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承认自己的父亲吗?”我脱口而出。

“在他没承认我母亲之前,我也不会承认他的身份。”答案是出乎意料的,却并不人惊讶。叶秋寒是很骄傲的男人。

“你妈真没说什么。”我觉得没必要在他面前搬弄,“或许有误会,解开就没事了。”

“什么误会?”他抓住一点可疑,就不会放过。

“就是我从你家跑出去那天,她以为我们有什么,问了一下。我解释清楚后,她就没再问了。”我再次利用了那天。

“你怎么解释的?”他简直猛追猛打。

“你别管了。”我不看他一眼,“不再误会就好。”

“说给我听。”他不放过我。

“我说,你以为我别有用心,所以狠狠骂了我一顿,我就委屈得跑出去了。”不说他不消停,我只好说清楚。

“完了?”他撇过头,看着我问。

“完了。”有别的,也不会告诉你,我想。

“手链呢?说你收下就是答应了。我妈什么意思?”他可不好糊弄。

这个问题一时令我无法回答。脑袋飞速转着,需要想一个合理的说法。

“你在编谎吗?”他目光锐利,看穿我沉默背后的心思。

“怎么会?”我立刻否认。

“直接说出来的话,需要想那么久?现在就说吧。”他不容我找借口。

“她感谢我帮你做事,希望我能好好协助你。”情急之下,我只能想到这个。

“你为凤凰做事快半年了吧?”他停下脚步,往桃树下一排长椅走去。

“差不多。”我站在原地,看他坐下来。

“以你帮公司抓间谍的热情来看,我想你应该很关心公司。”他手指轻敲着椅子,“所以,我以为你肯定知道那条手链的价值。不是吗?你说太贵重,不肯收的时候,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我瞪圆双目。他的反应实在太快了。怎么可能?只是那么说,他竟然就知道了。我才张了张嘴,他伸出食指,摆了摆,示意我别说话。

“我妈就算想笼络人心,贸然送一条几百万的手链。身为儿子的我,不认为她会那么大方。而你,推拒之后,最终收下,连试戴一下的兴趣也没有,直接扔进包里,也就是说你根本不情愿。你和我妈之间到底发生什么,其实不用问,我也猜到了。”他顿了顿,“她让你不要太接近我,或者不要对我有想法,对吧?”

是的,他已经得出了最相近的答案。我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你知道我的,不会接受自己不想要的答案。”面试时,他就是用气势镇住她的不甘心。

的确如此。“所以,就是误会而已,我和你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全公司的人都在传我们的关系,她那么认为也正常。手链是很贵重,我不收的话,她会不安心。”我笑得牵强。

“拿来。”他大手一摊。

“什么?”我一直被动着。

“你手里握着的东西。”他眼睛斜睨着我的左手。

“为什么给你?那是你妈给我的。”为这条链子,出卖了自己还弄不清的情感。我的手发颤了,不能放手,绝不放手。有了它,对叶秋寒莫名的思绪就被隔绝成安全的距离。

“因为不相配。”他的目光如海,银月下那般温柔。

“不相配?”可我却觉得浑身发冷,“我的确不值得这条价值不菲的链子。所以呢?所以我就该被公司里的人说成放浪形骸,就该被你妈通知不能喜欢你。无父无母怎么了?羡慕一下你们母子,不行吗?明明是不愿承认的父亲,也能拿出来要挟我吗?还给你!还给你!”我把那只发烫的盒子扔出去,转身就走。

我真怒了。这些日子以来,被人指指点点,我忍了。被欧阳大小姐找茬,我忍了。被叶岚防患于未然且高高在上的态度,我忍了。然而,叶秋寒说不值得的时候,我无法再忍了。硬塞的人是他们,要拿回去的也是他们。当我好欺负么?随意翻踏着我的自尊,还想我摇尾乞怜。姓叶的,欺人太甚。但心为什么那么痛?眼睛为什么迷蒙?

“等等。”叶秋寒叫我。

我却是怒火中烧,理他才怪。脚步加快,想找平安打上一架。谁知,他追上来,已经拽住了我的衣袖。我反射性抬手一甩,不小心用上功夫,竟差点将他摔倒。还好收手快,最后卸去大半力气,他向后踉跄几步。

“空手道?柔道?跆拳道?”他并不生气,“你练的是哪种?”

“不关你事。”我恶狠狠得瞪他。

“遇到劫匪那次,你就是这么把人打趴下的?”他终于明白,这女子身手了得。

我哼一声,又要走人。他一个箭步跨过来,挡住了路。

我冷冷笑着,“你想跟我打架?看你不能打的样子,最好还是闪开。我现在心情很差,可不管武德还是无德。”双手始终握着硬拳。

他拿出白色手帕,在我迷惑不解的目光中,对我说:“手流血了,我帮你包扎。”

我摊开左手,曾经握着盒子的掌心破了两处,扎得挺深,血依旧不少。他趁我不留心,已经靠过来,抓起手就包,很快手帕渗上血色。我想要把手抽回去,他却硬拽着不放。

“你还没把我的话听完呢。”他和我冒火的眼睛对视,“这条链子别有用心,所以我要拿回来。拿回来之后,无论我妈要你答应什么,你都不需要遵守。”

一如清凉的海水,我的怒气在他的蓝中湮灭,“你为什么这么做?”

他叹息间,双臂将我紧紧拥抱。

“这就是答案。”他说。

回答我的,是从他心房里传来的,慌乱无序的心跳。那一刻,天地间,只有他,只有我,只有月下一树的桃花。

第112章 愿者

更新时间2010-6-19 19:16:20 字数:2572

“桃花——”

“什么?”我一惊,抬头看见平安咬着苹果路过。

“开了。”他笑眯眯指指窗外。

“叶——”我往右看,明明趴在窗口,无辜回看我,“子发芽了。”

“你们看到了,对不对?”我从牙缝中挤着话,“桃花叶子飞两天了,换个新鲜的吧。”

“腻了吗?”平安两眼一汪,狗狗脸靠过来。

“桃花运要旺的久,才能长长久久。叶子才刚发芽,你得耐心等待。”明明学平安的样子,小狗一只,趴趴叫。

“我们没怎么样?”我感觉脸又烧了。

“抱得那么紧,还叫没怎么?你想怎样?”明明怪叫,也是一保守派。

平安没跟着起哄,让我瞥了他一眼。他的视线和我交汇,沉静深远,如远山秀峰。认识他多年,何时见过这么一本正经。

“平安,你不太对劲。”对他,有话直说。

明明看着我俩,再来添乱,担任起画外音旁白:“平安嫉妒了。他在那一刻,才体会到阿鸿的珍贵,却同时失去了她。”

我和平安对着作乱的丫头,一掌一脚过去,打得她哇哇乱叫。她连蹦带跳,往楼上逃去。

“想起你十八岁的傻样子,简直无敌。”平安感叹,“这样的丫头,居然也有男人喜欢了。我佩服某男的冒险精神。”他哪里是在唏嘘,根本是嘲笑我。

我却懒得计较,心里乱七八糟,烦得很。“公司的事怎么办?”

“原来你还知道啊?”他坐过来,“你来了六个月,进展龟速。年纪大,所以效率低了?还是你打算得过且过?”到底是最佳拍档,一眼看穿。

我不想轻易承认,只说:“欲速则不达。一开始,无从着手。现在,事情好象复杂了。”隐藏在深处,蠢蠢欲动的,或许是更大的阴谋。我的感觉一向灵敏,黎城凤凰里,正在发生着变化。好些事,看似无关,却冥冥之中有种力量催动着我去挖掘。

“别用你的第六感糊弄我,我的职业讲究真凭实据。”他虽然那么说,目光却无轻视。

“正在找。”混在公司底层,本身就难。再加上海粟的事,叶秋寒的事,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

“去睡吧。明天要上班了。”他把我从沙发上拉起来,往楼上推。

“啊,真不想上班。”我不知道明天怎么面对叶秋寒。

“感情的事,顺其自然。”他打开房门,我看见里面有三个大屏幕。

“你什么时候整了这些高端科技?”我哇一声。

“现代侦探业就是高科技精锐,没这些宝贝,我哪里也去不了。”他就是黑客。

“我听海粟说,他也装了最新的通讯和视频系统。有了这些设备,真方便。”我对电脑程式一窍不通。

“那就是我帮他装的,全部声控,人工智能发音。市面上还没有,有钱也买不到。”他得意笑着。

“他也没认出你么?”想不起来有没有在海粟面前叫过平安的名字。

“放心,我说我叫李健康。”他看我不明白,“我弟弟的名字。”

我恍然。

“你怎么知道他家要装电脑?”我还是奇怪。

“他的管家跟我提到,就自我推荐了一下。”两家邻居实在不错,“说起来,你和他真有缘,总能碰到一块儿。”

“是啊。可惜他的眼睛——”我摇了摇头。

“我有位伯伯是眼科方面的专家,专攻中医和针灸,或许有帮助。但他退休后和我伯母环游世界,所以找他需要时间。我告诉了沧海粟,也给了伯伯家的电话,看他运气吧。”不过,当时海粟的神情很淡,似乎对复明已经不抱希望了。

“能治好就太好了。”失明的他总让我不好受。

“我看他比你想得开。明天见。”他把门关上了。

当一切都安静了,我才听到自己的心跳。当我踏进房门,见到满地的月光,叹息了,也笑了。端详自己的左手,虽然换成了纱布,包得更妥帖,但我有些思念,他指尖温暖的触感,还有他满眼因我而流动的海洋。心情确实烦躁着,但也快乐,也盼望,也贪恋。

这么想着,以为会失眠的我,熟睡无梦。

第二天到公司,撇开今早出租车司机是一张铁板脸,火爆大骂交通堵塞,把车开得跟醉鬼似的,其他还算正常。因为迟到十分钟,走进部门时,里面开始忙了。透过玻璃,看到叶秋寒在里面讲电话,没注意到我。我赶紧打开电脑,把准备工作做好。公私分明,我应该能做好。

电话的闪灯亮个不停,因为有了助理的正式职位,找叶秋寒的电话都会先经过我,世界各地的资讯通过专业的经理人汇总过来。有些已经记住我声音的,还会和我聊几句,都是很有趣的人,引得我直笑。一手电话,一手笔,转椅一溜,我到身后拿文件。谁知椅子不稳,整个往后仰,我双手不闲,脖子不能动,竟只能随着后仰。掉到一半,我看到了叶秋寒的脸,很黑。他扶住椅子,救了我小命。挂上电话,我乖乖跟着他走进办公室。

“女超人。”他站定在我身前,“以后这么叫你,好不好?”

“国际电话也能聊那么久。仗自己精通外文,闲聊别人听不懂?那家伙结婚十年,儿子女儿一堆,就喜欢招惹天真单蠢的女人。”他进一步。

“组长——”我听着他的话,觉得怪怪的。但刚要说,就被他瞪回去了。

“公私分明。你要偷懒捣乱,我会秉公办理。”他以为我要讨饶。

“组长——”我就趁此机会申诉,“他说要和你直接谈,又嫌等的时间太无聊,就和我说几句。我也知道光聊天不好,但他是客人,他最大。而我就想边听边做事,然后,椅子就那样了。谢谢你。他现在还在线,你要不先跟他说完,再找我谈。”

“你就能说。小心用左手。”他有点无可奈何,接起电话,点头同意我出去。

我居然美滋滋的,感觉自己得意的翘起尾巴。一局,胜!风水轮流转了。

一上午忙得焦头烂额。下午跟叶秋寒和小东出去办事,直到接近下班时间才回到公司。叶秋寒立即被赵世杰拉上顶层。我们不在这期间,因为一件事,公司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而我和叶秋寒的绯闻终于能安然下线。

“小顾,快上公司网页。”小东比我的人缘好,已经打探到消息。

我一打开网页,屏幕突然全白,响起两只老虎的童声歌唱,接着出现了照片。照片上有两个人,我都认识。一个是阳墨孟天,一个是凤凰杨辉。两人相谈甚欢。随着照片更换,可以看出两人交换了大信封,握手,最后道别。照片拍得相当清晰,背景可以看到某家私人会所的名字,还有时间。任谁看了都会把设计图外泄事件和两人会晤联想在一起。

这种手法,非平安莫属。我开始以为是合成的,再一想,他并不同意我那么做,自己也当然不会去做。唯一的解释就是照片是真的。这家伙,早掌握了证据,却没对我透露半句。

“原来是杨辉和阳墨公司勾结,把图纸泄露出去的。”投资部和设计部上下层,虽然业务全然不同,消息却很灵通。更何况,设计泄露事件和标价泄露事件在公司里广为人知。

我附和了两句。

“这事如果只是让上面知道,凭他们的关系,一定会压下去。现在整个公司都知道,恐怕就头大了。”小东的看法和我一致。

这也是平安通过互联网的方式发放照片的原因吧。只有把事情闹大,而且越大越好。我离目标接近了一步。

第113章 上钩

更新时间2010-6-20 19:14:33 字数:3105

杨孟照事件的第二天,人事部颁布了总经理欧阳亲自起草的公告。大致意思就是照片经电脑专家分析,属于电脑合成。公司所有员工应当停止谈论此事,也需对外界保持沉默。公关部将于明日召开记者会,澄清事实,捍卫员工的权利和公司的声誉。

公告一出,效果显著。人们不再议论纷纷,网页在电脑部门的通宵工作(和平安的精诚合作)下恢复正常。话说,平安还躲在被子里狂笑。

可惜,领导们的神经放松了不过半天,又紧张到差点崩断。下午两点,当人们从午餐时间回到工作台,发现自己的邮箱里多了一份带附件的电邮。打开的话,就会播放一段视频。时间,地点,人物和照片吻合,只不过由静态变成了动态。图像清晰,色彩鲜明,简直媲美电影胶片拍出来的效果。

很显然,合成照片的说法已不成立,正在筹备的记者会也半途夭折。事实上,公司门口已经有些记者放哨,而员工们的窃窃私语渐渐传遍每个角落。那份刚出炉,还有丝儿热气的公报,成为上级无能的最新嘲笑。

我进去通知叶秋寒去总经理室开会,他眉宇间浮现出厌倦的不合作态度。

“我很忙。”设计部的事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欧阳只想借公事之名拉拢他和欧阳美辰,就像昨天,还弄了个高级干部聚餐。他们是要解决问题,还是要当红娘?

“要我帮你推掉吗?”我向他确认。

“你可以?”他虽然从没停止测试我能力的底限,但没试过我挡箭牌的牢固度。

“当然。”专业助理,上司的麻烦,就是自己的麻烦。漂亮的解决掉,是职务范畴。

“那么,麻烦你。”他郑重拜托我。

我到外面打了个电话,再进去对他说,“如果你在五分钟内不出公司的话,将会损失重要的客户。我向秘书室转达了会见的必要性,也转达了客户无法改期的意愿。”

他很快理好公事包,起身往外走。我跟着送他,看他往走廊里走了两步,却转过身来。

“你怎么不走?”他问。

“我也要去?”不是吧?

“你是我最能干的得力助手,当然要一起去。”他昨天脱不开身,让我溜了。

我怕引起同事们关爱的目光,只能很快收拾好东西,和他一起走出去。才上车,我就接到小东的电话,问我们在哪儿,秘书室派人来找组长参加紧急会议。我说,客户也要求紧急会面,现在正往约定地点去。

“哪个客户?”有人抢了电话去,竟然是白明明。

“你是秘书?”我不知道她换了办公室。

“临时拉我帮忙。”她简短解释,“客户名字,联络电话,我会去取消。你们两个立刻回公司。”

她故作凶恶的语气却藏着特有的玩笑调子,我一听就知道,她在心里乐着呢。

“白明明,你想相亲,是不是?”我则知道她的最怕。

“哦,我明白了。客户至上,你们一定要好好地,认真地,全情投入。再见。”她说得我毛骨悚然。

“和白特助很熟?”他看我直呼其名。

“嗯。我现在住的地方,就是她分租给我的。”我告诉他。

“你们是朋友?”他没想到。

“干嘛惊讶?她家里虽然很富有,可她不摆架子,不露娇气,很有朋友义气。”这是实话,“和欧阳大小姐完全两种人。”口无遮拦说出后半句,马上后悔。不应该背人说坏话。

“你看人的眼光终于好上一点点了。”他并没有看不起我,反而夸我,“想去哪儿?”

我们都知道其实下午没有行程。

“偷得浮生半日闲。我们去海边钓鱼吧。”我看阳光耀眼,万里无云。

他没说什么,只是驶上望海道。

在海滩附近的渔具店买齐了装备,热心的老板建议我们往高处的礁石岸那边去,他说海钓的人躲在那儿有收获。叶秋寒把车子开上去,停在怪石嶙峋边。因为非假日,钓鱼的人只有两三个,且都头发花白。我们随意找了一处,放下东西,准备钓竿。

“钓过吗?”我问他。

“没有。”他蹲在地上,摊开说明书,研究鱼竿的装法。

“你上学时,学校没有组织这类活动吗?”我学校就有。

“钓鱼是老人家的活动。”什么学校还教钓鱼?他只记得自己要么读书,要么打球。

“落伍了吧?现在海钓的年轻人也很多,出海钓鱼几乎都是强壮有力的孔武男。没把力气,怎么把几十斤重的大鱼弄上来?”我洋洋得意炫耀自己的见多识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