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草需除根,当日真该杀了这对兄妹。

为了萧诩的名声,留下他们两人。到底还是酿成了祸端。

“萧睿后来可曾送过信给你?”顾莞宁冷冷追问。

萧启面色晦暗,咬牙切齿:“没有。”

从一开始,萧睿就是在利用他。

他醒悟过来的时候,已经追悔莫及。只能暗中祈祷此事绝不能曝露出来。可惜,纸包不住火,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顾莞宁没有再和他说话,只看了陈月娘一眼。

陈月娘略一点头,走上前,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里面是一个黑色的药丸。

萧启死死地盯着药丸,全身无法抑制的颤抖,目中露出绝望和悲凉。

只可惜,无人同情怜悯他。

顾莞宁就近在咫尺,或许,他死之前,还能再拖上一个垫背的。这样就算死了也不算冤枉!

萧启心中掠过最后的疯狂的念头,一边缓缓取过药丸,一边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顾莞宁讥讽的声音适时响起:“你莫非是想在临死前做奋力一搏?我劝你还是安分赴死。否则,于氏母子便要为你陪葬!”

萧启身体僵硬,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顾莞宁。

顾莞宁神色不动,人也未动。

陈月娘就站在顾莞宁身前,珊瑚琉璃等人各自守在顾莞宁身侧,一起用戒备的目光盯着萧启。

萧启说了最后一句话:“顾莞宁,今日我先走一步,很快,萧诩就会来陪我了。”然后,将黑色药丸塞入口中,疯狂地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泪水又汹涌地涌出眼眶。

他这一生,活得憋屈窝囊,死了也罢!

短短片刻,药丸里的毒性发作。萧启的脸上迅速蒙上一层死气,笑声也随之戛然而止,颓然倒地,气绝身亡。

亲眼目睹丹阳公主和安平王身死,饶是冷静镇定的珊瑚,也有些心惊肉跳。

珊瑚下意识地抬头看了顾莞宁一眼。

顾莞宁面无表情,神色冷漠。仿佛倒在地上没了呼吸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之人,而不是大秦亲王。

“珊瑚,”顾莞宁冷然吩咐:“命人将萧启和丹阳的尸体运出宫,随意找个坟地埋了。”

珊瑚迅疾回过神来,低声应是。

陈月娘略一犹豫,走上前低声问道:“娘娘,安平王和丹阳公主身份不同寻常,就这般死在椒房殿里,若有人问起,不知该作何解释?”

总得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应付诸多疑问。

顾莞宁简短地说道:“就说他们兄妹同时暴病身亡。”

陈月娘:“…”

这理由太过牵强了!

是个人也能看得出这其中的不同寻常!

就算是得了暴病,也不应该在椒房殿里身亡吧!这等话传出去,不知会有多少人暗中猜测非议顾莞宁这个中宫皇后。

顾莞宁没心情解释,只淡淡道:“就照本宫说的解释。”

萧诩的病因,也瞒不了太久。外人猜疑不必去管,待以后真相大白,众人只会为她今日的行为拍手称快。

萧启兄妹意图谋害天子,让他们两个全须全尾地赴死,已是他们的运气。

这一夜,太过漫长。

无人敢窥伺椒房殿里的动静。也无人得知安平王丹阳公主兄妹悄无声息地死在椒房殿。直至天明,闵太后终于收到了消息。

“什么?”闵太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霍然起身:“安平王和丹阳公主同时暴病身亡?”

前来禀报的正是陈月娘。

陈月娘面不改色地应道:“是。皇后娘娘昨日宣召安平王和丹阳公主进殿问话,没曾想,他们两个竟突然患了急症,就这么去了。”

“夜半时分,娘娘不忍惊扰太后娘娘休息,便没惊动慈宁宫。让奴婢等天亮了再来送信。”

闵太后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又不是傻子,这么明显的借口,岂能听不出来?

她对萧启兄妹都无好感。却也没想过,顾莞宁会在一夜之间便要了两人性命!这等事传出去,对顾莞宁名声大大有损!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缘故!

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惊疑

闵太后急匆匆地去了椒房殿。

椒房殿里颇为热闹。

乳母抱着小皇子来请安,阿娇姐弟三个围在弟弟身边,不时伸手捏一捏小四肉嘟嘟的小脸。

阿淳原本有些吃味,待看到小四咧着小嘴笑的时候,心中顿生欢喜,也不计较自己失宠的事了。凑过去,吧嗒亲了一口。

听到匆忙的脚步声,孩子们一起抬头。

“皇祖母,”阿娇欢喜地喊了一声:“快些来看看小四。”

新年过了没多久,十岁的阿娇又长高了一些,嫣然一笑间,已有了少女风姿。

阿奕也愈发稳重,起身对闵太后行了一礼:“孙儿见过皇祖母。”

阿淳有模有样,一起行礼。

阿娇这才惊觉自己失礼,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忙起身裣衽行了一礼。

原本坐在凤椅上的顾莞宁,此时也起身而立,裣衽行礼:“儿媳见过母后。”

闵太后愣了一愣,下意识地看了顾莞宁一眼。在看到顾莞宁平静如常的脸孔后,原本沉甸甸地压在心头的阴霾,忽然消散了大半。

顾莞宁既要杀他们兄妹,自然非杀不可的理由。她何必追根问底?

再者,萧启兄妹死就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顾莞宁既未言明,自是因为没到开诚布公的时候。她又何必心急?

闵太后定定神,冲顾莞宁母子笑道:“快些免礼。”又关切地叮嘱:“莞宁,你生产亏了身子,虽说现在出了月子,也该多休息,千万别伤了身子才是。”

“多谢母后关心。”顾莞宁微笑着应道:“儿媳一定保重身体。”

在众人眼中,闵太后是个软弱无能的糊涂虫。

殊不知,闵太后才是真正有大智慧的人。

知道自己的斤两,该过问的过问,不该插手的,只当不知。既清闲自在,又得了儿子儿媳的敬重爱戴。

譬如此时,闵太后的反应,便让顾莞宁心中生出被信任的暖意。

孩子们都去上书房读书,只剩下嗷嗷待哺的小四。

顾莞宁吩咐乳娘将小四抱出去,然后主动向闵太后解释:“安平王和丹阳公主之事,我此时不便明言。以后我一定给母后一个交代。”

闵太后点点头道:“我自然信你。”

顾莞宁目光一柔:“多谢母后。”

“我们婆媳两个,还谢来谢去的做什么。”闵太后半开玩笑地说道:“只要你和阿诩夫妻恩爱不疑,将阿娇姐弟四个都照顾好。便是你大权独揽,所有事都瞒着我,我也没什么可生气的。”

顾莞宁满腹沉重的心思,也被闵太后诙谐的言辞逗乐了。

就在此时,琉璃进来禀报:“启禀娘娘,李侧太妃娘娘前来求见。”

顾莞宁略一挑眉,淡淡道:“让她进来吧!”

丹阳公主突然暴病,必会惹来众人猜疑。李侧太妃照看丹阳公主多年,于情于理都要来问上一问。

李侧太妃此时满心忐忑凄惶。

丹阳公主前一日还好好地,怎么被召到椒房殿之后就暴病身亡了?

丹阳公主到底惹了什么祸,竟令顾莞宁不顾众人猜疑,痛下杀手?会不会牵连到她身上?

李侧太妃也是天亮时才收到的消息,当时就被吓得魂不附体六神无主。不敢来却又不得不来。

进了椒房殿之后,李侧太妃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痛哭流涕地说道:“臣妾惊闻丹阳公主噩耗,心中不胜悲恸。都是臣妾,没能照顾好公主。竟令公主年纪轻轻便得了急病身亡。求太后娘娘降罪!求皇后娘娘责罚!”

果然是个聪明人!

不问缘由,先请罪。态度如此谦卑诚恳,显然是唯恐被牵连。

顾莞宁和闵太后迅速对视一眼。

闵太后缓缓张口道:“这些年,你一直精心看顾丹阳,对她照顾得颇为周全。这些哀家都看在眼里,皇后也是心知肚明。丹阳暴病身亡,错不在你,你无需自责。起身说话吧!”

李侧太妃高高提起的一颗心,这才落回原位。

闵太后既然这么说,丹阳公主便是真的得了急症身亡,不会牵累到她身上了。

李侧太妃感恩戴德地拍了闵太后一通马屁,然后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

闵太后又叹了口气:“哀家刚才正和皇后商议。这两年来,宫中屡屡出事。先是顾贵妃,然后是崔贤妃傅德妃,现在连丹阳公主安平王也跟着去了。也不知是小人作祟,还是宫中风水不利。”

“哀家打算召高僧进宫,做上一场法事。顺便为病中的皇上祈佛。”

李侧太妃自不会拂逆闵太后之意,忙出言附和:“太后娘娘说的是。”

闵太后期待地看向顾莞宁:“莞宁,你意下如何?”

顾莞宁柔声应道:“母后考虑的不无道理。普济寺的慧平大师佛法高深,不如就请慧平大师进宫来做一场法事如何?”

慧平大师,是普济寺的高僧,医术也同样赫赫有名。当年沈谨言寄身普济寺,曾拜慧平大师为师,学习医术。

此事闵太后也知情。

听顾莞宁这般提议,闵太后立刻眼睛一亮:“也好,慧平大师医术颇为高明,做完法事之后,正好让他替皇上诊脉。说不定慧平大师能治好皇上的病症。”

提起萧诩的病症,顾莞宁心中满是晦涩,面上却未露端倪,含笑应了下来。

相比起宫中的波澜不惊,安平王和丹阳公主之死,在朝中众臣的心中却如平地春雷。

所谓“暴病身亡”,这般随意敷衍的理由,实在难以让人信服。

顾皇后权倾六宫,往日还算收敛。现在皇上病重,顾皇后的言行举止也太过肆无忌惮了。对亲王公主也下得了这等毒手。

再一想,三位皇子和阿娇公主都出自顾莞宁的肚子。一旦皇上有个三长两短,便得由大皇子继位。大皇子还小,极容易受顾皇后左右…

简直是细思极恐啊!

朝中重臣们尚无反应,言官御史们却按捺不住了。一个个摩拳擦掌,意欲联合上奏折呈至圣前。

平静的表象下,暗流涌动不息。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 余波(一)

众御史言官私下联合写了奏折后,特意去寻了于御史。意欲让于御史领头上奏折。

于御史的女儿是安平王妃,安平王是于御史的女婿。现在安平王猝然身死,死因可疑,于御史领头上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谁也没想到,沉寂了几年的于御史根本不要这个出头露面的机会,断然拒绝。

众人疑惑不解,又颇为不甘,便派了一个和于御史私交不错的严御史前去相询。

严御史也没敢白日去,特意挑了晚上,悄然去了一趟于府。

当年英俊风流前途无量的于御史,如今已经鬓染霜白,面上满是皱纹,四十多岁的人,看着就像干瘪的老头子一般。

当年于侧妃之死,对于家打击颇大。好在太子对于御史颇为倚重,于御史也顽强地撑了下来。

遗憾的是,太子做了风流短命鬼,死在了女子的肚皮上。

短命太子一死,于御史彻底没了靠山。在新帝登基后,于御史更是彻底被打入冷宫。一年中倒有半年都告病,赋闲在家。

严御史见于御史这般模样,心里颇有些唏嘘,言辞之间更添了几分义愤填膺:“…顾皇后心狠手辣,对一朝亲王和公主竟下这般毒手。如此倒行逆施,横行无忌,无非是依仗自己身为中宫,又得天子宠爱。”

“我等身为御史,焉能袖手旁观。务必要齐心合力,联名上书。让天子知道顾皇后的恶行,让群臣也都知晓此事,绝不能就此姑息养奸。”

“于兄,你既是御史,又是安平王的岳父。此事由你领头最为合适!”

严御史的慷慨陈词,并未令于御史动容。

于御史还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淡淡说道:“多谢严御史好意。不过,这是天子家事,我们身为臣子,为君尽忠是我们的本分。皇室之事,轮不到你我来过问。”

严御史早有准备,继续劝说:“于兄,我知道你是顾忌顾皇后势大。不过,此次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错过这一回,以后想再弹劾顾皇后,更是难上加难。”

“我们御史本就有闻风而奏之权。便是未能奏效,也没什么大碍。于兄只要振臂一呼,一定会有许多人支持你…”

“严御史不必再多说了。”于御史打断严御史:“总之,我不会上奏折。”

一腔热血的严御史生生地碰了一鼻子灰,好话歹话说尽,也没能令于御史改变主意。

严御史也恼了,冷着脸说道:“我一番好意,你竟不领情。也罢,算我多事,以后我再也不登于府大门就是。”

说完,便愤然拂袖而去。

于御史默默地目送好友愤然离去,然后,长长地叹息一声。

他窝囊憋屈些无妨,至少能保全于家上下。真如严御史所说的那样领头上奏折,只会招来更大的祸端。

严御史等人到底还是联名上奏了一回。

可惜,这封奏折甚至未能呈到圣前,便被几位阁老拦了下来。王阁老崔阁老各自厉声斥责:“皇上病重,正需安心静养,宫中之事由皇后娘娘掌管。岂容尔等胡乱猜疑!”

“皇后娘娘品性高洁,贤良淑德,岂会做出杀人灭口的行径。真是胡言乱语!”

“尔等自恃御史身份,听信道途之言,闻风乱奏,扰乱圣听,委实可恨可恼!”

众御史被阁老们怒斥一顿,又被吏部的顾尚书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不由得心中发凉。

完了!

别人也就罢了,这位顾海顾尚书,是当今顾皇后的三叔,最是记仇,睚眦必报。他们今日上了奏折弹劾顾皇后,以后少不得要被顾海刁难。

损人利己,真是何苦来哉!

御史们灰溜溜地退下。

这封奏折被随意地堆放在案几上,无人多看一眼。

处理完政事后,众臣各自离宫。

崔阁老又以同路为由,坐上了顾家的马车。

车顶悬挂着的风灯摇晃不定,马车里的光线忽明忽暗,崔阁老和顾海的脸孔也显得明暗不定,表情有些模糊。

“顾尚书,太夫人已经回府了吧!”崔阁老看似随意地问道。

顾海略一点头:“皇后娘娘出了月子,凤体无恙,母亲便回了侯府。”

崔阁老迅速瞥了顾海一眼,暗示性颇为浓厚的说了一句:“皇后娘娘杀伐果决,巾帼不让须眉。”

是啊!

顾莞宁此次出手确实太过明显也太过狠辣,连几日时间也未等,直接要了安平王兄妹的性命。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缘故!

顾海心中也在猜测,在崔阁老面前,却应得轻描淡写:“皇后娘娘生性如此。”

崔阁老没试探出什么,也未失望。如今崔家和顾家同气连枝同进共退。他既已选择站在顾皇后这一边,便不会轻易改弦易辙。

安平王兄妹死便死了,便是众臣心中暗自揣测猜疑,也无人敢吭声。

韩王府。

林茹雪一直住在宫中,韩王府里没了正经的女主人,如今是一个颇为得宠的侧妃打理内宅。和魏王府的情形相差无几。

韩王世子也时常留宿宫中,偶尔回府,大多是和魏王世子一起喝酒。

这一晚,魏王世子又来了韩王府。

兄弟两个照例屏退内侍宫人,先喝一通闷酒。

两人都是满腹心思,却无人先吭声。直到喝空了四个酒壶,韩王世子才率先张了口:“没想到,萧启就这么死了。”

声音里透出一丝唏嘘和悲凉。

当年堂兄弟四人,一起在上书房里读书,表面上还算和睦。后来于侧妃被赐死,萧启为元佑帝厌弃,被软禁在府中。他们两人,很自然地和萧启断了往来。

这些年,他们冷眼看着萧启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心里未必没有一丝怜悯。只是,这一丝怜悯和自身的尊荣富贵比起来,便微不足道了。

他以为萧启会这样过一辈子。

却没想到,萧启会悄无声息地丧命在椒房殿…

韩王世子心头被一层阴影笼罩,抬头看向沉默不语的魏王世子:“凛堂兄,顾莞宁下手太过狠辣了。”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 余波(二)

众御史言官私下联合写了奏折后,特意去寻了于御史。意欲让于御史领头上奏折。

于御史的女儿是安平王妃,安平王是于御史的女婿。现在安平王猝然身死,死因可疑,于御史领头上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谁也没想到,沉寂了几年的于御史根本不要这个出头露面的机会,断然拒绝。

众人疑惑不解,又颇为不甘,便派了一个和于御史私交不错的严御史前去相询。

严御史也没敢白日去,特意挑了晚上,悄然去了一趟于府。

当年英俊风流前途无量的于御史,如今已经鬓染霜白,面上满是皱纹,四十多岁的人,看着就像干瘪的老头子一般。

当年于侧妃之死,对于家打击颇大。好在太子对于御史颇为倚重,于御史也顽强地撑了下来。

遗憾的是,太子做了风流短命鬼,死在了女子的肚皮上。

短命太子一死,于御史彻底没了靠山。在新帝登基后,于御史更是彻底被打入冷宫。一年中倒有半年都告病,赋闲在家。

严御史见于御史这般模样,心里颇有些唏嘘,言辞之间更添了几分义愤填膺:“…顾皇后心狠手辣,对一朝亲王和公主竟下这般毒手。如此倒行逆施,横行无忌,无非是依仗自己身为中宫,又得天子宠爱。”

“我等身为御史,焉能袖手旁观。务必要齐心合力,联名上书。让天子知道顾皇后的恶行,让群臣也都知晓此事,绝不能就此姑息养奸。”

“于兄,你既是御史,又是安平王的岳父。此事由你领头最为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