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嫡亲的娘家侄女!

她真是瞎了眼,竟让这么一个心有所属自甘下贱的女子进了楚王府的门,竟任由王氏和齐虞逍遥自在相守了这么多年!

“王芸娘!”王皇后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你这么做,如何对得起你死去的丈夫!如何对得起你的女儿!如何对得起将你的娘家!如何对得起本宫!”

“你想死,本宫这就成全你!”

第七百一十五章 鸳鸯(二)

“等等!”元佑帝却出人意料地拦下了怒火中烧的王皇后:“王氏还未交待,这伙匪徒到底是何来历?”

“胆敢行凶刺杀当今太孙妃,这个幕后凶手,朕一定要将他找出来,绝不姑息!”

此言一出,王皇后和王氏的面色都变了。

“此事和别人无关,都是儿媳所为。”王氏急急说道:“这些匪徒,是我暗中命人豢养的死士…”

元佑帝冷哼一声:“你不说,朕便让人严刑拷问你的身边人,总有人熬不住会张嘴交代。到了那个时候,朕必会痛下杀手,绝不留情!”

王氏一颗心如置冰窖,悔恨不已。

早知今日,她真不该将兄长也拉下水。

天子之怒,谁能承受得起?

王皇后将王氏恨得咬牙切齿。自己想死只管去死,如今连累了一圈人。王少常去年刚升官做了礼部侍郎,犯下这等重罪,还不知会落到何等下场。

元佑帝目光一扫,没耐性再多问了,冷冷说道:“皇后,他们两个,朕交给你发落。幕后主谋是谁,朕自会查明,给阿诩顾氏一个交代。”

说完,拂袖而去。

王皇后情急之下,追上前将元佑帝拦下,然后跪了下来:“求皇上开恩,饶过王家这一回。”

饶过王家?

元佑帝面无表情地看着王皇后,冷冷地扔下几句话:“当日定北侯夫人事发,皇后口口声声要赐死顾氏。如今王家出了这样的女儿,我们萧家有这等败坏门风的儿媳,不知皇后心中作何想?”

王皇后面如死灰哑口无言。

元佑帝铁青着脸离开椒房殿。

王氏满脸绝望颓然。

一直没有出声的齐公公,挪动着膝盖,到了王氏身侧,沙哑着嗓子低声道:“娘娘,奴才早知会有今日。能随娘娘一起奔赴黄泉,奴才死了也甘愿。”

王氏身子一颤,泪眼模糊地看着身侧的男子。

他们自幼时相识,到今日,算来已有三十余年。101

他将他的一切都给了她,如今,还要陪她一起下黄泉。

他说死了也甘愿…

“齐虞,”王氏轻轻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瞬间泪脸满面:“齐虞!”

将死之人,也没了半点畏惧。

齐虞忽地笑了起来,伸出手,为王氏擦拭脸上的泪痕:“别哭,不管你在哪儿,我都陪着你。”

王氏哭着扑进他的怀里。

两人紧紧相拥。

这一幕,落在转身而来的王皇后眼中,就如数根尖锐的金针刺进眼中。

王皇后的眼睛顿时红了,仿佛要生吞活剥了两人:“王芸娘,你真是不知廉耻!”

王氏也已豁了出去,凄然笑道:“姑母,你当年选了我做儿媳,可问过我是否愿意?我已心有所属,根本不愿嫁给别人。”

王皇后双目赤红,咬牙切齿,面容狰狞:“所以,我儿怀远一死,你就迫不及待地和一个内侍双宿双栖,做了夫妻。王芸娘,你扪心自问,你这么做,可对得起怀远?你让他在地下戴着绿帽子,死了也不得安宁。”

“你们两个想做一对同命鸳鸯,同生共死,真是想得美!”

“王芸娘,你休想一死了之。我要将你留在宫中,让你受尽痛苦,慢慢死去。这个齐虞,我立刻就让人将他拖出去,千刀万剐,剁成碎肉喂狗,让他死无全尸,死后连做孤魂野鬼的资格都没有。”

“你们两个,死后也不得重逢!”

此时的王皇后,犹如地狱里的修罗恶鬼,口中吐出阴森恶毒的话语。

王氏听得遍体生寒。

齐虞猛地抓紧了王氏的胳膊。

王氏心中抽紧,和齐虞对视一眼,看出彼此心中所想。然后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

王皇后盛怒之下,犹不忘自身安危,立刻后退数步,厉声斥责:“你们两个想干什么?”莫非是想和她拼个同归于尽?!

王氏什么也没说,和齐虞手握着手,一起用力冲向椒房殿里坚固结实的宽大圆柱。

嘭嘭!

两声闷响!

两个身影一起倒下,交叠在一起,犹如一对交颈的鸳鸯。

圆柱上留下了两抹殷红的血痕。

生未能同寝,死不能同穴。好在,他们到底死在了一起。

此生,也算圆满。

王皇后死死地盯着刺目的血痕,然后眼前一黑,仰面倒了下去。

高阳郡主府。

高阳郡主今日邀了隔壁的衡阳郡主来赴宴。

衡阳郡主年前腊月成亲,李郡马住进了郡主府。上无公婆,当然格外自在。不过,每隔几日,衡阳郡主便会去李府一趟,给公婆请个安。

李家人对衡阳郡主这个儿媳,自是满意至极。

衡阳郡主和李郡马琴瑟和鸣,日子过的十分顺心。唯一不太顺心的,就是和高阳郡主比邻而居。

这个性情浪荡的大堂姐,时常设宴取乐,整日丝竹声阵阵,嬉笑声不绝。身边的“内侍”一个比一个俊俏。

衡阳郡主只恨不得将门关上,不和高阳郡主来往才好。可惜,高阳郡主丝毫没能领会到她的心情,对她的沉默忍让颇为满意,时常请她来赴宴。

李一鸣今日正逢休沐,便陪着衡阳郡主一起来赴宴。

正是初春,天气颇有几分凛冽。

高阳郡主只穿了薄薄的紫色罗裙,外面罩了一层紫色轻纱,目中带着媚意,抿着红唇,未语先笑:“你今日总算舍得将郡马带来了。”

那眼睛,就像带着钩子一般,不时地在李一鸣俊俏白皙的脸孔上飘来飘去。

单论相貌,李一鸣也是极少见的美少年,兼之饱读诗书,举手投足间散发着读书人特有的儒雅。立刻将一旁伺候的“内侍”们比了下去。

衡阳郡主脸上笑着,心里却懊恼不已。

真不该将郡马带来…

李一鸣也有些坐立不安,垂着眼,不敢多看。

高阳郡主瞄了李一鸣一眼,总算收回目光,笑着问衡阳郡主:“这些日子,你可回过府?”

衡阳郡主点点头:“三日前还回去过。”

高阳郡主似笑非笑地哦了一声,别有居心地问道:“顾莞宁已经走了三个月,阿娇阿奕还整日哭着找亲娘吗?”

第七百一十六章 恩怨(一)

这话问得十分刻薄。

衡阳郡主心中也觉得不痛快。大人之间的恩怨,何必扯到孩子身上。这等事情,怎么可以拿来随意说笑?

只是,衡阳郡主从不与人当面交恶。再者,顾莞宁此生不知能否回京,为了顾莞宁开罪高阳郡主,显然是不智之举。

衡阳郡主定定神答道:“大嫂走了这么久,两个孩子也快习惯了。如今极少哭闹。”

高阳郡主扯了扯唇角:“听闻沈梅君生的那个孽种,也被接到了梧桐居里住着。堂弟真是好脾性。来路不明的野种,竟也认作了妹夫。”

讥笑顾莞宁也就罢了,辱及兄长,衡阳郡主却忍无可忍,立刻沉了脸:“堂姐,请慎言。”

高阳郡主只有对上顾莞宁的时候吃过闷亏,对着其他人,依旧是那副跋扈不让人的脾气。闻言立刻冷笑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为何要慎言?那个叫沈谨言的,应该和沈梅君一起沉塘才对。”

“还有顾莞宁,她母亲闹出这样的丑闻,亏她还有脸赖在太孙妃的位置上。依我看,她迟早要自请下堂。”

衡阳郡主略略蹙眉,委婉地说道:“定北侯夫人做下的错事,和大嫂没什么相干。怎么能怪到大嫂的身上?”

高阳郡主冷笑连连:“怎么没相关!她是沈梅君的女儿,亲娘种下的恶果,自然会报应在她身上。”

衡阳郡主听得满肚子闷气。

只是,她一来不善口舌争锋,二来不想和高阳郡主翻脸,便又忍了下来。

高阳郡主见衡阳郡主一声不吭,心中愈发得意:“说起来,前些日子京城里的传言可真不少。一桩桩一件件的,格外有趣…”

三句中,至少有两句都在羞辱顾莞宁。

衡阳郡主索性闭上嘴,心里打定主意,以后还是少来高阳郡主的府邸为好。

李一鸣也不惯听这些背后辱人的话,有心想起身告辞。碍于颜面,又不便张口。正在踌躇之际,高阳郡主已经笑着看了过来。

“李郡马去年秋闱考中了第四名,今年会试必能考中进士。衡阳有你这样才华出众的夫婿,委实令人羡慕。”

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带着娇媚,勾得人心慌意乱。

李一鸣正襟危坐,恭敬地应道:“郡主谬赞了。”

衡阳郡主心火直冒。她还坐在这儿呢,高阳郡主明目张胆地勾~引她的夫婿,简直是欺人太甚。

衡阳郡主绷着俏脸,淡淡说道:“我忽然想起府中还有事,先行一步。”

高阳郡主不但没怒,反而扑哧一声乐了:“我的好妹妹,我不过是和你的郡马说几句话,你怎么就吃上醋了。罢了,我不和他逗乐就是了。你安心坐着…”

调笑的话还未说完,便有内侍来禀报:“启禀郡主,席公公来了。”

高阳郡主略略一怔。席公公这个时候来做什么?莫非是皇祖母有事要召她进宫?

席公公的脸色颇为难看,顾不得衡阳郡夫妇在场,匆匆说道:“宫里出了大事,还请郡主立刻随奴才进宫。”

大事?

高阳郡主一头雾水:“出什么事了?”竟这般急着召她进宫?

席公公不肯明言,又说了一遍:“请郡主随奴才即刻进宫。”

衡阳郡主十分识趣,立刻起身道:“我和郡马就不打扰了,这就回府。”

高阳郡主从未见过席公公这般焦虑急切,也没了心思说笑,立刻随席公公进宫。一路上不管怎么追问,席公公都不肯明说,只道:“到了椒房殿,郡主就知道了。”

高阳郡主心里隐隐有了不妙的预感。

进了椒房殿,这份预感成了现实。

王皇后直挺挺地躺在床榻上,面白如纸,太医正为她施针急救。

高阳郡主生性荒唐,对王皇后却十分敬爱,见状一颗心都悬了起来,扑到床榻边:“皇祖母,皇祖母。”101

情真意切的呼唤,叫醒了王皇后。

王皇后费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高阳郡主熟悉的脸庞。

往日,这张脸是她心中最大的慰藉。如今,一看到高阳郡主,她的脑海中便晃动着王氏和齐虞的脸。

王皇后又闭上眼,一滴浑浊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皇祖母,好端端地,你怎么忽然晕倒了?”

“皇祖母,是谁惹你不高兴了?”

“皇祖母,你怎么不理我了?”

最后一句话,透着十分的委屈。

王皇后深呼吸一口气,再次睁开眼,勉力张口:“席公公,领着高阳去见王氏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

王氏不是一直住在静云庵吗?

高阳郡主一懵。

没等她回过神来,席公公已经走了过来:“郡主请随奴才过来。”

高阳郡主愣愣地随着席公公去了椒房殿的正殿。

然后,两具交叠的尸首骤然撞入眼中。

圆柱和地上的鲜血已经干涸,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一切都维持着王氏和齐虞死时的模样。

高阳郡主整个人都僵住了,然后很快颤抖起来,一张描绘得精致美艳的脸孔再无一丝血色:“这、这是怎么回事?”

席公公不能再沉默了,迅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王皇后既是让高阳郡主前来见这一幕,显然没有隐瞒的打算。

高阳郡主像是在听什么荒谬可笑的故事一般,忽然笑了起来:“席公公,你说这些未免太可笑了。我一个字都不信。”

她的母亲,怎么可能和一个没了子孙根的卑贱内侍有私~情?还为了这个隐秘就要杀顾莞宁灭口?

这不可能!

这绝不可能!

躺在地上的两具尸首,高阳郡主看都未看一眼。

高阳郡主不停地笑着。

席公公心中暗叹一声,低声道:“郡主,娘娘已自尽身亡,可太孙妃还在静云庵。此事并未结束。皇后娘娘此时也自身难保,只怕是护不住郡主了。请郡主多珍重,好自为之。”

高阳郡主还在笑:“皇祖母最是疼爱我,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会抛下我不管。”

笑着笑着,脸孔扭曲起来,笑声也变得歇斯底里。

然后,化为一声凄厉的尖叫声。

回荡在椒房殿内外,久久不息。

第七百一十七章 恩怨(二)

天色渐暗。

福宁殿内外,已经燃起数盏宫灯,亮如白昼。

元佑帝面沉如水,听着钱公公一板一眼的禀报。

“玉真熬不过刑罚,已经死了。另外几个宫女中,倒是有人张了口。”

“王妃娘娘自到了静云庵之后,每日晚上都让齐公公值夜,实则同床共枕…”

元佑帝目中喷出火星,打断了钱公公:“行了,这件事朕已知晓,不必再多说。匪徒一事,可审问出来了?”

“是,”钱公公一直是那副平平板板的模样,声音不疾不徐:“这伙匪徒,实则是王家暗中豢养的死士。楚王妃娘娘暗中给王侍郎送信,王侍郎便派了数十个死士上了静云庵。”

“楚王妃娘娘领着人逃出静云庵,下令让这些死士将庵中所有的人都杀得干干净净。若是杀不了太孙妃,有人闯进太孙妃的屋子里也可。”

元佑帝面色铁青。

好一个王氏!

好一个王少常!

这对兄妹,心眼都长歪了!这么阴损歹毒的计策,竟也想得出来。

“好在太孙妃早有提防,早已命暗卫守在静云庵周围。”钱公公难得多嘴了一句。

元佑帝静默不语,脑海中闪过顾莞宁的俏脸。

身为女子,竟敢以身为饵,诱王氏入局。

这份胆量,这份精密的谋划,委实令人称道。

很快,李公公前来回禀:“启禀皇上,楚王妃的尸首已经被送回王家,齐虞的尸首被皇后娘娘下令扔进乱葬岗里喂野狗。”

元佑帝淡淡地嗯了一声。

王氏根本不配葬在皇陵里。

那个齐虞,自寻短见算是便宜了他。

李公公又低声道:“高阳郡主下午进宫后,见了娘娘尸首,尖叫了许久,然后昏厥过去。直到现在还没醒。”

元佑帝本就不喜高阳郡主,因王氏一事,更生厌恶之心,冷然道:“传朕的口谕,让人将她送回郡主府去。以后未经朕宣召,不得入宫。”

李公公应了一声,立刻退下。

王氏的尸首被送回王家,王家上下惶惶难安。

承恩公要亲自进宫领罪,被长子王少常拦了下来:“此事因我而起,我这就进宫向皇上告罪。”

王璋立刻道:“我随父亲一起进宫去。”

王少常苦笑着长叹一声:“我这一去,还不知有没有命回来。你就别跟着添乱了。好好在府中待着。”

顿了顿又道:“出了这等事,你和高阳郡主的夫妻缘分也算尽了。等此事一了,你就进宫奏请和离吧!”

王家惹出这等滔天之祸,还不知能否熬过这一劫。有高阳郡主在,王皇后总得顾及王家几分。

王璋低声道:“父亲,儿子不想和郡主和离了。明日,儿子就去郡主府见郡主。”

王少常又叹了口气,无心再说什么,匆匆离府进宫。

宫中出了这等大事,自然瞒不过太子耳目。

太子既震惊,又有些莫名的振奋,回府之后,立刻命人将太孙叫到书房:“阿诩,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王氏会死在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