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优停在这里,不敢贸然定夺。

这时,楚尧臣那边传来声音,好像是试卷罗列在一起磕了磕桌面。

他在捋卷子?完成了?

…这么快!

景优握着笔,轻轻侧转过头。

楚尧臣不知何时转过身倚靠桌沿,双手抄着校服裤兜,单腿直立,另一只腿轻搭在脚踝,笔直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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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优受惊,肩膀轻抖,双眼无意识地睁大:“你看我干什么?”

“需要帮忙么?”楚尧臣的身形和表情均都纹丝不动。

景优与他对视数秒,内心挣扎了一下,轻咬唇,说:“你过来帮我看一下。”

没说看什么,他也没问,手抄裤兜就径直过来了。

办公室本就不算大,南北方向的两张桌子之间距离不足两米,他步伐随意也不过只需几小步路。

他走路是目不斜视的,眼帘微垂,瞳仁漆黑,对于两人的视线交汇不躲也不避。

可景优不行,她做不到,随着他不断靠近,景优感到越来越别扭,下意识快速转回头。

这种别扭再熟悉不过。

他每天坐她身后,她都是这副状态,仿佛背后生疮,快要烂掉。

陆景川,又想起陆景川。

她就知道不能对着楚尧臣,太容易联想了。

“帮你看什么?”

楚尧臣立定于办公桌一侧,很自然地把手搭在上面,头颅一低,脊梁微躬。

不容忽视的一片阴影覆盖而下。

景优攥紧笔。

她心里烦得很,这张桌子的前方搁了一整排习题集,有本子,也有书。她把那张存有疑虑的试卷单独拿出来放到高处,捏着红笔的一端指了指。

“这是几?”

楚尧臣就这么保持着姿势,头又往下低了低,轻轻一扫。

“7。”

阴影更具压迫力。

景优身体绷着,“你确定?”

突然就没声了。

阴影未做任何移动,他也许…正在她头顶上方近距离地看着她。

景优被这一想法震得神经乱炸,唰地抬眸。

四目相对,她坐着,他站着,他撑在桌沿的左手,与她支在桌角的右手肘仅隔半指,他们的脸大概…也就只隔着一个小手臂的距离。

前两天陈晨还在她耳边八卦,说在全体女生的积极票选下,某棵级草已光荣进化为校草。

全体…景优也就笑笑,太夸张,可信度低到离谱。

不过就是一群闲得无聊的人在学校论坛打口水仗,支持楚尧臣的那一拨恰好打赢了罢了。

不能说是不屑吧,但景优对此的确不曾持抱友善态度。

她如果承认楚尧臣帅,不就等同于杰瑞承认汤姆很聪明吗?

可能吗?

景优自认不可能。她绝对绝对不会认可楚尧臣的颜值。

然而此时此刻,正面迎视,景优抿唇鼓了鼓腮帮。

还别说,是…是不丑,有眉毛有眼的。

景优微仰着头,神色怔怔。

MD,和陆景川可真像啊!

“景优。”楚尧臣低眸看着她。

喊她名字时,左边眉角轻微地上挑,居然连这个无意识的小动作也一样!!!

“干嘛!”完全是脱口而出,气急败坏的。

楚尧臣眸光转深,从鼻腔哼出一声淡讽:“你吃了枪子?”

对,没错,就是现在这副表情,回回都是这副居高临下的表情,回回都让她觉得自己脾气差到极点。

她知道她脾气不好,几乎没有忍耐力,可落到他眼里,她的缺点仿佛被无限放大,连她自己都生厌。

烦,烦透了。

景优生硬地脖子一扭,瞪着正前方视野里的墙壁,深吸气。

墙上摁着图钉,悬挂一叠校务资料。

她眼睛盯着那颗图钉,一眨不眨。

阴影稍作远离,好像是站直了。

“那道题的最终结果对了,单凭这一点,就算步骤是歪打正着,老师怎么说也不会只给他一分。”

徐徐的声调响起,楚尧臣用陈述事实的语气说了句。

景优侧眸看他,背挺直了,腰不躬了,更显得居高临下。何况,他的眼神没变,还是那副吊打她的眼神。

景优慢慢品出味儿,他后面应该还有一句的。

——你问我之前,怎么不动动脑子?

来了,脾气又来了,还没完全消下去,就又蹭蹭飙到顶。

他大概也能看出来,毕竟她向来无法做到内隐,对他,更加不会刻意去隐藏情绪。

“你还真是奇怪。”楚尧臣说着,又将双手插.进裤兜,轻轻摇摇头,“不是躲着我,就是瞪着我。”

就瞪你,就瞪你,怎么着!景优瞪得眼睛微鼓。

“干嘛,得突眼症了?”右手掏出,食指和中指如蟹钳,恐吓,“你再瞪!”

身体快于大脑,景优本能地往后缩。然后,整个人瞬间僵硬。

刚刚的行为摆明了是认怂。

一张脸煞红。

楚尧臣却笑了,大概是被愉悦了。

废话,如果是他认怂,她也会笑。

他悠闲地放下手,重新抄回口袋,那双眼黑黢黢的,盛满捉弄她后的得逞快意,“随便吓吓你,这就怕了。”

一时间,景优满脑子都是当初吓他未遂的情景。

——吓唬我?就这两把刷子还想吓住我?有种就冲这儿来,来啊。

几乎是立刻,胸腔里萦绕被刻上耻辱柱的狂躁感。窝囊加倍,不能忍!

双手拍桌,一跃而起。

然而气势还是不够,比他矮啊!

她不做丝毫犹豫,取走椅子上的海绵坐垫,一脚站上去,顿时高出一个头。

“楚尧臣,别以为我怕你!”

她不敢高声厉喝,上课后周围太静,隔音效果一点也不好。但她愤怒的神情十分到位,是真气到了。

她无疑是好看的,稚气未脱的脸颊因为生气红润润的,加上本身皮肤就好,柔嫩光滑,细腻如上好陶瓷。

站在椅子上,面朝南,迎着窗外阳光,唇红齿白,眉清目秀,正是一生中最青春逼人的年纪。

楚尧臣面色不动,平静地看着她:“奇怪,你为什么要怕我?”

作者有话要说: 一位追这个坑很久的小太阳在微博私信我,老脸一红,屁颠屁颠爬上来更文,捂脸逃走,罪过罪过

11

她说,别以为我怕你。

他回:奇怪,你为什么要怕我。

一拳打在棉花上,哦不,是打在沙包上,手疼。

景优脸涨得通红,她遇到对手了,迄今为止,一路落在下风。

不甘心,可是,又觉得自己挺莫名其妙的,为什么一定要占上风,有什么好处呢?

大概…大概心里会很爽吧。

双手垂在身侧,捏成拳,嘎吱脆响。

楚尧臣眼角一落,扫了眼,而后,又轻飘飘收回,与她对视。

“想揍我?”

景优咬牙:“是!”

他笑了,唇角咧开,尽管背对阳光,但却忽然绽放大雪初霁般的明媚,带着他独有的傲慢,微微透一点痞气。

“好啊。”他轻点头,上前半步,头侧着伸过来,“来,再给你一次机会,朝这儿揍。”

他当他谁啊,拽上天了!

“你还真当我不敢!”景优气得肺疼。

他一动不动,斜眼瞅她,赶时间似的催:“少废话,快点儿。”

“…”

景优脸快要憋成猪肝色,呼吸声都不由加重。

她学柔道防身用的,后来又稍稍接触了点跆拳道的皮毛,向来懂分寸,从未在学校滋生事端。

奈何这一次,她实在忍无可忍了!

她朝楚尧臣伸出拳头…

***

“什么?你打他了?你真打他了?”放学路上的一间网咖里,陈晨失声惊叫。

“搞什么!”

对面的一个网瘾少年,两眼盯屏幕,边打团战,边发表不满。

大家的精力都不够用,一心扑在游戏上,戴耳机的,不戴耳机的,众生众相,再无人出声理会。

景优也在玩在线游戏,一款戾气极重的桌游,很多玩家输不起,一言不合就开骂。

她嫌闹心,一年半载没碰,可此时此刻,她忽然找到发泄途径。

凭什么她要忍着,来啊,互相伤害啊!

陈晨紧盯她:“你倒是说句话呀,真动手啦?”

景优十指如飞,火力全开,没搭理。

陈晨等不及,摇她手。

景优烦躁地甩开她,“哎呀没,没动手!”

就是因为没动手才心情巨差。

晚上照例三节晚自习,景优破天荒地向方正请了假,开学以来头一回。

视野前方空落落,楚尧臣忽然有点不适应。

她其实也动手了,只不过不是常态的动手。

楚尧臣垂眸看卷子上的数学题,签字笔在指缝间穿梭,灵活迅速,一秒即从第一个指缝逐个跃进最后一个指缝。

抬手按了按后脑,也许是心理作用,总觉得头发丝倒竖着,像刺猬。

她没挥舞拳头,她两手并用,将他头发揉得一团乱。

当天晚上,景优在陈晨表姐开的网咖打游戏直到晚自习放学;而真正上完晚自习的人,放学后走进理发店,将一头清爽短发毫不犹豫地剃成板寸。

第二天,校内一些不为人知的角落,关注他的一拨人,内心翻滚如潮。

上午的课间操,全校学生在操场集合。

有意无意扫向他的目光不计其数。

楚尧臣黑着脸,冷冰冰立在六班队伍里。

前面的薛宇回头,挤眉弄眼:“你说你,好端端地干嘛想不开把头剃这么短。”

楚尧臣冷眼以对:“你有意见?”

薛宇立刻呼朋喝友,招呼玩得好的几个男生,说:“诶诶诶,快看咱们楚香帅,这头发一短,魅力无限啊,像不像劳改队里的牢头狱霸?”

当然不可能像。帅着呢,寸头凸出脸型和头型,最能检验帅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