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狐狸精一来,就和太子互相勾结,狼狈为奸……她还扰乱宫廷,驱逐其他妃嫔,一人独大,争风吃醋;不仅如此,还对朝政指指点点,陛下,这些,难道都是符合祖宗家法的?古有苏妲己,今有冯皇后……臣妾不好,难道她就很好?”她忽然笑起来,语气那么轻蔑,“陛下,就因为她是圣处女公主?”

罗迦眼里一道精光射出:“闭嘴!”

“我凭什么要闭嘴?陛下,你们祖上的命运如此……你不但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你说我坏,你难道不是更坏?你看看,你伟大的北皇,都干了些什么?”

罗迦霍然起身,气得浑身发抖。

一旁气息奄奄的三皇子忽然抬起头,哈哈哈大笑起来。

太子驾到4

罗迦和林贤妃都怔了一下,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笑些什么。

三皇子也豁出去了:“你有什么资格向我母妃怒吼?是你自己亵渎了大神,糟蹋了圣处女公主,哈哈哈,你说我忤逆,以下犯上,我这是替天行道,维护我们北国大神的尊严……”

罗迦气得浑身发抖:“来人……给朕拉下去……统统拉下去……”

林贤妃尖叫一声:“陛下……你会遭报应的,你被那个狐狸精蛊惑,迟早你会遭到报应……没想到,我们母子最终竟然是死在那个狐狸精的手里……太祖和自己的姐妹乱伦,高祖和自己的亲姨妈乱伦,你陛下,和自己的养女乱伦……哈哈哈,你们这一家子,全是乱伦……不得好死的乱伦……”

罗迦的身子猛烈颤抖。

两名侍卫冲上前来就拉住了她。

林贤妃疯狂地扑打:“滚开……你们这些狗奴才,你们有什么权利抓我?滚开,滚……”

通灵道长要抢上去扶住陛下,罗迦却一挥手:“退下,你们统统退下……”

众人不得不马上退下去。

而且是远远的。

这些对于皇族来说,早已不是秘密,可是,要是被外人听去了,那便是天大的不好。

罗迦站起身,要先走。

可是,身子却颤抖得那么厉害。

就在这时,林贤妃忽然挣脱两名侍卫,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他的腿:“陛下饶命……陛下,你不能杀我们……你不能……”

三皇子一伸手,就去搀扶林贤妃,但是,伸出的手,却无法扶住母亲,因为,他已经被牢牢地绑缚了。

他的身子在地下拖动,那么用力。

几乎每一步都是个血印。

昔日庄严肃穆的殿堂,如今,血染红砖。

林贤妃看着儿子身上触目惊心的鲜血,再也不敢动了。她回过头去,疯狂地喊:

太子驾到5

“皇儿,你别动……你千万别动……陛下,求您了,快救救皇儿,再不救了皇儿,他会死的……陛下,臣妾再也不敢乱说话了……您救救皇儿吧,您救救他吧……”

三皇子怒吼一声:“母妃,事已至此,儿臣死就死,有什么好怕的?你不用求他,他铁石心肠,眼里除了那个妖女和太子,谁都不放在心上的……”

林贤妃哭得声嘶力竭:“陛下,是臣妾说错了话……臣妾千错万错……求你了……求求您,饶恕了自己的骨肉啊,那是您的亲骨肉啊……除了太子,您就只有这么一个成年的儿子了……求您了……”

一阵风吹来,从开着的窗子里吹来,漫卷着发黄的叶子。冬天了——不知不觉,已经是冬天了。

一片叶子刚好从窗台上坠落下来,正好落在罗迦的脚下。

罗迦脚一抬,下意识地踩下去,又移开。

黄叶依旧安然无恙地躺在地上。

他抬起头,但见儿子的脸上,正好贴着一片黄叶,遮住了他左边满是血污的脸。他整个人仿佛要晕厥过去了。

他受了太重的伤痕,已经有气无力,这一次的挣扎,仿佛已经用尽了他最后的一丝力气,他只能瘫软在地,连母亲一再地为自己求饶,都已经听不清楚。意识,仿佛变得那么模糊。

林贤妃见儿子晕厥过去,她哭得肝肠寸断:“皇儿……皇儿,求你醒醒,快醒醒……”

她用尽全身力气搂住儿子。

罗迦一怔,也缓缓走下去,看着儿子。

终究是自己的亲骨肉,到了这个时候,竟然狠不下心去。

门外,通灵道长站得远远的,心里紧张得出奇。

甚至乙浑,也远远地站在走廊的那一端,低着头,大冬天,一脑门上全是汗水。这一生,几乎从未如此紧张过。

太子驾到6

他随手抹了一把,甩开,更是汗如雨下。

连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

谁也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芳菲一行人已经到了军营。

对面,一阵烟尘。

看样子,来势匆匆,不可小觑。

尤其是为首的马,是一路狂奔而来的。芳菲吃了一惊,她深知,这青州的沿途,起码有几十道防线,当初怕的是三皇子或者齐帝逃跑。每一道关口都有不同的盘查。甚至,每一道盘查的令牌都不一样。

是谁能够如此畅通无阻地进来。

她勒马。

一阵烟尘几乎让她睁不开眼睛。

她扭过脸去,让袖子勉力遮挡了一下。

这时,一阵马嘶声,来人骑术如此精妙,竟然在如此神骏的速度里,稳稳地勒马。

芳菲在逐渐小下去的尘土里看来人。

来人也正好看着芳菲。

太子,竟然是太子。

他一身戎装,佩剑,如一个纵横厮杀的武士。昔日的孱弱,病态,完全不见了。也许是因为这一路上的奔波,他的脸上的那种苍白都完全消失了,而变成了一种古铜般的颜色——一个健壮,勇武的,鲜卑族男人的颜色。

芳菲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太子。

但觉是另一个罗迦的翻版——却又跟罗迦有极大的不同。

她因为觉得奇怪,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记忆里的太子,一直是在病床上的,中毒时的病弱;被日全食惊吓,李玉屏死去的打击,被大祭司给予了圣水时候的凄凉——

这样的太子,几乎被她定格了。

这一次,为何如此地不同了?

太子也仔细地打量着她,但见她一身轻巧的戎装,还像模像样地背一把弓,插一支箭。小小的身子骑在马上,不注意看,还以为是个不起眼的鲜卑族少女。

太子驾到7

只是她的眼神那么惊愕。

太子的面色十分平静,眼神里,却有一种令人难以捉摸的愤怒。他开口,声音也是平淡的:“皇后!”

芳菲当时逃脱他的看管,偷偷跑出来,本就心怀愧疚,现在见他这样的眼神,更是不安,低声道:“殿下……你怎么来了?”

“孤是奉父皇之命前来……”

并非是他语气里的那种疏离——二人之间的疏离是早就开始了的,何况,又隔了那么多的事情。

她惊异的是,陛下有召见太子?自己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就算召见太子来军营,为什么不让自己知道?

而且看样子,太子果真是奉召而来,绝非是撒谎。

她心里忽然老大的不安。陛下在这个时候,诏令太子前来干什么?

她下意识地问:“陛下为什么诏你前来?”

这话问得十分突兀,按理,皇后是不该这么问太子的。

太子也很是意外。

难道父皇召自己前来,她竟然不知道?

他心里忽然有个很奇怪的想法,试着问:“皇后,你,莫非你今日才到?是不是还没见到父皇?”

芳菲的心,几乎要沉到谷底了。

“不,殿下,我早就来了。”

这就更奇怪了。

父皇和皇后的关系,那是众所周知的,亲密无间。父皇召见自己,没有必要瞒着她啊?

太子也觉得微微奇怪。

但见芳菲忽然别过脸去——就如那些小孩子一般,当你最相信一个人,认为他跟你最是要好,彼此之间,没有一星半点的秘密。

却不料,他背后把糖果给了其他小朋友,而不是给你。

太子恼怒她屡次不听话,上一次还来个金蝉脱壳,见她如此,也不安慰她,只说:“皇后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吧?”

太子驾到8

芳菲摇摇头。

太子似乎自嘲地笑了一下:“也罢,皇后总是这样福大命大,哪里会有什么危险呢?孤倒是白白操心了……”

芳菲想起他当初命令八百里加紧送信给陛下,沿途要人保护自己,也不是不感激的,她勉强道:“呃……殿下……真是对不起……”

“没什么。反正你到了军营,父皇高兴就好。”

陛下,他会高兴么?

本来,芳菲一直笃定陛下是开心自己的到来,但是,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此时,却无法如此笃定了。

太子的态度依旧十分冷淡:“皇后,既然无事,孤就先进去了。”

她也是淡淡的:“那你就先进去吧。”

太子走得几步,忽然又回头。

芳菲这才注意到,护送太子的,还有一支人马,正是李大将军最得力的亲兵,显然是他们之前就已经派人前去迎接了。

就连李大将军都知道了,自己竟然也不知道。

她微微咬了咬嘴唇。

太子回头,淡淡道:“父皇说,这次胜利之后,孤便要娶新的太子妃了。感谢皇后一再为孤玉成好事。”

难怪李将军会早早派人迎接他的女婿。

芳菲也淡淡地:“那就恭喜你了,殿下。”

“多谢皇后吉言!”

太子再也不说什么,径直就先进去了。

芳菲反而滞留在后面。

此时,早已天色大明。

清晨看起来本来还像有阳光的样子,但是不知为何,天色又黯淡了下去,四周都灰蒙蒙的,空气也灰蒙蒙的。因为这个秋冬,好长日子没有下雨了,连残存的一些冬青树的叶子,上面都满是进进出出的马蹄扬起的灰尘。

芳菲随手折一下旁边的冬青,却摸着一把的灰,只好将手缩回来。

此时,她倒不知该进去还是出去。

太子驾到9

太子是奉召进去。

自己没有得到任何的诏令。

尤其是大战的前一刻,陛下将自己从战场上“驱逐”走——把自己赶走,把太子请来——当然,太子能如此及时,如此恰到好处地赶来,显然是早就上路了的。

她心里如一团乱麻一般:只想,这是为什么?

陛下为什么会如此?

赵立和乙辛都侯在一侧。

这时,魏晨匆匆出来。因为惦记着陛下的安危,她回去后,马上遣了魏晨再回去保护陛下。这时见魏晨出来,她大喜:“魏晨,陛下呢?”

魏晨的声音有些支支吾吾的:“陛下……还有点事情……”

“是不是捉住三皇子了?”

魏晨压低了声音:“对,三皇子,林贤妃,全部捉住了……”

芳菲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既然连林贤妃都捉住了,元凶首恶可谓是一网打尽了,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她正要往前,却见魏晨竟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她奇怪道:“魏晨,快进去吧。”

魏晨反而恭敬道:“娘娘,再等等吧……也许,陛下有点事情……”

她想,陛下会有什么事情呢?

她忽然明白过来,陛下不是有什么事情——而是不想让自己马上进去。按照陛下对自己的了解,肯定猜到自己一得到消息,马上就会赶来,所以,他先安排魏晨阻截一下自己?

阻截自己,放太子进去。

她心里浮起极大的不安,下意识地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魏晨并不隐瞒她,声音依旧很低:“回娘娘,陛下在亲审三皇子和林贤妃……”

其实,四下里只有几个贴身侍卫,但是,魏晨依旧十分谨慎,所说的话,几乎只有芳菲一个人才能听到。

太子驾到10

芳菲稍稍释然。

如果是陛下在审讯三皇子,这是他和三皇子,林贤妃,昔日的父子,夫妻的对话,当然不想让外人得知。

她便暂时没有妄动,只是下马,慢慢地随着魏晨往里走。想等第一轮审讯完毕,自己算算时间,就差不多可以见到陛下了。

但是,心里还是觉得诡异——按照三皇子的罪行,有什么好审讯的?毒杀太子,勾结神殿,通敌卖国……那一项不是砍头的大罪?

彼时,北国的法律尚未达到南朝那样的法典森严,许多事情,还保留着古老的宗法制,尤其是罗迦那种抱着宿命论的心情,要私下解决问题的心理,也是可以理解的。

芳菲便不再生疑。

那边,太子没有这么多想法,他已经畅通无阻地进去了。

刚进去,已经有两名太监领着他,众人草草见礼,他赶紧往里走。

来到转角的地方,看到一群人站在走廊上,分别是他的岳父李将军,源贺等人。众人的心情似乎并不焦虑,脸上甚至还有喜色。

一见到太子,众人立即行礼。

太子见到他们脸上的喜色,心里一松,心情也变得愉快起来。李峻峰和源贺都是这次战争的功臣,二人自然会感到欣慰,尤其是源贺,见到李峻峰笑得嘴都合不拢的样子,心里不禁有些酸溜溜的:“恭喜李大将军,你的女儿又要做太子妃了……”

李峻峰哈哈大笑:“好说,好说,到时,还要请你们都去喝一杯喜酒……”

太子虽然对于李银屏没有任何的期待,但是,李将军的胜利,对于自己来说,却是极其有利的事情,也是自己很希望看到的,便分外地恭敬,对其他的大臣,也非常客气。

再往里走,见到乙浑。

乙浑是一个人站在这里的——要再往里面三重院落才是父皇的临时行宫。

乙浑一个人在这里踱来踱去的干什么?

太子驾到11

太子很是惊讶。乙浑看到太子的到来,心里的震惊简直不逊色于太子。他见机得快,立即就行礼:“老臣见过殿下……”

太子知他在神殿一役和这一次的大战里,都有大功。自然也不肯轻易得罪他,虽然彼此都有心结,但是,彼此都装得若无其事的。

“丞相辛苦了,这一次,你立了大功啊。”

乙浑黑瘦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就连一向翘起,老是显得在生气的眉毛,也稍稍下垂,他察言观色,但见太子殿下,从未有过的和颜悦色。

他赶紧道:“殿下,林贤妃,三皇子,已经被抓了……”

太子早就料到战败后,三皇子肯定被抓住,却不料,竟然连林贤妃都被抓住了。

他一惊,却依旧不动声色:“大人辛苦了……全是你的功劳!大人大义灭亲……”

乙浑十分谦虚:“老臣不敢居功。老臣这也算不上大义灭亲……只恨没有及早追查到他们的下落,禀报陛下……这一次将功赎罪,不知道还来得及不……”

“来得及!当然来得及!”

乙浑但见太子的笑容,竟然觉得那笑容是如此的意味深长。他一时不敢说什么。好在太子还是异常地和颜悦色。

继续往里走。

里面,非常安静。

青州的格局,自来是南朝的格局——帝王的行宫,和臣下,便有了非常明显的等级,森严,有序。

四周安静得出奇,只是一队一队的御林军。

众人只是简单行礼,并不跪拜。

太子第一次置身这样的环境,竟然觉得无比的压抑。

然后,终于看到通灵道长。

如果说最初他还是轻松的心情,一见了通灵道长,心里登时咯噔了一下——道长满面寒霜,手里拿着拂尘,不停地晃动,轮转。

因为太过专注,拂尘上都是滑腻腻的冷汗。

甚至太子走进了,他都没有发现。

他只是专注地看着走廊的尽头——里面,朱红的大门紧闭。

那是父皇所在的地方。

到底是什么,能让通灵道长也如此地警惕?

PS;今日到此:)

生死宿命1

太子悄然放慢了脚步。

通灵道长这时,忽然回头。

太子一怔,竟然发现通灵道长额头上都是汗水,眼里流露出一种自己从未见过的惊恐——没错,的确是惊恐。

他疑心自己看花了眼睛。

有什么值得惊恐的?

明明已经抓住三皇子了,一个审讯,难道里面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可怕的秘密?

通灵道长也看见他了,明显怔了一下,挥了下拂尘。

太子看得分明,那口型隐隐在说:不要进去。

太子停下脚步,要问什么,但是,千言万语,却已经被通灵道长所阻拦。

二人就站在走廊边。

从这里看出去,里面是昔日齐帝所居住的临时行宫,逃跑时候的痕迹都还没撤离。但是,这丝毫也不影响到这座古城的端庄和威严肃穆。

这一片,两边全是高大的古松,槐树。其中围绕阁楼的一棵柏树,起码有千年的历史,因这冬日,苍翠得整个成了一片墨色。

太子站在原地,竟然觉得一阵冷嗖嗖的。

他回头,老远地,见一个人影闪过,还隔了很长的距离。

似是要靠近,但是,又没有靠近。

正是芳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