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害怕,阿黛尔,”他叹息着喃喃,将嘴唇印在妹妹的眼睑上,“已经过去了——白骨已经在地底腐烂,那些亡灵被束缚在教堂里,如今已经无法伤害到我们。”

她全身僵硬的坐在那里。不知道有什么样记忆正在脑中急速苏醒,令她的脸色死去一样苍白,在西泽尔的怀抱里不停颤栗。

那些脸……那些濒临死亡的脸。苍白的人头,追逐着她的鬼魂!

是的,在眼睛里还只有黑暗的童年,她曾被哥哥牵引着,无数次走过这一条廊道,来到这个密室。她坐在椅子里,静静等待着猎物的出现——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唯一看到的,便是一张张濒临死亡的恐惧的脸!

那是她仅有的童年记忆,遥远而神秘,已经和梦境合而为一。

“是我杀了他们?”许久,她喃喃低声。

“是的。”西泽尔微笑,“他们在你的视线里死去。”

阿黛尔失声:“为什么?”

“你不明白么?这都是父亲和母亲的杰作。”西泽尔低声耳语,眼底却带着莫测的笑意:“正如外面一直谣传的——你真的是魔鬼的孩子,阿黛尔。”

魔鬼的孩子!

她怔住,如遇雷击。所有可怕的记忆都在今日仿佛都得到了印证。

“听着,阿黛尔。我们的父亲和母亲都是魔鬼。”西泽尔在她耳边轻声开口,声音轻而冷,“你被生出来时,所具有的不仅仅是可以看到冥界的能力,还有另一种更可怕的力量——你有着美杜莎(注:Medusa,西方神话里的蛇发女妖,传说任何被她注视过的人都会立即变成石头)的眼睛,阿黛尔。”

“美杜莎的眼睛?”她茫然地重复,忽然想起苏娅嬷嬷临终时的话。

“是的,”西泽尔的声音仿佛是诅咒。

“除了我,凡是看到你眼睛的人都会死去!”

阿黛尔脱口惊呼,不可思议的抱住了头,只觉的头痛欲裂。

是的……是的!都想起来了!童年时的黑暗,那些出现在记忆里的一张张濒死的脸,扭曲而恐惧的表情——那些人在她的视线里逐渐死去,在临死地时候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地狱之门徐徐打开!

“从诞生一睁开眼开始,你就杀死了身边所有的侍女。”西泽尔叹息,“为了掩饰你的这种魔力,父亲他对外宣称你天生失明。用布蒙住了你的眼睛。”

她开始颤栗,无法抗拒这样的诅咒般的描述。

“但是,父亲他也利用了你这种可怕的才能。在这间密室里。藉由你的力量,他为自己除去了无数的政敌——那些政客被约到此处,然后在看到你的眼睛时猝及不妨的死去,死状和心肌梗塞毫无区别。”

西泽尔冷笑:“最后,他如愿以偿的当上了教皇。”

阿黛尔怔怔听着,身子剧烈的颤抖着,脸色苍白却无言反驳。

是的,这一切,的确和她残存的记忆碎片完全吻合!

“可是……母亲她……”她喃喃。

“她是一个魔鬼般可怕的女人。有人说她是个东陆女巫,这或许是真的——”西泽尔冷笑起来,用冷酷的言辞评论着自己的母亲,“她用巫术帮助父亲登上了王位后,有一天却忽然发了疯,居然返回来要杀死自己的两个孩子,她要把我们送回地狱里去!”

阿黛尔全身颤栗,无法说话,想起了那可怕的一夜。

“不过,她没能如愿。只来得及在侍卫到来前将手伸入柜子,刺向你的眼睛,封印了你的能力。”西泽尔低声,回溯到了当年最恐惧的那一段记忆,“但是或许因为太仓卒,那个封印的力量有限。后来当你遇到生死危机,出于极度的恐惧,那种可怖的诅咒力量还是会被释放出来——比如在高黎王宫里那一次。”

她渐渐明白了那几次噩梦般的遭遇的究竟,用手捂住了脸。

原来如此!——那些人,那些高黎王宫里的贵族,那些结婚前夜刺杀她的刺客,原来都是被她杀死的?那数以百计的人,原来都是死于自己的手下!

“我们对父亲来说还有用,为了隐瞒真相,所有侍女都被处死,剩下的莉卡也被送入了疯人院。”西泽尔冷笑,“在母亲被烧死后,天见可怜,你居然奇迹般的重新获得了光明——只是再也记不起童年时的种种。”

西泽尔叹息,抚摩着她出神的脸:“所以,可怜的阿黛尔,对你而言,那个所谓的‘童年’的记忆里,就永远充斥了黑暗和死亡——因为在那漫长的八年里你唯一见过的人,除了我,便只有那些在你视线里死亡的脸。”

她身子不停的发抖,觉得耳畔的声音恍如魔鬼的耳语,如此真实却如此残酷。

“阿黛尔,你是否明白?我们的宿命是连在一起的——从一开始就是。”

“我们都是魔鬼的孩子。”

阿黛尔忽然间捂住耳朵,失声尖叫起来,声音响彻了密室。

西泽尔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站在妹妹的身后。从椅子后伸出双臂,将她静静围绕,宛如十几年前做过的无数次一样。他紧紧抱着她,仿佛抱着多年前那个因为看到死人而崩溃的孩子,直到她的声音渐渐低下来。

“现在,”寂静的黑暗里。他对她低语:“你还想逃么?”

阿黛尔紧闭着眼睛,身子微微颤栗,压抑的哽咽在喉间挣扎,泪水终于失去了控制,接二连三的落下,滴落在西泽尔的手背上,炽热。

“还有一件事,你一定也不知道。”西泽尔在她耳畔冷笑,“我那与生俱来的病——那种被称为‘神之诅咒’的先天性疾病,其实并不是癫痫!”

她吃惊地睁开眼睛,却因为被抱着而无法回头看他的表情。

西泽尔贴着她的脸颊,在她耳边低声:“对,那是毒药!几乎是从我一生下来开始,父亲就对我下了毒——他要控制我,令我永远俯首帖耳听命于他。你明白了么?”

一阵颤栗从脊背流过。她下意识地握住他的手,颤声:“哥哥!”

“不过,现在没事了,阿黛尔。”他轻轻微笑,拍着她的后背,“你明白我为什么一直致力于药学研究了么?自从明白真相后。我一直试图解开那种传说中无法可解的诅咒之毒——我失败了很多次。每次发作时都生不如死。但到了现在,我基本上已经能控制住那种毒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冰冷。

原来,她并不曾真的了解西泽尔,尽管他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

西泽尔在黑暗里笑了笑:“阿黛尔,我们是无法真正融入到这个世界去的,因为我们是异端、是怪胎、是魔物,不被理解也不被这个世界接受——从很小时候开始,我就知道我们并没有母亲也没有父亲!”

他的声音渐渐难以控制的提高起来,终于强迫自己停下来,沉默。

“你是善良纯真的孩子,阿黛尔。你一直不相信那些传言。”西泽尔阖起了眼睛,叹息,“但是,对我而言,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我们并不是苏萨尔、普林尼那样的普通人——我相信我们是魔鬼的孩子,并且以此为准则去做事。

“但是,无论如何,我却不愿我亲爱的妹妹背负和我一样的重担。”西泽尔低声苦笑:“太沉重太荒谬了……听起来简直就像一场噩梦,不是么?”

“……”她握紧了扶手,哽咽不语。

她在他的话语里颤栗,记忆的洪流席卷而来,将她冲得不辨方向。

“明白了么,阿黛尔?对父母而言,我们不过是一对傀儡,一件工具。”西泽尔冷笑起来,“我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忍受下去——但是,当你被父亲送给那个老头时,我就知道一切都不可能了。我是绝不可能这样芶活下去的!”

他冷冷看着穹顶,眼里掠过一丝光:“如果不想被他们操纵,就必须挣脱。”

“挣脱?”她喃喃。

“是。”西泽尔冷笑起来,“挣脱这一切,拥有全新的生活。”

她抬起布满泪痕地脸怔怔的看着西泽尔,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是的。不用忍受太久了,阿黛尔。再给我三年时间,你就可以获得你想要的那种生活——那种‘爱,自由,安宁和洁净’。”他低声,声音温柔,“等我完成了计划,到时候将没有什么可以再把我们分开,所有阻碍我们的人都不会存在。”

阿黛尔手指颤抖了一下。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

“不可能。”她绝望地喊,“这是不可能的!你是我的哥哥,西泽尔!”

“为什么不可能?”西泽尔冷冷道,眼里燃烧着幽暗的火,“为什么我们不能和尼罗河上的那对兄妹一样?(注:指古埃及。埃及王室实行兄妹通婚制,以保证血统的纯正和王权的集中。国王和皇后世代为兄妹,分掌上下埃及。)——听着,阿黛尔,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站在世界的颠峰,分享这个世上最好的一切。”

“不。这不可能。”她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全身发抖,“你疯了。”

是的……是的,他终于捅破了那一层纸,直接地说出了她心底最隐秘的想法:永远不要分离,永远不要有任何人介入他们之间。永远相守在一起,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亡——那几乎是从诞生以来就埋在他们心底的想法。

将他们捆绑在一起的,不仅是血缘的羁绊,不仅是爱和依恋,还有与生俱来的孤独和恐惧。他们是怪物,是异端,在世上唯有彼此,如果一旦分离就会生不如死。

但那种长久地相守,却又分明是绝不可能的。

因为他们身上的血是相同的。

那种念头是有罪的,肮脏的,甚至连想一想都是神所不能容许的!

多么可笑啊……她梦寐以求的那种生活:那种“爱,自由,安宁和洁净”的生活,其实根本不可能存在——因为她的爱是有罪而肮脏的,她的私心和妄想是不可能被允许的——如果上天真的实现了她的妄想。那么,那种生活也是不洁和令她不安的!

或许,她要逃离的并不是翡冷翠的禁锢,而正是这种绝望和黑暗吧?

“我本来不想让你知道这一切,阿黛尔,除非我已经达成了目标。”西泽尔语气森冷:“但是。从东陆回来之后你就变了——你在试图挣脱我,误解我,这超出了我可以容忍的极限。”

“所以你今天带我来这儿?”阿黛尔绝望的看着他。

“是的。”西泽尔微微冷笑。“我不得不提早让你明白这一切。”

“……”她无法说出话来,捂住了脸,蜷缩在那张红椅上,低声,“这不可能。你是我的哥哥——我们身上的血是一样的!这是神不能允许!”

“这个世上没有神,阿黛尔。我要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一切障碍都必须被清除。”在黑暗里,西泽尔低声冷笑,“不要担心什么道德伦理,那种人世的法则根本微不足道——魔鬼的孩子如果不和魔鬼的孩子在一起,还能去哪里呢?”

她听到了他的话锋里的傲然和绝决,心里猛然抽紧。

她颤抖着,用微弱地声音道:“你想怎么样呢,哥哥?——‘必须清除障碍’——你……你难道连父亲和哥哥们都想除掉么?”

西泽尔没有否认,冷冷:“难道你希望我们再度分开么?”

阿黛尔却缓缓点头,脸色苍白如死:“是!与其要犯下这样神不能饶恕的大罪,我宁可第三次被嫁出去——我宁可离开,永不回来。”

“嫁给谁?”西泽尔冷笑起来,眼神忽然变得尖锐,“费迪南伯爵?”

他讥讽的看着自己的妹妹,从怀里拿出金表看了看,薄薄的唇角忽然露出了一丝冷笑:“好了,时间也快到了——抱歉,阿黛尔,容我暂时告退一下。”

她愕然的看着他,不明白他忽然间又想做什么。

“亲爱的妹妹,请你在这里单独呆片刻,”西泽尔却往密室外走去,在门口忽然停下来,回头对着她微微笑了笑,“如果你想知道所有一切真相,就务必管住自己——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轻易发出声音。”

阿黛尔看着他,在最熟悉的眸子里却看到了最陌生的表情。

一种不祥的冷意从她脊背升起。

二十、应许之地

门关上后,密室内陷入了一片可怕的寂静。

然而,在阿黛尔的耳膜里,却充斥着各种各样诡异恐怖的声音她闭起眼睛不敢去看,然而那些鬼魂的声音和咒骂却还是波涛一样的传入了耳中。

“魔鬼的孩子!魔鬼的孩子!”

“看哪……她又回来了!又坐在了这张椅子上!”

“为什么不下地狱去?罪孽深重的家伙!”

她崩溃般的抱起头,拼命摇头,想把那些声音驱逐出脑海。然而,就在这个刹那,一个声音却传入了她的耳膜——就在一墙之隔,熟悉得令她大吃一惊。这……这不是虚幻的冥界声音,而是实实在在的人声!

“殿下,”那个不知何时出现的人开口,“您交代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阿黛尔忽然间颤抖——费迪南伯爵!这……这竟是伯爵的声音?

他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我已经等了你很久,”她听到西泽尔回答,带着一丝冷笑,“你终于来了,雷。”

她蓦然一惊,几乎要脱口惊呼出来。西泽尔在说什么?

他……他居然叫伯爵——雷?!

隔壁的声音还在不停传来。她用手捂住嘴,全身颤抖。

“哦,太阳不落山我不习惯出门——我也不明白殿下为什么喜欢把接头的地点放在教堂,这里离决斗场太近,容易被人看出破绽。”费迪南伯爵的声音优雅一如平日,然而语调却令人不寒而栗,“不过,英格拉姆勋爵的尸体已经漂浮在台伯河上了,相信殿下日落时也不曾在决斗场上等到他吧?”

“不错,”西泽尔微笑。“你处理得还是那么利落,雷。”

“呵,幸亏提前除去了那个家伙。”费迪南伯爵道,“昨晚在临死前,那个家伙发疯一样的说了一大通胡话——那些话只要有一句被那些贵族们听到,非引起新的流言蜚语不可。”

“是么?”西泽尔淡淡,“其实在他把白手套扔到我脸上时,便已经说了很多胡话了——比如我们是魔鬼的孩子,不伦的兄妹之类的。”

“不止那些,勋爵知道的似乎比您想象的还要多。殿下——”费迪南伯爵道,语气复杂。“比如魇蛇,东方女巫……还有美杜莎的眼睛和阿瑞斯的剑。”

“……”西泽尔忽然沉默。

“他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许久,他冰冷的开口,杀气隐隐,“谁泄露的?”

“可能是因为他是拉菲尔的密友,无意从拉菲尔的画稿里明白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东西——”费迪南伯爵道。声音平静,“要知道美茜·琳赛夫人昔年一度和拉菲尔来往甚密,那座昼夜之门里就藏了许多隐喻。”

“呵,”西泽尔冷笑起来了,“凡人不该窥知神意——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那是。”费迪南伯爵不动声色地回答。

“你从来不曾令我失望,雷。”西泽尔停顿了片刻,微笑起来,“从东陆到翡冷翠,每一次的任务你都完成得完美无缺。”

“我不过是一个杀手。”费迪南伯爵道,“完成交付的任务是理所应当的。”

“很好,雷,如今你已经完成了我交代给你的所有任务——那么,我也会很快的兑现自己的诺言,让你重回卡斯提亚,继承王位。”西泽尔微笑,“听说你的叔父承蒙神的召唤,如今已经没有几天可以活了。”

“那要感谢殿下,”费迪南伯爵微笑,“博尔吉亚家的毒药非常有效,这次也不例外。”

阿黛尔全身颤抖,渐渐无法支持,瘫在了椅子里用力捂住嘴巴。

是的……她怎么没有想到呢?如果是为了寻求权力和王位,比向她求婚更快更有效的方法,就是直接和当权的西泽尔皇子交易!

她为什么没有想到呢?那么多与她或真或假有过暧昧的男人都浮尸台伯河上,而费迪南伯爵之所以还敢如此大胆如此肆无忌惮,只是因为他确定不会有人来向他下手,只因为他自己就是那个隐藏在暗中的凶手!

多么愚蠢……多么愚蠢啊!

她居然把他当作了救命的稻草、逃离翡冷翠的方舟!

“多谢殿下的许诺,我相信殿下是说到做到的人。”然而就在此刻,费迪南伯爵的一句话冲入了她恍惚的神智中,话锋一转,“但是,请容许我带着您的妹妹一起回卡斯提亚。”

阿黛尔怔怔的坐在椅子上,握紧了扶手。

什么?那个人……居然还是大胆地提出了这个请求?!

隔壁,西泽尔彷佛也是意外地沉默了片刻,笑起来了:“你以为我会答应么?雷?”

“殿下当然不会。”雷也在笑,“凡是和公主有染的男人都难逃一死——更何况是试图把公主第三次带走的男人?”

“既然你明白,为何还要冒这样的险呢?”

“因为教皇已经答应了。”

雷的声音优雅,说出的话却宛如骤然刺出的刀。

“……”门外的西泽尔和门内的阿黛尔都倒抽了一口冷气,震惊地沉默。

“不可能……不可能!”西泽尔失语了片刻,不可思议的冲口,“父亲会答应你?你不过是一个没有王位的流亡者!父亲怎么可能把阿黛尔……”

雷微笑:“要知道我秘密为教皇服务已经十年了,他对我慷慨也是理所应当的。”

“什么?”西泽尔冲口而出,忽然间明白过来,再度沉默。

隔着墙壁,他的同胞妹妹甚至能感应到这一瞬间他的震惊和愤怒。原来,即便是西泽尔,也有谋划不周或者想不到的时候——是的,他怎么没想到呢?如果想要寻求权力和王位,最快捷最直接的方法并不是寻求当权皇子的支持,而是直接去求助于教王本人!

“你,为我父亲服务?”许久,西泽尔低声开口,一字一句。

“是的。”雷回答,“从十年前替琳赛夫人秘密行刑开始,我一直为教皇服务。”

长长的沉默,空气仿佛凝结。

十年前……这个人,居然是参与过当年处死女巫行动的教皇心腹!

“你出卖了我么?雷?”西泽尔喃喃,“父亲派你来监视我,是不是?”

“很抱歉。我的确是一位双面间谍,游走于利益之间,分别为你和你父亲服务。”雷声音依旧优雅,顿了顿,低声微笑:“但是殿下请放心,我会对公主好的。她实在令人心疼。”

“呵。别妄想了!”西泽尔终于忍不住冷笑,“我不会让你带走阿黛尔的,雷。”

“可是你无法阻止。公主已经答允了我,教皇也很高兴看到我的求婚。”雷微笑着反驳,“你们这对兄妹在翡冷翠闹得实在不像话——到处都有流言蜚语,说公主越来越放荡无忌。而殿下您为她滥杀无辜,教廷的声誉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所以,如果能让我把公主带去卡斯提亚,对教皇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西泽尔冷笑不语。

“何况,公主迟早是要再度出嫁的,她不可能永远属于您,殿下。”雷意味深长的开口,“而嫁给我,总比嫁给其他人强——因为我明白她的过去,也懂得她的痛苦。”

“闭嘴吧。”西泽尔终于忍不住冷笑,讥诮,“不要用所谓的爱情来粉饰你的阴谋,雷。我不是傻瓜,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用心——雷,你和我父亲是同谋者。你们拆开我和阿黛尔。为的是胁迫我,是不是?”

“……”这一次轮到了雷沉默。

西泽尔的声音锋利冰冷,“这几年来父亲已经开始警惕我了,他站在苏萨尔和普林尼那一边——如果我没猜错,他们已经着手想要除掉我了吧?最后的交锋还没开始,所以他要作为心腹的你替他牢牢的控制住阿黛尔!”

“殿下。”雷轻声叹息,“你果然远比教皇想象的可怕。”

西泽尔冷笑:“雷,如今才明白站错队已经晚了。”

“殿下难道一点也不怕么?”雷笑了起来,声音轻微而森冷,几乎可以听到银刀在他手指间旋转的声音,“要知道教皇他有可能下了密令给我,让我找一个合适的时机除去这个开始不受控制的儿子——比如现在这样的场合?”

门后的阿黛尔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从椅上直起了身子。

“不可能。”然而门外的西泽尔却在冷笑,并不以独自面对这样可怕的杀手为意,“在我的军权没有削除之前,无论是哥哥还是父亲,都不敢那么快对我下手——否则明天清晨南十字军团见不到统帅,就会发生哗变。”

一边说着,他手里的象牙柄手枪却已经打开了保险,手指轻轻搭上扳机。

雷沉默下去,最终轻笑了一声:“殿下,你真的令我非常佩服。”

“可是你却让我失望。”西泽尔冷冷回答,“雷,我很信任你,甚至把最珍视的妹妹托付给你——但我要你守护阿黛尔,却并不是意味着允许你监守自盗。”

雷不以为意地微笑:“面对着翡冷翠玫瑰,谁不会动心呢?”

“雷帝欧斯·德·费迪南伯爵!”西泽尔忽然提高了声音,彷佛在说给谁听,“你以为你们的这些阴谋可以得逞么?——阿黛尔,现在你来亲口告诉他:你是不是愿意嫁到卡斯提亚去,成为这个阴谋者和野心家的妻子?!”

那扇秘密的门猝及不妨的被推开,微弱的灯光照入了神龛后的密室。

在费迪南伯爵脱口的惊呼声里,暗门开了。昏暗的灯光下,阿黛尔蜷缩在空荡荡房间正中的椅子上,仿佛要逃开什么似地拼命往后靠去。然而避无可避,她只能抬起脸,凝望着门口出现的两个男子,露出一个绝望的微笑。

“雷?”她轻声恍惚地对他道,“你好。”

费迪南伯爵站在那里,怔怔看着那个蜷缩在椅子上的少女,仿佛有一把无形的银刀瞬间刺中了他的心脏。那个刹那他的脸色甚至比吸血鬼还要苍白,倒退了一步,那把小小的银刀落地,铮然直插地面。

一同落在冰冷地面上的,还有一支刚削完了尖刺的血红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