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敬文大步流星到了张先生书房,一看瑶芳也在,勉强笑道:“正月里还这般好学?”

瑶芳笑道:“家学渊源么~”

贺敬文轻松一笑,笑得瑶芳毛骨悚然,这脸变得也忒快了!正想着,贺敬文又勃然作色:“小姑娘家都晓得要读书,大男人却不肯求功名!真是没出息!”

瑶芳生怕他说的是自己哥哥,虽然照理俊哥不会这般,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试探地问道:“哪个不求上进的又惹爹生气了?”说着,捧了自己还没有喝的茶递给了贺敬文。

贺敬文灌了半碗茶,怒道:“还能是谁?不就是赵琪那个棒槌么?!”

他倒说别人是棒槌了。

张先生奇道:“他依旧不肯应今年的春闱?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贺敬文拍桌道:“他父母又亡,且出了孝期,还有什么舍不下、不能走的理由?光宗耀宗、忠臣尽职、齐家治国平天下,难道不该是我辈之所求么?多少人想去考这一场还求不得哩!他倒好!说什么‘一举人足矣’!md!气死我了!”

都爆粗口了,果然是很生气。不是说俊哥就好,瑶芳轻快地劝道:“那是他年纪小,不懂事儿,长大就懂了。”

贺敬文愕然:“这话好像有道理,怎么你说出来就这么奇怪了呢?他过了年就十八了,是你两倍大……切!比我儿长九岁,还不如我儿透彻!还要去看和尚!说和尚好看!和尚有甚好看?!有甚好看?!亏我还想把丽芳许给他!”

【噗】瑶芳心里喷了老大一口茶,【和尚好看和尚好看和尚好看……】这话真是耳熟啊!等等!什么叫“把丽芳许给他”?

小 女学生不动声色,张老先生笑得拍桌打凳。贺敬文一脸的莫名其妙:“先生笑什么?”张先生摆手道:“忽然想到一些事情,怕是……待老朽证实之后,再说与东翁 听。不确凿的事情,老配是不会胡乱说出来诳人的。这逍遥生之事,还是要看机缘的。倒是姜千户那里要还席,东翁可否携老朽一观?”

贺敬文道:“先生看中这姜千户了?”

“非也非也,老朽长这般年纪,还不曾入过这等人家,瞧个新鲜。”

贺敬文答允了:“他亦好文,见了先生必是欣喜的。”

瑶 芳深一脚浅一脚地回房,心里犹觉不可思议:这可也太巧了吧?!她心里已信了八、九分,这逍遥生就是赵琪,这般奇怪的人,满湘州府也难寻第二个出来了。可这 麻烦也来了,赵琪这般作派,她爹肯定是不喜欢的,可逍遥还供着书坊的稿子呢,丽芳还喜欢看他的话本呢!这死书生胆子倒是大,居然还敢把书稿投到自家书坊里 来!

彭毓托腮,看了她良久,才小心地伸出手指来戳了她一下:“瑶芳,瑶芳,想什么呢?”

瑶芳心里一惊,面上却作无事状:“我刚听了消息,明日姜千户家还席,阿毓同去吧?”

彭毓两眼弯弯,一点头:“嗯。我好容易在城里住几天,自然要各处看看的。姜千户可是知府大人说的那个一丝儿也不粗鲁的武人?”

瑶 芳道:“正是。他家里人都是极好的,呃,只有一个,他家少公子有些顽皮。”彭毓伸手抱了一下脑袋:“就是好揪人头发的那个淘气鬼么?你姐姐给我姐姐说过 的。”瑶芳道:“他今年都要八岁啦,不合与我们一处玩耍的,别理他就是了。他那个年纪的小男孩子,就是会淘气。”彭毓笑嘻嘻地道:“那是他年纪小,像我们 这样年纪大些的,就不淘气了。”

瑶芳:……你也不过比他大一岁而已。“反正自己小心就是,他娘亲倒是个和气的美人儿。”彭毓道:“那我到时候就跟着你们。”

因这个事儿,彭毓又絮絮问了好些个姜千户家的事情,譬如姜千户家与楚王家的亲戚远近一类。瑶芳一一解答了。彭毓叹气道:“瑶芳你真好,我家里人就没这个耐性同我讲话。”瑶芳开解道:“怎么会?许是他们也不大明白里头的事儿呢,毕竟他们与姜千户也不很熟。”

彭毓想了一想,又欢喜道:“你说是。阿姐如今整日说那逍遥生,话本子都翻烂了,还抱着傻笑。那话本是好看,可也没好看到那个份儿上呀。”

瑶芳心道,你是不懂的,少女情怀,不到那个年纪不懂,过了那个年纪也会变淡。你是那不懂的,我是那早忘了的。

不一时,何妈妈又过来了,她奉了韩燕娘的命令,督促两人定好做客要穿的衣裳,又催二人晚上早睡,第二日好往姜千户家里去。

姜千户也在湘州城里置宅安顿家眷,住却是昔日李千户被罚没的产业。李千户在这宅子上下了不少的功夫,却不大合姜正清家使用的。李千户姬妾不少,儿女也是一堆,房屋里隔断夹墙便多,院子套院子的,其精致小巧比文官家还讲究。

简氏因儿子淘气,有一回钻进个夹道里没了影儿,将她急得浑身是汗,回来就命将这些多余的东西都拆了反正她家人口少。

本 地驻军又与文官不同,似贺敬文这等文官,在一地任职过六年,就要调任了,驻军却是长驻于此,多有安家在此处的。简氏算好了,她就两个儿子,她与丈夫感情不 错,兴许还会再生养一、两个孩子再多,就无法保证孩子能得到良好的教育、分到足够的家产、嫁妆了如此,这许多小院子就可以拆而合并。最终除了主 屋,便只有两边各两个宽阔的大院,院子足够弟兄俩在里面折腾了。

瑶芳等人都是头一回踏进这里,一进来就觉得与外面不同。几个小姑娘彼此使眼色:武人家宅与我等家里真是不同,这里还真是开阔哩。

简氏请客,也择了几个干净斯文的妇人相陪,都是姜正清手下百户家的娘子一类。有几个娘子也携了些小姑娘前来,不知是简氏的嘱托还是她们自己的意思。

韩 燕娘到时,简氏降阶相迎,瑶芳见她笑吟吟的,周围也是命妇围簇,显是过得十分滋润。简氏拉拉丽芳的手,又摸摸瑶芳的脸,笑道:“有些日子没见,两个小娘子 长得越发水灵了。快来屋里坐,外面冷。”一面往里面走,一面问彭敏姐妹是谁。韩燕娘便说是彭知县的千金,与自家女儿十分要好。

进了屋子,方是行礼认人。韩燕娘环视屋内,也见着了几个小姑娘,道:“娘子这里倒是热闹,小娘子们很是精神。”

百 户娘子们或交头接耳,或互使眼色,都看这四个小姑娘。家里有孩子的,不免与她们对比。比完之后,又有些丧气。丽芳姐妹固是姝色,彭敏姐妹也是秀气白皙,行 动也很有礼,尤其瑶芳,行如流水吐语如珠。这里头也有想与简氏结亲的,想着姜长炀年纪不小该要成婚的,一看丽芳彭敏,顿生失望之心。又有心存幻想的,觉得 文官家未必乐意将女孩子嫁过来,自家还有希望。琢磨着如何叫女儿表现一下。

百户家的姑娘们,生活也自是不差,只是读过书的便少,气质略有不如胜在大部分姑娘们干脆利落,倒也不很怯场。

简氏看一眼小女孩子们,终究意难平,还是想给儿女们娶贺、彭这样的媳妇。面上并不如何露出,只笑对韩燕娘道:“叫孩子们一处玩去吧,我请了这许多陪客,总不会叫小娘子们孤单的,我们也好说说话儿。”

韩燕娘笑道:“正是。我小的时候,也是不大乐意在长辈们面前的,总是会拘束。咱们就不要拘着她们了。”

母亲们各有嘱咐,又有简氏的管事娘子冯娘子过来,引小娘子们往小花厅那里吃茶赏梅花。相陪的小娘子里有一个道:“当初李千户花了好多银钱,买了许多的梅花来栽种,足有十多年了呢……”

彭敏微笑不语,彭毓好奇地道:“你怎么知道有十多年的?我看你还没有十岁哩。”

旁边就有吃吃的笑声传来,那介绍的小娘子面红耳赤:“我听说的不行么?笑什么呀!”

冯娘子微笑道:“听说李千户祖辈都是在这里的,这梅花的年载怕更久呢。小娘子小心脚下,走这边儿,茶果已经预备好了,脚炉子的炭也点好了。”

彭毓悄悄地对瑶芳道:“有脚炉子也不如你家的炕暖和,我怕住惯了这里,回家了更觉得冷。”她怕冷,若非要陪姐姐来看热闹,早缩在房里不出来了。

瑶芳亦小声道:“那你求你娘,看能不能也给你盘个炕。”

说话间到了小花厅里,因大家都是客,便自动依着各自父亲的品级高低来排了次序。以丽芳为首,瑶芳次之,其余是彭家姐妹,再次方是百户家的姑娘们以其平素相处的次序落座。

丽 芳见状,颇有些为难。若都是文官家的姑娘们,倒也好应付,说几句诗文,又或品评一下新出的话本、佳句,说各自父兄的学业等等。然与武官家姑娘相处,这还是 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这一类的话题,她吃不准有没有人接茬儿,要是没人接,岂不冷场?自己四人自顾自的说,也不相宜。

丽芳心里有些个轻视武职,却又不得不承认,没了她们是不行的。譬如贺敬文举家赴任的时候,若是有些兵士相随,何必担惊受怕?

瑶芳见场面略冷,不等冯娘子来暖场,先笑问:“往常我们人少,都胡乱玩些小游戏的,不知道人多的时候都玩些什么呢?”彭毓也笑道附和:“趁着人多热闹,有什么热闹的呢?”

丽芳嗔道:“你又要淘气。”也顺势笑问小娘子们有何建议。若是依着她的心意,自是讨论一下逍遥生下个月的新书稿会有什么情节又或是前两卷的内容里王姑娘如何不好。

百户家的小娘子们平素也少与这些文官家的姑娘交往,看她们白皙细致,都有点不敢下手,说话也跟着细声细气了起来。最后议定,要行令抽签玩。据说是她们母亲经常玩的。

冯娘子笑道:“签是有的,稍等。”吩咐小丫头们去拿签。这其实是行酒令,只是小姑娘们的席上无酒,用的蜜水而已。抽签也是为了凑趣儿。取签筒的时候,又没得说了,瑶芳见场面又有些冷,又笑问:“等签筒拿来了,又要怎么开始呢?从谁先?”

那小娘子笑道:“也不须很刻意的,从坐门口的开始,也有猜枚定的。”

丽芳渐渐适应了这样的对话,笑道:“那咱们先将次序定了?猜拳来定?”这个大家都会,一齐说好,围作一个大圈,一齐出拳。

瑶芳左手理着右手的袖子,与众人出拳,忽地心头升起一丝异样来。手上胡乱比划着,抬着头来四处张望。因要赏梅,花厅的窗子是开着的。冷不丁就看到窗子外头一个小胖墩儿,正从墙头上翻下来。

瑶芳眼睛好,一眼就认出这个是姜长焕!流年不利!这是第一个想法。这胖子还挺灵活的,这是第二个想法。他来偷窥小姑娘么?真是个淘气鬼,不能叫他把俊哥带坏了,这是第三个想法。

彭敏就在瑶芳的身边,觉出她心不在焉,问一句:“瑶芳,你看什么?”也跟着向外看去。姜长焕落地,身子被梅树一遮,又有窗子下半截墙挡着,看不见了。瑶芳笑道:“我猛然看一眼外面的梅花,开得真好看。”

丽芳一面划拳,一面嘲笑道:“你还胡乱比划什么?你早输了。看花看呆了你。”

瑶芳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梅原就是两个呆,我看梅花自然是看呆。”

彭敏笑道:“小促狭鬼儿,倒机灵。”

众百户家小娘子也有听懂的,跟着微笑,也有听不懂的,看人笑,她也笑。又聚在一起划拳决胜负。瑶芳看她们的嫩拳头来回比划,才觉得热闹了些。往常她觉得闷时,也好叫些小宫女儿玩耍,看着就觉得轻快。

出局了她也不恼,抱臂在一旁看小姑娘们划拳。忽然肩上吃痛,一回头,姜长焕正趴在窗子上对她扮鬼脸儿。低头一看,一个琉璃珠子正往墙角里滚凶器原来是它。

瑶芳对冯娘子比了个手势,冯娘子一看姜长焕,顿时大惊,急匆匆跑去将他采走:“好哥儿,别淘气,这里都是女客。你如今长大了,不好来这里,仔细娘子又要哭了。”

瑶芳心下纳罕:不是说这小子懂道理了么?怎么就认准了跟我结仇了呢?难道真是不投眼缘儿?只要两家长辈处得好了,自己以后还是少与他碰面为妙,免得势得其反。至于今日之事,回家还是不提吧,节外生枝毕竟不妥。

第56章 了不得的事

姜长焕见冯娘子奔了过来,暗道一声不好,被她发现了是要告诉自己亲娘的。姜长焕十分受不了亲娘的唠叨,他宁愿被亲爹揍一顿==!要命的是,每次亲 娘嘤嘤完了,就轮到亲爹过来收拾他了。偏偏冯娘子是决计不会为他隐瞒的!恨恨地往花厅里瞪了一眼,那个死丫头居然对冯娘子点点头,又去看猜拳去了!

猜猜猜!哪天叫你输得哭鼻子!小呆子!

姜长焕年龄不大,力气不小,冯娘子能将他弄走,也是因为他不想呆在这里出丑。越挣扎越招人眼,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被老妈子揪了出去,被人看见了多不好啊?要挣扎也得走远了再挣脱。拐个弯儿,他一抖肩膀,就把冯娘子的手给抖下来了:“我自己会走!”

冯娘子奇道:“小郎君平日里很是懂事,怎么今天反倒淘气了起来?贺家小娘子是客,娘子特特嘱咐的,不可怠慢,小郎君万不可生事。要因你淘气致使两家生疏了,那可怎么是好?”

姜长焕嘟囔一声:“原本也没多熟!”翻个白眼跑掉了。

冯 娘子匆匆赶了回来,就怕瑶芳委屈了生气,回来一看,她正在跟大家抽签玩了。抓了个小丫头,叫她去跟简氏汇报一下,道是二郎淘气过来,请娘子留意。自己再看 小姑娘们,已经玩作一处了,瑶芳既没有沉着脸,也不曾因玩耍而兴奋得忘乎所以,也心道,这小娘子真是个好脾气,又懂事儿。

瑶芳脾 气其实并不很好,只是不与个小孩子计较罢了。从姜家出来,她的心思已经转到另一件事情上了。却是大家玩得开心,也不管你父亲是文官我父亲是武人,谁个品级 高谁个品级低了,武官家的姑娘们也不是以舞刀弄枪为业,也有打秋千、踢气毬的,这些游戏丽芳一听便觉得喜欢。百户们家里的姑娘们听说贺、彭两家也不是只会 坐在窗边儿上念酸诗,也相帮管理家务、盯一盯产业,都觉新奇又合意。

彼此说得投机,张百户家的姑娘说了街尾某家工匠做的气毬好用,推荐给了丽芳,丽芳一开心,就说了一句:“崔生的气毬踢得也好。”张小娘子便戏言:“是哪家郎君?”彭敏忙推了丽芳一把,代她说:“你看话本又看魔怔了,崔生是书里的人物呢。”

一 来二去便说开了,巧的是张小娘子的表姐也在场,表姐姓于,名惠兰,虽生于武人之家,人却斯斯文文的,也读过书。现在年纪渐长,便将这些都抛开了,也学做女 红,更学着管家理事。闲来无事,也会看几本话本。听说知府家开了个书坊,为图新鲜,命人去买了几本书来看。张先生的《志怪录》固然新奇有趣,却不如逍遥生 的话本对她的胃口。

瑶芳的额角一抽一抽的,很是担心一旦叫瑶芳知道了逍遥生就是赵琪,又或者叫贺敬文知道了赵琪就是逍遥生,会是 怎样的一种局面。平心而论,瑶芳不大信亲爹的眼光,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贺敬文绝不会故意坑儿女。赵琪即便有毛病,至少面儿上是看不出来。年少有为、家 财颇丰,除了父母不在了之外,真是样样出色。英俊才子,前途无限,妙的是没个爹娘婚事全由自己做主。他还是逍遥生!

要是我姐姐看上他可怎么办?!

那就是悲剧啊!

爬上了车,瑶芳还有些魂不守舍,彭毓向外张望了一回,发现她一直没吱声,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瑶芳,你怎么了?想什么呢?”

瑶芳道:“我原以为出了门儿就不用听到‘逍遥生’三个字了,没想到以哪里都是他,何其阴魂不散也!”

彭毓捂着嘴巴偷偷地笑。

瑶芳却不能不把逍遥生当一回事儿,在不知道他是赵琪的时候,就已经担心丽芳迷才子,知道之后,就更担心了!当天晚上,回来她并没有对任何人说姜长焕的事儿,却趁彭敏姐妹俩凑在一起商议灯节后回家,要凑个份子买什么手信给父母哥哥的时候,将丽芳拉到一边说悄悄话。

丽芳这一天过得十分开心,正兴奋又找到了一个志同道合的小伙伴儿,还给好几个小姑娘讲了逍遥生的故事,引得她们也要凑份子买话本回来看。被瑶芳拉到一边儿,她不明所以地问:“有事?还是今天到姜家那遇到了什么?”说着,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瑶芳问道:“我问你个事儿。”

“嗯?”丽芳眉毛一挑。

瑶芳踮起脚尖,趴在丽芳肩上咬耳朵:“要是,我是说要是啊,逍遥生是个你知道的人,你会怎么样?”

丽芳一抖,将妹子抖了起来,握着妹妹的双肩,眼睛里映着的烛火亮晶晶的:“什么?你知道?”

“不不不,我不知道,我是说要,要是啊,”瑶芳连忙否认,“你想啊,湘州府就这么大,读书人也不是特别多,万一是哪个老学究啊……说不定爹知道哩。”

丽芳有点不太高兴地敲敲妹妹的脑袋:“能写出崔生那样人物的人,必定是胸有丘壑的,而且一定是个胆气颇壮的人!”

“呵呵。”瑶芳简直无言以对,是啊,胆气太壮了,咱爹三番二次请他去考试他都不去,不但不上京,还去看和尚了。

丽芳道:“你今天怎么啦?阴阳怪气的?逍遥生怎么着你了,还是你听到什么跟逍遥生有关的事情啦?”一说到逍遥生,她的精神头就更足了。

瑶芳嘴角一抽:“你天天说逍遥生啊,就说他好啊,听着好烦呐。”

丽芳一扭脸儿:“哼!你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你娘!我懂的比你多多啦!】

姐妹俩对着瞪眼,谁也不服谁。瑶芳十分奇怪,要说她这眼神儿也是练出来的,好歹是有点威严的,她要认真起来,张老先生都有点不敢与她对视的,这姐姐真是撞了鬼了,一点也不怵啊!反了反了!这事儿麻烦大了,得赶紧跟继母说一说。

瑶芳果断一扭头:“跟你说不明白,我去看娘那里有什么事要帮忙。”

“嘁~小丫头!”

瑶芳脚下险些一个踉跄,她居然被个毛丫头说不懂事儿!重重跺了一脚,扬声道:“绿萼,咱们去太太那里。”

韩燕娘已经卸完了妆,见她来了,笑问:“怎么样?今天玩得开心么?”

此时不上眼药更待何时?瑶芳一嘟嘴:“我们开始玩得挺好的,后来阿姐和阿敏、余家阿惠她们说起逍遥生,一说就说个没完,可聒噪。”

韩燕娘皱眉道:“她还在迷那个逍遥生?”

“啊?我不知道迷是不迷,就是听她老说来着。”

“才不是呢!”瑶芳话音刚落,丽芳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内,“娘,别听她小孩子胡说。逍遥生为咱们家写话本子呢,我当然要多说说啦,今儿见着几个人,她们也在看,我讲一点子故事,好几个人都说要买书来呢。也是生意不是?”

韩燕娘虎着脸道:“你有分寸就是了。不要不务正业!”

丽芳的心中充满了反抗精神,正要争辩,又一个人不打招呼就冲了进来:“气死我了!竖子敢尔!”

贺敬文来了。

母女三个放下原本的话题,一齐围上来。韩燕娘正为丽芳有些着恼,口气便不大好:“你又怎么了?不是说姜千户家很好的么?”

贺 敬文拉着前襟扇风,看来气得不轻,忘了面前是一位女侠,口气更差:“还不是那个赵琪?!我今日从姜家出来,看到街边一个卖泥偶的,有个偶人是和尚,就想这 小子还在庙里看和尚呢,想再劝他一劝,毕竟还是功名要紧。哪知道……他在庙里吃得烂醉,一听要叫他上京赶考,居然说我这是逼良为娼!我要是他爹,一定打死 这个小混蛋!还叫我不要耽误他看和尚!和尚有甚好看?有甚好看?”

咔吧!韩燕娘的下巴掉了:“看和尚?”她看看丽芳,再看看瑶芳,果断地问小闺女:“这世上有几个人既不做正经事、又不是出家,跑庙里只为看和尚的?”

瑶芳哭丧着脸答道:“有一个就够了。”

丽芳倒吸一口冷气:“逍、逍、逍遥生,就、就、就、就是赵、赵赵……赵琪?”

“嗯?”贺敬文摸了摸下巴,“逍遥生这名儿我好像听过的?”

韩燕娘无奈地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人,大姐儿又胡说了。”见丽芳杀鸡抹脖地使眼色,一想赵琪爱不爱科考,其实与自己家是没什么关系的。若是叫贺敬文知道了,怕不但少了一个考试的举人,还要少一个写稿的逍遥生,大大地不划算。

丽芳默认了自己“胡说”,耷拉着脑袋,拖着妹子回去“讯问”:“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瑶芳道:“爹可讨厌赵琪了。”

丽芳:……完蛋了!奔出去拖着彭敏问:“若是逍遥生是你知道人,怎么样?”

彭敏顿了一下,欢快地道:“问他下面要写什么呀!唉,你怎么了?谁欺负你啦?湘州府的地界儿上,谁敢欺负你啊?”

丽芳带着哭腔对彭敏道:“逍遥生好像就是赵琪啊,我爹快要讨厌死他了!”

彭 敏亦知赵琪是何等样人,也知道贺敬文数次亲访,催促他去考试,都被他推辞了,听了之后大叫一声:“啊!那……他投稿到你家书铺里的啊,要是叫你爹知道 了……”还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儿呢。小姑娘们正在似懂非懂的年纪,并不非要逍遥生做进士不可,她们的父亲也不过是举人而已,也都做了官儿了。

她们担心的是:“万一你爹不收他的书稿了,怎么办?我们就看不到新鲜的啦!”

丽芳一咬牙:“谁都不许传出去,叫我爹知道就坏啦!”

彭敏慎重地点头:“放心!”又看两个小点儿的姑娘,“你们也是,不许说出去!”彭毓还有些迷糊:“什、什、什么?”彭敏赶紧说:“没什么,你什么都别说就行了。”彭毓嘀咕两声,还是点头答应了。

瑶芳冷嗖嗖地道:“爹迟早会知道的,憋得越久,气得越厉害。”

丽芳胡乱答道:“瞒得一时是一时,且瞒过当下,再想办法。”

这一日,做客的几个姑娘的心情经历了一番大起大落,做主人家的姜家也不太平。

简氏对于这一次的宴请还是相当满意的,百户家的娘子们也表现出色,韩燕娘也没有丝毫鄙视武人的意思,反倒说自己舅家也在军中。双方聊起来颇为投机。小姑娘们自玩自的,散去时都交上了朋友了。前面贺敬文带着儿子来,与姜千户彼此欣赏。

一天事情结束,小丫头捶着腿,大丫环卸着妆,简氏嘴边儿的笑影儿还挂着呢,冯娘子小心翼翼地过来汇报:“娘子,咱家二郎今天有些淘气。”

简氏笑道:“他哪天不淘气了,淘气不出格子就行。哎,我叫你看着些这些小娘子,她们都做了什么啦?”

冯娘子一脸见到亲人的表情,皱起脸来道:“我的好娘子,要不怎么说二郎这回淘气了呢?小娘子们是极好的,可二郎不知怎么的,跑了过来,还拿弹子打了贺知府家的二小姐。”

简氏的脸僵在了脸上:“什么?当时怎么不报给我?”

冯娘子道:“人家二小姐倒是好,没搭理她。”

简氏一捶妆台:“这个孽障!”她还想跟贺家结亲的呢。贺敬文呆就呆一点,他家闺女好就行了。她很想要一个知书达理的儿媳妇,粗鄙一些的,将来对孩子的教育不好。谁不想养几个知书达理的好孩子呀!

简氏留心观察贺家两个女孩子,两个都好,小闺女更中她的意。可她长子的婚事,迫在眉睫了。不管是哪一个吧,在还没说亲的时候就有这等事,文官本来就不乐意与武职通婚的,这一闹,人家要不乐意,你也没得说道。

“将他给我揪了来!”

姜长焕自知不免,一早乖乖地站到外面等着了,听了这一声,大步踏了进来:“我不用人揪,自己过来了。”

“你还有理了?!”简氏被他气笑了,“你的手怎么这么狂啊?怎么欺负起小姑娘家来了?人家招你惹你了?你手贱是不是?”

姜长焕不服气地道:“她哪里好了?她爹呆,她更呆!她就是个小呆子,我弹她她也不动!挨了一记,明明看到了我,居然不过来与我理论!”过来再挠一下也好呀。

简氏这回不用喊丈夫,不用叫长子,自己就揪了次子的耳朵:“你再说!你再说!还非得人过来打还你,你骨头贱是不是?”忽听得脚步声来,手一滑,捏起手绢儿来就捂上了眼睛,“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呀~嘤嘤~”

姜长焕揉揉耳朵,小声嘀咕:听到爹来了就哭,你也太狡猾了!

来的是他爹和他哥两个人,简氏想结亲的心思,姜正清与姜长炀都是知道的。姜长炀还有些不大好意思,见弟弟来,还说一句:“你院子里那些兵器还没收,还不去看看?春雨要来了,仔细淋坏了。”要把这碍事的小家伙打发走。

姜长焕正怄气,听出哥哥话里的意思,他反而不走了,一拧身,在一张圆凳上坐下了,还翘着脚。

姜长炀:……

简 氏道:“你别理他!贺知府说什么了不曾?”到了他家这个身份上,有些不上不下,平民女子,或是家境简单些的,求了来做儿媳妇,又有些不甘心。往上呢,又高 攀不起。且是在湘州这里,合适的人少。简氏心里,头一个好的就是贺家,其次才是本地新来的熊同知家,然后是各知县家。

姜正清道:“能说什么?问他家女儿许人没有?没有给我家做儿媳妇?他家大姑娘还未及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