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不大刚好让皇帝听见,皇帝不由摇头苦笑。

零丁?浣花?

英儿被禁足后心灰意冷,每日在式乾殿里昏昏沉沉,时时想起子攸对她疾言厉色,恼恨他如此无情给自己服食药物阻止怀孕,他绝对不会甘心受尔朱荣牵制,终有一日会你死我活,英儿从未觉得自己是尔朱荣女儿,是以从未把皇帝和天柱大将军的争斗放在心上,可自己的身份终究无法改变,子攸与尔朱荣翻脸的时候,就是与自己决裂的时候,一旦他击败尔朱荣,势必不会容忍尔朱荣的女儿再做自己的皇后。

玲珑见她神情呆滞绝望漠然,心下焦急有心去求皇上,御林军却不放行,本来以她的身手可以避开御林军,可她牢记王的嘱咐,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暴露身手,以免给皇后和自己招来祸患,只能心中焦急,日日关注皇后饮食起居,以免她伤了身子。

皇帝冷静下来,知道英儿也许对自己有什么误会,她的性子一向清静随和,定是真正伤心才会那般激烈,自己心急之下竟也出口伤了她,不知以她的性子,这几日在寝宫里如何度过,会不会劳心伤神,可又拉不下脸去看她,有心问问赵顺她的情形,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一个皇帝反复无常,日后还怎么御下。

玲珑和她亲如姐妹,但愿玲珑能替朕照顾好她,以后定好好感谢玲珑,朕怎么在英儿面前总感无奈,甚至优柔寡断婆婆妈妈起来。

赵顺进来报说梅贵嫔求见,梅嫔自那日在皇后宫中受气又被皇帝训斥后,对皇帝一直淡淡的,皇帝偶尔去她寝宫,她也只是敷衍,皇帝知她性子也不勉强,只是渐渐去得少了。

梅嫔进来后犹豫良久才说:“皇上,有件事情,嫔妾思虑多日,还是决定告诉皇上,以免有人受害,本来事关后宫应该禀告皇后,可式乾殿禁止出入,所以才来求见皇上。”

皇帝点头示意她讲,她说:“一日嫔妾偶遇如嫔,她的贴身宫女提着一个篮子,里面装满开白花的小草,嫔妾问起,如嫔说那是零丁草,是给皇后送去加在皇后酿的果露羹中,可以去甜腻为清爽。嫔妾心下怀疑,只是如嫔向来性子直爽,和皇后又亲近,断不会加害皇后。”

皇帝听到加害皇后,沉下脸来声音中添了严厉:“讲。”

梅嫔点点头:“嫔妾也不敢断定,向如嫔讨了一颗过来,皇上知道嫔妾曾呆于烟花之地,这草是常常看见的,嬷嬷日日命人采了来,熬制汤药给接客的女倌们喝了以防受孕。”

皇帝心下一颤,唤来赵顺带人前往式乾殿,除留物证外,务必将皇后酿的果露羹尽数毁去。然后示意梅嫔接着讲。

梅嫔心中哀伤,皇上为皇后想得如此周到,生怕她受到伤害,自己是彻底输了,皇后竟然不知珍惜,听说日前大闹御书房,后宫朝堂多有议论。皇帝唤她一声,她方醒过神来:“此草名曰浣花草,嫔妾生怕冤枉了人,派人出去找到馆内负责熬制汤药的嬷嬷,她确认是浣花草无疑。”

皇帝心下震怒,本来按制此事应由皇后处理,可皇后尚在禁足之中,又是受害之人,所以连夜召来娴妃和寿阳公主彻查此事。

皇帝也不大相信如嫔会加害皇后,亲自到如嫔寝宫询问,如嫔桌上赫然有一坛果露羹,皇帝进来时她正拿一小碗吃着,边吃边笑着对身边宫女说:“皇后这果露羹酿的甚合口味,你也拿点尝尝吧。”

看见皇帝进来,慌忙把碗放在桌上,跪下磕头:“嫔妾叩见皇上,怎么皇上进来也无人通报?”

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擦着嘴角的汁液,皇帝震怒的心情稍微放松,他一直喜如嫔天真烂漫不加遮掩,此刻见她象个偷嘴的孩子般,如果她真是要害皇后不孕,自己断不会在这儿吃这果露羹。

华妃打听到皇上命寿阳公主和娴妃审查此事,心下不服,知道皇上前来如嫔寝宫,尾随而来,进来后看见皇上脸色放缓,即开口道:“如嫔为了摆脱嫌疑竟搭上自身,真是不值。”

皇帝刚放缓的脸色又凝重起来,华妃说的也不无道理,但他先喝斥华妃道:“你怎么又来挑拨生事,是不是看朕命娴妃审查此事,你又心下不服?朕为何不让你插手,你自己回宫反思去,还不退下。”

华妃愤愤而去,皇帝坐下看向如嫔,如嫔听见皇帝和华妃之言,明白宫中有事,问道:“皇上,宫中出什么事了吗?听华贵妃之言与嫔妾有关是吗?”

皇帝温和地轻声询问她果露羹内零丁草之事,如嫔据实一一回禀,皇帝把玉嫔怡嫔叫来,三人说辞一致,皇帝心下明了,此事芳贵妃自脱不了干系,如果皇后一直不孕,她受益最大,且她是自知怀孕后将浣花草给了如嫔,她之前一向与如嫔来往极少,那次特意前来自然是为了打听皇后的事,以便寻找机会。她出身医家,自是察觉到膳食中有阻止怀孕的药物,所以暗自解了药性,自己有孕后设法用民间土法阻止皇后怀孕,奈何百密一疏,梅嫔出身清倌,竟然认识浣花草。

皇帝心中芳贵妃容貌娇美无暇,心性又温和无争,不曾想竟有如此心计,皇帝又想到丽嫔妩媚善舞性情真挚,竟也为了子嗣对他滥用迷药,当日尔朱荣前往河北与葛荣交锋,自己好不容易得来重整朝纲的机会白白葬送,后来狠心将她生生葬毙就是为杀一儆百,警告后宫中蠢蠢欲动的妃嫔,也警告欲借后宫争权夺利的豪门贵族,没想到事隔不到一年,竟有人再生事端,欲加害英儿。

皇帝下旨给寿阳公主和娴妃,命她们仔细询问,如有指使之人决不姑息,凡参与之人一概彻查,娴妃虑及芳贵妃有孕,皇帝下令她无需多虑,务必让她全部交待,如果她拒不承认可施刑罚到她招认为止。

外惧权臣内惧悍妇

芳贵妃被拘后,吓得泪流不止连声喊冤,她说自己虽出身医家,却没听过浣花草,她给如嫔的野草是自己原来在长乐王府踏青时偶然得来,移植在花圃内,只有清心败火之效并不会阻止妇人受孕。

娴妃问道:“芳贵妃可知道皇上一直在后宫膳食中添加阻止受孕之药物?”

芳贵妃点头,娴妃又问:“那芳贵妃为何能有身孕?”

芳贵妃不答,寿阳公主看她百般抵赖,心头火起,取过鞭子狠狠抽她几下,又怕伤及皇帝子嗣,刻意避开她的腹部,芳贵妃刚刚怀孕本就体弱,加上被拘押受了惊吓,寿阳公主几鞭子下来,芳贵妃就晕死过去。

寿阳公主看向娴妃:“怎么?皇上竟然不许后宫受孕?”

娴妃也面现凄凉:“是皇上刚刚告诉妾妃的,让妾妃问问芳贵妃如何能避过药物。”

她不再多说,但寿阳公主知她心中难过,只得劝慰道:“娴妃不必伤心,本宫会择机劝劝皇上,你正青春年少,一旦皇上改了主意,肯定会有孩子的。”

娴妃点点头,芳贵妃醒来,寿阳公主问她:“你既知皇上在膳食之内加药物阻止后宫受孕,可知从何时开始的?”

芳贵妃说是丽嫔被杖毙之后,寿阳公主又问:“那你何时发现的?”

芳贵妃说大概三月之前,寿阳公主刚要说话,娴妃问道:“之前长乐王府众夫人们从未能有孕,入宫后也只有丽嫔使了手段才得以怀上皇上子嗣,为何你短短月余就可受孕,可是有什么秘法?”

寿阳公主看看娴妃,觉得她的问话与浣花草之事并无多大干系,想到她可能也渴望有皇上子嗣,体谅她的心境也就由着她问了下去。

芳贵妃却咬紧嘴唇避不回答,寿阳公主也觉奇怪,如果她说是碰巧有孕也就罢了,看她神情必有秘密,想到丽嫔之事,莫非她也对皇上使了什么手段,寿阳公主爱弟心切,拿起鞭子没头没脑朝芳贵妃打去,急怒之下也忘了避开她的肚子,芳贵妃拼命护着肚子,被打得全身见血也不说话。

皇帝命赵顺前来询问审讯如何,芳贵妃又昏死过去,赵顺听娴妃和寿阳公主说了情况回去禀告皇帝,顺便提道芳贵妃身上满是鞭痕,如果城阳王知道恐生事端,皇帝想了想说,人证物证俱在,她不招认也可定罪,待她醒来后如果再不认,就打下胎儿命她自缢吧。

芳贵妃昏死一日后醒来,依然是拒不招认,娴妃命人端来堕胎药给芳贵妃灌下,芳贵妃看见汤药心下明白,给寿阳公主跪下苦苦哀求。

寿阳公主心下不忍,想到皇帝两个子嗣都落得如此下场,真是罪孽,有心去求皇帝,知道无用,否则无法震慑后宫,摆摆手阻止宫人为她灌药,说:“芳贵妃如想保住孩子,先得认罪,如有幕后指使之人或不得已的原由,也许皇上会从轻发落。”

芳贵妃哭道:“妾妃真的冤枉,无法认罪,更不能胡乱攀咬无辜之人。”

寿阳公主怒道:“如今人证物证俱全,你既便不招,也可定罪,本宫给你机会,你竟然抵死不认,如何能保住腹中孩子?”

芳贵妃沉思片刻,连连磕头:“还请公主代妾妃去求皇上,妾妃临死前请求见皇后一面。”

寿阳公主喝道:“你倒是聪明,知道皇后善良仁慈,要求皇后救你一命。”

芳贵妃只是磕头:“这是妾妃临死前唯一的请求,还请公主念在昔日长乐王府你我相处甚欢,助妾妃满足临死前的心愿。”

寿阳公主想起昔日在长乐王府,她喜欢叫她芳儿,芳儿那时娇美温顺容颜白皙,三位公主曾偷偷问她美颜秘方,她倾囊相授并不藏私,众人也曾一起踏青看花,歌舞赏月,谁知今日你死我活,又看她满脸血泪苦苦哀求,不由一叹,与娴妃说且留她一日。

寿阳公主去求皇帝,皇帝听她说芳贵妃想见皇后,不由苦笑:“朕如今也见不到皇后,式乾殿禁军已撤,可皇后不肯出来,玲珑奉皇后之命在殿门外守着,称皇后谁也不见,要不皇姐去碰碰运气?”

原来那日赵顺奉皇帝之命前去搬走所有的果露羹准备销毁,玲珑和众宫女见多日辛苦的劳动果实要被拿走,与赵顺争执不下,赵顺也不知缘由,只说是皇帝旨意,玲珑也不相让,皇后听见动静询问何事,听玲珑说完,皇后冷冷笑道:“他欺人太甚,我酿点果子,都得巴巴得让赵顺前来拿去销毁,让他随意发落我就好,别拿果子出气。”

说完命玲珑摘下寝宫的门栓,冲着放果露羹的坛子一阵猛砸,式乾殿内顿时满是坛子碎片,果子汁液四处横流,皇后气咻咻砸完抬头冲呆愣站着的赵顺说:“回去给你的主子复命去吧。”

赵顺一看皇后脸上被坛子飞起的小碎片划伤,白皙的面庞上添了几道血痕,长发散乱,满面泪水汗水流淌,身上的衣服也被碎片割破,吓得飞快带人离开回去禀报皇上。

子攸听见英儿被碎片割伤,急急动身前去察看,到式乾殿遣退禁军,抬脚要进去时,玲珑冷冷得拦住他说:“皇上请回吧,皇后心力交瘁,谁也不见。”

子攸也顾不上计较她的态度,忙问皇后如何,玲珑淡淡说自是不好,还用问吗?

子攸见玲珑一副拼命的架势,只得嘱咐道:“玲珑请照顾好英儿,待她消了气,朕再来看她。”

玲珑见他如此,也缓和了些:“玲珑自会照顾好皇后,皇上请回吧,莫要让皇后看见皇上气上加气,伤了身子。”

皇帝说到这儿,叹气道:“皇姐,朕这个皇帝在皇后面前窝囊到家了,玲珑是皇后的贴心人对朕冷冰冰也就罢了,就连式乾殿里那些宫女都忘了朕这个正主子,皇姐没看见她们是如何对待朕的,朕打出身至今未受过如此冷遇。”

寿阳公主不由失笑:“皇上何时在女人面前如此束手无计过?皇上不是情场中的英雄风月中的高手吗?当年长乐王风流可是名满天下。”

皇上说:“皇姐就别取笑朕了。”

寿阳公主说:“算了,还是我去吧,如果朝堂之上听闻此事,定会说皇上外惧权臣内惧悍妇。”

皇上瞪寿阳公主一眼,寿阳公主连忙往式乾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文写50章了,字数也过十万了,努力日日更新,偶有不更就补两三更,看文的亲们冒个泡吧,让偶知道意见 ,也好改进,也给偶点情节发展上的灵感:)

旧事

寿阳公主自是在玲珑面前碰了软钉子,玲珑心想跟皇帝有关的人我看见都来气,皇后能乐意见她们吗?以前对她们客气有礼那是皇后心里装着皇帝,爱屋及乌,总想着为他分忧解愁,他三位皇姐的婚事管了,后宫妃嫔的琐事也管了,皇亲妃嫔偶尔无礼也可以不计较,现在看见皇帝都烦何况是那些闲杂人等。

寿阳公主心里一直不敢小视玲珑,她除了对皇后有说有笑,对别人总是淡淡的,有时候感觉比皇后架子还大,寿阳公主只得放下身段恳求玲珑:“事关人命,芳贵妃临时前最后的心愿就是见皇后一面,烦玲珑去请皇后示下。”

玲珑听见芳贵妃临死心愿,心中一跳,皇后不久因为芳贵妃有孕才和皇帝生了嫌隙吗?前几天芳贵妃还在御书房和皇帝一起面见大臣,怎么今日又有性命之忧了?她忙忙去禀告皇后。

英儿看起来冷静淡然,心中却火炙油烹,子攸在御书房说的话一遍遍在她耳边回响,他原来如此在意自己的身份,为了帝王之位把自己也算计在内,知道自己喜欢孩子,竟然在膳食中放置避孕药物,对自己禁足尚不解恨,竟派赵顺来砸了自己辛苦酿的果露羹,这果露羹可是他要自己酿的。

英儿恨得咬牙切齿,恨他如此绝情,又恨自己当日听说他处于困境,竟急急回来,伤了阿那环,又与琳琅分离,在燕然居苦候他半月有余,他一向的深情体贴谈笑缠绵难道都是装出来的吗?都是假的吗?他的后宫妃嫔中是不是还有他急待拉拢的权臣亲眷?

英儿内心纠结不已,玲珑进来禀报寿阳公主来意,英儿本想说不见,可是芳贵妃怎么会有性命之忧?这几日来发生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了吗?

英儿见到芳贵妃时,内心更为纠结难受,几日前尚娇美如花巧笑倩兮的女子,竟在后宫的囚牢中满身血痕气息奄奄,英儿心知她身上的鞭痕定是寿阳公主所为,回头冷冷看寿阳公主一眼,皇后一路行来都冷冰冰得不言不语,看也未看寿阳公主,如今这一眼中的警告与厌恶让寿阳公主心下一紧,她连忙说到:

“皇后娘娘容禀,非是寿阳心狠,寿阳也知芳贵妃有了身孕,可她给皇后的果露羹中加浣花草,其心可诛,而且芳贵妃得以受孕的原因又难以启齿,寿阳想起昔日丽贵嫔之事,担忧她对皇上使了什么手段,一时着急才对她下了重手。”

英儿说:“果露羹中不是零丁草吗?我当日听到零丁二字,心中喜爱这小草,才答应一试,后又加在果露羹中的。”

寿阳公主答道:“那不是零丁草,是阻止妇人有孕的浣花草。”

英儿心中一颤,冷笑道:“这后宫之中竟然人人怕我怀上龙子吗?芳贵妃是在为皇上解忧,何罪之有?”

寿阳公主听出皇后话语中端倪,刚要追问,一直未说话的芳贵妃跪下道:“还请皇后屏退左右 ,妾妃有话要说。”

皇后点点头,玲珑担忧得看皇后一眼,皇后轻声说:“玲珑放心吧,她奈何不了我。”

寿阳公主追着玲珑出去,她满腹疑问要问玲珑,皇后让芳贵妃起来说话,芳贵妃一席话,让皇后忆起历历往事,悲喜交加忧伤满怀。

原来芳贵妃为贵嫔时的寝宫乃昔日先帝怜贵嫔寝宫,怜贵嫔生前喜爱将所感所想所见所闻记录下来,纸张字满即锁入一个檀香木盒中,宫中经年,木盒中填满纸张几无空隙,怜贵嫔自缢后胡太后忙于对付尔朱荣,无暇顾及宫中事务,怜贵嫔的寝宫渐渐布满灰尘遍结蛛网,皇帝登基后,后宫中草草布置,芳贵妃入住后细细收拾,发现了怜贵嫔的檀香木盒,她知道怜贵嫔是先帝独宠的贵嫔,也知道怜贵嫔最后在寝宫中悬梁自缢,她出身医家并不惧怕,只是悄悄在角落里给她烧纸超度,本想把木盒中的纸都焚毁,可一时好奇就留下了。

后宫日子漫长寂寞,她忍不住偷偷看怜贵嫔写了些什么,多数是她和先帝的旧事,她对先帝无比依赖,有时装点小病装点可怜,先帝一直认为她体弱多病,善感爱哭,她也一直靠这些得来先帝独宠,后来英贵妃进宫了,怜贵嫔感觉到了威胁,先帝为她数次破先例,很喜爱她总说起她,怜贵嫔后来也开始喜欢英贵妃,英贵妃还教她怎么算日子容易受孕,但她对先帝和英贵妃的喜爱终止于一个夜晚。

她在床榻之上体验到极致的快乐,但先帝口中喊着的“丁丁”又让她体会到极致的痛恨,她知道丁丁一定是英贵妃,后来她恣意报复,她怀孕时打定主意报复后,便没有了那些记录心事的文字。

芳贵妃入宫后眼见皇上对皇后不同于别的妃嫔,对皇后日益喜爱,众人于丹阳王府避难时,那日清晨皇上牵着皇后的手静静出现时,皇上当着众人的面把皇后食指含在嘴里时,她知道自己再不可能得到皇上的心了,她对皇上的满腔爱意化作一个愿望,为皇上生一个孩子,日日看着孩子长大。

芳贵妃本是心思缜密的女子,丽嫔怀孕致死后,她曾密切关注膳食,发现里面有阻止怀孕的药物,她曾怀疑后宫有人加害,后又去如贵嫔怡贵嫔处默默察看,发现后宫膳食中均有药物,知道是皇上命令,她不敢违背。

她想到怜贵嫔记录的法子,大着胆子换了膳食,为了让皇上每月那几日前来她的寝宫,她甚至厚颜在皇上经过的路上苦苦等候,和皇上初遇时一般装饰,皇上看她如此打扮感念旧情,就随她去过寝宫几次。

她得遂所愿后十分欣喜,欣喜之余又怕招来众妃嫔嫉妒,想到皇后心地善良,皇上又对她疼爱有加,就想着与皇后亲近些,也好保护腹中胎儿,是以先去如贵嫔处打听皇后喜好,正好品尝到果露羹,就把一种可以清心却火的野草通过如贵嫔给皇后。

那草长于山间并无名字,芳贵妃想到怜贵嫔提过皇后乳名丁丁,所以名之曰零丁草以取悦皇后。

和解

皇后听完芳贵妃言语半晌没有作答,只是呆愣愣坐着,她想着那些旧事,想着诩和怜儿,后宫这些可怜的女人们,为了争夺皇帝的宠爱费尽心机,怜儿因爱生恨,最终害了自己,芳贵妃因爱生愿,怀上皇帝的孩子,却因此成为众矢之的,沦为阶下囚。皇帝也一样可怜,被后宫的女人重重包围,分不清真情假意。

子攸啊,你既然不想让我怀你的孩子,为何对芳贵妃之事如此紧张,派赵顺尽数毁去果露羹?得知芳贵妃有孕时,你也满心欢喜,甚至允许她在御书房和你一起接见大臣,怎么她犯点小错你就不管不顾要置她于死地?只是有一点自己错怪子攸了,并不是子攸停了芳贵妃的药使她受孕,看来自己是受了挑拨,这个人究竟是谁,竟然熟知她的心事,轻易得挑起她和子攸之间的矛盾。

芳贵妃看皇后心事满怀,也不敢再说话,只是耐心等着。皇后终于长叹一声,唤众人进来,嘱咐玲珑和寿阳几句就转身离去。芳贵妃呆呆看着皇后背影瘫坐在地上,难道自己竟看错了皇后,她要趁机对自己赶尽杀绝吗?

玲珑上前扶她起来,吩咐囚牢中值事太监换徽音殿宫女前来,接芳贵妃回寝宫好生休养,并宣太医前来仔细医治。

寿阳公主则去禀告皇帝,皇后要亲查此事,皇帝满心欢喜:“英儿消气了?”

寿阳公主看看他:“皇上别高兴得太早,皇后看见芳贵妃身上的鞭伤,狠狠瞪我一眼,那一眼看得我心中惶恐,放佛犯了天大罪孽一般,皇后冷淡寡言,变了一个人般。”

皇帝叹一口气:“那英儿她可好吗?脸上的伤痕可好些了?瘦了没有?”

寿阳公主摇摇头:“听玲珑讲,皇后最恼的是皇上在她膳食中下药阻她受孕,皇后是极喜爱孩子的。”

皇帝急急站起身往式乾殿而去,寿阳公主不明原因,在御书房呆立半天。

玲珑因领了皇后分派的差事不在式乾殿,别的宫女太监虽对皇帝不太热情,却也不敢阻拦,皇帝顺利见到他几日来时时思念不已的皇后。

他的英儿正独坐窗前默默流泪,几日不见消瘦憔悴,如玉般的脸颊上有几道细细的划痕,子攸心中发堵,快步上前密密把她拥在怀里,轻声哄着她,英儿莫哭,都是朕的错。

英儿奋力挣扎几下,终是没能摆脱子攸的怀抱,子攸只是把她环在怀中,吻着她满脸的泪水:“英儿误会朕了,朕没有给英儿用药。”

英儿停止挣扎看向他:“你明明亲口承认的。”

子攸无奈:“朕当日亲自为英儿灌下堕胎药物,既已让英儿伤心,又唯恐伤了英儿身子,断不会再给英儿用药。朕只是给其他妃嫔用药,以防重蹈丽嫔覆辙,她们都是机灵聪慧的女子,又都有调养身体的御医,自是早就知道,她们没了指望自然安分许多,芳妃服食药物尚能受孕自是天意,朕非常欢喜,所以晋封了她,不想她心思如此歹毒。”

英儿不依:“那日你竟然让她一起接见大臣,我可从来没有过。”

子攸捏捏她鼻子:“英儿太不相信朕了,那日芳妃只是碰巧去御书房,听到城阳王求见本要回避,城阳王说多日没见外甥女了,正好见见,那日大臣们只是闲谈,并没有议及朝堂之事。朕怜她刚刚有孕也就允了,她也只是乖巧坐着并无一句言语。”

英儿知道自己急怒之下错怪了子攸,心中羞愧难当,自己那日在御书房象母老虎,又象醋坛子,她红着脸回抱住子攸的腰,脸埋在他胸前闷声说:“子攸,对不起。”

子攸轻轻抚摸着她的脸:“英儿无需和朕说对不起,朕也有不是的地方。只是这脸上的伤万一留下疤痕,可就……”

英儿摇摇头:“有阿那环留下的药物,当日我逃出皇宫脚底满是伤痕,抹了这药也没留一丝疤痕,这点小伤无碍的。”

子攸看看她手中捧着的风物志,上面先帝批注处的泪痕晕开字迹,轻轻把书从她手中拿开:“英儿以后能少看这些吗?虽然他是先帝,朕也会嫉妒。英儿对阿那环和丹霞都要比对朕亲近,朕心里不是滋味。”

英儿看他耍赖般抿唇看着自己,心神一荡,紧紧偎在他怀中:“子攸可知,你的后宫佳丽们也让我心里不是滋味。”

子攸心下发颤,把她揉在怀中:“朕今日方知英儿心意。”

两人再无言语,只紧抱着对方,吻在一处难解难分。

子攸终于放开英儿时,把她抱坐在床上,脱下她的鞋袜细细抚摩她的脚掌:“当日阿那环谈起英儿如何逃离胡太后,朕心中惊讶之极,从未想过一个弱女子能有如此智慧与胆识。阿那环也是那时起对英儿心折的吧?”

英儿想起阿那环当日自然轻柔得为自己双脚上药,又想起在怀朔镇他愤怒而失落的吻,心下怅然,他可好吗?看看眼前温和体贴的子攸,自己注定是要对不起他了。

子攸看她愣神,重重挠她脚心,英儿怕痒忍不住笑出声来,子攸把她推倒在床上,脸埋在她胸前,牙齿和舌头不停得逗弄着她,间或低喃道:“不许再想阿那环,也别想象光阳公主一样许他下辈子,下辈子你还只能是朕的。”

云雨初歇,英儿趴在子攸身上,抚着他的头发:“芳贵妃的零丁草是不是浣花草,还需请有经验的太医验过才知,不能单凭一个嬷嬷的话就定了她的罪。”

子攸点头:“此事英儿随发落就好。”

英儿担心得看看他:“城阳王那儿?”

子攸淡淡说道:“后宫不得干政,朝堂之上也不得干涉朕后宫之事。”

英儿点点头:“子攸朝堂中有烦恼,可不可以也说给我听,不把我当作尔朱荣的女儿,只把我看作一个想要替夫分忧的小妻子。”

子攸心中感动,抱住她轻轻吻着,英儿靠在他怀中渐渐安心睡去。

妇科男医鲜于默

宫中太医无人知晓浣花草,想来这只是民间土方,并无明确的记载。皇后吩咐芳贵妃在寝宫安心养胎,后宫暂时无人再提及浣花草之事,直到几日后北阳王徐之才归来,皇帝告诉皇后徐之才乃当世名医,此事可询问于他 。

徐之才毫无名医的清高自矜,言谈诙谐有趣,看见皇后也不掩饰自己的惊艳,笑着说:“之才能得见皇后这般如此美丽的佳人,乃三生有幸,不,此生足矣。”

话语虽是夸赞奉承却轻松自然,英儿丝毫不觉难堪,徐之才大概和尔朱荣一般年纪,观之亲切随和,身后站着一位神情淡然的少年。

徐之才指指那位少年说:“皇后娘娘,这是徒儿鲜于默,他年纪虽小,却精于小儿妇人之疾,皇上吩咐皇后乃垂询后宫妃嫔之事,皇后但请问默儿。”

皇后瞅瞅默儿,大概十八九岁的年纪,比其师傅这位当世名医要清高骄傲得多,一个男子竟然精于为妇人孩子治病,在自己的时代都是较少见的,何况这些古人,既然徐之才都推崇他,自然是不错的。

皇后问道:“鲜于可曾听过浣花草吗?”

鲜于默从未听过有人以姓氏称呼自己,抬头看看皇后点了点头。

皇后大喜,徐之才在旁问道:“默儿,为师竟未听过,这草是怎样的药性?”

鲜于默答道:“乃阻止妇人有孕的药草。”

徐之才点点头,皇后又问:“鲜于可见过这种草,看见可认识?”

鲜于默点头,皇后吩咐玲珑把日前从徽音殿取回移植在陶罐中的小草拿过来,鲜于默只看一眼摇头道:“这并不是浣花草,虽然极为相似,区别在于这草白花乃为乃六瓣,浣花草为五瓣。”

皇后点头,看来芳贵妃并无害人之心,此事只是巧合而已,一场后宫风波就此停息。皇后命鲜于默为芳贵妃诊脉,鲜于默诊脉后连连摇头:“贵妃初孕受了惊吓,身心都伤痕累累,腹中胎儿恐已不保,只能精心照顾,续以汤药,否则终身难再受孕。”

芳贵妃闻言从床榻上挣扎着下来,不顾尊卑给鲜于默跪下叩头,哀求无论如何留下这个孩子。

鲜于默怜惜之色一闪而过,摇头道:“贵妃已无有孕脉象,胎儿已亡于腹中,贵妃还请缓和心情,日后还会有孕的。”

英儿心下难过,和言劝慰芳贵妃,并吩咐徽音殿一干人等小心照顾,日日按照医嘱熬制汤药,并吩咐鲜于默无需通传即可随时来徽音殿为芳贵妃诊脉调理。

入夜后英儿将芳贵妃之事细细说于子攸,子攸还是那句随英儿发落就好,英儿想到芳贵妃哀戚无助的样子,此刻只有子攸的体贴才能让她释怀吧,英儿压下心中的不快,对子攸说:“皇上这几日是不是该去徽音殿看看芳贵妃,如果皇上能宿在徽音殿,应该是对芳贵妃最好的安慰。”

子攸看看她:“英儿竟也大度起来了,有了做贤德皇后的气派,好,就依英儿,朕现在就去徽音殿看看。”

英儿看着他往外走,心中不是滋味,冲上前去抱住子攸,脸贴在他背上,喃喃道:“子攸,我真的做不了你心中的贤德皇后,一想到你和别的妃嫔欢颜笑语,我就心中难受,更不敢想你会与她们……”

子攸转身抱她在怀:“英儿不用做什么贤德皇后,你只是朕心中的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