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顾莞宁一出手,既快又准。太子自知理亏,默许了太子妃整治内宅。又怎么可能再替于侧妃撑腰!

顾莞宁目光一闪,淡淡一笑:“我们等着看好戏就是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 好戏(一)

之后几日,顾莞宁每天晨昏定省,从未迟过。

于侧妃和李侧妃整日整日地站着立规矩,一天下来,双腿又酸又痛。

两人虽是侧妃,素日也是养尊处优惯的,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头。

李侧妃委实吃不消了,这一日从雪梅院出来之后,没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于侧妃那里。

“这样的苦日子,我都快熬不下去了。妹妹平日身娇肉贵的,只怕更是难以适应。”李侧妃拉着于侧妃的手,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算我求妹妹一回,快些向殿下求情,让娘娘放我们两个一条生路吧!”

这是想怂恿她做出头鸟!

于侧妃心中冷笑,口中推托道:“姐姐可别这么说。我也有些日子没见殿下了,求情一事,实在无从谈起。再者,我们身为妾室,请安伺候都是应有之义。”

装模作样!假惺惺!

李侧妃心中撇嘴,面上却露出恳切的神情来:“谁不知道妹妹是殿下心尖上的人。只要妹妹一张口,殿下一定会向太子妃说情。算是我求妹妹了。”

这一次,李侧妃却是冤枉于侧妃了。

于侧妃憋了几日的闷气,早就想对太子诉苦撒娇兼告状了。

可惜太子每天回府后,就去那些年轻娇嫩的美人那儿寻欢作乐,根本没踏足过她的院子!她也是要脸面的人,拉不下脸去让人请太子过来。心里也就愈发懊恼了。

不过,于侧妃并未疑心太子是在冷落自己。

太子喜好美色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再宠于侧妃,也从未断过宠幸别的美人。一连数日不露面,也是有过的。

于侧妃好说歹说,才将李侧妃敷衍走了。心里暗暗盼着太子能来。

结果,又是几日过去,太子依然不见踪影。

太孙的身体倒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了起来,饭量渐渐恢复如常,每天陪着顾莞宁一起到雪梅院来晨昏定省。

有太孙在,顾莞宁立规矩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每天请安后,小夫妻两个就相携一起离开。

于侧妃和李侧妃却没这样的好运道,每天都要在一旁站着伺候。

府里有头脸的女官和内侍,在雪梅院里来来去去禀报事情领差事,将于侧妃的狼狈看在眼底,心中自有一番判定。

很快,于侧妃发现,自己院子里宫女们去库房领东西的时候,库房管事推三阻四。厨房送来的饭菜,也不如以前精致了。她单独想吃些点心,做点心的厨娘只做了几味简单的点心送来。

益阳郡主丹阳郡主的新衣,绣房里也迟了几日才做好。问及原因,说是绣房要替太孙妃赶制新衣。

于侧妃气得摔了一整套的珍贵青瓷茶碗。

太子已经有十几天没来了。

于侧妃终于按捺不住了,决定主动出击。

照例伺候过太子妃梳洗更衣就寝后,于侧妃才能出雪梅院。她此次没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直接去了太子的书房。

太子每日都要召集幕僚在书房议事。

方公公守在书房外,见于侧妃来了,忙迎了上来:“殿下正忙,不知侧妃娘娘有何要事?”

于侧妃平日最得太子宠爱,对方公公自不陌生,先塞了放着五百两银票的荷包过去,然后恳求道:“请方公公替我递个话,就说我有要紧事。求殿下议完事后,去荷香院一趟。”

方公公有些为难,不肯收荷包:“奴才替娘娘传个话无妨,只是,殿下去不去,奴才就不敢担保了。”

于侧妃心里一凉。

这些日子,她一直自欺欺人,不肯正视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方公公的几句话,委婉地将这个令她难堪的真相说了出来。

太子不是没有空闲,而是不肯去她的荷香院!

这是为什么?

太子这些年对她的宠爱绝不是假的。现在明知她吃了苦头,却连面都不肯露,显然是有所忌惮…

太子妃没什么能耐,那个令太子心生忌惮的人,显然就是顾莞宁了!

顾莞宁!

于侧妃暗暗咬牙切齿,眼中射出愤恨的光芒。脸孔有些狰狞扭曲。

方公公看了,不由得一阵哂然。

再美的女子,一旦露出嫉恨的嘴脸,顿时变得丑陋不堪。

于侧妃重又将荷包塞了过来,又顺手将手腕上的翡翠玉镯拔下,塞到方公公手里:“求方公公通融一回。”

看在翡翠玉簪的份上,方公公总算勉强应了下来。

于侧妃苦等一个时辰,总算等到了太子。

还没张口,于侧妃便红了眼圈,泪水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始终没有掉落。却更惹人心怜。

太子果然心软了,叹了口气道:“你不是想见孤吗?现在孤来了,你怎么一句话又不说了。”

“殿下…”于侧妃喊了一声,泪水从眼角滑落下来,愈发惹人怜惜。

两行热泪,道尽所有委屈,诉尽心中酸苦。

太子也不再明知故问了,低声哄道:“别哭了,孤知道你近来受委屈了。孤这不是来看你了吗?”

于侧妃哽咽道:“如果不是妾身厚颜祈求,殿下哪里肯来。”

太子少不得又说了一番甜言蜜语,才哄得于侧妃哭声渐止。

不过,在于侧妃委屈地说起太子妃“立规矩”一事时,太子却咳嗽一声道:“太子妃执掌内宅,这些事,孤也不便插手过问。”

于侧妃:“…”

于侧妃又惊又急又气,竟不假思索地就将心里话说出了口:“殿下以前可从不是这样的。现在多了一个顾莞宁,殿下怎么就变了口风?难道还怕她不成?”

太子面色陡然一变,勃然大怒:“放肆!你不过是区区一个侧妃,竟敢这般和孤说话!太子妃让你立规矩,你胆敢有怨言,还扯到太孙妃的身上。看来,都是孤往日太过大度,纵得你自以为是,滋生贪恋。”

太子发怒,于侧妃当然见过。

只是以前都是对着太子妃,对着她的,还是第一回。

于侧妃哭得梨花带雨。

太子连看都没看一眼,铁青着脸拂袖而去。

于侧妃哭了半夜,下半夜就发起了高烧。

第三百七十四章 好戏(二)

一大早,太子妃的心情就异常美妙。

荷香院里发生的事,她昨夜就知道了。

一大早,荷香院的于侧妃高烧不退,身边的宫女来回禀的时候,她颇为大度地派了太医前去为于侧妃看诊。

往日她不知受了多少窝囊气,现在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于侧妃被气得病倒了。

气吧!

病吧!

哈哈!

太子妃眼中的快意遮也遮不住。

李侧妃消息同样灵通,早已知道于侧妃告状不成反被太子怒斥的事。再也不敢生出别的心思,天刚亮就老老实实地来请安了。衡阳郡主也来得很早。

益阳郡主和丹阳郡主来得稍慢一步。进雪梅院的时候,两人的眼睛还是红的。显然是哭过了。

太子妃明知故问:“益阳,你和丹阳两个怎么了?一大早是谁惹你们了?”

益阳郡主红着眼眶道:“回母妃的话,我和丹阳得知于侧妃病了,心中担忧,忍不住哭了一回。”

私下里,益阳郡主称呼于侧妃母妃,当着太子妃的面,只能乖乖喊一声于侧妃。

丹阳郡主年龄还小,又格外娇气,被益阳郡主这么一说,又小声地抽泣起来。

太子妃心中有数,也不说破,淡淡说道:“于侧妃是你们生母,她病了,你们两个忧心也是难免的。待会儿你们两个就去荷香院瞧瞧于侧妃。”

益阳郡主和丹阳郡主一起应了。

此时,门口响起了脚步声。

却是顾莞宁和太孙相携而来。

成亲半个月,太孙面色红润,神采奕奕,能吃能睡能走能动。和之前那个病得奄奄一息的样子判若两人。

太孙的身侧,是顾莞宁。

嫁为人妇,穿衣梳发自和以前不同。一头青丝挽成发髻,戴着一支精致的金步摇,美丽冷艳的脸庞没有脂粉妆点,依然美得耀目,光华难掩。

顾莞宁!

益阳郡主愤愤地瞪了过来,水灵灵的杏眸里满是恨意。

都是这个顾莞宁,唆使太子妃给于侧妃立规矩。要不然,于侧妃也不会向太子告状,更不会被气得病倒。

都是因为顾莞宁!

顾莞宁对益阳郡主的怒目视而不见,微笑着走上前,给太子妃行礼问安。

太孙却略略沉了脸,说道:“益阳,你见了长嫂,为何不行礼问好?”

太孙素来脾气温和,对几位郡主也很宽厚,颇为兄长风范。这般沉着脸出声叱责的,还是第一回。

益阳郡主又羞又气又是满心委屈:“大哥,你娶了妻之后,就不疼妹妹了。”

太孙不为所动,神色淡然:“正因为我疼你,才更要教你规矩礼数。”

规矩!又是规矩!

这两个字,折腾得于侧妃这半个月来没过过一天的安稳日子。折腾得于侧妃躺在床上,高烧不退。

益阳郡主冲口而出:“我不喊她,就是不懂规矩了吗?她不过是给大哥冲喜的。现在大哥病好了,找个院子让她安分待着,别再出来碍眼了…”

“萧姝!”太孙脸上笑意全无,冷冷地打断益阳郡主:“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声音里透着寒意和怒气。

益阳郡主从未见过太孙动怒,被吓得楞了一愣,声音也嗫嚅起来:“我、我就是一时气不过,随口说说…。”

太孙再次打断了她:“你也不算小了,也该到了懂事的时候,如此轻狂肆意的话,竟随意就说出了口。可见平日一定有人在你面前说过这些。”

太孙的怒意绝不是装出来的。那双温润含笑的眼眸,此时冷如寒冰,定定地看了过来。

益阳郡主被吓到了,连出言辩解的勇气都没了,泪花在眼中直打转。

“母妃,”太孙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派一个嬷嬷到益阳身边,好好地教一教她规矩。等她学会尊敬兄嫂学会谨言慎行了,再让她出院子。”

太子妃想也不想地点头:“你说的是。益阳确实应该好好学学规矩了。”

益阳郡主万万没料到自己随口的几句话,就惹来这样的结果,当场便哭了起来,口中还嚷着:“你们都欺负我,我这就告诉父王,让父王为我做主。”

丹阳郡主还不懂事,见益阳郡主哭闹,也跟着哇哇哭了起来。

李侧妃“好心”地张口劝慰:“益阳郡主,你别再哭了。如今于侧妃病倒不起,若是听闻你被禁足学规矩,多添一桩心事,只怕是病上加病。”

益阳郡主一听到于侧妃的名讳,哭得更厉害了。平日有于侧妃护着,谁敢让她受半分委屈?

这个顾莞宁一来,什么都变了。

连脾气最好的大哥,也会板着脸凶她罚她了。

顾莞宁冷眼看着这一幕,神色间丝毫不见动容。

丹阳郡主还小,这个益阳郡主,却是个刁蛮又跋扈的性子。仗着太子的宠爱,在内宅里横行霸道。相较之下,一旁的衡阳郡主就安分老实多了。

就在此刻,太子走了进来。

太子一见这乱糟糟的样子,脸色也颇不好看:“行了,都别哭了。一大早地,哭哭啼啼地成什么样子。”

益阳郡主一见靠山来了,立刻抽抽噎噎地喊了声:“父王,你可要为女儿做主啊…”

话还没说完,太孙已经接过话茬:“父王来的正好。儿臣也有话要说。”

三言两语将刚才的事情道来:“…我身为兄长,实在不忍见益阳被引上歧途。更不忍她落下不敬兄嫂的恶名,被人耻笑。所以,我才想着让母妃派一个嬷嬷到她身边,教她学一学规矩。”

太子神色不善地瞄了太孙一眼:“说到底,就是益阳没向顾氏行礼。何必小题大做大动干戈。”

太孙淡淡说道:“没行礼事小,但是,那些话却太过刻薄阴损。阿宁嫁进门,是皇祖父亲自下的圣旨。益阳口口声声要我将阿宁打发到别的院子里待着,不要随意出门。这样的话,若是传出去,众人在背后会怎么议论我们太子府?传到皇祖父耳中,皇祖父又会怎么想?”

太子被噎得面色难看之极。

第三百七十五章 不忍!

一提到元祐帝,太子就像被戳了气的球,所有的不快不满,很快消失无踪。

再看哭鼻子抹眼泪的益阳郡主,太子怜惜之意去了大半,没什么好气地说道:“亏你还有脸哭诉告状。对自己的长嫂,岂可这般放肆无礼?”

顾莞宁犀利难缠,又有元祐帝撑腰,他这个堂堂太子,如今都要隐忍一二。益阳郡主竟敢直接对上她…

真不知该夸她勇气可嘉,还是该骂她不知死活。

益阳郡主满心期盼着太子能给她撑腰做主,没想到等来的是厉声指责,哭得那叫一个委屈惨烈。

丹阳郡主也跟着扯起嗓子,哭声格外响亮。

太子听得脑门都疼,不耐地说道:“你们两个都先回院子里待着去。等学好了规矩,再来见孤!”

两位郡主被身边的宫女领着出去了。

内堂里总算清净了几分。

太子忍不住揉了揉额角,定定神,看向太子妃:“阿诩的提议甚合孤的心意。此事就交给你了。一定要给益阳挑一个厉害些的嬷嬷,将她调教得懂事些。”

太子妃心中颇为快意,面上却故意流露出为难之色:“益阳到底不是出自臣妾的肚子,臣妾这么做,怕是会落下苛待郡主的名声。”

太子皱了皱眉:“这府里,若有谁敢说三道四,你只管下手整治就是了。”

太子妃这才应了声是。

太子又看向神色安然的顾莞宁,反射性地觉得太阳穴的位置隐隐作痛。

这个顾莞宁,刚进门半个月,就闹腾得风生水起内宅不宁…偏偏她处处都占着理!明知道她是有意针对于侧妃母女,他也挑不出什么不是来。

“顾氏,”太子竭力放缓语气说道:“益阳还小,若有说话不周不到之处,你这个做长嫂的,就多担待些。不必总和她计较。家和方能万事兴旺,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总不会不明白吧!”

说到后来,到底还是流露出了些许不满。

在疼爱的女儿和儿媳之间,任谁都会偏心自己的女儿。太子也不例外。明知道是益阳郡主有错在先,依然迁怒到了顾莞宁的身上。

顾莞宁用眼神制止住神色中蕴着不满的太孙,淡淡一笑:“父王说的话,确实有理。儿媳毕竟是长嫂,不便事事和小姑们计较。为了家中和睦,儿媳理应忍让三分。”

难得听到顾莞宁放软语气说话。

太子嘴角边的笑意还没展开,就听顾莞宁又说了下去:“不过,益阳今日说的那番话,居心实在险恶,儿媳若是忍了这一回,难保日后没有第二回第三回。”

“待到日后,众人都如此传言的时候,儿媳又如何在府中立足?又有何颜面做这太孙妃?今日退后一步,他日,就要退后十步百步,直至无处可退。”

“所以,儿媳忍无可忍!”

太子:“…”

说来说去,就是不能忍!

就是要怼回去!

就是要让招惹她的人尝到苦果!

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太孙妃不是个善茬绝不能招惹!

太子心血翻涌,又不便和儿媳争执,忍不住瞪了太子妃一眼。这种时候,也不知道站出来为他这个太子打个圆场。

太子妃正看戏看的畅快淋漓,被太子这么一瞪,才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说道:“顾氏,益阳今日确有不是之处。不过,你也别揪着她的错处不放。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益阳还是个十一岁的孩子。”

有意无意地将“十一岁”和“孩子”几个字上说得重了些。

顾莞宁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一本正经地应道:“母妃说的是。儿媳比益阳大上三岁,确实不该和她一般计较。今日之事,就此算了,儿媳不会放在心上的。”

婆媳两个一唱一和,异常有默契。

太孙歉然地看着顾莞宁:“阿宁,是我这个做丈夫的无能,总是让你受委屈。”

太子:“…”

她顾莞宁受什么委屈了?

明明是他这个太子被气得快七窍生烟了好吗?

躺在床榻上的是于侧妃好吗?

被禁足学规矩的是益阳郡主好吗?

太子的脸色变幻不定,颇为精彩。正想拂袖而去,太孙又看了过来:“父王,儿臣身体已经大好了。儿臣想领着阿宁一起进宫给皇祖父皇祖母请安。”

太子还未反应过来,太子妃已经惊喜地张口道:“阿诩,你的身体已经痊愈了?”

太孙笑道:“今日早上徐大夫为我诊脉,说我不必再服汤药了。”

“真的吗?”太子妃快步走上前,一把攥紧了太孙的胳膊,激动不已地问道:“你真的不用再喝汤药了?”

太孙点点头。

“谢天谢地!你可总算是好了!”太子妃语气中满是喜悦,眼圈很快便红了:“阿诩,你总算是好了!”

一串串泪水从眼角滑落,很快弄花了精心画好的妆容。

太子妃沉浸在喜悦激动的情绪中,压根未顾及这些,依旧哭个不停。似要将这几个月来的惊惶忐忑阴郁焦虑急切都哭出来。

太孙心中满是愧疚,轻声哄道:“母妃,你别哭了。我日后一定好好保重身体,绝不会再生病了。”

太子妃一边点头,一边继续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