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的时间其实没有多久,至少,看着那赤金缠枝葡萄纹的座钟,分分秒秒很快就过去了。

郑嬷嬷已经从外面进来了,一头大汗。

“藏冬实在是个嘴硬的,无论奴婢怎么打骂她都不肯说。但是奴婢从府里人那知道了昨晚跟她见面的人是谁,是针线房的一个丫鬟名叫青青的,现在这丫头请了假,她一家子也都在王府的皇庄上住的。很容易找到。”

“是谁的人?”

“还不清楚。”

慕容薇冷笑:“这就是你的全部本事了?藏冬那开不了口是吗,告诉她,既然她不肯说,那我就把后院那些女人全都整死,她不是不肯说吗,没关系,本妃难道还怕没法子让人生不如死!”

郑嬷嬷吃了一惊,她还从没有看过慕容薇这般冷酷无情的样子,心中也是十分震惊,看来王妃受的刺激不小。

“告诉她,凡是跟她有牵连的,本妃不介意告她们同谋谋害世子的罪名,我想王爷不介意要她们一起去死,谋害皇嗣,呵,就是后院里的女人死绝了,她们也担不起!”

她说的话虽然狠,但绝不是在开玩笑。

郑嬷嬷当然知道,如果真的暴露出来,到时候王爷也绝对饶不了她们。

而她也不要想再留在慕容薇身边做事了。

郑嬷嬷下了狠心,回去再审问藏冬,这次是下定决心要把人给审问清楚。

除此之外,慕容薇还让人去抓那个青青归案,香桃去查此人平日跟谁来往较多,有没有什么迹象可循。

只是从表面上看,青青只是个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丫鬟了,平日在针线房也是不怎么说话的人,这点倒是真的跟藏冬很像。

除了跟刘大娘一家关系较好,也是没什么特别交往的人。

而提到这一家子慕容薇却是瞳眸微变。

她想起之前在她临盆那天,就是忽然冒出一只发疯的野猫来,还差点冲撞了她,当时如果不是藏冬先挡住了她,慕容薇还不知道会不会被野猫抓住。

也是因为此事,慕容薇对藏冬更为信任,在绿儿要出嫁之后,她是有意把她培养成贴心心腹的。

可是现在想起来,那日的野猫是针线房的刘大娘家养的,不知道为何疯了,在当时,萧明睿也让人去查了的,可是怎么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除了把这一家人打发到庄子去,别的也是暂时无甚发现。

“世界上没有任何相同的巧合。”慕容薇轻哼道:“真是这么巧吗?”

直觉告诉她,这些人绝对都是跟害她的事情有关,而且绝对有直接关联。

而躲藏在她们背后的那个人,就是一直想暗害慕容薇的人。

这个人藏得很深。

她会是谁呢?

表面上此事看着也是扑朔迷离,可是真要细究起来,也不需要太多地去研究。

她有着权利,为什么不用。

她平日可以给某些人一些好脸色,但不要拿着她的仁慈当成她慕容薇软弱好欺负的理由。

香桃半晌回来了,告诉慕容薇道:“奴婢查到最近青青一直是在针线房的,中间有两次是送东西出去。一次是给张姨娘送她要的春衫,一次是给病中的苏姨娘送貂裘,那是您吩咐让做的。”

“是吗?”慕容薇喃喃道:“最近的一次是给谁送?”

“是给苏姨娘送的。”

“她跟苏眉那的人熟不熟,有没有什么关系?”

“没听说有熟悉的样子。她去去也就回来了的。”

“当初藏冬是怎么进府的,这个我让你去找管事的查记录,他查了没有?”

“查了,您看这个。”香桃拿了个册子过来:“藏冬是王府管事对外选进来的,不过藏冬是个孤儿,好像也没有什么亲人的样子,她进府的时候是一位刘管事嬷嬷选进来的,然后经过了一些学习和培训,不过这位管事嬷嬷好像已经去世了。但是奴婢查到说这位嬷嬷跟苏姨娘的一个嬷嬷是姑表姐妹的样子。”

“还真是够曲折。”慕容薇略嘲讽地说:“咱们一个王府倒真还像个江湖呢,香桃你说是不是呢?”

香桃在旁边诺诺不敢说话。

慕容薇叹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总是有些人不想让我好好地过日子,没关系,那我就让他们也过不好日子。”

没人喜欢争争斗斗,一天到晚把精力消耗在防范无聊的女人身上。

她同样如此。

现在她的耐心已经告罄,如果有人这时候敢冲上来跟她作对,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选择跟人绝裂。

郑嬷嬷也回来了,藏冬被她折腾得奄奄一息。

不得不说,这位嬷嬷的确是有些手段的人。

“藏冬说这事是柳姨娘教她做的。”

“你被她骗了。”慕容薇异常冷静地说:“王爷回来了吗?”

两人正面面相觑,不知道她这时候问到萧明睿,是想做什么?

想交给王爷处理吗?

“奴婢方才问过了,说是才回府了,一会就过来。”

慕容薇勾唇,笑容甜美,“很好,一会王爷回来了,你们去请苏眉过来。本妃今个儿让你们好好看一出戏!”

这一次,她什么都不想相信,她只想相信自己的直觉。

直觉告诉她,这件事跟柳月无关。

而那个总是低调,总是不怎么多说话,举止惯是得体的苏眉,那个总是隐藏在背后的女人,有着太多让她熟悉的特制。

藏冬是这样的人,青青是这样的人,苏眉也是这样的人。

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但她不得不说,她做得真的很成功。

如果没有一些偶然,她今日未必发现这其中的秘密,到时候就算孩子染上天花,她也可能永远什么都不知道。

从这里来说,她几乎已经无限接近成功了。

郑嬷嬷连忙道:“那奴婢?”

“去把藏冬给本妃弄到那边藏好,该让她出来的时候自然会出来的。”

分工下来,不知几时,萧明睿回来了。

天色已是不早了。

慕容薇笑着说:“王爷今个回来的还是晚了些,最近有这么忙吗?对了,那位大师还在吗?”

一场好戏

“了因大师?他还在府上,怎么你有事要问他?”

慕容薇抿嘴一笑,“只是觉得,这和尚的确是有点真本事的。”

说着便上来挽着丈夫的胳膊,亲热地拉他到屋中坐了:“夫君,我想跟你玩个游戏,不知道你可有兴趣?”

萧明睿有些惊异,满是兴味问道:“薇儿,你这是?”

“夫君,你就说好不好嘛。”慕容薇笑吟吟地撒娇:“一会你就坐在屏风后面,我不说话你不可以出来。”

萧明睿不知道她在玩什么把戏,但既然妻子有这么大的兴致,他也乐得配合她。

“好,都听你的,还不行吗?”萧明睿笑道:“难得娘子要耍耍,我当然也要陪你到底了。”

慕容薇心想,若是待会你还能笑得出来,那我才真要佩服你了呢。

这时候香桃进来,慕容薇便问:“人请来了吗?”

“已经请来了,正要过来给您请安。”

慕容薇点头,对萧明睿道:“夫君稍安勿躁,且静心听片刻。”

萧明睿只觉得今日有些趣事发生,难得有些童心,笑着揉乱了她发丝:“好,那我先暂时听着罢。”

到了这时候慕容薇还是不告诉他为何要这么做。

她之所以选择要在萧明睿在的时候做这些,却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件事她已经不打算就简单算了,既然如此,一次性解决也好,免得拖拖拉拉,到最后却是什么都不了了之。

萧明睿才刚到屏风后坐下,香桃把槅扇关上,萧明睿正觉诧异,只是能从缝隙看到外面的情形。

这时便见一人进了屋,那女人身体有些虚弱,脸色也不是很好,身形更显瘦弱许多,此刻看去,身上的衣衫显得空荡荡的,像是挂在身上,瘦了许多。

慕容薇也有些日子没见到她,不想她倒是瘦成这个样子了。

萧明睿也很吃惊她怎么把苏眉给叫来这里,而且现在是晚上了,苏眉还病着,慕容薇这是作甚?

“婢妾给王妃请安了,这些日子一直…咳咳。”苏眉咳嗽起来,旁边侍候她的婢女一直在扶着她,这时候连忙又是拍背又是安抚的。

慕容薇冷眼瞧着,“其他人都下去。”

那婢女正诧异着,慕容薇冷眼一扫,她不敢再坚持,只得担心地退下了。

香桃和月姑却没走。

“王妃这是?”苏眉诧异地看着她,“不知王妃有什么话要问婢妾的?”

慕容薇啪的一声放下掌中的茶盏,重重地放在桌上,一时让萧明睿十分奇怪。

“我想让你看一样东西,看你认不认得。”慕容薇叫香桃把东西拿来。

那不是别的,却是那件被剪开的小衣服,上面的血渍和天花脓包沾染的脏污布条还在。

苏眉一眼看去,低着头躲开:“王妃您是什么意思?难道婢妾要被这样侮辱?”

“你可以说实话,我会选择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冥顽不灵想要狡辩,不好意思,明日的太阳你就不要想看到了。不管你是不是母妃当年赐给王爷的。”

慕容薇表情冷肃,完全没有平日和气的模样,也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婢妾不晓得王妃到底要婢妾说什么?难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婢妾又有何错?”

听着这番话,萧明睿在屏风后也是迷惑不解,到底那是什么,慕容薇的性子不可能会去诬陷人家,既然如此,她又是为了什么呢?

可是,他也想不到,此事到底能跟苏眉有什么关系?

苏眉一贯在他印象中是个十分低调的女人,她难道也想做什么不轨之事?

“你问我这是什么?”慕容薇被她气笑了,她起身在苏眉跟前站定,:“你是真的不清楚吗?知道这东西是从得天花的人身上弄来的吗?你说是谁把它缝进了这给我儿子穿的衣服里面,又通过藏冬的手给送进来,想要我儿子穿上这样的衣服,想要他感染天花,想要他的命!你还敢跟我说不知情?”

萧明睿惊呆了。

有人要害他儿子?

直到此刻,萧明睿才知道慕容薇今晚的反常是为了什么。

她为何非要让自己在这里旁听,而她显然是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可是现在她找了苏眉来。

萧明睿心中后怕,担忧至极,他差点就有可能失去了儿子,不止是儿子,万一女儿也跟着传染上了,那到时候他就要经历丧子之痛了!

他根本不信婴儿可以撑得过去。

这样恶毒的主意,让他不寒而栗,让他心中狂怒,更让他有报复的怒火需要释放。

从小在宫廷长大,这种事他完全听过,比慕容薇更知道这其中的险恶用心。

尤其想到之前了因的提醒,到此刻萧明睿才知道了因说的绝对是真的。

如果不是慕容薇小心谨慎,这次,他完全可能失去他的一对龙凤胎儿女。

他沉着声看着,听着,他要知道,是不是苏眉做的!

苏眉剧烈地咳嗽起来,似乎咳得肺都要出来了,这时候见慕容薇便是急促道:“婢妾真的不清楚。”

“不是一句不清楚就可以的。你以为本妃查不出来当年藏冬是怎么进府的吗,是谁引荐的,而她跟你之间的关系虽然隐秘,但是本妃还是一清二楚。而且,藏冬已经招供了就是你指使她做这一切的。苏眉,我真没想到你如此丧心病狂,既然你不肯承认,没关系,我会让你承认的。”

慕容薇也不气,也不恼了,她心中只有深深的疑惑。

她用这种方式来故意给苏眉心理暗示,如果她真的是那个人,那么她很可能会心防崩塌。

如果她不是,就该表现得十分委屈,十分急迫地洗净清白。

可是苏眉让她失望了。

她仍旧是咳嗽着说:“婢妾不明白您到底说什么?王妃,我跟藏冬并没交际,她做了这些,您有证据证明是我指使她的吗?如果没有,我觉得王妃您这么污蔑我,我应该跟王爷说清楚。”

慕容薇勾唇,她美眸微眯,认真地盯着苏眉看去。

“哦,这么说,是我搞错了吗?”慕容薇似乎表现得有些动摇,“那为何藏冬这么说,难道她在保护别人?还是她只是想推卸责任?”

在她说了这么一句话时,慕容薇能明显感觉到苏眉神情放松了些,似乎因为慕容薇动摇了怀疑而感到松口气了。

慕容薇敛眸,这女人的确不是一般人,自己这些年真是小看她了。

到了这种时候,已经被慕容薇这样一说,很多人可能迫不及待地就上来大骂她或者说清楚自己为何这么做。

可是面前这个女人,她在这时候还是很淡定。

这么一个深藏不露的女人,居然在她的后院这么些年安居,或者并不安乐,但是显然,在此之前,她慕容薇是绝对没有把她们放在心上的想法。

当此刻慕容薇终于见到了这样一个女人的风姿之后,她倒是忽然有了点棋逢对手的感觉。

“婢妾不清楚,藏冬应该只是想推卸责任。婢妾跟她并无什么关系,王妃大可去跟人打听的。”

苏眉的话语十分诚恳,在这样一个夜晚,在宫灯的光芒下,她脸色苍白病态,但是她目光有神,不会给人以病弱颓废的感觉。

“是这样吗?”慕容薇拍拍她肩膀,问道:“这事是这么回事儿吗?”

“那要看王妃再继续查下去了,没想到她会做这样的事情,咳咳咳咳…婢妾这身子真是…”

“苏妹妹,其实我一直想问,你对我哪来那么大的恨呢?”

慕容薇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笑着问道。

苏眉僵了下,“王妃您还不信我?”

“我该信你吗?信你没有使人弄了疯猫来吓我还是信你没让那个叫青青的丫头给藏冬弄了这样别出心裁的衣服吗?”

慕容薇啪的一声拍了拍手:“来人,把藏冬给我带进来。”

藏冬是被郑嬷嬷给拖进来的。

此刻她已经浑身遍体鳞伤了,十分不堪,见到苏眉,藏冬明显浑身僵了一下,眼珠子都不转动地盯着她看。

慕容薇笑着问:“今日却是让你们相聚了。仔细看看,我觉得,你们两个真不愧是…长得还真是像。还有什么可狡辩的吗?”

可怕的审问(1)

藏冬低垂着头,见到慕容薇只是道:“跟她无关,是柳姨娘指使我的。”

“藏冬,你也跟了我这么久,见过我做没有把握的事吗?”

慕容薇拿起一壶酒,倒了两杯。

“你们都不肯承认是吗?”

藏冬还是那副样子,苏眉也是不说话。

“好,这里有两杯酒,一杯是毒酒,一杯是正常的酒。”

她拿起一杯酒走到苏眉面前,笑容和蔼:“这杯是有毒的,如果你喝了这杯酒,我可以考虑从轻发落你们两个,甚至藏冬不必死,不过这酒有点副作用,虽然不会死,但会毁容,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但能保住性命。”

苏眉呆了一呆,“王妃,您不能这么对我,我要见王爷,您没有这个资格这样对我!”

“我怎么没有资格?我是王妃。”

她轻轻一句话,却是十分打击人。

苏眉有些动气:“王妃您这样就不怕王爷嫌弃你太狠了吗?”

“我是怎样的人,不需要你来置喙。怎么,你是不舍得用自己的脸换藏冬的命吗?”

她笑着看向藏冬:“你看看你,都这样了,还帮着她有什么意思,说起来本妃对你不错,到如今,你后悔吗?”

藏冬浑身颤抖,她看向苏眉的目光十分复杂,苏眉也是努力镇定,可是慕容薇看得到她的手不停拨动着腕上的佛珠。

到这种时候也是看得出,这个女人,的确是有点儿够资格做她慕容薇的敌人了。

慕容薇玩性起了,也不管萧明睿在那边偷看之后作何感想,只是问道:“这么说你是不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