更何况那个下人把自己弄得更像主子。”“老身还会回来的。”吴妈闷哼一声,腰上的疼痛让她没有精力来和我斗下去。

我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腰,道:“吴妈,我先走了。要事记得让丫鬟去做,您老可要好好修养,免得过两天乘马车离开时适应不了。毕竟是老了啊,身子骨可不像我们年轻人那么受得住折腾呢!”

而后,我在吴妈的闷叫声中离开了她的房间。她走了还会回来这一开始就在我的预料中,想来,她还算不上是对手。吴妈的腰伤终于好了很多,在大夫的允许下,她搭乘着特地为她准备的马车离开了杭州慕府回京城去。随着她的离开,我和莫小牙也就没了乐趣。莫小牙最大的乐趣变成了每天扮男装出去游荡,而我则是学种花。遗憾的是,我才学了几天,就被云双和满儿戏称为“辣手摧花”,每次府上的花匠见到我都冷汗直冒。炎夏的杭州虽很闷热,附近的西子湖畔却景色秀丽,美不甚收,不比北方。傍晚时分莫小牙忽然决定要去游湖,便拖着我一起去。我一身妇人打扮,而莫小牙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一副大家闺秀的打扮。我们两人在丫鬟和侍卫的陪伴下上了前一刻才大手笔买下的看起来古朴典雅的船。莫小牙在船上嗑着瓜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我闲聊,完全没顾的上四周美丽的景色。我环顾四周,没多去理会莫小牙的废话。莫小牙为了抗议我不理会她,很有兴致的唱起歌来:妹妹我坐船头哥哥你岸上走恩恩爱爱的纤绳荡悠悠……我没被她那走掉三四次的歌声吸引,却有人被吸引了。旁边有一船靠近我们的船,船头站着一位衣着贵气的男子,神色俊中带着邪气,直视着莫小牙,而后者则全然没有发觉。我的目光落在那男子,打量了一会儿后,那男子朝我微微一笑,我颔首算打招呼。一名侍卫走过来问道:“夫人,小姐,那位公子问可否有幸来我们的船上小坐。”

“什么人啊?让他滚。”莫小牙没什么好气的挥了挥手,一边的侍卫也习惯了自己家小姐的怪脾气,聪明的退了下去。“小牙,那人对你很有意思。”我掩嘴轻笑,做高雅状。莫小牙不屑的看了我一眼,道:“多多,在我面前你还装啊?云双和满儿都在外面,没有允许是不会看向注意我们这的。虽然这船四周的帘子都掀着,可隔远了,也没人会注意到我们,不是吗?”

我依旧笑得很秀雅,不忘嘲笑莫小牙:“这世界上有一种人叫武林高手,你不知道吗?那类人的视力都比平常人要厉害。既然要装,当然就要一装到底。”莫小牙说不过我,撇开头,刚巧看到了那个立于旁边船头的男子,那男子朝莫小牙勾起魅惑的笑,可惜莫小牙是个绝缘体,就那么无视了过去。我摇摇头,对那男子略带同情。谁让我们莫小牙不解风情呢?侍卫又来禀报说那个男人想上来,我看了莫小牙一眼,道:“让他上来吧!”

一会儿后,那男人上了我们的船,翩翩有礼,道:“在下申公鲍,敢问小姐芳名?”

我睨了他一眼,他那话明摆着是对莫小牙说的,莫小牙听了他的名字后,问我:“多多,他以为自己在演封神榜吗?”我憋住笑,力图保持自己的形象,却还是没能忍住。“名字是爹娘取的,这也没办法,谁叫那么凑巧呢?”“这位公子,你有什么事吗?”我轻咳一声,企图挽救自己的形象。“夫人,敢问这位小姐芳名?”申公鲍见莫小牙没想理会他,企图从我着儿问出点什么。

我喝了口茶润喉,道:“我家妹妹姓苏,名妲己。”正在嗑瓜子的莫小牙听了我这话,傻了,一个不小心连瓜子壳都一起吞了下去,只好拼命的咳嗽。满儿走进来,给她拍了拍背,端起一边的茶让她喝下去,她才渐渐恢复过来,没好气的朝我翻了个白眼。而那申公鲍,显然没有看过封神榜这类书籍,还笑道:“果然是好名字。”

再看向莫小牙,她对此已经有些不耐烦,我给了她一记安抚的眼神,正思索着该怎么打发眼前这男人时,就听到一记宛如黄莺出谷的美妙女声响起。“夫君,我们该走了。”我和莫小牙同时顺着声音寻去,看到了一个容貌秀丽,头发如我一样挽起的年轻少妇。她在隔壁那船的船仓里,而正对着我让我能够完全看清她的是船仓的一扇窗户。收回视线再看眼前这个男人,对他的印象打了好几折。我和莫小牙一样,对于已经有了妻子却依旧招风引蝶的男人甚是没好感。那男人见我的目光没有了方才的友善,再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道了别,又回了自己的船上。

来客

原本以为,这不过是一场偶遇,没想到我们一回到府中,就有丫鬟匆忙的迎上了我们。我看了那丫鬟一眼,问:“什么事情这么慌张?”那丫鬟喘着气道:“回夫人,爷让夫人和小姐一回府就去大厅。”“有说是什么事吗?”莫小牙甩了甩她的手臂问。“回小姐,爷没说。不过府中来了客人。”丫鬟答道。“什么客人啊?”“回小姐,奴婢不知。”我朝那丫鬟点点头,让她退下后,和莫小牙朝大厅走去。在路上碰到了花木然,他温文道:“夫人,小姐,爷正在等着你们。”“花管家,府上来了什么客人?”我问。虽然小丫鬟不知道,但是他应该知道吧?

“是堂小姐和姑爷。”花木然笑道:“上次爷和夫人大婚,府上许多人都没能到场,不过这段时间估计会陆续而来。”莫小牙一听是亲戚,她一把拉起我就朝大厅而去,而花木然则离开去忙自己的事情。

到了大厅,一看,我和莫小牙都有些呆住。那坐在慕腾骞身边的一男一女,不正是我们先前见到的申公鲍和他的妻子吗?慕腾骞站起身,走向我们,一手揽住我的肩,一手牵起莫小牙,将我们两个带向申公鲍和他妻子面前,给我介绍道:“多多,这是腾烟妹妹,是二叔的宝贝女儿。那位是妹夫申公鲍。”

我朝申公鲍夫妻露出笑,光明正大的打量起慕腾烟,而那慕腾烟则站起身来,嘴角带笑,道:“嫂嫂安好。”然后又听到慕腾骞对莫小牙笑道:“腾婉,来见过你腾烟姐姐和姐夫。”

“姐姐好。”莫小牙咧嘴笑,而那慕腾烟只是颔首点头,似乎不大想搭理她。莫小牙讨了个没趣,也没多大在意,自发的找了地方坐了下来。而我则在慕腾骞先前位置的旁边那位置坐下。

“嫂嫂,你和大哥大婚那日,我们没能赶来,腾烟心下愧疚不已,也就特地过来看看。”慕腾烟的声音好听的让人入迷,她拍了拍手,立于她身后的那丫鬟上前一步将手上的礼盒捧上。她接过那礼盒,走到我面前递给我,“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还望嫂嫂收下。”“妹妹说的是哪里话,你特地送来礼物,我这当嫂子哪有拒绝的道理?妹妹这一路想必很是辛苦,可要先去休息一下?”我大方的接过礼物,将它递给一边的丫鬟后问慕腾骞:“骞哥,厢房可有让下人去整理好?” “嫂嫂叫我腾烟就好了。”慕腾烟美眸流转,问道:“对了,嫂嫂常和腾婉妹妹一起去游西湖?”我笑睨了一直盯着莫小牙看的申公鲍一眼,压下内心的反感,笑道:“杭州的西湖是最美的仙境,平时若没什么事,我和腾婉都喜欢去那儿看看风景。”“是吗?”慕腾烟看向莫小牙,“腾婉妹妹,前些日子听闻大哥找到失散许久的你后,就一直想来看看,无奈嫁做人妇后,一切都应听夫君的,也就压下了回来看看的念头。赶巧这次得了空闲,见到你真高兴。”“我也很高兴。”莫小牙敷衍一笑,坐在位置上吃点心,没怎么去理会她。我好笑的看着莫小牙,她是觉得方才被冷落了,所以现在要冷落回来?慕腾烟起身走到莫小牙身边,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递给她,“这就当是我给你的见面礼吧!还记得你小时侯很爱跟在我身边转,一转眼那么多年没见,就已经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

莫小牙接过玉佩看了看,笑眯眯的收如怀中,道:“谢谢姐姐。”“先前嫂嫂还开玩笑说腾婉叫什么苏妲己的,我还差点就信了。初次见面,我这当姐夫的也该送个见面礼,”申公鲍终于开口,起身走到莫小牙面前,笑得邪气。“来,这把白玉骨扇就当是姐夫给你的见面礼吧!”莫小牙打量他手中的扇子,看我一眼,眼神带着兴奋。我在一边保持着先前的微笑不变,心下很明白她为什么这般高兴。她收到的玉佩和扇子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对于她这个喜欢收藏的人来说,没什么比这更让她高兴的了。她甚至还打着主意,以后回去了可以把这些东西卖一卖,也当当亿万富婆,趾高气扬一番。“多多,你们见过?”慕腾骞问。“是啊,先前在西湖那儿见过一面。”我笑了笑,又将注意力转移回来。我很好奇那慕腾烟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居然能够在明白的知道自己的丈夫对自己的妹妹很有意思的情况下还这么冷静的套起交情,脸上还保持这那么秀丽、看起来让人觉得舒坦的笑容。我这边正打量着慕腾烟,下一秒就听她开口笑言道:“算算,腾婉今年也有十八了吧?可许了人家了?”慕腾骞笑答道:“未曾许人家。腾婉在外面流浪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找到,也总想着多留在家里,所以也就没想那么多。”“大哥,你这样可就要耽误了她的终生了。别人家的女子,十五六岁也都嫁了。就算是我,到十八也嫁了。这女儿家呀,留来留去可就留成愁了。”慕腾烟回头朝慕腾骞抱之一笑,那笑让我明白什么叫做顾盼生辉。我在心底嘲笑自己。方才还以为她对自己的夫婿拈花惹草丝毫不在乎,没想到这会儿就开始思量着怎么将那株名叫“慕腾婉”的杂草给嫁出去了。正待开口,忽又听到她说道:“看夫君的意思,似乎对腾婉很是喜爱,不如,让她和我共事一夫如何?当然,我们既是自家姐妹,也就没什么大小之分了。”这下不只我发傻,连莫小牙也有些发傻。这女子的心胸还真宽大,竟然想效法娥皇女英——看来我们都看轻她了。这样的女子,定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在场的人,除了那个申公鲍面露喜色外,其他人都个有所思。莫小牙狐疑的开口问慕腾烟:“我说姐夫有什么好?可以让姐姐喜爱到为他做出如此大的牺牲?若是我,定不会让自己的夫君三心二意,若他的心真不在我身上,我就休了他。”莫小牙这番精辟的言论让慕腾烟愣了一下,随即瞥向自己的夫婿,一直注释着她的我似乎看到她的眼底闪过一抹……不屑?也许是吧!只有不爱自己丈夫的女子才会有这么豁达的心胸。而那申公鲍,似乎还一直以为他的妻子爱他爱到离不开他吧?不过现场的气氛因为莫小牙的话而有些降压,慕腾骞开口道:“腾烟,大哥明白你的心思,不过腾婉总归是我们慕家的小姐,再怎么样,我这当大哥的都不会让她和别人共侍一夫的。”

我看着申公鲍的脸色忽青忽白的,笑道:“其实,妹夫虽然很优秀,但是毕竟不是我们腾婉喜欢的人。她在外面吃了那么多的苦,我们这当亲人本着弥补的心理,再不济也得给她找个她自个儿好夫婿,这才对的起我们那死去的爹娘。等我们百年之后在九泉之下也有脸面去见他们。你说对吧,妹婿?”“大嫂说的甚是。”申公鲍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再看慕腾烟,虽不知道她是否已经死心,至少众人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此时的花木然在大厅门口恭敬道:“主子,晚膳时候到了。”慕腾烟和申公鲍在我们这一呆就是十来天,也没见他们有离开的打算。我闲暇时候依旧是重复着去折磨那些花草,申公鲍则是跟在莫小牙屁股后面让她烦不甚烦,而慕腾烟,居然天天跟着慕腾骞出入书房谈起了公事。我几天前才知道,慕腾烟虽然已经嫁入申家,却依旧一手掌握着慕家三分之一的生意,势力甚至有渐渐增大的倾向。而申家,虽也是大户,却因为申公鲍并无生意上的天份,所以申家二老在弥留之际,将大小事物都交到了慕腾烟手上。也就是说,申公鲍虽是申家的主子,可掌握了权利的人却是慕腾烟。慕腾烟常常会给自己的丈夫纳妾,却能和那些小妾们和睦相处,这也是申公鲍听她的话而从来不理会其他枕边风的缘故。到这,忍不住想打个冷颤,这慕腾烟在慕家这样的大家族中长大,心机可一点都不比别人少。她不爱她的丈夫。这点我已经可以完全的肯定。不过,我也同样好奇起来,这样的女子,喜欢的人会是什么样的?她爱上一个男人的话,会为他付出到什么地步?希望有一天能够有幸见到……

我端着冰镇绿豆汤一路朝慕腾骞的书房走去,路上的下人们见到我都一副恭敬的模样,可是越靠近书房,就越觉得那些个下人有些奇怪,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们一副惶恐的样子。

我略带好奇的随手抓了一个小厮问:“发生什么事了吗?”那小厮战战兢兢的回道:“回、回夫人,没、没什、什么事。”“给我说实话。”我收起笑脸,微微蹙眉。那小厮见我拉下脸,慌忙跪下,道:“是、是爷和小姐在书房吵架了。”

“起来吧!”我狐疑的眯起眼睛,“没你的事了,下去吧!”莫小牙因为忍受不了申公鲍的纠缠,打着去尼姑庵上香的名号溜出去玩乐了,那么和慕腾骞吵架的人自然不会是她,那就只能是慕腾烟了。我继续向前走去,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花木然正立在门口,他见到我恭敬的笑道:“夫人,您怎么来了?”“这天气这么热,我端了些绿豆汤来给骞哥解渴。花管家要不要来一点?”我笑眯眯的问。

花木然退了一步道:“奴才不敢逾矩。”“那可真是遗憾了。哦,厨房那还有很多,花管家可以去那儿端上一碗。”我笑道:“我可以进去吗?”“这……”花木然有些迟疑的看着我。“不行吗?”我问,“你可以——”我话还没说完,就被里面瓷器破碎的清脆声音吓了一跳,接着又听到里面传来慕腾烟的哭叫声。那声音尖锐刺耳,仿佛句句都要刺入别人的心。她道:“大哥,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慕腾骞似乎回了句话,可是距离有点远,我听的不真切。有些好奇的上前两步,花木然也不大敢拦着我,只是赔笑道:“爷似乎很忙,夫人要不要等会儿再来?”“管家,我可以等,可是这绿豆汤可不能等。若等会儿那些冰雹子融化了,这汤可就失去了原来的味道了。”我的笑容中带着坚决。谁让我被勾起了好奇心?这时候又听到里面传来闷响声,类似砚台之类的东西被人扫到了地上,期间还夹杂了慕腾烟的抽涕声。原来这么大声,难怪那些路过书房的下人们都被吓到了。我不打算再等,拉高了声音道:“骞哥,我可以进来吗?”里面只有一两声哽咽的哭泣声隐约传出,安静了一会儿,终于听到慕腾骞回道:“进来吧!”

女儿殇

我端着绿豆汤走进去,触目的是一片狼籍。因为刚才在外面听到了一些声音,所以我对于书房里的这一幕早就做了心理准备,自然就没被吓到。我端着东西微笑着朝坐在书桌后慕腾骞走去,坚固的多纳鞋底踩过那些毛笔,将手重的盅蛊放置在那空无一物的书桌上,笑道:“骞哥,近来天气越来越热,我给你准备了冰镇绿豆汤。”然后又朝站在一边擦着眼泪的慕腾烟笑道:“腾烟,我先前不知道你也在,所以忘记准备你那份了。你不要再哭了,我已经让丫鬟再去准备一份送过来了。”为慕腾骞将冰镇绿豆汤倒入碗中后,走向慕腾烟,笑道:“看看,那么美得一个可人儿哭成这样多丑?不过就是一碗绿豆汤嘛!咱等等就有了。”慕腾烟原还有些尴尬的看着我,见我这样,以为我没看出什么,在我的话下,轻笑出来。我见她笑了,也就没再说些什么,只是暗自打量起他们两个。也许是因为走神的原因,在走回慕腾骞身边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地面上的陶瓷碎片,那尖尖的的一头那那样穿过我原先已经很坚固的鞋底刺进肉里,我反射性的叫了一声,慕腾骞离开跑了过来关心的查看了我的伤势,后干脆将我横抱起来,朝书房的门走去。我开口想让他将我放下来,却被他狠狠一瞪而将话又吞了回去。忽然想起书房里还有慕腾烟,回头准备让她小心一下那些碎片,居然看到她一脸受伤的看着慕腾骞。看她那样,莫不是……我狠狠的咬了自己的下唇。应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可能吗?

慕腾骞心里的那个人应该不是她吧?他们,不是兄妹吗?乱想之际,我已经被慕腾骞抱出了书房。花木然迎上来问道:“夫人怎么了?”

慕腾骞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道:“找人去把书房整理一下,顺便让云双或者满儿回夫人屋里来一下。”花木然下去后,我一路被抱回了自己屋里。其实我那伤没什么事,不过是被刺了一下,稍微有些流血,上些药就好了。不过这两天踩到地上肯定是有些痛。一个不小心,就可怜了我脆弱的脚啊!

慕腾骞将我放在床上,小心翼翼的给我上了药,然后在我的身边坐下,什么也没说,我却觉得他今天有些不对劲,似乎是想逃避些什么。他那一路那么急的将我抱出来,肯定不是单纯的担心我吧?我想,书房里那相对压抑沉闷的气氛也是他离开的原因之一,不过是我没去的时候,他找不到好借口离开罢了。他不想说话,我也识相的不问。一会儿后,云双匆忙的跑了进来,云双咋呼着问:“小姐,你没事吧?”我看了看她身后,没看到满儿,才想起来满儿被莫小牙借走了,所以现在我身边只有一个云双。我朝满脸焦急的她露出安抚的笑容,道:“云双,我没事,只是一点小伤。”

“姑爷,真的吗?”云双向慕腾骞求证。慕腾骞点了点头,对她交代道:“多多这几天可能行走不太方便,要好好照顾着。”

“是,姑爷。”云双点头。“骞哥,腾烟还在书房等你呢!”我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她毕竟是客人,让人家等太久可不好啊!”慕腾骞神色一敛,一边的云双以后他要发火,有些怕的退了一步,却不想他只是交待道:“多多,我先走了。有什么事的话就让下人来找我,自己要照顾好自己。”“知道了。”我朝他挥了挥手,“其实,有什么心结还是谈开了比较好。”

慕腾骞回头,抱给我无奈苦笑,“若真如你说的那样简单就好了。”我目送他的背影消失,思索着他的话。看来他们之间的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啊!我嘴角带笑,无聊了许久,有热闹看也是一种乐趣吧?云双见我嘴角带笑,以为我是因为慕腾骞的关心而高兴。她朝我暧昧的笑道:“小姐还真没看错人,姑爷人的确不错,对小姐又好。”“是啊,让你嫁给他好不好?”我笑眯眯的问云双。云双被吓了一跳,赶忙挥手,“不不不,小姐,云双从来没那么想过。”

我好笑的瞥了焦急着解释的她一眼,道:“好啦,我知道你是我的好云双。我有些累了,想歇一会儿,你先下去吧!”“是,小姐。”望着那被云双关上的门,轻笑。单纯的人真好,随便一句话也能让她表现出真实的自我。像我、慕腾骞之流,都是活的太复杂了,所以总有那么多的恼人之事围绕在身边。夏去秋来,漫长的两个多月过去,慕腾烟夫妇还是没有离开,慕腾烟每次见到我都是那脸温婉的笑,仿佛那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对于她在家里一呆就是这么久也没说什么,我想看戏,而她正巧是主角。当我热的想把自己塞进冰块堆里的时候,莫小牙终于回来。申公鲍依旧开始纠缠她,让她烦不甚烦。我坐在凉亭里喝着冰镇酸梅汤,看着他们两个来回的在花园里晃荡,心情异常的好。

莫小牙在一会儿后一路狂奔进凉亭,端起我面前的酸梅汤喝了个一干二净,然后满脸怒火的朝我吼道:“多多,我受不了了。怎么会有这样不要脸的人?世界上男人的脸面都让他丢光了。”

“婉妹,我们傍晚去游西湖,如何?”跟在莫小牙身后进来的申公胞不识相的问道。

莫小牙的手抓着方才盛冰镇酸梅汤的空碗一副要丢向他的样子,却还是忍住了。她上前一步,踹了申公鲍一脚,怒道:“妈的你给老娘滚远点,再跟在老娘身后跑就阉了你。”

说完,扬长而去。已经走远的她没有看到申公鲍脸上露出的笑容。我笑道:“妹夫,不坐吗?”

申公鲍看了我一眼,笑着在一边坐下。我偏头看了云双一眼,让云双去给我们上茶。云双走后,我直视申公鲍,他被我看的有些不自在,道:“大嫂,有事吗?”“妹夫,你何必这么做呢?”我笑睨他。申公鲍手中的扇子做势煽着风,笑道:“大嫂,你说什么?我不大明白。”

“你我都是明白之人,我这话什么意思你心底有数。”我笑容不变,越发的同情眼前这个男人。若不是爱的太深,又怎么会这般折磨自己?申公鲍敛起笑,眼中冷光一闪,一副阴沉的样子。我没被吓到,瞥了他一眼,视线越过他望向他身后的那些锦簇的花儿。“带着她赶紧离开吧!到时候她受伤了心疼的还是你。”我的眼角瞥到朝云双端着查朝我们这走来,跟着一起来的还有慕腾骞和慕腾烟。“她过来了。”申公鲍双手渐捏成拳,回头看向慕腾烟那方向。我看着他的侧脸忽然觉得眼前这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因为他足够爱自己的妻子。遗憾的是他用错了方法。一会儿后,慕腾迁他们来到凉亭,分别在我们身边坐下。我掏出手帕细心的为慕腾骞擦汗,可以在他们面前制造出一副恩爱的样子。“骞哥,你不是和腾烟妹妹在书房商量生意上的事吗?”我状似慢不经心的问。

慕腾骞笑着答道:“谈完了,正巧在路上见到云双,知道了你在这儿,就过来看看。”

“骞哥,明天是十五,你陪我去青云寺上香可好?”我偎进他的怀中,眉眼带笑的瞥向慕腾烟,慕腾烟脸色平静,倒是一边的申公鲍的表情有些僵硬。慕腾骞摸了摸我的头,笑道:“那今夜我怕是要忙到晚些时候了。”“明天我自己去也行,你别累着了。”我一副好妻子的模样,视线没有离开过慕腾烟,“腾烟,若明天没什么重要的事,你也和我一块去吧。”“我只相信自己。”慕腾烟微微一笑,算是拒绝了我的提议。“骞哥,我有些犯困,想回屋起休息一下。”我同情的瞥了申公鲍一眼,挣脱慕腾骞的怀抱,笑着准备退场,“腾烟、妹夫,这儿就当是自个儿家,不用客气。”“啊——小姐您是不是有身孕了?”一边的云双忽然叫了起来,“您最近老是动不动犯困。”

云双这一咋呼,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到了我的身上。我嘴角的笑僵硬住,承受着在场众人狐疑的目光。眼眸淡扫其他人,看到的是慕腾骞的微带诧异、慕腾烟的惊愕与受伤还有申公鲍的惊喜。

“多多,真的吗?”慕腾骞不愧是天王,下一刻立马换了表情,面带喜色的站起身拥着我道:“马上去请大夫来看看。”“骞哥,你急什么?我现在困了,先让我回去休息一下,晚些时候再请大夫也不迟。”我娇嗔,眸光流转间瞥过脸色渐渐苍白的慕腾烟。与其说我同情她,还不如说我比较同情她丈夫。既然要容忍自己的妻子心中有别的男人,还要装出一副不知道也不关心的模样。慕腾骞自然明白我是什么意思,配合的用带着宠腻的声音说道:“好好休息。云双,扶夫人回屋。”云双见我们俩如此,以为我真的怀孕,满脸欣喜的走过来扶着我,小心翼翼的样子让我想笑,却又不能笑出来。走了几步,我又回头看了慕腾烟一眼,道:“妹妹也要好好加油,好为妹夫家添喜。”慕腾烟没有理会我,连笑都笑不出。我回头,不再去理会她,任由云双扶着自己离开。

我根本就没有和慕腾骞圆房,自然是不可能有身孕。不过是这几日下来,睡眠不大好,所以大白天老想着睡觉,没想到云双会因此而误会。最得意的怕是慕腾骞吧?他正愁着怎么送走慕腾烟夫妇,我若真是有了身孕,一来可以让慕腾烟死心,而来可以有一个好借口。慕家是大户,府中的下人有闲暇之时也爱进行信息交流,一些事情自然会在第一时间在整个府内散播。这天夜里,慕腾骞和慕腾烟在书房大吵了一架后,慕腾烟在下人们诧异的目光下哭着回房。也不过是过了大半个时辰,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慕家。第二天一大早,慕腾烟就带着夫婿来向我们请辞。最高兴的人莫过于莫小牙,她就差没跳一段艳舞来表达自己激动的心情。慕腾骞虽然巴不得,却也是客套了几句。我则是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亲密的拉着她的手说了几句体己的话后,也不再留她,就让他们离开了。至于慕腾骞对慕腾烟说了什么我不好奇,也没去问。一如他不好奇申公鲍对我说了什么一样。

申公鲍对我坦白的承认自己的确很爱慕腾烟,只是已经开始渐渐的想放弃。对于莫小牙,他其实只是喜欢,一种寄托的喜欢。会那样缠着莫小牙只是他心理不平衡,希望能借此来引起自己妻子的嫉意。我再次对他送上同情,遗憾了这样的好男人。不过情爱之事,谁也说不来。他爱妻子,所以他是好男人,但是慕腾烟,也没什么错,只是不爱自己的丈夫罢了。老天总是喜欢让人这般不美满,若他们能相爱,那也许,有些事情就不会再发生。

重遇

杭州的秋天依旧很美。关于那段怀孕的流言也已经渐渐散去。云双不免有些失望,却又在几天后恢复了元气。她每天端着一些补药来给我喝,还说什么只要好好努力,肯定会有小主人。我在忍受了那些补药的折磨后终于决定将她送到莫小牙身边去学习一些琴棋书画。说到莫小牙,不免有些同情她。据说慕家小姐有一个未婚夫,而现在的慕家小姐是莫小牙。所以她在无奈之下开始学习琴棋书画,每天要死不活的哀悼自己美好的青春,还放话说要离家出走。可惜说归说,自由度依旧不高。我温婉的富家夫人当久了,居然也渐渐开始腻了。偶尔会去刺激一下莫小牙,看着嫉妒的看着自己满脸哀怨的样子心下就很乐。谁叫咱都是被锁在深闺的人呢?又过了一阵子,连去刺激莫小牙也不再让我感兴趣后,我在百搬无趣之间开始想着去外面看看。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男装忽然乐开了花。还以为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当一个大家闺秀,习惯了这样的自己,却没想到那原始的野性还在体内沉睡着。换上男装,乘着众人都将注意力放在莫小牙身上的时候悄悄的从一个平时没什么人走动的后门溜到了大街上。杭州城的大街我不是没出来过,却来的很少,所以对这些地方也就渐渐好奇了起来,玩得也很开心。从前就听说过“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句话,今日难得可以如此肆无忌惮的走走看看,的确是领略到了属于杭州独特的美。因为是秋末,所以天气也渐渐没有夏日那般的炎热,在欣赏了一些偶尔上街的小家碧玉之后,我也渐渐感到有些乏味,正待回慕府,前方出现的一对人马就引起了我的注意。

不像街上其他人那样注意那些一盆盆花团锦簇的花儿,也不是那顶看起来华美贵气的轿子,而是伴在那轿子旁边那个俊美男人。又是那张脸。那是一辈子也无法从记忆中抹去的容颜。在扬州遇见了一次,现在居然有在杭州遇见了。

秋日的冷风从西面吹来,吹起了离我不远处那个男人的黑色长发,俊美中带着冷然。他的眼神扫视四周后,在不经意间对上我的,一如在扬州见到的那般冷漠、疏离,还有……熟悉的陌生。

我知道不是他,却依旧希望那就是他。在这同时更希望没有遇见他,没有看到那张脸,没有想起那令人肝肠寸断的记忆。其实,最希望的是自己已经忘记。即使是如此,我还是必须承认自己遗忘不了。遗忘不了那个男人,也遗忘不了我前半段生命中出现的人事物。包括那些或美好或丑陋的记忆。“快让开——”不远处有一辆运着很多袋米的车子失控,就那么没有预料的朝我冲了过来。我从遥远的记忆中回过神来时,已经晚了。只差那一秒就可以退开,却因为那一秒而失去了退开了机会,只能站在原地闭上眼睛任由那辆车朝自己冲过来——预料中那被碰撞的事故似乎没有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一个人抱着我闪到了一旁,让我免于受皮肉之痛。我的眼睛依旧紧闭着没有睁开,却明白此时抱着自己的是一个男人,因为他有平坦的胸膛,身上还有……我记忆中最熟悉的味道。我不敢睁开眼,懦弱的想逃,心下却明白自己一定要面对。“你没事吧?”头顶上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如此熟悉的声音再次敲开了我久远记忆的大门。

“没事。”我承认自己很懦弱,甚至连眼睛都没有勇气睁开,更别提看上他一眼。

那男人的手依旧紧揽着我的腰,没有放开我的意思,他不再说话,我也没有开口,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此时的我身上穿的是男装,又被一个大男人抱着,虽然说街上许多人都看到刚才是他救了我,可是一直这么抱着难免惹起了民众的议论,身边也渐渐变得嘈杂了起来。“睁开眼睛。”他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中带着命令,而我居然不受控制的乖乖听了他的话。

我抬头看他,从下望上,看到了他线条分明的棱角,发现自己居然没有泪眼迷蒙。是记忆中的脸又怎么样?即使一模一样,也不是他……他已经死了。“请放开我。”我努力的让自己颤抖的声音平复下来。他依言松开了紧揽着我腰间的手,我居然在瞬间觉得有些失落。低头调整了下心情后,换上略带距离的笑容,笑道:“多谢恩公相救。在下柳多,敢问恩公大名?”“无名。”他看了我一会儿,答道。我一愣,以为他不想告诉我名字,继续扯着笑容道:“恩公,在下只是想道谢,并无他意。”

“我叫无名。”他冷眼一瞪,我瑟缩了一下。“无名兄,幸会。”我拱手作揖,“为了答谢救命之恩,小弟想请无名兄你上会宾楼小坐,了表心意。”无名正待回话,却听到一旁传来愉悦的女声,娇软中带着魅惑:“无名,可以走了吗?”

我这才发现,方才的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我们的附近停了下来,而说话的正是那轿中的女子。虽然没看到那女子的脸,却凭声音可以猜测出定是一秀丽女子。只见无名冷然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朝那轿子的方向回道:“是的,小姐。”

他朝我微微颔首,从我的面前走过,走到那轿子边。轿子又被抬了起来,缓缓的从我的面前走过。我怔怔的看着从我的面前走过的无名,他察觉到我的视线回头看了我一眼,随即又移开了视线。队伍在我的面前走远,留在我眼中的是那一盆盆的花团锦簇。他说他叫无名。他跟在元家大小姐身边,他是元家的人?那些凤凰花儿,原本只生长在京城,没想到几年下来,元家大小姐真的实现了她的话,让这些花儿在别的地方也能摇曳生姿。一路精神恍惚的回到慕府,发现自己居然从正门走了进来。下人们见到我全是目瞪口呆的样子,不敢相信平时在他们眼中的一副大家闺秀风范的我竟然也会一身男装乘着别人不注意而偷跑出去。一路下来,我没有理会那些恭敬的向我打招呼的人们,呆然的朝前走去,一步步,走回自己的房间。

我将自己关进了房间内,不理会任何人。也许是我先前的怪异引起了下人们的注意,云双和满儿在我回房后没多久就跑来敲我的房门,语气煞是焦急。我只是呆呆的望着窗户边上那盆清脆的盆栽出神,没有理会她们,也没准备让她们进屋。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慕腾骞就来到了我的房门口。他也和云双他们一样敲门,见我不开,也不回话,就推开门走了进来。他走向坐在椅子上的我皱眉问:“多多,发生什么事了?”我望着那盆栽没有答话,他见我如此,也就在我的身边坐下不再说些什么。坐了许久,我终于偏头看了他一眼,没什么精神的问:“骞哥,你不是去谈生意了吗?”“云双和满儿见你今天有些不大对劲,小牙又去新认识的朋友家小坐,所以就让花管家让人来叫我了。”慕腾骞摊手,顺着我方才的视线看向那翠绿的盆栽,“盆栽有什么好看的?”

我看着他有些不解脸,深呼吸一口气,道:“骞哥,你的肩膀出借吗?”

慕腾骞听了我的话轻笑,“我们是夫妻,我的肩膀属于你。”我笑着靠向他的肩膀,眼底有泪在浮动。“那么,我就不客气了。”慕腾骞虽然不知我今天为何如此,却没聪明的不开口。他的右手握着我的手,我靠在他宽厚的肩上,眼角有泪轻轻滑落,滴在他的手背上,一路滑过他的指间,灼热了我自己的。

“骞哥,我又见到他了。”我浑身轻颤,手反握住慕腾骞的,渐渐握紧。

“谁?”慕腾骞安抚的揽紧我。“曾经差点成为我丈夫的男人。”我语气有些乱调,声调也跟着拔高,“不,我看到的不是他。只是、只是他们有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甚至,甚至连声音都一模一样。我一直以为自己没认错人,可是……我基于他是陌生人了。他不认识我——所以不是他。他不会有那样陌生的眼神看我,他不会的。他不会的……他不会的……是啊,他死了……他已经死了。”我揪紧慕腾骞的衣领,抬眼看他,企图从他那得到一些答案。“他死了,对不对?”

“多多,你冷静一下。”慕腾骞抓住我的手,“也许他没有死。就算他死了,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你说对吗?”“他死了。”我喃喃低语,那一种熟悉痛再次从心底蔓延,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多多,那个‘他’,是谁?”慕腾骞紧揽着我,我的脸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规律的心跳声。

对啊,那个“他”是谁?我为什么要到现在还记得他呢?我低笑,“他是谁?对啊,他是谁呢?他很爱很爱我……可是我爱他吗?好像很爱吧……只是,我从来都没有对他说过我其实也很爱他……”一直以为只是感动,也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爱人,却没想到那么漫长的几年下来,还是爱上了。

可是为什么,在我爱上了之后就注定了要分离呢?夜里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梦开始反复的讲述着那漫长的几年,在我的脑海中重复再重复。我看到他们一个个走远,伸手想抓住些什么却总是在抓住的瞬间又松开手,然后一直在重复着这样的动作。梦里笑出了泪花,因为梦里所有的人都哭了。原来记忆对于我来说,无论是舍弃或者回想,都是这般的困难。那个鲜血蔓延的午后,有一抹白色在瞬间被染红,形成了记忆中最残酷的梦魇。

依稀记得,在梦的最后一直在重复着的话。那个尘封在记忆深处的他对我说——凤儿,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那么的爱你……

冷冬

渐渐入冬,我在冷风中发现原来我嫁入慕家已经快满十个月。整整的十个月下来,我和慕腾骞培养出了属于兄妹的感情,然后慕腾骞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回京城的事宜。我看着他忙碌的样子叹气。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可能会跟他去京城,也许,我们离别的日子真的也近了。看着慕府四周典雅中带着温馨的布置,忽然有些不舍。看着一边忙着绣花的云双和安静看书的满儿,开始思考着该怎么将她们安顿好。若真是离开了慕家,我应该也不会再回柳家,至少短期内不会,如此以来,她们跟在我身边就只能吃苦。感谢于她们这么长时间来的陪伴,我不希望她们跟在身边吃苦。漫长的旅途于我来说没什么,但是对于已经渐渐被养娇的她们来说,会吃不消吧!

有丫鬟上前为炭盆添了碳,火花跳动。莫小牙咋呼着说:“多多,啥时候我们俩去外面泡美少年吧!在深闺呆久了,都快忘记自己也是活力美少女了。”“我说小牙,你忘记了吗?我目前的身份是已婚。”我嘲笑她,“现在才冬天,虽说,冬天到了春天也就不远了,可是现在发春也早了点。”莫小压咧牙,抓起面前的点心不客气的朝我砸过来。我微闪开,笑道:“大家闺秀当这么久了,你依旧这么粗鲁。找个机会将你嫁掉如何?”“你想的美。我决定了,留在慕家当邪恶的小姑。”莫小牙笑的好不得意。

我嘲笑的看了她一眼,决定无视她。莫小牙见我不再理她,无聊的趴到了桌子上。

有丫鬟来到门前,恭敬的说道:“夫人,小姐,爷请你们去大厅。”我朝那丫鬟点点头,拉起莫小牙准备出门,云双和满儿一见,也赶忙跟在我们身后。一路去大厅,都在狐疑着今天又有什么事情发生。一路踏进大厅,看到了厅上有陌生人。

那是一位看起来很是威严的老妇人,衣着高贵,端坐在大厅上,而她的旁边则立着那位已经离开慕家有段时间的吴妈。吴妈看向我,满脸高傲,那样子看在我和莫小牙眼里甚感可笑。我和莫小牙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嘲讽的笑。虽然不知道那位老妇人是谁,却从慕腾骞恭敬的眼神看出来她的身份不一般。我疑惑的看向慕腾骞,他笑着过来牵着我的手走到那老妇人面前,笑道:“三姑婆,这是我的夫人,柳朵。”

“云州柳家那位年纪很大却一直嫁不出去的老小姐?”三姑婆斜眼看我,不屑的冷哼一声,然后朝莫小牙叫道:“腾婉,你过来。”莫小牙朝我努嘴,然后走到三姑婆身边站好,乖乖的叫了声“三姑婆”。三姑婆点了下头,又看向我,道:“怎么见到长辈也这么没礼貌?”“三姑婆安好。”我淡笑,心底却暗想眼前着三姑婆不好惹。吴妈既是跟在她身边,怕是将上次被我和莫小牙恶整的事添油加醋的说给她听。如此一来,这三姑婆对我当然是没什么好印象了。再看吴妈那一脸小人得志的样,我就越发的鄙夷她。“怎么,看起来不大欢迎我这老太婆。”三姑婆冷着一张脸,一副和我过不去的样子。

慕腾骞正要开口帮我说话却被我阻挠,我又笑道:“三姑婆难得来一次,骞哥和您关系又那么的好,我这做晚辈的怎么会不欢迎呢?我这就去让下人将客房给您老准备好。”

三姑婆见我这般,又纠不出什么错,只好冷哼一声别开眼去,不再理会我。慕腾骞走了过去,道:“三姑婆,您舟车劳顿,我先扶您去厢房休息吧!”三姑婆“嗯”了一声,在慕腾骞的搀扶下离开。我有点莫名其妙的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开——就这样?那叫我来这边干啥?

莫小牙同情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充满同情道:“默哀吧!老人家都很难缠,特别是现在这个很相信吴妈的话。”莫小牙一副准备和我嗑牙的样子,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三姑婆在前面叫道:“腾婉,还不跟上来?”三姑婆在慕家也是元老级的人物。当初慕腾骞之所以能当上主事者,与她的支持是完全分不开的。所以在外人的眼中,三姑婆对慕腾骞有知遇之恩。慕腾骞对三姑婆也很敬重,不过大家都没有看出来那敬重的背后,是不是和表面一样的颜色。在我的认识里,慕腾骞是那种会保护自己真心相待之人的人。所以我和莫小牙永远不用担心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更不用担心他会不会算计我们。莫小牙虽然没有见过大家族的权势斗争,可她却生在那个很现实的社会,所以她也明白,在权利的旋涡中要找到一个能以真心待自己的朋友很不容易。

慕腾骞有野心,不可能会甘愿当一个没有全部权利的主事者,所以,慕家暗地里有一场关于权利的斗争在波涛汹涌的暗流中上演。我和莫小牙也因为现在的身份而不可避免的卷入。但是这些都无关紧要,因为我们不在乎这场战争的输赢,我们毕竟不是这场战争的主角。一起看起来似乎很是平静。至少此时的杭州慕家别馆很是平静,没有人去在乎是不是暴雨来临前的宁静。

三姑婆在这儿住了下来。杭州的冬天也算暖和,所以她老人家呆的还算习惯。不过,她总是若有若无的刁难我,总是有意无意的贬低我——她非常不喜欢我。我原先以为是因为吴妈添乱她才不喜欢我,后来才明白,她老人家是真的不满意我。据说,原本她已经为慕腾骞挑好了妻子,可惜被我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给破坏了。“三姑婆,请喝茶。”我端着茶放到了她的面前。三姑婆端起茶喝了一口后,冷冷的瞥了我一眼,“难道我们慕家没有更好的茶叶吗?”

“三姑婆,这是茗茶世家云家出产的青云茶,皇室供品。是上次骞哥帮了云家一个小忙,所以云家大少爷特地送了一些给我们。”我浅笑。温婉不代表逆来顺受,乖猫也可以有爪子。

三姑婆对于我的话虽然不大满意,却也挑剔不出来。我也明白她不过是想刁难我罢了。有些事情我一直想不明白。她这次来不会只是为了来针对一下我吧?若真是这样,就完全没有必要。

再想想,这段时间似乎总是有慕家的亲戚找上门来。是为了什么?也许应该找机会好好的问一下是不是有什么事即将要发生。“听说杭州会宾楼的点心很有名……”三姑婆忽然开口。“老身这就让下人去买。”吴妈在一边谄媚的开口。三姑婆看向我,淡淡的开口,“丫鬟又没吃过,怎么会知道什么样的才是最好的?”

吴妈略带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我,我微勾嘴角,浅笑,“我去好了。”三姑婆满意的点头,我走的时候回头朝她露出甜美的笑。心甘情愿的跑腿是因为我已经看腻了这样的戏码,能出去走走当然更好。大冬天的走在外面的大街上,虽然人来人往,却依旧透着冷意,我开始后悔出门的时候没多加件衣服。之所以不乘轿子出来,是因为轿子里永远都看不到大街上最真实的一面。一阵冷风迎面而来,我瑟缩了一下,拉紧身上略有些单薄的披风,继续朝前走去。街上的小贩们吆喝着自己的东西,路上的人们走走停停的观看,我忽然停下脚步,在街道边看着这热闹的一切忽然笑开了花。记得尘封记忆的那年,四处兵荒马乱,那场因为权利而引发的斗争让四处一片荒凉。而今,天下太平,什么都好了。呼了口冷气,我带着微笑继续朝前走。会宾楼就在仁和大街那儿,在渐渐靠近那儿的时候,一个小乞儿向路人乞讨,小脸和手被冻的红彤彤的,没有一丝健康的神态。路人似乎都不想理会他,我看着他失望的神色忽然想起了许多年前,自己在路上看到了柳彦时的情景。同样是倔强的少年,同样没有自尊。我存在悲闵之心在他的碗中放下一锭碎银子,他用那清明没有一丝卑微的眼神望着我,真挚的说道:“好心的夫人,善有善报,谢谢您今天的慷慨。”我笑了笑,越过那少年离开。我从来都不相信神佛,人只能靠自己。但是,人生在世却又有太多太多的遗憾。

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想念远在云州的柳彦。迈进会宾楼,店小二就迎面过来。因为我偶尔会和莫小牙来这儿小坐,他也就认得我。他笑道:“慕夫人,里边请。今个儿怎么不见慕小姐?”“妹妹今天不想出来。”我朝他微微一笑,他将我领到二楼的一个厢房前,待推门而入。我就在他身后笑道:“今天不坐厢房了,在二楼给我找个视野好的位置吧!”店小二将我带到二楼一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下,我点了几样小点心,他笑眯眯的退了下去。我原本是想买了东西就走的,可是踏进来后就觉得既然都来了,不妨就让那三姑婆多等一会儿吧!

小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冷,又见店小二已经将我要的东西都打包好,索性起身付了帐准备离开。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旁边的厢房那儿有一个人被人丢了出来,滚到了我身边,我被吓了一跳,退了几步,没想到那人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抓住我,手勒住了我的脖子,还有刀抵着。此时那厢房中也走出了几个侍卫打扮的人,见我被人挟持愣了一下,其中一人大喝道:“大胆狂徒,还不速将那位夫人放开?”“都给我退后,否则我杀了她。”那人手中的刀有朝我靠近了一些,他此刻是一副店小二的装扮,若不是他此时挟持着我,我可怕会以为他就是这里的店小二。场上所有的人都被吓到,特别是那站在楼梯下方大堂的掌柜和店小二。此时厢房里传出一记低沉冰冷的男音:“只要你说出是什么人指使你这么坐的,本侯就可以放过你。”

“你今天不让我走,我就让她陪葬。”那人的刀抵着我的脸,只要轻轻一动,我可怜的脸蛋就要毁了。此时的我低咒那个还在厢房里没有出来的男人。自称“本侯”说明此人身份高贵——但凡身份高贵的人都喜欢践踏别人的生命。最近怎么老是倒霉?我看平安的离开这里后,我应该找个算命的去去霉运——此时那个男人终于出了厢房,我一看到他的脸,脑袋一片空白。眼前这个男人,我不会忘记。还是记忆中那张精致的脸,不过岁月让他多添了一抹冷然的成熟之风。姚莫他,怎么会在这?“放肆,难道你希望候爷亲自动手吗?”其中一个侍卫又喝道。我的视线对上姚莫的视线,发现他和我一样有些呆楞,而后瞬间白了脸。也许是我们之间眼神的交汇引起了绑架我当人质的男人,他觉得自己找对了筹码,又大叫道:“快给我让开。”

我慌乱的收回视线,装出一副颤抖的样子,狠狠的咬下自己的下唇,顺利让自己呜咽的低泣出声。心下暗叫不妙,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认出了我。四周依旧嘈杂的热闹着,那些客人们想看热闹又没什么胆子,害怕的躲到桌子底下的都有,可是却依旧在议论纷纷。“马上放开她。”姚莫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如西伯利雅寒流,冰冷的让人忍不住颤抖其来,就连那个拿刀挟持着我的男人的手也在微微颤抖。我在心底鄙视他,如此没胆量,居然还想当刺客?

姚莫见那人有些怕了,乘着那人不注意,迅速出手,瞬间打掉了那人手中的刀,一掌朝那人的胸口拍下去,那人当着我的面吐出一口鲜血,那血喷到了我暗红色的披风和身上浅绿色的衣裳上,迅速晕染开来,我在瞬间被吓呆,居然没有发现自己此时被姚莫抱在了怀里。旁边的侍卫一拥而上,将那人给制伏,却不料那人咬破暗藏在口中的毒药,在瞬间气孔流血而亡。掌柜擦着冷汗来到我们的面前,先向姚莫赔礼道歉后,战战兢兢的看着我,问:“慕夫人,您没事吧?”我试图挣开姚莫的双臂,却徒劳,只好扯出牵强的笑回道:“没事。”那掌柜再看我们两人,见姚莫搂着我不放,脸色又苍白了几分,讪讪开口道:“侯爷,您可以将慕夫人放开吗?”“侯爷,男女授受不亲。”我看向姚莫,为了不让他确定是我,装出一副惊恐的样子,我苍白的脸色很容易让人误解成被方才那人吓到,其实我是被姚莫的突然出现而吓到。

“慕夫人?”姚莫皱眉看着我,那眼神中带着探究,却始终没有放开我。

决定

就在我心心念念怎么脱身的时候,慕腾骞匆忙的赶到,看到被姚莫紧紧搂着的我时,愣了一下,接收到我求救的目光,他朝姚莫笑道:“侯爷,贱内不懂事冲撞了您,还望见谅。请问,您可否将她放开?”姚莫冷眼看了他一下,放开了我,我迅速的跑回慕腾骞身边。接着就听到姚莫面无表情的说道:“原来是慕老板的夫人,失礼了。敢问夫人贵姓,家住何方?”我的肩膀微僵,这才发现原来他们两个认识。不过听他们的称呼,似乎只是点头之交,顷刻稍微安下心来。慕腾骞狐疑的看了我一眼,笑着回答他:“柳——”我迅速打断他的话,嘴角换上温婉怯怯的笑,道:“妾身姓柳,名多多。”

“柳多多……”姚莫看了我一眼,敛眉。我紧握住慕腾骞的手,过于大的力道显示出我在紧张。慕腾骞似乎也明白了一些事情,忙朝姚莫笑道:“侯爷,若无其他事,我们夫妻就先告退了。看贱内的样子,似乎是被吓到了。”

姚莫睨了我一眼,点了点头,慕腾骞牵着我的手接过掌柜递上的点心,带着我离开了会宾楼。待走出会宾楼,感觉身后那道视线被遮挡住后,我稍微松了一口气,同时发现自己此时手心汗湿了一片。慕腾骞聪明的什么也没问,那一阵长长的沉默伴随我们回家。回到慕府,换下了染上血迹的衣裳,将点心带到三姑婆那儿去,三姑婆冷冷的看了我一眼,道:“怎么?去买份点心也能买到现在?”“三姑婆,让您久等了。下次要吃点心,我建议您亲自去会宾楼吃,还可以欣赏到杀人的全过程。”我微笑的开口讽刺。因为姚莫的出现,让我的心开始慌乱不安了起来,自然也就无暇再去顾着眼前这个专门给我找麻烦的老太太——我那极力隐瞒的过去会不会因为他的出现而再次浮出水面?不,我不能再重复过去的生活。三姑婆听了我的话不悦的沉下脸,我没想过要去安抚她,笑着对她说:“若没有什么事,多多先离开了。府中还有许多事要忙着。您就好好休息吧!”说完,也不待她点头就举步离开。此时的我满脑子都是姚莫——为什么他会在杭州出现?又为什么有人要杀他?

也许,这儿我不能再呆下去了。夜里睡觉的时候,慕腾骞终于还是开口问我。“多多,你为什么不敢让侯爷知道你的名字?你和他……有什么关系?”慕腾骞问的和严肃。

我讪笑两声,准备装傻。“我和他会有什么关系?他是镇国侯,住在京城,我不过是一个小商家的小姐,哪里能和他扯上什么关系?”“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不会强求。”慕腾骞也明白我不大想告诉他,在床上躺好后,撇开了头。

我背过身去,沉默了一会儿后道:“他……他大概是觉得我像他妹妹吧!”

慕腾骞轻笑,不大相信我的话,“我和他虽只是点头之交,却也知道他根本就没有妹妹。”

“信不信由你。”我无意继续争论姚莫有没有妹妹,“倒是你,怎么会认识他?而且……我怎么觉得那些当官的大都让你几分薄面……不要告诉我是因为你有钱。”“呵,慕家有钱也是一个原因吧!不过最大的原因是,他们卖面子给太子殿下。”慕腾骞说得有些无所谓。我听到“太子殿下”这四个字时候,浑身僵硬,差点从床铺上滚下去。和他成亲这么长时间,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慕家一直都和皇家有着联系,而慕腾骞,居然认识未来的皇帝、现今的太子殿下。

我一直以为自己可以躲远一点,却没想到,无论怎么躲,总是有看不见的线紧紧的将我的过去和现在缠绕在一起,无论我怎么挣扎,依旧在那个漩涡中,只要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你和太子殿下什么关系?”我小心翼翼的问。慕腾骞听出我语气中的小心翼翼,却误解了我的意思,他笑道:“殿下是我的好友,他人很温和,又谦谦有礼,你不用害怕他。其实,皇族的人并不像我们想象中那么高不可攀。”

“哦……”我深呼吸一口气,道:“夜深了,还是休息吧!”许久之后,房内安静了下来,连我和慕腾骞的呼吸声都显得清晰。夜渐深,他早已经去梦周公,而我却依旧睁着眼睛看着床顶无法入眠。这一次又该离开了。这里已经不适合我再呆下去。接下来是年关,过完年,慕腾骞就要带着我和莫小牙回京城去。我在准备迎新年的同时,也盘算着该怎么离开。我,瞒了其他人,却没打算瞒莫小牙。“多多,你真的要走吗?”莫小牙很是惊讶,“京城我还没去过,一定会很好玩的。还有,这次回本家可以见到慕家的那些亲戚,肯定很有挑战性……”“我不会去京城的。”我拿着笔纸边回答莫小牙的话边记下自己离开时用得着的东西。

“那你也可以不走啊。留在杭州也不错,这儿风景很美。”莫小牙企图说服我,“留在这儿以后想来看你也比较方便一些——”“小牙,我不会留在这的。”我打断她的话。“为什么?”莫小牙企图继续说服我。“就如同你有不愿意想起的事一样,我也有不愿意想起的事。”我抬头看她,“那个地方,会让我想起很多事。”莫小牙沉默下来,打量我,却不再探究我的秘密。“和我一起走吗?”我继续埋头。“不了。”莫小牙笑了笑,“多多,你知道我要寻找可以帮助我回家的东西,当然也知道慕家的权势是我最大的助力。”“既然如此,我就不勉强了。”我看着那张写满字的纸张,满意的露出笑。“慕家是大家族,里面的勾心斗角肯定少不了,凡事自己小心。”默小牙点头,问道:“准备什么时候走?”“骞哥准备离开杭州的那一天吧!”我笑了笑,“其实还没和他说过。我想找出一个好借口,好一走了之。”莫小牙也不再说些时候,道:“我先回屋去了。”“哦——等等,”我忽然又叫住了她,“小牙,我想将云双和满儿托付给你。”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笑道:“可以,只要她们愿意留下。”“她们会愿意的。因为我不打算让她们知道我也会走。”过了几日,太子朱高炽派人送来请柬,邀请慕腾骞年三十进宫去参加宴会,我以身体不适为借口推脱,最后慕腾骞一个人去了。他回来后,我终于还是开口跟他提自己想离开的事。

“我想,我走了以后,小牙还是可以成为你的助力的。”我叹了口气,“骞哥,对不起。”

原本是说好,这场婚姻算是一场利益交换。他想要一个能够帮他持家的人,而我,需要一场婚姻来摆脱苏炎弦的纠缠,可是现在我毁约了。“只要你开心就好。”慕腾骞在听我说完之后,没有阻拦,只是同我一样,有些舍不得。“准备去哪里?”“可能是塞外吧!去外面看看。”我笑了笑。“塞外不是很太平,你自己一个人……不能回柳家吗?”慕腾骞有些不赞同。

“骞哥,我从前的愿望就是环游世界。”我笑看着他,“柳家我呆了很久了,一直都想出去走走。这是一个好机会不是吗?如果我累了,我会回家的。”天下之大,哪里都是一个家吧?“对了,骞哥,我希望你能帮我。”我期待的看着他。我希望能以一种很好的方式离开,减少外面的闲言闲语。“我知道你有心争,不想因为我的离开变成别人打击你的借口。”

“这事我会处理好的。”慕腾骞的话让我安下心来。然后一个平顺的年就这么过完。一切都过的很平静。太子没有来过慕家的别馆,所以没有见过我。姚莫在会宾楼见过我,我原本还想身份的秘密可能保持不了多久,却没想根本什么事都没发生。即使是这样,我还是要离开慕家。

满怀伤感了过了十来天,终于到了准备回京城的时候,原本以为可以坦然面对的我又开始焦躁了起来。我不知道慕腾骞会怎么样帮助我离开。问了,他也只是回答我走的那天就会知道。

呆在杭州城的最后一天,看着傍晚美丽的日落,遥望着京城的方向。那个地方是我心中的痛。那里有太多的记忆,而那段记忆我现在还没有重新接纳的心理准备。到了第二天,一大队人马上了车,离开了杭州。我和莫小牙坐在马车里,叹了一口气后给了莫小牙一个拥抱。我还能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只有这一个白天了。“小牙,我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你。”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回家了,请代我向我的家人问好。”我放开她,从包袱中拿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家的地址和电话号码。“我会的。”莫小牙抹了抹眼泪,换上没心没肺的样子。“到时候记得买些东西在特定的地方,好让我去挖出来当古董。”经过一天的赶路,一行人来到这家小客栈的时候都很疲惫。掌柜的迎了上来,道:“客观,打尖还是住店?”“住店。”慕腾骞笑道:“给我们准备好上房,再准备一些食物。”掌柜的见我们一行人衣着上等,又收了一锭金子,语气也变得中气十足。“小二,还不领客人上楼?”跟在小二身后上楼,分配好房间后,莫小牙忽然拉住慕腾骞的袖子撒娇道:“哥,今晚让我和嫂嫂一起睡吧!人家有事想和嫂嫂说。”“什么事大哥不能知道?”慕腾骞回头朝她一笑。“女儿家的闺房私话,你当然不能知道。”莫小牙挽住我的手臂。慕腾骞笑了笑,“那好吧。我就住在你们隔壁,晚上有什么事就叫我。”

吃完饭,我们各自回屋睡觉。吹灭了灯,安静的躺在床上,安静的等待那一刻的到来。莫小牙躺在我的身边,手紧紧的拉着我的手,屋里安静的连根针掉落在地的声音都能听出。

一直紧绷着思绪到了大半夜,忽然有人闯进了房间里,然后是一场混乱,我和莫小牙分别人挟持。慕腾骞听到莫小牙的尖叫声冲了过来,却只来得及救一个人,他选择了救靠近他的莫小牙,而我,自然是当着那些丫鬟护卫的面被人给绑走了。接着那些护卫开始追我和那个挟持了我的人,我们被追到了附近的一条江边,那人见无处可逃,于是带着我跳下了湖。我没有反抗,因为这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自次之后,慕家的一切再与我无关,那些事都留给慕腾骞和莫小牙去操心,再没我的事。

我庆幸自己终于,又逃开了一次。

游走(上)

那日从那条江爬出来,在一家客栈换上了干净的以上,接过慕腾骞事先为我准备好的包袱。次日和那人分别后,换上这一年多的妇人装扮,换上从前的姑娘家装扮,一路来到了微州。原本想稍做休息后,继续一路向北。早在离开的那天就想过了,这一路,我要去塞北,看看那边的风景。离京城越远,越能让自己安心,虽然那儿处于和其他民族的交界处,不像中原地区那般安全。微州经济发达,集市很是热闹。我找了家客栈住了下来后,就在集市里四处逛。这个地方的人们看起来笑容可鞠,大有将“顾客就是上帝”精神发挥到及至的趋势。最大的意外是,我在微州看到了属于柳家的书肆,原还不敢相信,可是那门口的扁上属于柳家的标志清晰的告诉我着的确是属于柳家的书肆。走进这家叫“清风斋”的书肆,发现它融合了柳家书肆的特点,主要是为了那些中底阶层的人们服务。看到里面生意红火的景像,我忍不住勾起嘴角。这代表着柳彦已经渐渐的成熟,有了绝对独当一面的能力。对此不免有些高兴,离开了他这么长时间,倒真是愈发的想他了。

书肆跑腿的小厮一见我就迎了上来。“姑娘里边请。”我跟在那小厮身后在一张干净的桌子上坐下,笑着问:“小哥,可以为我准备笔墨吗?”

“姑娘请稍侯。”那小厮留下一句话去给我准备笔墨。一会儿后,我接过那小厮送上的笔墨,拿起书肆专门为人准备的纸张开始写信,然后在那小厮的带领下去找了掌柜。这儿的掌柜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一副老儒生装扮,很有学问的样子,我对他顿生几分好感。“姑娘,有什么事吗?”掌柜笑得慈眉善目。“这封信,想请您派人送到云州柳家。”我将先前写好的信递给他,拿出自己身上带着的玉佩。那玉佩上有柳家的家徽,可以证明我身为柳家人身份。掌柜看到那玉佩愣了一下,立刻收下了我的信,问道:“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这些你都不必知道,只要顺利将信送到柳家。记住,要亲手交给柳彦。”我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是,一定将姑娘交代的信安全送到柳少爷手中。”掌柜是个聪明人,听到我直呼柳彦的名字也就明白我和柳家关系非浅,对表示会达成我的托付。我看着他将信小心翼翼的收进了怀里后,又交代了几句,末了,离开了清风斋。写信给柳彦主要是为了告知我已经离开慕家这件事,也问了他最近过的怎么样,让他不要担心自己,且我保证自己会定期给他写信说明下自己的状况,累了就会回家。又在集市里逛了一圈后觉得有些无趣就回了客栈,却意外的在客栈里见到了无名。

每次见到无名,都会勾起我那旧时的记忆,我想自己此时的脸色肯定很难看。他见到我,皱了下眉头,什么都没说就准备从我身边走过。我一急,叫道:“恩公——”他没有停下脚步,我忙跟上前一步,又叫道:“无名——”无名终于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有什么事吗?”我脑袋一片空白。有什么事?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叫住他。想了想,答道:“上次恩公在大街上救了妾身一命,还未表示过谢意。今日既然有缘遇上,想请恩公一起用晚膳,表示一些谢意。不知道恩公肯不肯赏脸?”说完,我期待的看着他,他在迟疑了一会儿后轻轻的点了点头。“你也住在这间客栈吗?”我看他一副要出去的样子,迟疑的问。他再次点头,然后离开了客栈。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呆呆的站了一会儿,忽然笑了出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笑……我满心欢喜的让掌柜的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膳等着他回来。从酉时一直等到戌时,却依旧不见他回来。此时那一桌的好菜早已经冷却,我呆坐着,看着眼前那没有动过一筷子的好菜,有一种丢弃的感觉。也许他不会来了。这是我第一次等一个男人,可他在答应后却又失约。就如同那个人一样,离开我的时候说一定会重新让我回到他身边,可是他却离开了。他不能再让我回到他身边,我也不能让自己回到他身边。

拿起一早准备好的上等女儿红,自己一个人喝了起来。醇厚的酒香泌入鼻间,透出一股女儿红独特的香甜之味,刺激了我的脑子。我不自觉的喝光了那一小坛女儿红。再想倒酒,却发现已经倒不出一滴,正想让店小二再给我送酒,手肘不小心碰倒了放在一边的酒坛子。酒坛子掉落在地,发出破碎的声响,我低头,看着那碎成数片的酒坛子,将原本喊到了喉咙的话又吞回了肚子里。

我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深呼吸。我这是在干什么?不过是想表达一下自己对救命恩人的感谢请他吃顿饭罢了。他不来又如何?人家今天也只是点了个头而已。愤愤不平的重新在位置上坐好,然后拿起筷子开始吃那些精致却已经冷掉的菜,一直吃到自己想吐才丢开筷子。闭了闭眼睛,脑海中有浮现了那张脸。熟悉的弧度,熟悉的眼眸,却少了熟悉的笑容和宠腻。我拼命的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他真的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人。那个人已经死在那硝烟四起的战场上,不会在回来了。甚至连尸骨都找不到——唯一留在世上的只有坟地里的衣冠冢。

让店小二将饭菜收起来,我没有回自己的房间,一个人离开了客栈。我需要出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否则我会窒息。走出客栈,夜里的凉风迎面而来,带着一丝的冷意,在温暖的春天里,我居然觉得冷。双手搂紧自己的双臂,任由几缕发丝在风中飞扬,我继续向前走。不想停下脚,只要一停下脚步,就觉得浑身发冷。

游走(下)

夜里的微州在这个时候还算热闹,随着时间的持续,街道上的人也渐渐的散去。甚至连那些叫卖的商贩们也都一个个收起了摊子。随着人潮的散去,街道越发的空旷起来。一个老伯在收面摊的时候笑着对我说:“这位夫人,夜深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若您不是这里人,前边不远处有家客栈。”我扯着笑说了声“谢谢”后,继续朝前走。若说微州夜里的什么地方最热闹,毫无疑问当然是三里巷。三里巷是微州的烟花之地,当我路过这儿的时候,一片嘈杂热闹。这样的地方,原本不应该靠近,可是我却在走神的情况下靠进了这里。

一个男的喝醉了酒,从一家青楼走了出来。他走向我,醉眼迷离的望着我,笑得很是下流。我蹙眉,退了几步,想越过他离开,没想到他又凑到了我的面前,一把抓住我的手,笑得越发的下流。

“小娘子,来陪大爷玩玩……”那男人色眯眯的摸了我的手一把,浓厚的酒气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