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夫人笑一笑,知道自己不开口,卫善比她可沉得住气,干脆不说虚话:“我来既为着看望王妃世子,也为着问一问太皇太后何时回朝。”

崔博才刚得了尚书令之位,却比原来更难统领文臣,曾文涉自知以他的资历人望混不上尚书令官位,退而求其次,让人推举他为帝师。

单以文章来论,崔博一味务实,确比不过曾,他在大夏的时候便考过官,转投了大业,文名不比袁礼贤,他能比得过胡成玉,若不然当年正元帝也不会点曾文涉教导秦昱了。

卫善饮得一口茶,吃了一块梅花糕:“太后太后昨儿还遣人来,说是在寺中住着清心养气,身子都比原来好了许多,想来是为先帝祈福的福报。”

卫善跟着又道:“太皇太后发了愿,要为先帝祈福一年,自然是要满了一年之期才能出寺门,我在月中不便,待出了月子也要去陪伴太皇太后。”

崔博连一个月都等不得了,哪里还能再等上一年,到时候家国还不被折腾空了,乱象已起,不及早压制,可不鬼魅丛生。

崔夫人一听面上的笑意再也维持不住,却依旧缓声道:“王妃在月中,外头事怕不知晓,如今朝里还有许多事得太皇太后出来主持,也免得前朝后宫生乱。”

卫善笑了:“治国都靠肱骨之臣,有崔大人在,又有成国公在,先帝亲点他摄政,太皇太后也到了该清净的时候,也免得人说后宫干政。”

崔夫人说到此时,已经明白卫家是有意要朝中生乱了,她白了一张脸,丈夫多年心血,如今还与曾文涉齐王之流抗衡,为的便是稳住大业,卫家一退,托举大业的手便少了一只。

魏宽一介武夫,哪里管过细务,文臣的条条道道一概不通,当年打仗,有袁礼贤在后方替他督军粮军械,叫他全然没有后顾之忧,如今听崔博算一和帐,就一个头两个大,还拿什么来公断。

卫善心知崔尚书是一心为大业,和袁礼贤不同的是他求稳,而袁礼贤敢于求变,她再次端起茶盏来,揭开茶盖儿撇撇浮沫:“崔夫人受累,回去告诉崔大人一声,成国公这样的臂力,也举单身平举两尊石锁,何况是他呢。”魏宽摆不平的事,崔博也一样摆不平。

崔博未能如愿见到卫敬容,卫善的嘴更是撬不开,每日茶饭难食,他虽知无用,也给远在营州的卫敬尧写了信,只盼卫敬尧能劝一劝姐姐,大业内乱,边关不稳,国不强又如何富民。

这些道理掰开了跟魏宽说,魏宽不懂得算帐,却还能听得懂,崔博化繁为简,告诉这一进一出甄家要刮去多少油水,魏宽却拿不出办法来,他一个粗汉,难道去跟太后嚷嚷不成。

何况甄太后将侄女接进宫去,与承吉同吃同住,气得魏夫人在家戳他的肺管子:“你倒好,替人守江山,自个儿的孙女叫你论斤掂量着卖了,你再看看上头坐的那一个,哪里还像样!”

小孙女正是千伶百俐讨人喜欢时候,也已经会抱着魏宽的腿叫祖父,魏宽哪里舍得她将来嫁一个痴儿,他还执臣子礼,把这小皇帝当摆设似的供出来,听这些大臣们论政事,说是他学政,听也得听出些门道来。

可承吉仿佛不知道魏宽是祖父亲点的摄政大臣,又是未来皇后的爷爷,对他半点都不客气,反而常常拉着他表姐的手,在御园中堆雪人,摘梅花。

魏宽岂能跟个六岁小儿计较这些,朝中事不顺,家里事也不顺,焦头烂额之间,甩了手道:“还不如打仗去!卫敬尧那小子倒会躲懒,卫家真是一门奸诈。”卫敬禹这奸诈的功夫都被他女儿学了去。

魏夫人抱着孙女儿,眼看自家的孙女儿聪明乖巧,恨声道:“卫家都知道不再往里搅和,站干岸看热闹,你怎么就不会?非得叫人戳脊梁骨骂你,你才对得起你大哥?”

魏宽坐在石凳子上一动不动,元日里一场雪落得他满肩皆白,魏夫人看丈夫还念旧情,气得把门锁上,不许他进屋来,可看他不动弹,到底又心疼,指使丫头捧了斗篷送去。

甄太后如此宠爱娘家侄女儿,却不曾赐下一点东西来给魏家,岂不是把魏家的脸踩到地上,贺氏抱了女儿便在婆婆面前哭:“宫里年宴,分明都带着珠儿去了,可那一个只将她娘家侄女搂在怀里,又是赐衣又是簪珠花,咱们家珠儿连个好脸色都没得。”

魏夫人常年称病,并不出席宫中大宴,媳妇贺氏既是板上钉钉的皇帝岳母了,自然要出席年宴,魏人骄接连加封,她的排位便坐得靠前,可甄太后却面上淡淡,并不拿她当一回事,只顾着在官夫人们面前夸耀侄女,正经的儿媳妇连抱都不曾抱一下。

贺氏心中本已经认了,先帝赐婚,还能如何?可自家女儿生下来如珠似宝,新帝若是个耳聪目明的便罢,可混混沌沌不解事不说,太后竟也不拿女儿当一回事。

也就是有她告的这状,魏夫人才会置这么场气,外臣都在前殿宴饮,官眷在后殿陪太后宴饮,虽宴上只有素酒水,官眷们也都着素服,可一样热火朝天的拍甄太后的马屁,太皇太后一走,宫里可就变天了。

魏夫人气得连饭都吃不下,原来还有个女儿在身边劝慰,如今连女儿都已经出嫁了,只得往偏院去,打开门就见儿子大冬天的又在练武,赤着上身挥刀,看他背上一片伤疤,又要落泪,急急拿衣衫给他:“可别雪天里动刀了,跟你爹似的,年轻的时候呈凶斗狠,老了老了落下病症来。”

魏人杰并不回答,只默默把衣裳穿起来,拎刀插进厚雪中,困在小院还不如在永宁城外的帐篷里,当时虽念家国,却不知回来只能困在这方寸之地。

魏夫人知道他心里那块病,又一次解释道:“不是你爹不替你说亲,就是说了,皇帝也不肯把卫家女嫁给你。”

魏人杰闷应一声,依旧不言不语,魏夫人当着丈夫能发脾气,当着儿子就只有落泪,恨不得提着刀在正元帝向身上戳几个窟窿,都已经害了自己一个儿子,还想再害一家子。

她胸口那股气一涌上来,返身回到院中,见丈夫还坐在石凳子上,斗篷也不肯披,气得一巴掌打落他肩上积雪:“吃他这鸟闲气,不如反了他的。”

第336章 摽梅

魏夫人穿金挂玉多少年也没磨掉一身草莽习气, 屋子里还挂着她当年山寨上用的那把刀,眼见丈夫说不出话来, 气得连拍他三掌, 震得魏宽肩头雪落。

“你跟秦正业把拜子, 他可拿你当兄弟?看看他那个傻孙子,和那不着调的蠢妇, 你守着这劳什子玩意儿,还不如在山寨里头快活。”

山寨里只看谁的拳头大, 魏宽如今就是朝中拳头最大的,别人还只当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实则日子过得束手束脚, 横眉瞪眼都怕自己落个奸臣的名声。

“咱们本来就是匪, 一身皮披了三十年, 扒了皮再当匪就是,难道他秦正业就是个什么好东西?”魏夫人戳着丈夫的脑袋, 魏宽动也不动, 被她戳个正着。

魏夫人胸里这口郁气在“反”字上打了一个圈, 眼前这些鬼魅哪里经得起自己这一刀,当年贺明达能冲进宫去,难道就没想过要坐那个宝座, 不过手上兵力不如秦正业,如今魏家又怎么不能?

要钱财要美人都下山去抢, 如今是进宫去抢, 又有甚分别。

魏宽虽是土匪, 这辈子却从没跟老婆发过脾气,听见她这么说,一巴掌拍在石桌上,拍得石桌倾斜,积雪“簇簇”落下,大吼一声:“胡闹!”

他是眼看着袁礼贤死的,先是胡成玉,再是袁礼贤,一个个都是当年跟着正元帝从青州起事的人,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可不是手里有兵就能无所顾忌了。

魏夫人只当丈夫软弱,气得掉泪来,她这辈子也只在小儿子身讯传来的时候哭过,这会儿却哭起来,落了两滴泪,把魏宽按在石凳子上揉搓:“那你想个法子,怎么才能不受气?”

魏宽颓然摇头,连声叹息,他想不出法子来,他接密旨的时候便不曾想过是今日的情状,朝中那些文臣聚齐在一处,个个都红着眼等着挑他的错处,仿佛没了他,新帝的帝位才能安稳。

魏夫人眼见哭和闹都不能让丈夫下决心,立时收了眼泪,把身板一挺,睨着丈夫道:“你自家一个受气便罢,要叫我珠儿嫁作皇后受那蠢妇的气,我就敢拎着刀子上蓬莱殿,你不反也要反。”

魏宽在庭院中坐了一夜,奴仆替他点起炭盆披上斗篷,第二日一早依旧满眼是血丝的去了紫宸殿听政,他骑在马上,依旧到了宫城门前下马,遇上文臣纷纷避让他,只有叶惟仁行到他身边,问他一声安:“成国公看着面色疲倦,身上可安好?”

魏宽摆一摆手,叶惟仁官位比他低,却与他并肩而行,魏宽从不计较这些,望着眼前汉白玉宫道,和宫道两边点起的石灯,一步比一步沉,一步比一步慢。

叶惟仁侧目看他一眼:“成国公何必如此勉强,若是身上劳累便歇上一歇,朝中能有什么大事,不过是无事忙,当真有大事自然会求到成国公门前。”

魏宽看他一眼,叶惟仁寻常并不多话,是正元帝最喜爱的那一类臣子,说得出便办得到,像是年轻时候的崔博,也正是他不多话不歪缠,魏宽才肯并肩而行,若是朝中那些个上蹿下跳的,早被他瞪远了。

叶惟仁目视前方,望着二重宫门,将要行到宫门前时,才又开口对魏宽道:“成国公一双铁拳闻名天下,打得虎却未必能斗得过狼。”虎是独行,狼为群聚,一人一口也能咬得他精力渐失,无法动弹。

魏宽心中一凛,斜眼看他,如今目中早不似正元帝在时那般光辉,眼里满是血丝,叶惟仁却不看他:“成国公虽不求富贵强权,也是一心为私。”

话音才落便行到宫门前,宫前分发朝食,一人一碗热汤下肚,吃上两个饼儿这才进紫宸殿议事,进了议政厅,魏宽就见曾文涉身边围着七八人,一看他进了殿门,纷纷对他拱手施礼以示尊敬,嘴角边却露出笑意来。

开年之后,要议的先是农桑事,新帝头一回亲耕祭祀农神,礼部拿出了仪程,初献是新帝,之后是魏宽,再之后是崔尚书令,这对新帝又是一桩难事,虽是初次却将过程减了又减,免得他兴致一来在田地里玩耍起来。

跟着便是各地旧年岁收与今年农事的禀报,工部催着户部给第一笔报恩寺的款项,崔博黑了一张脸,曾文涉当着朝臣的面把甄家筹集了多少款项报出来:“奉恩公府劳心劳力,筹集款项都列在册中,崔大人可要看一眼?”

他敢给,崔博主敢看,伸手接过来翻阅,竟比朝中审发的还要多上一倍,两百万贯钱,岂不滋生民乱,谁知曾文涉又道:“各地府县听闻要建报恩寺,纷纷上献。”

不如钱财就要出劳役,工部的图纸已经画了出来,报恩寺比前朝皇寺永福寺还要更大些,一座琉璃塔上皆用琉璃作瓦,要建得与明堂一般高,才能表彰正元帝的功绩。

如此劳民伤财,崔博却无法可想,崔博几次去找太皇太后,都是为了让她下道懿旨安民,着令各府各州不许以报恩寺之名巧立名目,加重百姓税课。

可他不得其门而入,去了晋王府,晋王府又撒手不管,不得已去见甄太后,甄太后又推脱不见,没有明旨,下头就已经收起钱来,急得他饮食难安,年里人人贴膘,只有他瘦了一圈。

这可跟当年赵太后沿运河回乡收些体己钱不同,要修寺得选任高僧,泥匠瓦匠木匠花匠光是工部那些如何够用,须得征召天下,还得移来古木栽在殿前,百万贯根本就不够用。

崔博据理力争,曾文涉只用一顶帽子压下来,新帝与先帝祖孙情深,继任皇位心怀感激,若不然寺名也不会叫“报恩”了,从崔博所论的民生中,拐到忠君上,在崔博这里赢了一局。

跟着又以天子该掌羽林神策金吾三卫为由,向魏宽发难,要他交出手上的羽林卫来:“先帝只让成公国摄政,却没让成公国代掌北衙三卫,这本就是陛下亲卫,成国公难道也想代劳吗?”

正元帝久病多时,也只将三卫之中的羽林交给魏宽,自己手里还牢牢握着神策金吾,曾文涉以此为由发难,竟让文臣都站到他的一边,能分薄魏宽手中兵力,是这些人喜见的。

若不交出北衙三卫,便是别有所图,魏宽这才看了叶惟仁一眼,在他身边是几个沉默不言的年轻文臣,魏宽当堂一笑,满眼血丝:“我若不交,你待如何?”

曾文涉被他一噎,才刚要说若不交兵权便是造反,就见魏宽血红的眼睛盯着他,停顿片刻不能开口,梗着的脖子却不能软下来,韩知节立时指着他鼻子道:“你难道想要造反吗?”

魏宽看都没看韩知节一眼,只紧紧盯住曾文涉,曾文涉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魏宽当真强硬,他就又缩了脑袋,叶惟仁几个相互看上一眼,依旧沉默不语,下了朝退回值房,给陇右写信。

堂上没能争出个长短来,魏宽想要谋逆的流言却越传越凶,曾文涉手上什么也没有,一心只想着能够掌权,根本便不顾大业安不安稳。

崔博只得去求见甄太后,宫人将他拦在蓬莱殿前,昂首对崔博道:“娘娘往御园赏梅花去了,尚书令大人明日再来罢。”

可是隔日崔博依旧未能见到太后,出来回他的还是那个宫人,依旧摆着笑脸:“太后游园归来有些乏力,今日便不见大人了,尚书令大人明日再来罢。”

曾家甄家已然联姻,甄氏对曾文涉言听计从,不过一句话,甄家上下就发了百万贯的财,兄长提了官儿,侄子侄女都进了宫,她哪里有过如今的风光。

听了曾文涉的话,学着太皇太后的样子,一概不见外臣,凡有事都让奉恩公夫人进宫传达,领着太姬太妃们在御园中玩赏,正是冬日,湖上结冰未消,园中除了梅花,一点绿意也无,可甄氏却极有兴头,原来游园是陪人游,如今却是一众人簇拥着她游园。

在素馨阁中摆了素酒玉瓶,甄氏看一看下首坐着的姜太妃道:“宫人剪的花儿都不好,姜太妃最擅此道,不如姜太妃替我剪一枝来插瓶罢。”

窗外正是大雪,雪中红梅愈显精神,李太姬苏太姬几个飞快扫了姜太妃一眼,只见她闻言立起,披上斗篷,手里抱着炉子出去了。

这样大的雪,连伞都撑不住,没一会儿就满肩是雪的回来的,剪了一枝半开的红梅,替甄太后插进瓶中,甄氏只看一眼便摇了摇头:“这枝花太疏了些,开得也不热闹,姜太妃多劳一趟,再去剪一枝来。”

几个太姬都不敢说话,姜太妃又转出去,依旧亲手挑出一枝来,这回开得密密实实,甄氏又再摇头:“这枝又太密了些。”

不是太疏就是太密,要不然就是颜色太浅太浓,直到姜太妃冻得指尖通红,她这才轻轻点头,把姜太妃剪的红梅枝各宫都赏下一枝去,点一点人数还差两枝,让她再剪两枝回来。

李太姬几个根本不敢抬头,座中无人奉承也无人应和,倒让甄氏觉着无趣,散了宴独坐在素馨阁的楼台上,抱着手炉赏一林红梅。

远远见一人撑伞而来,离得近了才瞧见是秦昱,只见他抬了抬伞檐,冲着阁上露出笑意来,对甄氏行礼道:“想来折一只红梅供到母亲灵前,不意太后在此,扰了太后的清净。”

隔着风雪看过去,他比前些日子要清减了些,连月礼物从未断过,香料点心书籍玩物,回回给承吉的东西里总藏着他自己的心意。

秦昱行过礼半晌不等楼上开口,返身要走,甄氏出言叫住了他:“齐王既是为母亲来摘梅,又怎么会扰我的清净。”吩咐宫人送一只玉瓶出去,里头插着一枝梅花。

第337章 告密

晋王府后院中的花灯自过年起接连挂了一个月, 保儿满月时也没摘下来,太初最爱热闹, 恨不得满廊挂着,卫善原来并不纵着她,纵着她的都是秦昭, 可既是新年又有保儿满月的喜事,倒想让女儿多高兴几天,便让下人将库中藏的灯都取出来, 挂在正院廊下给太初赏玩。

这里头多是卫善的嫁妆,前朝王府的旧藏, 和这些年来底下各地官员送来的灯笼, 纸造的自不必说, 挂上一回也就收拾了,拿出来的都是摆在屋中赏玩的,水晶玲珑宝塔灯、五色琉璃转向灯, 还各色瓜果灯, 烧葡萄烧石榴, 点起来青红蓝紫一片,满目都是灯火。

寻常过节拿一盏出来给太初玩, 如今统统挂在廊下, 她仰着脖子在廊底下走上一圈还看不够,叫乳母嬷嬷抱着保儿, 也给他看一圈。

看见弟弟黑葡萄珠子似的眼睛里沾上灯色, 拍着巴掌笑, 关起门来不出去,比在宫里过得要舒坦多了,眼看卫善的月子做完了,数着手指头说:“娘再做一个月子罢。”在她心里,娘亲做月子的时候才是安闲的时候。

卫善莞尔,伸手点点她的鼻尖,太初急急说道:“我写了字,打了络子,点了消寒图,给爹爹写了信,还教保儿说话了。”她这一个月里做的事比在宫中住了半年做得还多些。

卫善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白姑姑看得她很紧,得了卫敬容的吩咐绝不许她下床,非得把生产的时候亏掉的给补回来不可。

太初就成了院里的无事忙,见天的打转,抱着手炉子披着小斗篷,带着四五个丫头,哪儿都要去转上一圈,下人们发新衣她得看着,保儿办满月她也要看着,听沉香说自己的满月酒在晋地结彩棚挂彩幛,整个晋州城热闹了一个月,轮到弟弟却在孝里,出了院子就得换过衣裳,花灯也只许在院中挂,外头依旧还是素色的。

噘噘嘴儿替弟弟委屈,原来妒忌他能睡在娘身边,这会又拍哄起他来,蹙了眉头道:“等回了晋地,再给保儿好好办满月,风风光光的办。”一面说一面香一口弟弟的面颊。

她哪里懂得什么是风风光光,全是从落琼几个嘴里学了来的,抱着保儿跟抱着个大娃娃似的,眼看娘亲面颊丰腴,愈发一心想着要回到晋地去。

卫善出了月子,只给保儿办了个简单的满月,依旧在家中静养,不见外客,除了结香隔几日便从永福寺送些卫敬容亲手做的点心来。

卫敬容在女红厨艺都不出挑,反而是在永福寺里跟徐乔两位太妃学着做了起来,做了各色花馅点心,送给卫善尝鲜,还给保儿做了一双嵌珠的虎头鞋,结香每回来,都口角含笑,卫善光是看她,就知道姑姑在寺中住着很顺心。

这一日两边都来了,沉香进了屋子便道:“今儿倒是凑巧,孟尚宫和阮尚宫一道来了。”

孟尚宫就是结香,从永福寺来,阮尚宫一向跟着甄氏,也一起来了,卫善换过衣裳,虽是节中也不能穿艳色,淡雪青折枝葡萄的软袄,挂上成串的东珠链子,一身素淡先见了结香。

结香这送青韭裹的团子来:“这是寺里僧人们种的,早上才刚割下来的春韭菜,娘娘说叫公主尝尝时鲜物。”说完了点一点偏厅:“怎么蓬莱殿也来人了?”

甄氏逢时逢节便赐下东西来,诰命们都有,自然不能漏掉卫善,怕她到太皇太后跟前去嚼舌告状,加厚了给,半点儿都不敢怠慢,这几日无节无令,怎么这会儿来了。

卫善扬眉笑了:“要二月二了,陛下亲耕,想必是来问我去不去的。”往年的亲蚕大典都是卫敬容主持,进京十二年中,办过五回亲蚕大典,今年这一回,想必是甄太后主持了,这才要来问卫善去不去。

结香心领神会,这事儿回去也不禀报卫敬容,她知道了又忍不住在操心,干脆什么都不说,外头的事一点风吹草动都不知,人反倒安了心。

卫善隔得许久才召见阮尚宫,她是尚宫所里挑出来的礼仪尚宫,很得卫敬容的看重,原来甄氏不敢不带着她,如今卫敬容都已经不在宫里住着,阮尚宫也就跟着失了宠爱,回回宫里赐下些什么来,都是让她来跑腿传话。

卫善往窗边一挨,沉香落琼沏了茶来,摆开八宝玉盒盛着的各色点心,卫善看了一眼阮尚宫:“太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阮尚宫陪着笑:“娘娘使我来问一声,公主身上可好些了,再有些日子就是亲蚕大典了。”

她说半句瞒半句,甄氏必不是让她这么问的,这人倒还有几分忠心,可甄氏正是听忠言便觉得逆耳的时候,哪里听得她的话。

永福寺里听不着风吹草动,卫善这儿却半点消息都没错过,曾文涉打的什么主意说了什么话,见过谁又登了谁的门,每日按时报到她跟前来。

阮尚宫见卫善挑眉,也知道瞒不过她,低头又道:“太后娘娘说若是公主还觉得不适,再多歇日子也不打紧,保养身子才是紧要事。”

这就是不希望卫家的人去,卫善抬抬手,沉香便捧了炖盅进来,吃牛乳燕窝粥,勺子一下下刮在碗沿上:“我知道了,就说我身上还没好,不欲吹风,亲蚕大典便不去了。”

阮尚宫低头应得一声,却并不告退,两只手紧紧攥着:“公主若是身上好了,不如进宫走动走动,这些日子娘娘也觉得气闷,常往御花园中走动疏散,素馨阁里梅花开得正好,齐王殿下这两日日日都在梅林中作画。”

卫善手上的勺子碰上了水晶碗,抬起眼来看她,阮尚宫连头都不敢抬,没头没脑说了这一句,就已经脸色发白。

秦昱每日都要去议政厅,曾文涉一门心思抱新帝的大腿,也还撇不下他,总有些事绕不过去,议完了政就去麟德殿,偶尔也去园中走动,先是折梅,跟着又是画雪梅图,日日都在素馨阁楼上铺开笔墨画画。

卫善手里托着碗,盯着阮尚宫的脸,一字一顿道:“太后娘娘这两日可有赏花的兴致?” 阮尚宫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梅花就这几日的花期,秦昱已经去了两天,她是既想说又不敢说透。

阮尚宫身子一抖,声音越说越低:“娘娘说梅林中花香雪香振人精神,一年赏花时也只有这几日,昨日去了,今日也去了。”

秦昱自正元帝病重时起,就往承吉殿中跑得勤快,他送给承吉的那只木马,描金嵌宝极尽华贵,还被监察御史参了一本,举的便是当年杨妃越鸟羽裙的旧例,劝导新帝以先帝遗志为尊,倡导节俭。

只当秦昱走动得这么勤快是为了拍马,自曾家甄家两个接了头,甄氏又把秦昱甩过一边不理会,不料秦昱又生了旁的心思。

卫善伸手把碗递给沉香,阮尚宫冒险告诉了她,就是要她出面干预,卫善指尖一紧,片刻言道:“齐王殿下当年便爱书爱画儿,还曾为先帝做过《上林踏春图》,想必是梅林景致极美,这才去作画。”

阮尚宫抬起脸来,满面都是震惊,公主竟然不管,难道要报到太皇太后那儿不成,卫善看她脸色就知她心中如何想,沉声道:“太皇太后正在清修,若有事烦到她的跟前,我头一个就不会放过,阮尚宫也是宫里的老人了,要是这些日子觉着辛劳,就歇一歇罢。”

阮尚宫眼见卫善不管,太皇太后那儿根本不许透风,心里很快明白过来,这是公主要任由事态发展,可若当真出了事,哪里还有命在。

阮尚宫一走,卫善吩咐了小福子:“叫人盯着她,别叫她走漏了风声。”第二日就报说阮尚宫回宫就染了风染,病得沉重,自请挪出宫到寺庙中医治。

她倒是见机得快,想必是两日里有了什么苗头,她既然无力阻止,就干脆保命再说,还将身边侍候着她的小宫人也一并带出了宫。

甄氏接连几日去素馨阁中赏梅,她原来最爱排场,这些日子却不摆排场了,说梅林中人一多反而扰了梅花清气,阁中置上鲜果素酒,便将人遣去,只留下几个贴身宫人赏梅花。

卫善捏着这桩事,知道姑姑来日知晓必会怪她,可秦昭在陇右纠集兵马苦等时机,欲以突厥进犯为由,调配甘州肃州五万兵马共同起事。

等战报送来,就是起事的暗号,能多一乱就多一乱,卫善阖上眼吸一口气,对沉香道:“成国公孙女的生日,我要亲去,备下厚礼。”

第338章 捉奸

保儿满月的时候, 魏家送来一张白虎皮一张白狼皮,太初一见便爱, 伸手摸着那皮毛不肯松色,像模像样的跟卫善讨价还价:“喏,我把我的珠子给保儿, 同他换一张好不好。”

卫善一看见那张白狼皮就知道是谁送来的,她不说话,太初便软了声调, 凑过去趴在娘亲的膝盖上:“把我的弹弓也给他成么?”

珠子是她这些年攒下来的,浑圆的东珠, 颗颗都有龙眼那么大, 是她从小就喜欢, 但凡常家进献了,卫善就挑出来全给她;弹弓更是她骑马出去玩时必要带着的,打出的弹子都是秦昭找人替她特制的, 这两样都是她的爱物。

卫善回过神来, 看了女儿一眼:“这张白虎皮给保儿, 白狼皮给你。”本来也是太初的满月礼,这张狼皮送去了魏家, 如今转了一道手, 依旧又送了回来。太初眼睛都亮了,到底觉得拿了弟弟的东西, 要把弹弓留给弟弟。

既收了厚礼, 就该回礼。

沉香把礼单子拿来给卫善看, 还没留头的女娃能用得上什么,送礼都是送给魏家看的,卫善挑出一对玉雕并蒂莲的盆景,一幅麒麟童子彩幛,玉瓶宝盏件件都成双成对。

沉香看了礼单上圈出来的东西抿抿嘴儿,这哪里是去送礼的,是去戳人心窝的,别家出一个皇后,哪怕皇帝是个痴儿傻子也都认下了,魏家可不一样,光听魏家小孙女的名字,就知道多得家人的喜爱了。

魏家的孩子起名都简单的很,这个女娃娃一落地,就是魏家的掌上明珠,魏宽干脆就给她起名叫魏明珠,只是圣旨不能违抗,何况下旨时,承吉还是个机灵孩子。

卫善还真就是去戳人心肝的,未来皇后的生辰,魏家并不打算开席摆酒大收贺礼,可只要那帽子还顶在这三岁女娃的头上一日,门前的贺客便不会少。

甄太后再喜欢自家侄女,有正元帝的遗旨在,甄氏女进宫至多为妃,就算有甄家在后头撑腰,她也不能比皇后先宫门。

皇帝十四岁才够年纪大婚,魏明珠那会儿才刚十二,魏家要用皇后年幼的借口再多留孙女两年,甄氏女说不准已经过了双十年华。

哪有年纪这样大还进宫选妃的,除非奉恩公府能撕下脸皮来不要,让自家嫡亲的孙女儿,以官女子的身份进宫,一步一步提到妃位上去。

甄家还真就是这么打算的,新帝智缓甄家如何不知,那么将来谁能先生下儿子,谁就赢了一头,皇后年岁小,进了宫也不一定能生养,只要抢在前头生了孩子,甄家的荣华富贵便代代相传了。

甄氏还不待外传,甄夫人口里却瞒不住事儿,这风总有一天要吹进贺氏的耳朵里,她的女儿才这么点大,就要吃人算计,哪个当娘的,能忍得下这口气。

卫善的贺礼一送过去,贺氏看了就抚住心口,女儿还满床玩闹,收的东西便都是些百年好合的玩意儿,她捏着礼单胸膛不住起伏,看看女儿拿起珠花仰脸眯起眼儿就笑的样子,红了眼圈道:“真是欺人太甚。”

待到魏明珠生辰那天,卫善早早便去了魏家,她公主之尊,又打着替太皇太后来送礼的旗号,魏家不得不款待她。

贺氏与她也有过几面之缘,当年卫善看破魏夫人的养子就是贺明达的小儿子,这许多年来都不说破,贺氏很承她的情,亲自给卫善添了茶,卫善看她一眼:“我在月中许多事都不知,出了月子这才知道,原是小住几日,谁知姑姑一走,太后便让娘家侄女长住蓬莱殿,与陛下同吃同住。”

譬如一刀扎在贺氏心口,她如何不知魏家此时有多么难堪,甄氏蠢妇竟装着不明白,满口说留娘家侄女是自己没有女儿,这才要侄女陪伴,年宴里陛下就伸手拉着甄氏女,又把明珠置与何处。

“太皇太后也是刚刚知道,原来说了许多回都无用,难道要把太后叫到跟前训斥?只是委屈明珠,这才吩咐我怎么也得走这一遭。”卫善看看贺氏,又看一看正捏着朵绒花玩闹的明珠,伸手摸摸她的小手,养得玉雪可爱,手掌肥乎乎的,手背上几个小肉涡。

卫善倒有片刻心软:“我也是有女儿的,知道你心里难受,只是承吉万事不懂,明珠虽比他小,却得事事让着他才好,宫里的日子,不容易过。”

贺氏满面寒霜,她是听见婆婆说不如反了,再不吃这闲气的,可贺家满门被屠,只有她出嫁才活得一命,如今贺家只有弟弟这一脉香烟,若是不成,魏家如何,丈夫如何?儿女又当如何?

心里思量再三,反而是她苦劝婆婆,这才将魏夫人劝了回去,可心里一阵阵的翻腾,每每想到女儿嫁人,嫁一个痴儿,奉一个蠢妇,就觉得是自己对不住她。

卫善见她心中气动,又扯上两句闲话,譬如这回二月二龙抬头时的亲耕亲蚕,魏夫人报病不去,便是奉恩公夫人站在诰命之首。

一面说一面褪下腕间的响镯逗弄明珠,明珠一把扯住了镯子,摇在手里听里头滚珠轻响的声音,响一声就咯咯笑上一阵,玩得累了挨在贺氏的身上睡着了。

人是睡了,手还紧紧攥着响镯,轻轻一碰她便扭动一下,贺氏不欲吵醒女儿,赶紧收手,轻声道:“不如打一对新的,给公主送回去。”

见她这样爱重女儿,卫善唇边露出笑意来,低声摇头:“只当是我送给明珠的,世间若只有一心相同,便是当娘的心了。”

贺氏不知她何来这一句感叹,正觉得古怪,就见卫善抬起眼来,一双眸子清泠泠的,粉唇微启,用只有两听得见的声音说道:“齐王殿下半月以来爱往梅林中赏梅花,我原来倒不知道太后娘娘也爱梅花。”

贺氏一怔,梅花早已经不是花期,都快落尽了,还赏得什么花,她怔怔然看向卫善,跟着立时明白过来,瞪大了眼儿盯着她。

卫善却低下头去,看着明珠睡得嘴巴微张,摸摸她的面颊:“真是个好福气的孩子,有这么一个疼爱她的娘亲。”

等了半月两人已然成事,曾文涉又在朝中旧事重提,让魏宽交出北衙三卫中的羽林军,这回他还连带举荐了齐王,让齐王统领羽林军。

魏宽在紫宸殿议政厅中用目光刮过满朝文臣,看得他们身上一寒,那几个原来跳得凶的,此时一个个噤声不语,直到魏宽出了殿门,曾文涉还没缓过气来,嘴里嚅嚅出声:“这是要造反…这是要造反。”

甄家既然敢连同曾文涉挑动士林文从忌惮魏家,那魏家当然也能咬一口甄家,何况还是这么大的丑闻,贺氏紧紧盯住卫善:“这话当真?”

卫善阖阖眼儿,倒喜欢贺氏这个有一说一的性子,干脆道:“若我出手,姑姑必然伤心。”

她自己不动,却要别人来挑破,借她的手惩治甄氏,实是想坐收渔利,可贺氏却不能不心动,甄太后与齐王若被撞破,魏家在朝中便没了阻力。

卫善看她目光不住闪动,立起身来告辞:“魏夫人可想明白了,梅花也就这几日花期,再过些日子就要落尽了。”

两人正是如胶似漆,甄氏是情不能抑,秦昱却是意在羽林,等到兵权到手,他总得冷落甄氏一段,跟着孝期一过,便要物色齐王妃,二人再见不似过去那样容易。

贺氏将卫善送出门去,太初正和魏家四公子在后院里玩耍,下人去请,她兴兴头头的跑回来,眼睛里满是光芒,一把扯住了卫善的裙子:“我坐大马。”

魏家后院养得马匹也不足为奇,卫善看她能跑能跳,刮刮她的鼻子:“就知道疯玩,穿着裙子怎么骑马?”嘴里虽然训斥,满眼都是宠爱。

太初又跳了两下,她脚上还穿着绣龙凤盘珠的鞋子,伸手比划给卫善看:“那个人有柱子这么高,比爹还高!”卫善倏地变了脸色,这才明白过来,女儿说的坐大马,不是真的马,而是秦昭常哄她的那样,让她坐在脖子上。

贺氏也明白过来,后院那间偏院院门紧锁,小叔子寻常并不出门,偏院也不许下人靠近,倒是家里人偶尔过去,譬如弟弟就喜欢这个小叔,没想到他把公主带了过去。

贺氏扯出笑容,随口遮掩:“想必是马夫,冲撞了公主。”

卫善只觉得隔着花墙有人看过来,她牵了女儿的手:“是小女淘气。”匆匆拉着女儿退出魏家,上了马车紧紧咬住下唇,伸手按住指上那个双面刻字的戒指,魏家身在局中,本就脱身不得。

谁知不等贺氏鼓动魏夫人出手,宫里先出了一桩大事,大福殿里遍寻不找李太姬,翻遍了御花园,最后在素馨阁中找到了她,一根系腰罗带紧紧缠在她的脖子上。

第339章 护子

最先发觉甄太后异样的是姜太妃。

承吉登位, 东宫诸人搬出东宫,甄太后住进了蓬莱殿,余下的无子的太姬们都住到三清殿大福殿去, 姜太妃因有子被安排进了她在宫中的旧居长安殿。

长安殿离皇子们读书的麟德殿更近,承佑读书更方便离翰林院也更近, 姜碧微倒很满意这个安排,这还是她未出宫时住的地方, 小禄子一迈进来就红了眼圈, 拿袖子掩了脸, 七八年前,他哪一天不跑个三四趟。

送一碟点心也好,送一桶泉水也好, 什么细微小事秦显都要关照,他分明是粗枝大叶的性子, 可从来没一刻放下她过。

饮冰炊雪都是旧人, 抱着东西迈进殿来, 个个跟着落泪, 反是姜碧微没哭, 牵着承佑进殿一看, 这才怔住了, 殿中陈设与她当年走时一模一样。

屏风挂画宝瓶香炉,连琉璃灯也还是原来那些, 承佑抬头就见母亲红了眼圈, 牵着她的手摇一摇, 满眼都是询问,殿中收拾的小宫人赶紧禀报:“这是公主吩咐的,原来的东西倒都还在,只是帐幔一时寻不着同花色的,尚针局正在做呢。”

饮冰摸了荷包出来打赏,小宫人个个喜气洋洋,碧微牵着儿子坐到靠窗的榻上,水绿缎子流云如意纹的抄手引枕,床桌上摆着的白玉雕花斛,连点的梅花香饼都是一模一样。

只除了殿后的海棠树,原来矮矮一片,如今已经长得高过了窗框,想必春日里开花时,满窗都是红海棠花儿。

正元帝发急病,是谁也没料到的事,承吉名正言顺登上帝位,姜碧微只当自己所求落空,可没想到卫善会立时替承佑谋得蜀地作为封地,将她晋封为蜀国太妃,虽不能与秦显合葬,却能再回故里。

如今又煞费苦心将这旧居布置得原来一样,她怀胎不稳,还操心这些,碧微搂住了承佑:“洗个脸,换件衣裳,咱们去瞧你姑姑。”

她心中感念,便时常往甘露殿去陪伴卫善,看她怀着身子依旧为秦昭忧心,成日胃口不开,珍馐香馔也只挑上两筷,便想着法子做了酸辣小菜让她开胃,就是能多喝两口粥,太皇太后也能松开眉头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