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善抿抿嘴儿,这个她早就想过,却不愿意说:“我也知道,似前朝贤后文皇后那样。”可《文皇后训谕》那本书差点儿就害了姑姑,以史书来看,文皇后自己可没照着她修的书里说的那样,当真不问政事,不过用的手段更软更迂回些罢了,字里行间瞒得那么深,世人便只知文皇后是以贤德来劝谏建兴帝的。

秦昭把她当孩子那样哄,下巴磨着发际,看她一眼就心软一片,她看着胆子大了,谁知道还跟小时候似的胆儿小,非得有人在后头给她撑腰,替她托底揽罪,她才敢打坏主意,秦昭自觉这些并不是坏主意,把她搂在怀里:“善儿不愿意?”

“那是愚民。”她知道这话天真,为政者修的书,一半儿都是虚言,古往今来哪个皇帝不得有些来历,梦日托生的有,化龙钻腹的也有,正元帝还是震中降生的帝星呢,林先生修的那本《大业英雄志》,把正元帝写得神乎其神。

朝中大臣还有循着这本《大业英雄志》中的话来称颂正元帝的,林文镜满腹经纶学识庞杂,佛教儒道张嘴便来,替正元帝这颗震中降生的帝星定下名字,翻阅古籍还真有此星,正元帝心中满意,朝臣中自有拿这个拍马屁的。

秦昭拍拍她:“愚人不能愚己,自己心中明白,这些不过都是虚的。”

卫善瞥他一眼,粼粼眼波把秦昭看住了,眼睛里仿佛含着一汪水,秦昭叹一口气:“知道了,我们善儿绝不修女德书。”

卫善这下满意了,舒舒服服挨着她,枕在他怀里,一场好眠过后,才被卫敬容请到甘露殿,接过了在城外开粥棚的事。

卫敬容说完问她:“善儿有什么主意?”

卫善叫来了小顺子:“粥棚该设在光化门广义门,那儿贫户口最多,你且去问问哪几个坊市损伤最多,坏了多少房子,伤了多少人。”跟着便对卫敬容道:“姑姑起头,得捐一百石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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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捐米

卫善笑盈盈伸出手指头比了个“一”, 没有这个数, 那也不是诚心开粥棚了,打着皇后生辰薄办寿宴,降惠于民的旗号, 捐得少了, 可不显得小气。

卫敬容笑着点点她:“我还想着便不收妃嫔命妇们的寿礼了, 把这些都折成米粮,就当是作了功德。”这还是她跟徐淑妃两个商量着来的, 她一说要开粥棚,徐淑妃立时凑趣儿:“这样的好事儿, 娘娘也叫咱们沾沾光。”

昨儿秦昭还说若开粥棚命妇富户的捐粮必不会少, 如今宫妃也算在其中,那宫妃中有了官职的人家,譬如徐家和甄家杨家, 就都要进献。

上有所好, 下必甚焉。没人敢越过皇后捐的一百石, 这一批米粮也不会少, 卫善等着小顺子回禀, 心里却盘起帐来, 这些米该怎么用,往何处施。

小顺子没一会儿便过来回报:“京郊京县落的冰珠比城里大的多, 还听说有碗口那么大的一坨冰砸下来,伤了十来个人,养的猪牛也有砸伤砸死的, 光化门边的房子倒了一片,总有百来户。”

那儿的房子是薄木板起的,连王府中都砸落了瓦片,更别说这些贫民的屋子,卫敬容心慈,一听便蹙了眉头:“济民所里又得忙乱一阵,除了米粮,我再捐些药材。”

事出紧急,宫里高床软枕的卧着,听雪籽打窗还觉得别有意趣,听了灾报才知道外头艰难,京郊都已经如此,各地受灾只怕更重,得亏进言停办千秋宴,若不然外头百姓受了冰灾,宫中却还大宴宾客办寿礼,落在言官口里总不好听,便此时看着正元帝的脸色不说,心里也要记下一笔。

除了光化门之外,还有永乐坊长安坊,那一片儿多住着翰林文官,五品以下的小官员,一样受灾,苦不堪言,翰林文官本就清贫,在京城里是买不起房子的,只能租住,月俸一半儿付了月租钱,另一半儿还得周济一日三餐四季衣裳,受了灾房东拿不出这许多钱来补屋,日子过得比百姓好些,却也好不了多少。

小顺子跑一趟,小福子干脆送了个条子来,卫善一看就知是秦昭写来的,墨意未干,上面一条条罗列分明,可报的数却和小顺子打听来的不同。

小顺子挠挠着脑袋,他除了去值房,还跟采买太监们打听了一圈,这些事知道仔细的还是采买上的人,晚菘正当时节,菜农受了灾,庄户上养的猪羊也交不出来,光禄寺正发愁千秋宴上的要用的菜肉,一听说皇后简办宴会,恨不得念佛。

秦昭这个是从京兆尹那儿打听来的,将要年节又有寿宴,瞒报了几户,数额差得不多,便是知道了,也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好办事。

卫善留下椿龄,卫敬容这儿挑了颂恩,这两个原就在书房共事,这会儿把各殿的妃嫔捐多少粮都记下来,卫善自己往礼部值房去。

各部都在前宫有一溜值房,除了床椅,还有两张小榻,正元帝在紫宸殿中日日批折到深夜,不定什么时候便要传唤,各部每日都有人轮值。

此处屋子低些,昨儿落冰珠,这会儿化成水,踩过去一脚泥,小福子一听卫善要往值房去,赶紧拦住了:“那地儿脏乱人又多,王妃怎么能往那儿迈。”各部除了大员也有小官员,小官员的妻子也有去送饭食的,可王妃是什么身份,好要是真往那儿去了,王爷还不定怎么罚他。

卫善想一想道,却也不方便,不比秦昭在麟德殿里见面容易:“那你把王爷请出来,就在回廊底下,我等着他。”

小福子不敢不快,卫善今日出来时披了一件大红羽纱金云纹白孤裘,头上戴了同色的观音兜,抱了手炉子立在六部值房不远处的廊下,来来往往的官员,匆匆一瞥便能瞧见她肤色胜雪,眉目莹然有光。

秦昭果然很快来了,连斗蓬都来不及披,卫善看见了就皱眉头,他一走近,立时把手炉搁到他手上:“小福子怎么也不替你披件衣裳。”

听说她来了,就站在外头,此间人来人往的,秦昭哪里来赶得及穿衣:“我听说小顺子要问灾情,可是母亲在问?”

卫善摇一摇头,有些忐忑,可眼里又有雀跃:“姑姑把开粥棚的事儿交给我了。”昨儿才得他夸奖,今日就要接下这桩事,这还是她头一回,自己主导办大事。

他一看见卫善这模样就笑起来,伸手拂一拂她鬓边被风吹散的碎发,手指头摩挲她的发丝:“那就叫管事去办,你自己也别累着了,先歇两天,过两天只有更忙的。”

这两日只是办些粗事,过两日就要有人情往来,这其中总有几家是不能推的,又心疼她辛苦,说了这两句,小福子已经抱着秦昭的斗蓬追上来,后头还跟着两个小太监,搬了一把椅子。

卫善没想要闹这么大的动静,看见搬了椅子过来“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我来就是想问问,若是在永乐坊长安坊这两个官员齐聚的地方开设粥棚,这些小官吏可会拉不下脸来。”

秦昭一听就明白她的意思:“这有什么,换个说法就是了,年年都开粥棚,腊八那天四城里的佛寺都要开粥舍米,这些官的日子也不好过,与其叫他们遮遮掩掩的去领米,倒不如说是专发给他们的。”

卫善舔舔嘴唇,她这是想到了东宫学士,去岁这时候碧微给东宫学士发米粮加薪饷,多少人念着她的好处,如今永乐坊长安坊里受了灾,皇后自然也可以国母的身份出面,都降惠于民了,也可施恩这些小官吏,他们还都是替大业尽心办差的官员。

皇后降慈恩,细节如何定还得再想得周全些。

卫善脑子里转不完的主意,想把事办好办全,秦昭看着她便笑,人往风口处一站,抻开斗蓬,替她挡住大半的寒风,两人还待说话,就听见个熟悉的声音叫秦昭的字:“逸之。”

卫善侧脸一瞧,是袁含之,他正皱了眉头看过来,眼睛在卫善和秦昭两个人身上来回划拉,气冲冲的走近了,这才满面惊讶的看着卫善。

卫善眨眨眼儿,冲他点点头:“袁翰林。”

袁含之一噎,他远远看见秦昭不知跟哪位女子形状举止亲昵,眯着眼儿看不见容貌,急冲冲赶过来要管一管这斯文扫地的事,一见是卫善,一口气都屏住了,立时把头扭了过去,对秦昭道:“不知王妃在此处。”吱吱唔唔圆不回来,刚刚那怒气冲冲的模样,人人都看见了。

秦昭眉心一动,低头看看卫善,见她满面不解,却转头就忘,依旧惦记起抚孤院和济民所的事,急着回去,着王府的肖管事把建粥棚要用的东西先办起来。

秦昭让小福子送她,小顺子便两边跑,颂恩把皇后的口谕传给京兆尹,京兆尹面上带笑,暗暗叫苦,这可怎么好,原来的事都已经有了章程,便是今岁雪灾重些,到底也有旧例,事儿都是办熟了的。

每年这会儿富户总要纳粮捐银,少是少些,到底也算是底下人过年之前发的一笔小财,如今被皇后想出这一折来,还让永安公主起头,这一起头,多少王公贵族得□□几只脚去,这笔小财不但发不了,还得劳心劳力。

这些却不在卫善操心的范围之内,卫敬容那儿很快就拨了银子送来,肖管事先用这些下去办搭粥棚的木条,烧土灶的大锅,每个坊市都是左进右出,两边开设粥棚倒不干涉,先把光化门广义门前两个开出来。

卫善在书房铺开纸,沉香往暖砚底下注上一碗热水,上头的墨砚磨开,墨汁不凝,屋里点了松针香,卫善一笔字,早已经练得极像卫王书法,只又多一份圆融,落笔三个字“功德录”。

肖管事在书房外头回话,他人生得白面黑须,满眼精明神气,一躬身问道:“王妃是想尽快办下,还是能缓上一日。”

自然要快,卫善问道:“尽快是怎么个办法?缓上一日又是怎么个办法?”

肖管事常年在外头跑,这些事见得多了:“缓上一日便是咱们自行去买锅买米,还要搭灶买碗。这些零碎物半日买齐了,煮粥熬汤也得再花半日功夫。”跟着又顿一顿,小卖个关子:“若是尽快,那两边门往日此时必有富户开棚施粥,尽可开口征用,这个法子花费更少,功效更快。”

卫善蹙了眉头:“怎可强征粥棚?”

肖管事笑了:“能跟皇家沾一沾边,那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都不必我去开口,转上一圈自有人献上,到时把这家的名字录在功德薄的最末,他还得请回去供在香案上呢。”

卫善思量一回,确是如此,也无话可说,肖管事大可按着这个法子来办,却跟她细说,她点一点头:“还得把银子补上,米粮你仔细看着,我听说多有用陈米霉米以次充好的,这是为了姑姑祈福,不容有失。”

肖管事应声而去,宫里就送来了椿龄的小笺,徐淑妃捐了五十石,乔昭仪和符昭容两个加起来也捐了五十石,比起送真金白银的贺礼,送这些又得名声,又增功德,倒无人不肯。

晋王府和卫家也都要捐米,各府都出八十,卫善亲自把宫妃的写在纸上,空出一行再行晋王府,往下排是辅国公府,沉香往墨砚中添水,看见空出来的,一看就知是留给太子妃的,轻声道:“要不要叫人给她送个信儿?”

话音还未落,太子妃的娘家奉恩伯府送了帖子来,问晋王妃何时方便,奉恩伯夫人要过府一叙,卫善哪还有功夫同人扯皮,把手一挥:“预备厚些的还礼,着人问问奉恩伯家捐多少米粮,我先把粮记上,隔两日办起来了,再请诸位夫人一同见。”

沉香应一声是,才要出去回话,又被卫善叫了回来,卫善搁下笔:“罢了罢了,见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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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六疾

甄夫人来得极快,奉恩伯家住在两条街外, 卫善见客的衣裳还没换完, 甄夫人的轿子就已经到了王府门边,沉香赶紧把她请到花厅里。

卫善也不及梳头了, 多簪上两只红宝金凤钗,抱着手炉子出来,甄家原来便是小康之家, 甄夫人身边也有丫头婆子侍候着,女儿进了宫更是得了尊荣, 一时呼奴使婢。

太子在时不显, 太子没了还得了个爵位,从此跻身进了京城头等的圈子, 虽是乍然得了官位的, 一时总有些鸡立鹤群,日子久了倒也安然, 本来这些伯爵侯爷们往上数一代就已经是泥腿子出身的了。

甄夫人到底京城出身, 宫变战乱的时候一家子还护得牢牢的, 进宫那么多回,这会儿已经不怵了,看卫善来了, 立起来点头打个招呼,两人在东宫也只打过照面,似这样同坐花厅喝茶还是从没有过的。

卫善笑一声:“不知道奉恩伯夫人爱吃什么茶,这会儿天色不早了, 免得走了困意,不好上浓茶,沏得淡些。”

甄夫人同太子妃生得很是想似,都是一张圆团团脸,嬷嬷们说这是宜男相,若不是因为这个,正元帝也不会最后圈定了甄氏当太子妃。

她这会儿哪里还管喝的是什么茶:“都好都好,我们贞贞…我们娘娘从来都夸晋王妃是个宽和有量的人,若不然我也不会贸然过来了。”

卫善听了便笑,不绕圈子最后,她手头一堆事,也没人帮手,腰上又酸肚子又疼,干脆直话直说:“奉恩伯夫人这样的雪天还跑一趟,是为了甚事?”

甄夫人不意她这么爽快,心里倒松一口气,听女儿报怨宫里人说话绕上十七八个弯子,以为是在说东,其实是在说西,吃了许多亏,没料到晋王妃这么爽快,开口道:“我听说皇后娘娘要开粥棚施功德,各宫妃嫔都有捐粮,我们家也想添些心意。”

这是来问捐多少合适了,卫善也不瞒她,甄家家底不厚,是靠着正元帝的赏赐才立起门户来的,也不知道买了田庄没有,太子妃的陪嫁庄子约莫有个七八百亩良田,这七八百亩也是归了她娘家来管的,今岁收成大体收成不错,可要一气拿出这许多来,还是有些吃力的。

“母亲捐了一百石,余下的各宫妃嫔也没有越过去的,各王府都是八十石。”这数一报出来,甄夫人顿一顿,卫善也知道这些米粮对甄家来说有些吃力,可药材更贵,捐银子倒不如捐米粮。

太子妃不比民间寡妇失业,正元帝和卫敬容又都对她多有体恤,就算出了也还要帮补她,只这话不好立时就跟奉恩伯夫人提起,她久久打算不定,卫善撑一撑后腰,沉香出去了又进来:“辅国公使了人来,正在外头等着。”

奉恩伯夫人赶紧告辞,走的时候面上还有难色,卫善送了两步:“不急在这一时,这粥棚怕要开到年关的。”这雪还在下,除了京城之外,各地的灾报再有个五六日也该报上来了,粥棚一时撤不了,倒不急着叫人缴粮。

甄夫人满面感激之色,又觉得晋王妃不似女儿说的那样难相处,她一走,卫善便点点沉香,沉香吐了舌头,难得俏皮:“我看公主累了,往榻上靠一靠罢。”

王爷可是千叮万嘱不许公主累着,冬寒地冻的,若是这回累着了,下回更遭罪,落琼取了厨下刚炖好的燕窝来,卫善小口小口吃着,一碗燕窝吃完了,脑子里也有了主意。

除去开粥棚舍粥,还能往济民所里派医药,给抚孤院送棉服,把这些事一条条列下来,从城北最贫苦的地方开始着手。

不一刻肖管事身边跟的小厮便回来禀报,说已经在城北的光化门前开起了粥棚,自姓郑的木材商人手里要下了粥棚,补贴了一笔银子,那姓郑的木材商人怎么也不敢要,又听说是皇后娘娘降恩,更不敢伸手,还要跟着捐上二十石的米。

卫善又叫来了怀安,秦昭身边有管事,怀安跟着卫管家又跑了这许多地方,头回担差,便把济民所的事交给他:“城里一共几间济民所抚孤院,可曾受了灾,你和怀义两个带上人跑一回,把实数报给我。”

夜里秦昭回来的时候,这件事已经办得有了规模,城西城北的粥棚都开了起来,永安坊长乐坊的倒还未开,正在斟酌,卫善披了件掐牙小袄,盘腿坐在罗汉床上,腰后垫了两个大引枕,一把头发结成大辫垂在襟前,屋里点了七八盏灯,照得如同白昼。

秦昭一推门,就见卫善咬着玉管笔,捏着纸皱眉头,连他进来了,都没听见,秦昭一时好笑,咳嗽一声清清喉咙,卫善这才抬头,笑起来:“二哥回来了?”

说着就要趿着鞋子下床,秦昭骑马回来,满身寒意,赶紧摆手:“我去沐浴。”泡热水把身上泡得暖和些,这才回来抱。

拎起那张单子一看,一笔字倒是规矩,可横里插一条,竖里插一句,都是她临时想到了加进去的,那字儿小猫尾巴似的越来越细,秦昭才要伸手拿笔,想替她添上两条,又收了手,点头道:“善儿写得不错。”

卫善斜睨他一眼,很有些不信,秦昭伸了手指头点一点:“当真不错,连六疾馆都想到了。”

鳏寡孤独废疾,此六种称为六疾,济民所和抚孤院都是从六疾中脱胎而来,卫善想了个化零为整的办法,与其一间一间的去跑,倒不如把这几样都放在一处,想了半日,从《礼记》里挑了这个名字出来。

事有轻重缓急,这些个是排在后头要办,先把粥棚支起来,卫善在六疾馆上画了一朵花,容后再办,各家的米粮冬衣明日就派发下去,再往后就等着官员上赞表了。

卫善趴在床上,肚疼腰疼,人也乏力,秦昭替她揉着腰,还夸她做得好,是京城百姓有福气,这才有皇后公主替他们操心。

卫善闷闷笑出声来,心里总不安稳:“济民所例来是赵家在管的,闹了多少闲事出来,也不知道这回能不能顺。”

兵丁的冬衣都敢伸手,济民所那个捐赠的米粮更不必提,秦昭拍拍她:“怕甚么,这可是陛下点了头的,谁敢在这时候起头闹事,贪图这一点小利。”

两人挨在一处,秦昭怀里搂着她,拿手指头刮着卫善的背,撸猫儿似的顺着光滑的背脊,从蝴蝶骨滑到腰窝,一只手轻按她的腰:“还酸不酸了?”

卫善早就累了,这会儿精神一松,被他按得舒服,晕乎乎想要睡过去,身子往他身上靠,秦昭一只胳膊撑着,看她闭着眼睛,面上神色又安谧又恬淡,仿佛睡着了,还带点笑意似的,轻笑一声,点点鼻尖。

想起午间六部值房外头,袁含之的那份怒气来,秦昭初时惊讶,跟着立时就明白这是把卫善当作别的女子了,那么这份怒气到底是袁含之觉得他有辱斯文,还是夹着旁的意思。

袁家子弟读书都极刻苦,父亲盛名在外,两个儿子更不放松,连袁妙之也是一个毛病,离得远了看不清人,非得近些才能瞧得分明,故而得了一个清高的名声,哪里是清高,只是不凑近了根本认不出人来罢了。

秦昭低头看看她,看她反手拉起被子盖到下巴,只露出鼻子眼睛来,越是想越是笑,她竟还当自己会嫁不出去,心里又有些庆幸,得亏着早早把人给定下了,签了字画上押,再逃不出去。

这么一想,心神畅快,这些日子受的那些闲气,也都抛却了,吹了灯把人搂住了,屋瓦上还要“噼噼啪啪”下雪籽,屋子里暖烘烘的,怀里抱了这么一大块软香玉,睡得一夜香甜。

第二日卫善进宫,把两边开起粥棚的事告诉了卫敬容,难得在午间碰上太子妃,她每日都抱着承吉早起请安,午间折返哄承吉午睡,留到这会儿,怕是甄夫人送信进宫了,专等着卫善的。

卫善不说破,太子妃果然开口:“我听说母亲行善,也想做一份功德,这冰珠落个不住,听说砸坏了许多屋子,别的不能帮补,也跟着捐些米粮,。”

八十石米粮加上去,卫善把那功德录的小册子拿出来,卫敬容看了还有些吃惊:“都已经积得这么多了。”

“看着是多,才够支撑到年前的,这雪可还在下呢,后头还有医药也一并跟上,姑姑看看,还有什么要添的。”卫善把昨儿写的几条列给卫敬容看,两人正商量,太子妃就坐在一边听着,越是听越是入神,原来施个粥,还有这许多门道。

心里也不由得不赞叹,就跟当时姜碧微理了东宫事之后,她急得嘴上冒泡,也不得不承认这些事都办得漂亮一样。

看见卫善神采奕奕,谈笑晏晏的模样,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没等她说话,杨宝盈来了,进门先是行礼,跟着便不住拿眼去看卫善,吞吞吐吐好几回,这才道:“我们王爷昨儿回来说我,说我见天的闲着,也不知道来替母亲嫂嫂搭把手。”

事儿还没成,分功的人却来了,这一对夫妻行事真是如出一辙。

卫善垂下眉头,她是想好好办这桩事的,真的施惠于民,杨宝盈一来,杨家人必要插手,分薄些功劳没什么,可要搅得乌烟瘴气,事儿也就办不好了。

卫敬容笑一笑:“你哪儿就闲着了,王府修整你不得盯着,何况我还有事要交待给你和你嫂嫂,冬至大祭,你和你大嫂两个人一同管着。”

杨宝盈立时松一口气,有了冬至大祭这个由头,秦昱必然高兴,可不比在外头施施粥得来的薄名要强得多了,露出笑意来:“那就遵从母亲的吩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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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的释小龙太萌了,有点像咕噜,萌凶萌凶的,想写小和尚

第212章 功劳

太子妃孀居,孝期未过, 立粥棚、周济抚孤院这些出头露脸的事要交给她也是难为她, 冬至大祭算是家祭,又全由礼官照例来办的, 便有不能决断,也能比照前例,再有徐淑妃从旁相助, 虽是新手也能办得下来。

原来只打算把这桩事交给甄氏,杨宝盈横插一脚, 卫敬容便干脆让她们俩个一同兼理, 太子妃闻言松一口气,对杨宝盈笑一笑:“弟妹一同来办, 倒叫我省心些了。”

她还怕自己一个人担着这么大的事, 若有办不好的要被人说嘴,如今有了杨宝盈, 看着又是个爱拿主意, 心里反而安定些。

杨宝盈更是满面笑意, 这样的露脸的巧宗可比劳心劳力开棚舍粥要轻省得多了,纵是秦昱也挑不出她的错处来。

开棚舍粥是京中高门富户常办的,听的见的都多, 譬如杨家,前些年因着逼死寡嫂这个案子闹得灰头土脸,引人耻笑,杨夫人便连年的在各方寺院中捐功德、塑金身, 放焰口、做法事赦孤魂,到了冬日里便开粥棚施粥舍米。

连番割肉,掏出家底来替杨云越收拾这烂摊子,上头这些人知道是为了甚么,底下的百姓哪里明白,镀上一层善人的面貌,百姓口里吹的风,便从冷风转成暖风,提起杨家来总要说一句,杨家干了这许多好事,那些莫不是小人构陷泼污水。

杨家办下这样的事,花些小钱便把一身脏污慢慢洗净,一样有脸面在京里立足,杨宝盈在家时听母亲盘帐都不知道听了多少回,一家都如此,一城要开粥棚,要跟多少地方打招呼,何况还挡底下办差小吏的财路,办这事儿功夫要花大力气,还难讨好处。

卫善也不知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非要讨这么桩差事来显得自己能干,她一听便心头微哂,谁知秦昱听说了,整张脸阴得能滴出水来,拿眼儿不住打量她:“一个闲王王妃都揽这样的事,你也闲着,到母后那儿求一求,和她一同打理这事。”

杨宝盈一噎,还要同他理论:“这事儿可不好办,咱们多捐些米粮也就是了,外头那些个佛寺不是一样,诰命夫人们哪年不捐上十石二十石的,坐在家里享功德,自己去办倒落了埋怨。”

秦昱哪里懂得外头宅门里的门道,他才被调了闲职,秦昭这两日还笑容满面的到户部到对礼部的帐,上回他还当自己那盏茶特意沏了雨前龙井,是以他为尊才特意预备的,今儿却眼看着秦昭手里托着茶碗,就和户部那些官员一起,等着小太监挨个往碗里倒茶。

一壶茶叶梗子沏的稀茶汤,把秦昱气得肝疼。

杨宝盈话还没说完,秦昱便拿眼盯住她,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怎么?你也想跟那寡妇似的,万事不出头,插在瓶里当摆设不成?”

杨宝盈看他那付阴鸷模样,心里打抖:“我明儿就去跟母亲说,可这事儿是交给卫善的,本来就想给她一个人功劳,还不知讨不讨得着。”

秦昱把“蠢物”两个字咽进嘴里:“你只管去,她要不给,才有话好说。”

功劳功劳,有功就要有劳,杨宝盈实不愿意,秦昱刻薄寡恩,两人成婚才这么点光景,她就把秦昱这个性子给摸透了,心里忍不住后悔起来,可当日也实无别的路可走。

心里打鼓,把母亲请进宫来,杨夫人如今是齐王妃的母亲,便跟当时杨妃嫂嫂的身份不能比,想要进宫来,杨宝盈那儿请便是,卫敬容也不能驳了儿媳妇的面子。

杨夫人一听便皱了眉头,女儿好歹还算有些见识,可秦昱这样急功冒进也是因着前朝事不如他的意,可杨家还指望着秦昱升回忠义侯的侯位上去。

“你同他争什么,这事儿你担个名儿不必管,偷懒还不会?她既有主意,就让她拿去,寡妇不跟她争,你也不必跟她争。”杨夫人就怕女儿还是原来的骄横性子,甚事都要跟卫善比一比,如今看她心里明白,倒松一口气:“你赶紧怀个孩子要紧。”

先生下长子来,那便地位稳固了,太子妃的孩子到底不是嫡出,不过是抱养的,就算大了,也有得是文章可作。

杨宝盈嚅嚅不说话,想着自己雪般白的胳膊上那一块块的红,心里直发颤,可这话却没脸告诉母亲,强笑着问道:“有甚文章可作?”心里不住羡慕,云良媛可真是个好死鬼,白白送了个儿子给太子妃,从小养到大,哪里还记得生母。

杨夫人“哧”一声笑了,山芋越大越烫手:“这会儿巴结着太子妃的,往后就要巴结皇长孙,一锅肉汤大家分,你说要怎么把甄家挤出去?”

杨宝盈到底不蠢,一想便明白过来,脸色发白:“可…可云良媛是病死的呀。”

杨夫人斜了女儿一眼,满面讥笑:“谁又知道她是什么病?是真病还是假病?”压低了声道,“来日方长,陛下越是看重这个孙子,余下的人便越是有利可图。”

小儿闹市抱金砖,谁不想砸下点金屑来,说完了紧紧握着女儿的手:“卫家的就算生了,也是个假孙子,你肚里生下来的,才是嫡出的孙子,人越老越是爱孙,赶紧生一个,别等着前头的把宠爱都占了去,才有你后悔的。”

杨宝盈知道母亲这是为了自己好,可只要想到和秦昱躺在一张床上,人就止不住的发抖,只能口里应下,再作打算。

今儿来求,不意卫敬容会分派冬至祭祀的事给她,立时满面是笑,把杨家要捐的米粮也报给卫善,笑盈盈的拉着太子妃,两个人分说起大祭时要用的礼器来。

“我这是头回,嫂嫂见得多些,可得教我。”杨宝盈两句甜话一说,太子妃心下更松,这一个比那一个好相处得多了,把自己见过的慢慢说给杨宝盈听。

这两人倒有话说,杨宝盈似当年捧着卫善那样捧起了太子妃,结伴要去拾翠殿徐淑妃那儿细论冬至的事,卫善送她们出去,这才又折回来,把想了两天的主意说给卫敬容听。

她原来预备在永乐坊长安坊前也分发汤药,可读书人不受嗟来食,跟受灾贫民一般拿着碗去棚前排队等粥,想一想也有辱斯文,既是有心办好事,不如就做到明面上来。

摆出粥棚救灾是一时的,要长久施恩,还得换一个法子:“我看六部值房前头有连片的空地,不如就在那儿开设早点摊子。”

光禄寺有午食分发,送到各部去,不论一品二品还是五品六品,当差的都有饭吃,可早朝太早,进门前一条街上都是民人担着食担卖扁食豆腐脑,有南有北,各种滋味儿俱。

“那岂不是同民人争利?”小本买卖,赚得就是这些小官吏的钱,一天上朝百来人,怎么也得赚一份糊口的银子,若把这个生计夺了,怕生民怨。

卫敬容一问,卫善便笑:“譬如每年冬天扫雪,我来的时候瞧见许多民夫,那也都是征用的,人手不足时开了工钱请百姓做工。”

一样是做工,早点摊子也是做工,不过花费还得核算,卫善听了秦昭两天的好话,耳朵里灌满了好字,对着卫敬容就更敢说:“我不过是个想头,还得等肖管事审算过后再说。”

卫敬容点一点头:“也好,我夜里跟陛下提一提,问问他的意思。”

卫善兴兴头头的回到王府,觉得自己有事可做,人才刚进家门,肖管事便把几家的礼单子都递了上来,俱是听说郑姓木材商人搭上了皇家开粥棚,便也急巴巴的出钱出米,拜匣都已经装满了。

卫善把这些按下,几家功勋都要拜访,一多半是为了讨好卫敬容,原是今日正元帝在朝上夸奖了一句,说皇后一片慈心爱民如子,他的口一张,底下哪个不凑趣。

这些帖子一张张的捡出来,按着品阶分等,一一记在功德录上,米粮越积越多,卫善又叫叮嘱肖管事一回,这帐要做得比户还细,取了多少,两边的管事都要画押,免得有人空口诈捐,白得了好名声去。

这样的帐目直送到正元帝的面前,他翻开看了便笑:“真有这许多?你这帐做得倒细。”

卫善捏了个糖霜桃条:“可不能不细,要是给姑姑脸上抹黑,那可怎么好。”说着跟正元帝撒娇:“可累死我,还要帮着哥哥走礼,姑父怎么着也得给师家姑娘赐一对如意。”

正元帝笑一笑:“昭儿就没帮你?”

卫善眨眨眼儿:“哪有这样的细务让男人伸手的,有两个管事,再打着姑父的旗号,京兆尹难道还敢不办?”

各地报上来受灾人数连日不断,正元帝看惯了灾报,年年总有这个时候,也不夸奖这帐对得细,底下人自有报上来的,卫善联同东西南北四间佛寺一同舍粥施药,里头自然也有贪功的贪利的,可谁也不敢在皇后千秋的时候闹出事端来,这件事竟上下都办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