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但是城堡倒了。”小男孩八九岁的样子,圆溜溜的眼睛,很乖巧,也很为难,“弟弟们让我看好,不然叫妈妈不给我饭吃。”

什么弟弟,这么恶毒?我想,或许是小孩子说话太夸张。

“我们帮忙重砌一个。”我连海粟也捎上。

“那要快,弟弟很快就来了。”小男孩蹲下身,开始堆沙。他身上的衣服很小,显得手长脚长。动作很麻利,不一会儿砌出了底盘。

我没有堆沙的经验,海粟更不用说。两人蹲在那儿,也就捧个人场。这孩子也不抱怨,好像有人作伴还挺高兴。

“喂,小野种。”又来两个小男孩,大的那个说的话却极让人不舒服,“让你保护我的城堡,竟然把它弄倒了。我要告诉妈妈,让她打得你满地打滚。”

“没错,我最喜欢看他在地上翻,就像狗狗一样。”小的那个也不怎么样。

本来还在堆沙堡的小男孩站起身,倔强得看着他们:“爸爸说我是他的孩子,不是野种。我也不是狗。”

“怎么不是野种?妈妈说你是她买来的东西,我们才是她的孩子。”两个孩子继续野种野种的叫。

我和海粟脸色都不好看。我才想出声阻止那两个孩子,男孩冲向他们,三人打做一团。这时有些人跑过来,把他们拉开。其中一个着装高贵的少妇神情焦急,仔细检查了后来的两个男孩,嘴里呦呦得心疼。然后站起来,给最大的男孩一个巴掌,打得他侧倒在地。

“给你吃,给你穿,真是养了野心狼,连我的孩子你都敢打。”少妇啐了口水在地,“也不知道谁生的,怎么教也白教,趁早赶紧送进孤儿院去。”说完,就带着人扬长而去,只留了个年纪很大的老女人。

那男孩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沙,默不作声。小小的脸庞很坚毅,但也很受伤。在他的小小世界里,或许不明白为什么会遭遇这种对待。

“小奇,我们走吧。”老女人还算慈祥。

“温奶奶,小时候妈妈很疼我的,为什么有了弟弟就变了?爸爸说我是家里的奇迹,是很重要的人。可为什么妈妈和弟弟那么讨厌我?”眼泪还没掉下来,小男孩就用袖子擦过去。

老女人看看他,只有叹气,“这就是你的命啊,孩子。原本自己不能生,当然疼你如宝。后来有了自己的骨肉,又怕你夺了家产。”

小男孩没听懂。

“这位老奶奶,我们是游客,正要去访客,大概是迷路了。我想打电话问他,又不知道这是哪儿。您能告诉我们那栋房子的地址是什么么?”我指指刚才少妇进去的屋子。

“云海路88号,只要说方平先生的海滨别墅,你朋友就知道了。方家是这片岛屿的主人。”老奶奶说。

“谢谢您。”我向她道谢。

“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方奇迹。”他说。

“对不起,今天弄坏了你的沙堡,改天赔你一个新的。”海粟说。

“不用了,那本来就不是我的。”小男孩说。

“却只有你在保护它,不是吗?”海粟摸到他的头,蹲下来,“所以我应该赔给你,而不是你的弟弟们,因为最大的奖励终归属于勇敢正直的人。”

“谢谢叔叔。”小男孩腼腆笑了笑。

看着那两人离开,我紧紧挽着海粟的胳膊,慢慢往回走。生气着的心情,看什么都有点灰蒙蒙。可是并没有更糟,因为有人陪着生气。

“人是最丑陋的动物。”我说,“再看大自然,多简单洗练。”

“别生气就把自己也骂了。”他说。

“我也没有多高尚。”适者生存的社会,我不能独脱于外。

“…”他总能找到我的眼睛,准确无误,且看最深处。

海风低伏,七月阳火辣如椒。

“你说得没错。”良久,他轻叹,“但至少,我们还能知道羞耻。”

第147章 甜早

更新时间2010-7-22 19:25:30 字数:2261

和海粟当然,应该,本来是分房而睡的。但他换了不熟悉的环境,助手又不在,我就必须身兼数职。朋友,护理,助手一把抓。

所以,在阳光明媚的早晨,起床叫醒沉睡中的王子殿下,伺候他洗漱更衣,准备新鲜可口的早餐,以温婉可人的嗓音汇报今天的行程,是我在脑海中预演了一遍遍后敲定的细节。

可是预演和正式公演的差距是巨大的。

起床的演出如下:

“起床了。”温柔的男声。

“天还是黑的。”咕哝咕哝,翻滚在床。

“那是因为这儿的窗帘没有偷工减料,其实十一点。”摸到窗帘,微微掀开一条缝,就听见身后惨呼。

“眼睛瞎了。”被子簌啦啦响。

“那么我们就成绝配了。”笑藏不住。

“看过傲慢与偏见吗?贝内特先生在宾利向大女儿求婚后说,但愿他们的仆人以后不会骗光他们的财产,因为两人都善良盲目地相信人。”声音开始苏醒中。

“…”

“我要是也瞎了,贝内特先生的话大概就会在沧家应验。”话音清晰传来,终于起身。

“我们比他们精明。”听到穿衣的声音,他走出去。

早餐的演出如下:

“牛奶。”他递过来。

“谢谢。”我接过。

“草莓酱吐司。”精致的白瓷碟没有他的手好看。

“真好看。”我赞美着。

他皱了下眉,不明白草莓酱吐司的魅力从何而来。

“水果沙拉。”他帮着盛了一小碗,淋上鲜奶油。

(演出到此结束,两个版本太不一样,被作者中途卡掉。以下,恢复日常生活。)

“你其实看得见,对吧?”我左观右望,他从容优雅,淡定清爽。

“美妙的奉承。”他喝了口茶,“事实却是,在我起床到你起床这段时间,我打破了三只碗,放空了两只杯,飞掉了四只碟。所以,别往地毯上看。”

有人跟你说别看,你就一定想看。这是逆向定理,宇宙通用。我扫平一地,果然紧急处理过的痕迹。

“勤能补拙。”我略尽勉励之薄意。

“就是这个道理。”他手上正拿着特制的超薄型发声兼声控电脑,听着新闻,“你要是怕吵,我可以等会儿再听。”

“没关系,正好我也听听。”全是最新的财经信息,省得我自己去读。

“由于沧凤两家的联姻,今日一开市,两个集团的股价皆涨停。我们请到理查分析师进行行情剖析。”财经新闻播音员说道。

接下来就看那个分析师讲得天花乱坠,把这场联姻说的天上有,地上无,潜力无穷尽,好处多多的。

我有点慢半拍,“理查同志是你们家亲戚啊!”

“不是。”海粟手指一推,换了别的新闻。

“那他至于激动的,连你大学拿奖学金的事也说出来吗?”我怎么看都像在煽动大众。

“他是沧海的投资顾问。”阳光铺了他一身,使他微微侧过脸,享受夏日畅快。

“…”反正是他那边的人就对了。

我立刻打个电话给白明明,让她拿稳沧家股票。

“你——”他才要说话。

“不用说得太明白,免得违反证监所规定。”阻止他诱惑我犯罪。

“晚餐我约了方平一家。”这是他其实想说的。

这个暗示,我抓不到核心。一个字一个字推敲,完全不带边。“你的意思是——”

“应该能看到那个孩子。”他将电脑放到一边。

“你是真的只是在说方家的事,还是给了一个非常高难度的关于沧氏股价的提示?”绕得我舌头打卷。

“孤鸿,我不能给你任何意义上的提示。如果因为我的私心,而让你进了监狱,再离婚的话,我怕遭到全世界的唾弃。”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他怎么能笑得像只狐狸?

海粟式的幽默,对我又是全新的体验。

“方平同你很熟?”我才想到要问。

海粟是个温柔的男人,但不是个多管闲事的男人。因此他居然安排了和方家的会面,我诧异之余,很感激他。连我都还没个计划,他已经有所动作。这种魄力,我自愧不如。

“上个月只是听过他的名字。”他回答。

“那么这个月——”我揪住话柄。

“他把手上的股份全卖给了我,月初的时候。”多好,有问必答。

“哦。”我说他怎么联系的方平,原来他是方平的——“你是方步地产的老板了?”才反应过来。

“金融危机,也是金融生机。”他不过是其中一只等待的鳄鱼。

“你约了他们几点?”我问。

“七点。”他说。

“下午怎么安排?”既然我失职了,索性就赖到底。

“一点出海,五点回来,午餐在船上吃。”他作了些安排。

我欢呼一声,“太好了,可以潜水。现在才11点,还来得及去买泳装和潜水用具。女人购物,男人没兴趣,我不勉强你。你自己有安排了吗?”

“开会。”他拍拍电脑本,“需要90分钟。”

“嗯。”知道他酷爱工作,“我会在你会议结束前回来。”

“等等。”他递过一张信用卡,“零花钱。”

感觉有些微妙,也有些奇妙。仿佛夏日的向日葵,只要随着太阳,就懒洋洋放任了思想。

“危险。”我喝一声。

“什么?”海粟处惊不变。

“提醒我自己呢。”我解释,“糖衣炮弹吃到习惯,以后就得仰赖你给生活费了。”

“那你吃不吃?”听着怪七歪八的理论,他只觉有趣。

“吃。怎么不吃?”我把卡片恭敬接过,“我自制力很强。额度多少?”不限?

“3千。”他开始做会议前准备。

“还给你。”我把卡塞回他手里。

他笑得灿烂无比,把卡推回给我,“告诉我,你眼里看到的是什么?”

“酒店的花园。”我不明白他的问题。

“看远一点。”他鼓励。

“城市。”酒店占了山头,可眺望整座城市。

“再稍稍大一点就差不多了。”他为我加油。

“岛屿。”我的最终答案。

“可以了。”他摆个停止的动作,“想买海的话,可能麻烦些。其他的,还算力所能及。”

我张着嘴巴,呆望着他,“海粟,因为你看不见,所以我觉得有必要描述一下我的表情。我是不应该合不拢嘴的,但是做不到。我也不应该把眼睛瞪到和牛眼一般大小,但是做不到。还有,你确定不给我个望远镜,这样能更具体点儿?”

“总之,可以用得痛快点。早去早回。”他结束两人之间的超级逗趣对话,打开视频,进入会议中。

我出门时,看他撑着下颚,眉宇清朗,修长的手指拈转电子笔,听得聚精会神。蓝天碧海成为他身后模糊不清的布景墙,而他如此轻易,就攫取了全部的阳光。

第148章 心音

更新时间2010-7-23 19:20:10 字数:2667

城市不大。因为四季都处于热带,随处可见身穿比基尼的美女和沙滩裤的帅哥,很养眼。

主要的商业街只有一条,我不急买东西,四下闲晃着。看到路边的一家鱿鱼串烧,闻着香味,我冲动买了两串,才想到自己刚吃早餐没多久。下意识左右张望,大概想看看有没有眼馋的小孩子,就可以分一半。因此,我才看到了本来不可能看到的人。

身后不远处,那个男人衬衫领带,显得和旅游胜地的称号格格不入。他的外表吸引人们的目光,望着我的神情却黯然。和海粟的阳光相反,他就像沉浸在灰色的影子里。

单秋寒啊单秋寒!他跟着我多久了?

我一惊,又一乍,竟然举起手中的串烧,对他说:“请你吃。”

单秋寒走过来,坐在我身旁,接过串烧,几口吃完。和初遇时一样,他吃东西总是很快。掏出手帕,他擦擦嘴,叠好,放回口袋里。

“洁癖改了?”我记得。

“只是爱干净。”他说话的语气也变了,没有激锐的棱角。

“你怎么来了?”该问的还是要问。

“说——”他弯下身,双手交叠,双肘压着腿,说了什么,然后好像觉得水泥地特别有趣,专注研究着。

我没问他后面的话是什么,因为知道他存心不想让我听见。走到小店,买了两罐饮料,送一罐给他。

几只海鸥在附近觅食,午间空气中的热浪渐起,树荫下却有凉风。他再度抬眼时,映在眼底的天空湛蓝高远。

“结婚礼物。”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只盒子。

不是和他客套的关系,我打开看,一颗浑圆,色泽如朝露,鹌鹑蛋大小的粉色珍珠。真正的极品,很少现世,都藏于私人的珍宝阁中。

“可以当传家之宝,代代流传。”我盖好盒子,紧紧握着,“谢谢。”

“在我面前能开玩笑,是不是意味着你真的放手了?”他从来敏感,感觉那个总被他说得辞穷的女子,如同初见的伶俐,而且更成熟,更美丽。仿佛那场暴风雨将所有的尘埃洗清,包括他在内。她可以放下,那么他呢?真的只能成为记忆中一颗微不足道的沙砾?如火的爱恋,分明还在胸中燃烧,痛灼得血肉不能相合。

“三年了。”忆三年,忘三年。我要开始忘记了。

他笑了一声,无尽的嘲讽,寂寞的无奈。三年?一个男人需要多久才能忘记初恋,他不关心。但这个女子,他今生都会思念到刻骨铭心。

“作朋友吧。”这个主意很不高明,可我愧疚。因为父亲而被连累的他,其实无辜。我无法谅解他的父亲,也无法漠视他的血缘亲情。当年下狠心时或许很冲动,但三年过去,我没有后悔。

“爱他吗?”他问。

“他是个好男人。”我的答案。

“等你能亲口告诉我爱他的时候,我们就做朋友。”他的答案。

“秋寒。”我叫了他的名字。

他只是因为这样,就心悸。所以,怎能放?不能放!

“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吗?万千宠小姐。”我不想背成倍的债。

“和你的丈夫一样,她是联姻的对象。”他实在忍不住语出讥讽。

“她很好。”我只当没听出来。

“你看女人的眼光一向不太好,我不觉得有参考的必要。”来了,来了,狂妄的,却是我熟悉到心里的那个单秋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