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以太孙的为人,绝不会强人所难。只要她避而不见,他一定很快就会打消来见她的念头。

…事实证明,她对这个“前夫”了解得还不够透彻。

很快,琳琅便神色怪异地回来了:“小姐,穆侍卫说了,太孙殿下早料到小姐会这么说。还说,如果小姐不肯出去,殿下就亲自过来。”

“还有,太孙殿下特意将徐大夫一并带了过来。太孙殿下说了,有徐大夫在,小姐不必担心病气会传给他。”

顾莞宁:“…”

这种被人一口气堵在胸口的感觉!

琳琅还从未见过自家主子这般憋气又懊恼的样子,心中不由得暗暗好笑。

小姐平日太过冷静锐利沉稳,几乎让人忘了她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现在的小姐,倒是有了这个年龄应该有的“活力”!

顾谨言小声问道:“姐姐,现在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太孙厚起脸皮来,谁能拦得住。

顾莞宁没什么好气地哼了一声:“我出去见他就是了。”

至于顾谨言,自然不便露面,还是待在屋子里好了。

顾谨言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乖乖说道:“姐姐去见太孙殿下,我在这儿等着姐姐回来。”

走出房门的时候,顾莞宁已经迅地收拾好了所有的懊恼不快,美丽的脸庞一片冷静漠然。

站在门外的太孙侍卫穆韬早有准备,立刻恭敬地走上前来行礼:“穆韬见过顾二小姐。”

穆韬年约二十三四岁,他身材高大,皮肤略黑,目光锐利,相貌英俊,冷肃中透着精明能干。

穆韬是太孙身边的侍卫统领,身手高强,能以一当十,对太孙忠心耿耿。

当年太孙被内奸所伤,后来又被齐王世子一箭射杀。穆韬也身中数箭,在咽气之前,拼力将内奸斩于刀下,才安心地合了眼。

噩耗传来的时候,她身心巨震,连伤心的时间都没有,便仓惶逃亡。

同样无暇伤心难过的,还有琳琅。

当年的琳琅,已经和穆韬定下了亲事,只等着来年便成亲。却没想到,永远也等不到那一天了。

这一生和太孙相遇数次,穆韬一直隐身在暗处,还是第一次堂堂正正地出现在她面前。见到那张熟悉的脸孔,顾莞宁几乎反射性地看了琳琅一眼。

琳琅一头雾水地回视:“小姐,你这样看着奴婢做什么?”

顾莞宁哑然。

是啊,琳琅也是第一次见到穆韬。

当年他们两个时常见面日久生情,穆韬厚着脸皮向太孙求情,由太孙张口,她才勉强点头同意他们两个的亲事。

现在不过是第一次见面,以琳琅谨慎仔细的性子,对此时的穆韬大概只有戒备提防,又怎么会生出别的异样心思来?

如果她和太孙不会结为夫妻。那么,琳琅和穆韬是不是也就没了夫妻缘分?

顾莞宁又添了一层心事,眉宇间愈沉凝。

穆韬看在眼里,只觉得这位顾二小姐美则美矣,却太过冷冽,少了姑娘家的娇柔可爱。

偏偏温和雍容的太孙殿下,就像是着了魔怔似的,一门心思想着顾二小姐。难得有一日空闲,还怂恿着太子妃到了普济寺来“烧香”…

“不知太孙殿下身在何处?”顾莞宁的目光淡淡扫了过来:“有劳穆侍卫带路。”

穆韬忙收敛心神,沉声道:“殿下就在前面的禅房相候,请顾二小姐随我前去觐见殿下。”

顿了顿又道:“那一排禅房的香客,俱都已经离开,只有殿下一人,十分清静。顾二小姐和殿下相见一事,也绝不会落入外人眼中,还请顾二小姐放心。”

考虑得倒是很周全仔细。

顾莞宁扯了扯唇角:“太孙殿下真是心细如尘。”

穆韬眼中闪过一抹奇怪的笑意:“殿下刚才吩咐过小的,若是顾二小姐心中不悦,不妨冷静片刻再过去。殿下会一直在禅房里等着。”

顾莞宁:“…”

琳琅低着头,唇角边满是隐忍的笑意。

太孙殿下真是太了解小姐的脾气了!

这句话说得既包容忍让,又透着亲昵宠溺。就连她听在耳中,都觉得心头一酥。小姐的心情,也一定波涛暗涌殊不平静。

这种时候,她还是别抬头看小姐为好,免得小姐恼羞成怒!

顾莞宁果然在禅房外站了片刻。

待起伏不定的心情稍稍平息,她才定定神,伸手轻轻敲了门。

手指落在门上的刹那,顾莞宁的心跳莫名地快了起来。

敲门声刚响起,门便开了。

顾莞宁一个没提防,被吓了一跳,手惯性地依旧向前,整个人也稍稍前倾。

一只手及时地握住了她纤细修长的手指,另一只手轻轻地扶住了她的肩膀,清朗温柔的声音里,含着隐藏不住的笑意:“顾二小姐小心!”

轰地一声!

热血哗地涌了上来。

不知是羞还是恼,抑或是两者兼而有之。

顾莞宁只觉得耳后和脸颊都是一阵滚烫,带着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愤,猛地抬起头,迎上那张俊美含笑的脸孔:“放开我!”

第二百二十九章 巴掌

那一抹羞恼的怒火,将她白玉一般的脸庞染上了动人的红晕,比世上所有的胭脂更明媚娇艳。

那双清冷自持极少显露情绪的眼眸,此时也如同燃着火焰一般,艳色无双,夺人心魄。

太孙看着这样的她,只觉得心旌摇曳,几乎无法自已。

两人近在咫尺,能清晰地感觉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太孙呼吸微微急促了一些,目光迅地在她红润优美的嘴唇上掠过,脸上掠过一丝可疑的暗红。

但凡是女子,在这一刻都会有灵敏得近乎可怕的直觉。

顾莞宁便察觉到了“危险”,猛地后退一步,用力将手抽了回来,肩膀自然也挣脱了出来。

这一次,却是太孙猝不及防。身体惯性地跟着向前,匆忙间,双手碰触到了不该碰触的地方…

隔着厚厚的衣裳,依然能感受到那份绵软。

太孙瞬间心醉神迷,鬼使神差地轻轻抚摸了一下。

“啪”地一声,一巴掌落到了太孙白皙的俊脸上。

这一巴掌的力道显然不小,虽未浮起鲜红的五指印,太孙的俊脸也已红了一片。

太孙“嘶”了一声。

满心的旖旎,被这煞风景的一巴掌打得消散了大半。

顾莞宁站在那儿,毫无慌乱失措之色,更没有掌掴了当朝太孙的懊恼后悔。继续用那双明媚的眼眸狠狠地用力地瞪着太孙。

如果忽略她那张布满了红晕的俏脸的话,这瞪眼还是很有力道的。

太孙暗暗回味着刚才的一幕,忽然觉得,那一巴掌挨的半点都不冤枉。甚至有些遗憾,她的反应实在太快了…

不然,就是拼着再挨两巴掌,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那一声清脆的巴掌声,自然瞒不过守在不远处的穆韬和琳琅。

穆韬皱了皱眉,下意识地转身看了过去。

琳琅也是一样的动作。

为了便于相会说话,这一片所有的人都被“请”了出去。也因此,太孙挨了一巴掌的事,只有守在外面的穆韬和琳琅两人知晓。

太孙还站在门里,顾莞宁站在门外。

隔了数米之遥,两人只能看到顾莞宁的背影,看不到顾莞宁的脸,更看不到太孙的脸孔,自然也不知道此时两人神色如何。

“要不要过去看看。”穆韬似是在询问琳琅,又似在自言自语。

琳琅迅地瞄了穆韬一眼,也自言自语道:“小姐心高气傲,脸皮又薄,我若是过去,只怕小姐会恼羞成怒。”

这倒也是。

太孙挨了一巴掌,想来也是不愿让人看热闹的。

穆韬立刻将过去看看的念头掐灭,一脸正经严肃地转过身子。

琳琅也没再说话,默默地同样转了过去。

顾莞宁呼吸不稳,胸口起伏不定,狠狠地瞪了太孙片刻。

太孙一刹那的失态后,很快恢复了往日的翩翩君子风度,冲顾莞宁歉然一笑:“对不起,刚才是我言行无状,一时失礼。也怪不得你这般生气。”

顾莞宁从鼻子里轻哼一声,将头扭到了一边。

太孙继续赔礼:“你若是还没消气,我这边的脸再给你打一下如何?”

顾莞宁:“…”

“不过,你打的时候,别太用力。”太孙一本正经地说了下去:“不然,留下指印的话,待会儿见了母妃,我实在没办法向她解释交代。”

顾莞宁嘴角悄然弯了一弯。之前高涨的怒气,来的快,褪去的同样快。短短两句话间,竟然就已平息。

算了!他刚才也不是故意唐突…

想到刚才的情景,顾莞宁又觉得脸颊悄然烫了起来。

前世两人虽是夫妻,亲近的时候却极少。一开始太孙病重,虽然成亲了,两人却未圆房。直到一年半之后,太孙的身体痊愈了,两人才圆了房。

同样的生涩,同样的慌乱。她觉得痛,他似乎也没得到太多欢愉,很快就匆匆结束。

之后,两人同房的次数也并不多。他不是贪欢之人,又因为身体初愈的缘故,不宜过多亲近女色。

很快,她就有了身孕。

怀胎十月生下儿子,又因为祖母的病故郁郁寡欢,她静养了数月,身子才恢复。

后来,太子死在了侍妾的床榻上,紧接着又是太子妃病逝。两人得守孝,不能同房。再然后,就是风云变色的宫变。

太孙死的时候,她才二十岁。

她如此年轻就做了寡妇,一直到临死,都没再亲近过任何男子。

重生之后,她心冷如寒潭,再也不想沾惹情~爱两字。所以,她一直抗拒着太孙的示好,对他眼底的恋慕喜悦视而不见…

今天这一出“意外”,却毫不留情地撕开了那层薄薄的窗纱,让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也无法再逃避下去。

顾莞宁将头转了过来,看着太孙的目光无比复杂,带着不自觉的一丝歉意:“我一直在练武,手劲比普通女子大的多。刚才那一巴掌,一定打得很疼吧!”

所以,打过之后,她心里已经后悔了吧!

她是在心疼他吧!

太孙眼中闪出愉悦的光芒,唇角高高地扬了起来:“不疼!一点都不疼!”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立刻又改了口:“现在又觉得有点疼了,要不,你来替我揉一揉。”

顾莞宁:“…”

刚才怎么没一巴掌打死他!

顾莞宁又忍不住瞪了过去。

太孙无声地咧咧嘴,然后让了开来:“你别站在门口了,穆韬和琳琅虽然忠心,有些话也不便让他们两个听见。还是进来说话吧!”

顾莞宁深呼吸一口气,迈步进了屋子里。

太孙立刻关上门,顺手细心地拴了门闩。

顾莞宁:“…”

两人之前虽然也见过几回,不过,每一次都有外人在场。这还是两人第一次独处。

光线陡然暗了不少,空荡安静的禅房里,两人面对面站着。有一种奇异的气氛迅在四目对视间蔓延开来。

顾莞宁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抿了抿唇角。

为什么她会有一种微妙的错觉?

就好像是两人在偷偷私~会一般…

第二百三十章 相认(一)

很显然,太孙也有同样的感觉。

太孙觉得这样的感觉很刺激很美妙。全身上下都激动雀跃起来,连梢和指尖都兴奋得难以平息。

什么都不用做,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他已经觉得心满意足。

没人知道,为了这一刻,他到底渴盼了多久。

一定是上苍的恩赐,让他重活一回,让他重生在身体还算康健的时候。也让他得以正大光明地站在她的面前,挺直了胸膛告诉她。

“阿宁,我心悦你!”

深藏在心底的话,自然而然地说出了口。

短短的几个字,却令顾莞宁全身一震,明亮的黑眸中满是不敢置信:“你、你说什么?”

震惊之下,她甚至忘了尊称一声太孙殿下。

太孙心潮澎湃,激荡不休,忍不住上前一步,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轻柔又坚定地重复:“阿宁,你没听错,我刚才说,我喜欢你。”

顾莞宁呼吸一顿。

阿宁!

他叫她阿宁!

当年初见的时候,她曾随口说过“殿下可以叫我阿宁”。成亲四年,他一直都这么叫她,语气温柔中带着一点亲昵。

除了他之外,再也没第二个人这般称呼过她。

今生重遇之后,他一直称呼她顾二小姐。虽然表露出了倾慕之意,却恪守礼数,从未逾矩。

也因此,她一直未曾怀疑过什么。

前些日子,得知他出手提携罗霆,她才惊觉不对劲。往日未曾留意的细节也都一一浮上心头。

初见时,他和她说的话,和前世初遇时一模一样。

去太子府赴赏花宴的时候,她和他在杜鹃树下“偶遇”。

他明明不是冲动轻浮肆意的人,却在短短两面之后,就对她钟情,而且毫不避讳地在众人面前表露出来。

还有,名不见经传的徐沧,这一世早早就被接到了太子府里为他诊病…种种事实,都指向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

只是,这样的猜测,实在太过惊世骇俗不可思议,她很快就将这个念头压了下来。

直到此刻,亲耳听到那声熟悉的称呼,看到他温润的黑眸闪出熟悉的光芒…

顾莞宁动也不动神情僵硬地看着太孙,那一丝被表白的淡淡喜悦,早已被心中的惊骇恍然冲得无影无踪。

很显然,顾莞宁的异样反应,也令太孙十分错愕,有些无奈地笑了一笑:“我还是第一次向一位姑娘表白心意一诉情衷,你这样的反应,实在令我觉得挫败。难道,我就这么让人讨厌吗?”

此时的顾莞宁,既无娇羞也无喜悦,反而是一副见了鬼的神情…

等等!

她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依她的性子,如果她不愿接受他的情意,只会神色漠然地拒绝他的表白。绝不可能是眼前这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

是什么事令她如此震惊?

难道…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迅闪过脑海。

太孙的眼眸骤然闪出令人炫目的光芒。

他大步走到顾莞宁面前,伸出双手,紧紧地握住她的肩膀,灼热的目光锁住她的视线,轻柔又试探地喊了一声:“阿宁,是你吗?”

之前的“冒犯”,换来的是她恼羞的一巴掌。

现在他“冒犯”得更“过分”,她却动也没动,就这么怔怔地抬头看着他。目光复杂得难以形容。

一股巨大的惊喜攫住了他的心神,心跳快得犹如擂鼓,热血迅疾涌上脑海。

他的双手情不自禁地加大了力道,似想将她一把揽入怀中,又竭力克制住了这个不合时宜的冲动。

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阿宁,真的是你,对吗?”素来沉稳冷静温和的太孙,此时已经按捺不住心中汹涌激荡澎湃的情绪,说话颠三倒四,连声音都是颤抖的:“阿宁,阿宁!你快些告诉我,是你对不对?”

顾莞宁看着他的目光,愈复杂难言。过了许久,才低低地嗯了一声:“是我。”

是我!

我是阿宁!

我是你前世的妻子,是你儿子的母亲。在你被齐王世子杀害后,领着你的儿子逃出京城。历经劫难辛苦,才收复了江山。

然后,我一个人独自在寂寞的深宫里,做着权倾天下的顾太后,为你守寡二十三年。最后在满身的病痛中,慢慢的病逝离世。

我再也不想过那样清冷孤寂的生活,更不愿被卷入储位争夺的漩涡中。所以,我根本不愿再嫁给你,不愿再重蹈覆辙。

我对你敬而远之,避之唯恐不及。

却没想到,你竟也和我一样,携着前世的记忆重生而回。

这一刻,顾莞宁没有夫妻“相认”的惊喜愉悦。只有满心的无可奈何。

太孙一直对她“情有独钟”,一副非她不娶的架势。如今他知道了她也重生回来,只怕执念就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