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法?”之佑咬着笔头思索,“另外的那个我不是说了吗?有光所以有影…所以我想大概他的意思就是说,那个世界是这个世界的影子?”

“什么叫做另外的你?人家叫陟游。”虽然这么驳斥,她却同意他后面的话,“这几天我也这样猜想。就象是照镜子,镜子的里面,难道不是另外一个世界吗?当你转过去,背对镜子的时候,你永远无法知道背后的那个世界到底在发生着什么事情。”

“是啊…”之佑拿过一张草稿纸,随手画着什么。

新颜凑过去看,只见笔尖所到之处,是一个巨大的8字形状的图形。

“这是什么?”

“你不觉的那个凤凰的世界跟我们这个世界的关系,就想这个8字吗?通过一个点相连接,点的两头,是非常相似的两个个体,或者宇宙就是这样构成的吧。”

这回新颜真正的诧异了,原本杂乱无章的各种头绪,简简单单就这样被这个8字归纳起来,她心中突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之佑,我不得不怀疑你可能真的是个天才呢。”她由衷地说。

“我知道。”之佑也对自己创造性的归纳洋洋得意,完全投入进去,用笔尖在图形上面指点:“连接的点是有讲究的,只有当两个世界通道处于这个位置的时候,门才会被打开。两端大致相同,彼此呼应,”他在上面的圈里点了一个点,“如果这个是我,”又在下面的圈里相应的位置上点一个点,“那这个就是那个什么陟游了。”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为什么那个小子就那么幸福,做什么凤凰双翼银凤大人,跟他对应的我就只能是一个苦哈哈的学生,太不公平了!”想到功课就心情烦乱,他使劲扔开笔,耍着性子嘟囔:“要是能换一下,我来做陟游就好了。”

一道电光从新颜脑中劈过,脑海深处一个被忽略掉的角落在瞬间被照亮,新颜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却无法捕捉。本能的,她知道那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似乎只要了解掌握了这个事情,就能打开被封锁的过去,找出很多迷题的答案。可那究竟是什么呢?

“姐?你在想什么啊?有没有听我说话?”之佑对姐姐的心不在焉十分不满,“老是这个样子,算了,我还是看书去吧。”

“啊,对不起,你刚才说什么?”

“我是说…”之佑换上一副谄媚的表情,“下次你带我去那个世界吧,我要会会那个陟游。”

“你当是串门啊,说去就去。”新颜这回嗤之以鼻,“我是碰巧而已…何况说不定都是我的幻想呢,你也跟着我发疯。”

之佑不屑地发出啧啧声,“少来了姐,就凭你的想象力,会有那种幻想?”

一个靠枕迎面飞过来,新颜一边恶狠狠地说:“找死啊小子!”一边扑上去揪住弟弟胳膊:“我的想象力怎么了?”

姐弟俩个嘻嘻哈哈扭打起来,之佑哪里是新颜的对手,没费什么功夫就被姐姐按在地毯上动弹不得。他是识时务的俊杰,立即投降:“哎哟,姐,好姐姐,我错了还不行吗?姐你学究爱因斯坦,智比诸葛孔明,武功高强,神威难测,东方不败见了你也要俯首称臣…”

新颜终于被他没边没际的满嘴胡言逗得忍不住松开手,捂着肚子在旁边笑得打跌,“你这家伙什么时候学的这么油嘴滑舌了…”

这么一闹,倒是一扫一贯以来的阴郁。新颜发现似乎自从回来后,自己有些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笑够了,渐渐停下来,才发现之佑还爬在远处,眼睛盯着地毯上的某一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于是用脚踹踹他的腿,“装死啊?”

“我有件事情想不通。”

“什么事情?”新颜索性在他身边躺下,姐弟俩像小时候那样亲密。

“要我接受你去了另外一个世界这样荒谬的事情不成问题,可是石大哥呢?他曾经清楚表示他不相信有另外一个世界存在的,为什么他这么爽快就接受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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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她的经历太真实,所以他不由得相信;这样的问题,新颜自然也无法回答,只能暗自猜测。还有一个可能,就是他本不相信,但是因为某种原因,所以表现出相信的样子来。什么样的原因呢?她沉默地想,目光落在挂在门后的一件淡紫色的羊毛短大衣上,那是石定襄送给她的,以补偿那天在教工食堂被茶水毁掉的那件。

“太客气了。”当时新颜这样说,却不好拒绝。

而石定襄微微一笑,说:“只要你喜欢就好。”

任何女性,听见这样的话,大概都会产生一种被宠溺的幸福感,何况对方还是石定襄这样优秀且让人舒服的人。新颜当然不讨厌定襄,事实上从第一次见面,就对他有一种莫名亲切的熟悉感,仿佛他们早就熟识一样。跟他在一起,也很舒服,他是那种无论有多少人在场,都一定会成为众人关注中心的人,但是却从不会让别的人觉得被忽视,或者觉得被他抢了风头。他脸上那种坦然镇静的微笑,能轻松的博得每个人的好感。

事事以她为先,那么就算心存怀疑,却不反驳置疑,表态跟她站在同一立场,也是可以预料的。只是他如果真的这样做的话,心思难免过于深沉了些,虽说没有危害到她什么,却总让人心里不舒服。

新颜深深吸了口气,想把这样的猜想从脑子里给清除出去,这样没有根据的胡思乱想,对定襄不公平。应该是喜欢他的吧。新颜有些不确定,除了那种舒服的亲切感之外,她心底最深的地方似乎在期待一种更深刻的感觉,那种只是想想都会觉得刻骨疼痛,却像毒瘾一样绝望却美妙得让人无法戒除的感觉。怎么会有这样的期待,她也不明白,就好像曾经经历过,只不过暂时被封存起来了一样。

自打回来后,她开始有一种习惯,把很多无法解释的心情,感觉,印象都归结于两年前那次被遗忘掉的经历。所以自然而然,她会想,或许在那次的经历中,她真的体验过这种蚀心刻骨的疼痛;或许那一次她认识了定襄在那边对应的那个人;那么将这两种心情综合起来分析,她可以肯定地说,那一次,让她产生那种极端的绝望美妙感觉的人,不是石定襄。

“之佑,”她忽然想到一个特别的问题,“如果你说的每个人在那边都有一个人对应的话,那么定襄对应的,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人?”

之佑的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天花板眨了眨眼睛,“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欸。”想了想又说:“大概是个很受尊重的人吧。”

“哦?为什么?”

“我猜的。”之佑眼珠子四下里乱转,“你看,你跟我是姐弟,我们在那边是地位崇高的银凤朱凰,老爸在那边也是一堡之主,谈笑有鸿儒,石大哥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新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自我感觉很不错嘛。”

“不管怎么说,那样的世界听起来挺不错的,老爸只想做学问,白隼堡主就可以不理世事,让管家打理一切,自己泡在那个超大的图书馆里;我希望将来能独当一面,银凤就是凤凰城威名赫赫的人物,”之佑侧过身来,用手撑着自己的脑袋,满脸坏笑:“姐,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朱凰跟银凤并列,你的野心也不小嘛!”

新颜一时没有回答,脑子飞快地转着,心脏咚咚乱跳。之佑虽然说的漫不经心,可是听在她耳中,却如一声炸雷,一下子把眼前浓重的迷雾震开大半。刚才那种只要挖出心底某个角落,就能揭开许多谜团的感觉又回来了,“难道这就是钥匙?”

“什么?”之佑没听明白姐姐的话,迷惑地问。

新颜翻身坐起来,脸庞因为兴奋而泛着红光,“就是你刚才说的话啊。”她一边想,一边说:“如果每个人在那个世界都有一个对应的话,那么这个人跟那个世界所对应的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呢?我们在这里是一家人,可是那边的白隼堡主和银凤彼此显然没有什么亲近的关系,那么你说着联系是什么呢?”话说完新颜就沮丧起来,太激动了,说的话完全语无伦次,“算了,说不清楚。”

“我明白你要说什么了。”之佑跳起来,眼睛闪闪发亮,“你是说,两个世界的人之间的联系,我们这个世界的人的希望,在那个世界对应的人身上实现。”

“我就是这个意思。”新颜使劲点头,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种种经历在脑中不停回放,除了埋头做学问的白隼堡主,意气风发的银凤陟游,她突然想到了那个把茶水泼到她身上的食堂服务员吴妹,很明显,白隼堡厨娘五味应该是她想成为的人吧。

“这就对了,”之佑高兴地说:“那个世界存在的意义,就在于实现我们这些平凡人的梦想啊。”

如果石定襄在场的话,大概会说这样下结论失之轻率吧。新颜微笑着想,立刻联想到下一个问题,果真如此的话,是不是就可以从那个世界某个人身上,看到这个世界相对应的那个人的野心呢?由此,更自然而然的想到,主宰那个世界凤凰城主,不知道在这边是个什么样的人,野心可真是绝顶啊。

“不通。”她摇摇头说,因为突然想到成为世界主宰这样的野心,大概不少人都会有,可是凤凰城主却只有一个。而且,大概世界上没有什么人甘心居于人下,那么那个凤凰世界岂不是就不会有底层社会了?这样社会结构残缺不全的世界,怎么可能存在?

听了新颜的置疑,之佑沉默了。就算他再如何聪明,到底学识经验眼界都有限,难以解释这样深层次的问题。“如果石大哥在就好了,他一定有更好的看法。”

“那也只好等他晚上来了。”新颜不由自主看看表,“反正也快了。”

之佑怪声怪气地起哄:“等不及了,姐姐等不及了。”

“你去死!”

新颜不理他,转身要走,却被他拉住,“对了姐,这么一说我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我们的猜测没错的话,那么那个世界的存在就是被赋予了某种意义,那么是谁赋予了那个世界这样的意义的呢?”

新颜转过头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谁是那个世界的造物主呢?”之佑自问自答:“第一个提出那个世界存在的,是达什,为什么会是他呢?他究竟是什么人,这点很可疑啊。我最近正在研究他。”

“哦?有什么结论?”

“结论嘛,现在没有,只是觉得可疑啊。为什么他的那些画可以成为连通两个世界的通道呢?是巧合,还是有什么玄机?如果不是巧合的话,会不会他画那些画的目的,本就是为了成为沟通两个世界的通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他到底是什么人,能够做到这一点?”

“停一下,停一下,”新颜抬起手来制止他,“太多假设了,我们现在未知的太多,已知的太少,一味凭假设推论,难免误入歧途,先放一放吧,一点一点来。”

之佑斜着眼睛说:“姐,你现在越来越像石大哥了。”

“胡说八道。”新颜红着脸啐他,认真地想了想,说:“不管怎么样,这个达什的确值得仔细研究。”

第 15 章

十五

深紫色的藤蔓覆盖在白隼堡灰白色的外墙上面,微风吹过,掀起一阵阵波浪般的起伏。陟游在高处临风而立,观察着城堡,宽大的袍服随风摆动,缕缕银色光芒如水波流转,似乎光线都不由自主被吸引在他的周围。黄色鹂鸟在空中翱翔了一圈,落在他的肩上。

“怎么?发现什么了?”他问,侧着头含笑睨着鹂鸟。

“一个人也没有。”黎殷一刻也停不下来,扑愣着翅膀在他头顶上飞着,艳黄色的羽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是啊…”陟游喃喃着说,眼中光华闪动,“这里安静的有点古怪啊。你手下的那个小丫头找到没有?”

“我派人去找了。”鹂鸟化身做一个年轻女子,俏生生与他并肩而立,指点着庭院:“他们在搜索。”

绿色的植物间,点点鲜黄色鸟影出没其中。陟游面上突然变色,喝道:“快让她们离开。”说话的同时银影晃动,整个人已经奔了出去。

黎殷也发现了危险,口中发出短促而尖锐的鸣声,响彻云霄。庭院中的黄鹂鸟们闻声惊起,只见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几只翠绿泛着荧光得碧鸟,招展着羽毛,向她们呼啸而来。

黎殷大喊:“散开,散开,小心别被碧鸟撞上…”

众鹂鸟哗啦啦一声四下飞散,口中兀自叽叽喳喳闹个不停。碧鸟甚是执拗,认准其中几只,死死咬住,尾随其后,不肯放松。一时间整个白隼堡上空鸟语喧腾,黄色翠色的羽毛四下飘动,遮天蔽日。

黄鹂鸟身形小巧,行动灵活,在空中上下左右腾挪闪躲,倏忽来去。而翠鸟去势凌厉,整个身子绷得笔直,每次扇动翅膀,都如同激射而出的箭,向前猛冲,若鹂鸟们反应稍微慢些,就会被撞上。有几只鹂鸟体力稍差,周旋不一会便现出颓像,翠鸟敏锐察觉,立即转过身来攻击她们。

其中速度慢一点的,眼看就要被穷凶极恶的翠鸟撞上,化作碧色火焰下的冤魂,忽然银光闪动,是陟游及时赶到。他双手在空中挥舞,宽大袍袖扫过的地方,空气中平白形成一道透明的屏障,挡在鹂鸟的身前,那几只翠鸟收势不及,扑扑扑几声纷纷撞上那道屏障,瞬间爆裂成碧色火光,坠入花田中,燃烧干净。

黎殷惊了一身冷汗,到这时才松了口气。众黄鹂鸟受了惊吓,纷纷聚拢到陟游身边,重重叠叠落在他的双肩手臂上,叽叽喳喳叫着,仿佛彼此争着要对他说什么。

陟游被吵得头大如斗,一振双臂,把它们都轰上天去:“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吓着了,现在没事了,先离开这里吧。黎殷,你带她们先离开吧。”后面一句话是对变回鸟身也来到庭院中央的黎殷说的。

一落在地上,就化身少女的黎殷嘬唇发出几声指令,鸟群哗啦一声飞散。

陟游面色严峻,沉声道:“碧焱鸟居然攻击凤凰城的飞禽,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这是白隼堡主的命令,要么,就是这白隼堡已经开始失控了。”他转过头去,赫然看见黄衫少女神色仓皇地站在身边,眼圈红红的,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吓了一跳,忙问:“你怎么了?”

黎殷啜然道:“只怕我派到这里来的丫头也遭了该死的碧焱鸟的暗算。”

陟游目光一黯,知道她说的没错。这些黄鹂鸟跟随黎殷,常年在他身边不离左右,不管去到哪里,都同进同退,平日探听情报,传递消息,是最得力的助手,虽然只是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小鹂鸟,失去了也觉痛心。

只是一瞬间的沉默,他明白眼下面临的情况危险,不敢大意,对黎殷道:“现在这里情况不明,你不要再深入了,到山上去等我吧。”

“我要跟你一起去。”黎殷不假思索地冲口而出。

“跟着我干什么?”陟游促狭地一笑,“哭的时候让我给你擤鼻涕啊?”

黎殷气地直跺脚,“你讨厌!”

陟游对着她轻弹手指,银光丝弦一样穿过空气,落在她的身上,散出乳白色的气雾。黎殷无奈地叹口气,白雾所到之处,自己身上黄色的衣衫变成羽毛的形状。这一次她完全不由自主,化身黄鹂鸟,被白雾挟裹着,朝山上安全的地方飞去。

陟游独自走进庭院深处,发现偌大的白隼堡居然人迹全无。他里里外外地搜索了好几遍,不但一个人也没有,连那些平时藏满了书籍的房间,大部分也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难道白隼堡居然遭了强盗?”一边皱着眉头喃喃自语,一边东张西望。他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也只能以这样玩笑的口吻让自己稍微舒缓一下紧张。

漫长的走廊,空旷的大厅,整个白隼堡出奇的安静。然而越是这样,他心中就越沉重。堡主不在,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被伥灯带走了。他心思飞快的转着,明显感觉到这是伥灯阴谋,可是却十分不确定,对方究竟想要干什么。

白隼堡主是个埋首书山,清心寡欲的人,没有什么太大的野心,也不没有出奇的能力。当初朱凰安排他坐镇白隼堡的时候,陟游还摸不清楚她的心思,直到上一次来这里,要送新颜回去,才多少有些明了。

突然顿住脚步,陟游似乎想到了什么。往这长长走廊的另外一头,他簇眉凝思,口中喃喃自言自语:“新颜叫他爸爸…难道…”伥灯出人意料的要求掌管烟罗城,凤凰城主遭到夜魅刺杀,白隼堡主被带走,这一连串的事情在他脑中闪过,他忽然想明白了其中关键的一点,禁不住变了脸色:“难道他可以做到这一步了?难怪要除掉我们的眼线…”

一旦想通了整件事情,陟游毫不迟疑转身飞快地朝外走,宽大的袍角随着他的步伐飞快地跳动,仿佛银色池塘中激起了不安焦虑的涟漪。

“希望还来得及…”他整个心都被巨大的危机感所笼罩,恨不得立刻飞回凤凰城去。

刚走出城堡,庭院中突然听见角落里一点异动,陟游寻声望过去,隔着宽广的花田,一个身穿白衣地人向他招手:“银凤大人,银凤大人,你可算来了。”

陟游认得,那人正是白隼堡的厨娘五味。这是来到白隼堡半天,看见的唯一一个人,自己的推想是否正确,必须要问问她才行。陟游不假思索朝她走过去,同时大声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别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刚才碧焱鸟和黄鹂鸟在庭院上空追逐喧闹的时候,还一片死寂的城堡,突然出现一个厨娘,这样异常的情况,若是在平时,很容易被怀疑。可是陟游此刻心中焦虑,心神不定,急于向五味求证,根本来不及细想。

五味大声回答了一句什么,声音被风吹散,陟游听不见,不得不靠近过去。两人中间隔着绿色的花田,“你说什么?大声点。”他侧过头去想听清楚,忽然花丛深处几条花枝触手一样游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缠上他的身体,光滑的枝条鞭子一样抽在身上,一接触皮肤立即收紧,大力把他拽进花丛深处。

陟游立即明白上当了,身体本能的反应,剧烈地挣扎。然而那花枝仿佛有意识一样,他越是挣扎,就捆得越紧,手指粗的枝蔓深深陷入皮肉里去。

轻灵急促的脚步声迅速接近,陟游看见几只鬼魅般的夜魅从影子里跳出来,朝他这边扑过来。他迅速朝山上望过去,一个艳黄色的鸟影腾空而起,钻入云霄,朝北方飞去。他松了口气,只要消息能送到凤凰城,就还有救。

夜魅窜到他身边,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陟游感到胸口一麻,意识渐渐远离,只隐约听见一个声音笑着说:“伥灯那家伙说的没错,这个菲莼花果然对银凤朱凰都很有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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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颜猛地从梦中惊醒,剧烈地喘息着,冷汗周身游走。乌云遮住了月光,屋里一片黑暗,只有床头的电子钟闪烁着数字。她起来,去厨房给自己到了一杯热牛奶,经过弟弟房间的时候,发现一缕光线从门缝中泻出。

“都几点了,还不睡?”轻轻推开门,她问。

趴在电脑前面的之佑一惊,回头看见是她,松了口气,“姐,你怎么不敲门?”

显示器上的光芒映得他的脸幽蓝幽蓝的。新颜皱皱眉头,“啪”的一声打开灯,“这么看着电脑,对眼睛不好。”走到近前去,越过他的肩膀看电脑:“偷偷在这里干什么呢?”

“哎呀姐!”之佑沮丧地揉揉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把椅子让给姐姐,自己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幸亏我没去什么见不得人的网站,不然还不被你骂死。”

“我不骂你,”新颜眼睛盯着屏幕,状若不经意地说,“我打扁你的头。”

之佑吐着舌头做鬼脸。

“你在研究达什?”睡眼朦胧,看了好一会才回过味来,新眼的精神迅速恢复,飞快地浏览页面:“他自称能与另外的世界沟通,却否认自己是灵媒,只是说在另外的世界,自己也是真实且重要的存在。”

“是啊。人人都以为他是痴人说梦,但如果你的经历和我们的推测没错的话,这家伙就没说谎了。”

新颜顶着屏幕,陷入沉思。

之佑继续说:“姐,你说这家伙在那边对应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新颜失笑:“我又不认识他,连猜都没办法猜啊。”她把页面向下拉,出现一个印度人的照片,“这就是达什?”她问,仔细观察着。

浅咖啡色的皮肤,同色的眼睛炯然有神,异常严肃的表情似乎有一种威慑力,强迫面对他的人对他产生信任。真奇怪,信任是能强迫产生的吗?新颜对自己的感觉感到好笑。

之佑紧紧盯着她的表情,想要从中发现什么似的,问道:“怎么样姐?你见过这个人吗?在那边。”

似乎想了很久,新颜迟疑地摇了摇头,“没见过,从来没见过印度人。只是…”

刚因为她的话失望的之佑抬起头,“只是什么?”

“只是这个人的感觉好奇怪,似乎跟一个我见过的人很类似。”她想起伥灯。看见那团灰色的影子时,也强烈的感觉到这种迫切想要别人信服于他的压力。无论达什或者伥灯,似乎都希望借助某种精神的力量,来操控其他人的行为。就是这样的压迫感,让她很不舒服。即使这样看着照片,对方呼之欲出的控制欲似乎也能突破屏幕,扑面而来。

她迅速切换页面,避开那咄咄逼人的印度阿三。

“五年前,在出版了两辑画册后,达什突然因疾病住院,复员后就再也没有发表过任何画作。”之佑瞥见她正浏览的网页,自动地总结道。

新颜点点头,“不过这里说他的新作一直在酝酿当中,大概近期就会发表吧。”

“哼,酝酿了五年都出不来的,我看他是江郎才尽了。”之佑不屑地说,想了想,又有些疑惑:“如果他那些画都有门的功能的话,五年时间他什么都没做,突然发表新作品,会不会是那边发生了什么变故?”因为是在找不出更简洁明了的说法,他们都很有默契的把凤凰城的世界叫做“那边”。

新颜陷入沉默。她突然发现伥灯到底长的什么样子,自己的印象竟然模糊得很。除了一团暧昧的灰色外,居然眉眼脸型身量等等要素,都不清楚。就如同这个人并不是真实存在的物体,而是一团暂时凝聚的灰尘。然而那种强烈的存在感,却不容她忽略。

而这种存在感,就真切的存在于达什身上。这让她不得不仔细思量,到底这两个人之间是什么关系。如果说,伥灯是达什在那边的对应的话,首先他们的样子不相似,至少她可以肯定伥灯不是印度人。其次,从达什那双眼睛,就可以看出他的野心绝对不小,而那个伥灯,却仅仅只是白隼堡中的一个管家,如果一个人的梦想真的在那边得以实现的话,那么达什对应的人不应该是甘居这样地位的。

她把自己的疑问说给弟弟听,之佑连连点头:“我看到资料,说达什参选议员,提出要以冥想大师的身份成为政府制定政策战略的指导。这样的野心,在那边的话,怎么也该是凤凰城主身边的军师吧。”

显然伥灯不是,而且银凤陟游对他还十分厌恶不屑。新颜摇摇头,否定这个想法。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也许是半夜的缘故,她觉得脑子里面有点乱。

“不过有一点很有意思。”之佑一点也不受夜深影响,反而越说越兴奋,他窜到电脑前,飞快的操作了几下,一个页面跳出来:“这个家伙不久前宣称,由于他具有Alternative的生命,所以不会像寻常人一样为了一时或者眼前的失败而困扰,他甚至宣称只要他愿意,无论以什么形式,都能够达成自己的目标。”

“他的目标是什么?”

“这一点也很奇怪,他真正用到目标这个词,近十年内几乎没有。我能找到的最近的资料,是1995年他第一次出版画册的时候,曾经说他要主宰世界。只不过被人当作艺术家的妄语,根本没有人重视。”

新颜忽然觉得心烦意乱,世界的主宰,这个头衔听起来的确很了不起。当今世界,没有人敢这样宣称,这人不傻,目的自然不在于此,那么所谓要主宰的世界,大概就是那边了。

一想到那边的世界主宰,新颜就无法回避黑色高大城墙上,那个被银盔武士们簇拥着的黑袍男子。她闭上眼,不由自主地回想着当时的情景。当时只是自己的意识,在半空中,遥遥的瞄见那个身影,惊鸿一瞥,却印象极其深刻,仿佛硫酸一样将他的影子刻在心版上,深深蚀下去。

不对,不只是从上而下的蚀刻,每当想到那个身影,新颜更有一种感觉,那是心底深处某个极深极黑暗的角落里,一点什么东西响应这个印象,努力向外顶。

其实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努力,希望能够记起关于第一次去那边遗忘掉的那三年的零星碎片,可是无论她如何努力,冥想也好,自我催眠也好,都无法拨开那重黑暗的幕布。她清楚地知道,那些事情就存在于脑海中,就像一善黑色的门,门后面就是她想要找的东西。有时候甚至能感觉到微弱光线从缝隙泄漏,比如对一些人和事莫名的亲切或者熟悉的感觉,可是仅限于感性的认知,更深一部的了解就无从探知究竟。

或许真像当时伥灯所说,她就是朱凰,带兵打仗,杀人如麻。她不是常常梦见身处在战场上吗?就像一个小时前那样,从到处都是血腥残骸的梦境中惊醒。

一想到这里,新颜突然意识到时间,连忙跳起来,对弟弟说:“太晚了,你明天还要上学呢,赶快睡觉吧。不许上网了。”

“是,是…”之佑被她一提醒,不由自主看看表,也吓了一条:“哎呀,一聊到这个就停不下来呢。我马上就睡。”

“有什么想法,明天定襄来了再讨论,今天就算了吧。”新颜一边嘱咐着,一边走出门口,不放心,又回过头道:“电脑关了吧。”

“好的,好的。”之佑应付着把姐姐送瘟神一样送走,回到电脑前刚准备关机,忽然瞥见一行之前两个人都忽略掉的话:“达什表示近期他冥想的能力有了显著的提高,已经可以摆脱物理上的限制,达到随心所欲的地步。”

之佑仔细读了几遍,觉得蹊跷,却又想不出摸不透具体的含义,一边关机,一边讪笑着自言自语:“越发地语无伦次了,冥想有什么物理限制?不就是坐在那里,让思想乱飞吗?”

第 16 章

十六

梧桐原,顾名思义,跟梧桐树有些或多或少的联系。如果从上空俯视的话,这个坐拥着凤凰城的平原,有着梧桐叶子一样的形状。另外一种风行的说法是,如果把凤凰城所在的梧桐原是这个世界的心脏,那么烟罗城就是刺入这心脏的一把尖刀。在梧桐叶的下缘,连接叶柄的部位,高出周围近十丈的梧桐原,在这里向内凹进去,形成一个由正北-西南和正北-东南两道山崖夹成的谷地,烟罗城背靠着深谷,面向凤凰城的方向,坐落在梧桐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