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想问问你,你这样做,怕是不合规矩吧?你是出于什么心思做的这件事情?”静灵声音不高,可是双目却是灼灼锐利,似乎恨不得能够直接刺入陶君兰的心里,好好看看她到底是什么心思。

陶君兰微微打了个颤,心道:来了。

平复了一下心情,陶君兰也不想隐瞒什么或者找借口,直接就说了真相:“我以为衣裳是我洗破的。怕姑姑责罚,就擅自做主补了衣裳。因为那衣裳看着已经旧了,我猜想主子怕是不会再穿。因此才斗胆了一回……”

“你倒是胆子大。”静灵“嗤”的一声笑了:“不过,这样想也对。本也不打算再穿的。不过是二皇子偶然看见了,才发现了这事儿的。”

孙姑姑没表态。

陶君兰心定了定,跪下认错了:“奴婢知错,求姑姑责罚。”

“我们二皇子说了,不必罚你了。”静灵又说了一句,“不过你那线实在是粗劣,就拆了重新绣吧。线我也带来了。另外几件衣裳,也多少有些破损之处,你自己且看着办。”

说完了这一句,静灵便是起了身:“我还有些事儿,你做好了,就给送过来吧。”

陶君兰直接就傻了:这事儿就这么完了?

再偷偷看一眼孙姑姑的表情,见孙姑姑盯着她似笑非笑的,又有些头皮发麻。

当下自然也不敢起,只是老老实实地跪着,等着孙姑姑发落。

孙姑姑亲自将静灵送出了门去,这才折返回来,淡淡的指了指桌上的荷包:“既然二皇子发了话,我也就不罚你了。但是你且记住,下不为例。这是你的赏赐,拿去吧。”

陶君兰早就想过这个赏赐怎么处理,当下也不迟疑,立刻道:“奴婢犯了错,姑姑不惩罚已经是万幸,如何还敢再要赏赐?还是姑姑拿着吧。二皇子想必也是看在姑姑脸面上,才没计较此事的。”

孙姑姑这次倒是真多了几分笑意:“你果然是个伶俐的。不过,我还不至于如此眼皮子浅。既然说了赏给你,你就拿去吧。活好好做,别马虎了。至于别的心思,不管有没有,都给我收起来,老老实实的!”

陶君兰心中一凛;“是。”这就是孙姑姑的警告了。

这件事情太过奇异,所以直到陶君兰抱着篮子回了屋,也是恍恍惚惚的没回过神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犯了错,不但没挨罚,反而得了赏赐。

荷包她拆开看过了,里头装着五个小银锞子,一个约半两重,五个加起来也不算多。但是也不少了。当然,关键的还是脸面。主子赏赐的东西,不论多少贵重,都是脸面。二皇子给了赏赐,说明是真的看重了她的手艺?

陶君兰低头看了一眼熟悉的黛蓝云纹,忍不住一咧嘴自嘲的笑了笑。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这件事情,处处透着古怪。不过她也不想多想了,当下决定老老实实的干活儿,至于别的……还是忘记得好。

就像是孙姑姑说的那话一样。

接下来,陶君兰又觉得有些头疼:绣上去的花纹得重新拆下来,再绣上去,可不是一件小的工程。再说了,还有别的衣裳……

纵然静灵走的时候没要求什么时间之内做完,可是陶君兰认为,恐怕还是得越快越好。

至于这件事情,她也没刻意瞒着,当然也不可能大肆宣扬。当然,屋子里的其他人,她自然没瞒着。一五一十的说了,末了又将赏赐拿出来,一人分了个银锞子。五个人,刚好一人一个。

绿柳暗地里嗔她:“你也忒老实了。那是你的赏赐,不拿出来也没什么。”

陶君兰笑了笑:“大家都在一处,不说有难同当,至少该有福同享。”

绿柳闻言,瞪了她一眼,末了又贼笑道:“你说,二皇子怎么对你如此青眼有加?莫不是……”

陶君兰气急败坏的狠狠掐了绿柳一把;“你再胡说,就干脆把银子还给我算了。这话也能浑说?让人听见了,还要不要我做人了?”

绿柳忙扭着身子躲,却是不敢再说这样的玩笑话了。一时又道:“你说,孙姑姑这次会不会为难你。”

陶君兰也吃不准,“不知道。不过这次也是运气好。不然,不是也得落成皮。”

“谁说不是呢。”绿柳叹了一口气。

第一卷 第11章 百态

陶君兰将这次的事情,却是到底很快在浣衣局就传开了。

一时之间,说什么话的人都有。有来巴结的,有嘲讽的。所以,陶君兰倒是每天都不得清闲了。就是吃饭那一会儿的功夫,也要听无数的话。

就是孙姑姑,也似乎是一下子改变了态度,竟是让她在做二皇子活儿的时候,先将浣衣局这边的事情放下不急。

陶君兰只得又特地去谢了一次孙姑姑。孙姑姑和颜悦色的,倒是看不出什么。可孙姑姑如此,却反而越发的叫她心中有些惴惴不安起来了。

毕竟,她是犯了错的。没道理还有这样的待遇。

陶君兰只得越发诚惶诚恐的做活计。

说来也怪,二皇子的衣裳,都是同一种面料的,而且同样的,都是破旧了。有些衣裳,甚至比之前那一件破损得更加厉害。还都不是不小心刮破什么的,都是磨破的。

这样的破损,只有常常穿,才会如此。

所以陶君兰有些想不明白了:堂堂二皇子,怎么会这样穿衣裳?纵然再舒服,可也不至于一件衣服穿破了还没有新的替换。更不至于,破了的衣服还要补好再穿。那未免也太穷酸了。就是一般体面些的人家,也不会如此穿衣裳。更别说是皇子了。

难道,二皇子特别节俭?陶君兰觉得不应该。就算再节俭,也不是在这上头。毕竟这关乎脸面呢。

要么,就是特别的珍视这些衣裳。因为特别喜欢,所以才会常常穿,又因为如此,所以破了也舍不得扔掉。虽然不会再穿,可是补一补,留在那儿做个念想也是可以的。

陶君兰就有一个香囊,是她娘死之前做给她的,因为经常婆娑,上头绣的花儿都有些毛了,可是她还是好好收着,时不时的拿出来看看。那是她娘留给她的唯一念想了。

二皇子,应该是个十分恋旧的人。

这就是陶君兰得出的结论。

然后,她又发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些衣裳的针线痕迹,和她的风格很像。尤其是绣活上头。不仅针脚很相似,就是用色也很像。

怪不得二皇子会指明让她来做。陶君兰有些恍然大悟。于是又松了一口气:至少不觉得这是天上无缘无故掉下来的馅饼了。心里也安定了不少。理直气壮了不少。

当然,做活的时候也更加小心了。每一件衣裳,她都仔细看了原本的针脚和绣的花样,再想着补衣裳的法子。力求将每一件衣裳,补得都看不出原本破损的痕迹。

这一批活,即便是陶君兰紧赶慢赶,也足足做了一个月。等到收了最后一针,她便是将衣裳细细的洗过一遍,晾干了,叠得整整齐齐的,这才送去孙姑姑那儿。

孙姑姑随手翻了几下,笑着赞了一句:“你这个活计的确鲜亮。不去针工房,倒是可惜了。”

陶君兰谦虚了几句,没当真更不敢往心里去。

可孙姑姑接下来一句话,却是让她的心情瞬间跌到了谷底。

孙姑姑说:“你歇了一个月,原本的活计空着也不是法子,我让别人顶了。此时再让人走也不妥当,你就委屈委屈,先做别的吧。等以后缺人手了,再回去。”

这是直接剥夺了她原本的差事。陶君兰心中不痛快,可面上还不敢露半分,只勉强一笑:“我听姑姑的安排。”

孙姑姑最后将她安排到洗次一等衣服的人里头。虽然就次了一等,可是每天要做的活,却是翻倍也不止。

可陶君兰除了无可奈何的接受之外,还能如何?孙姑姑不声不响的,名正言顺的,就这么的罚了她。她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可是另一方面,陶君兰却也心安了几分。这就像是天花板上的另一只靴子,此时终于掉下来了。

回去的路上,其实她也想明白了。她本来也犯了错,得了罚也是应该的。

这样一想,心里的难受就少多了。只是想到以后小山一样的衣裳,冰凉的井水,她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即便孙姑姑给的理由合情合理,让人说不出一句话。可是绿柳还是恨恨道:“她就是故意借机让她的人挑了好活罢了。你和我要好,她看着,自然是不痛快的。”

可是一向毒舌的采鸢这次却罕见的没附和,反而摇摇头:“本来也是她有错在先,没明着罚,已经算是给了体面了。”

文杏也觉得是这样。

陶芯兰一脸心疼的看着陶君兰的手:“以后多擦点面膏。”

陶君兰抱着妹妹,心软成了一汪水。同时心中暗暗告诫自己,以后一定要谨慎小心。这样的错,不能再犯了。

对浣衣局来说,冬天是最难熬的。

宫里给她们这些新来的宫女一人发了两套冬衣。可看那样子,倒不像是新的。而且,都有些偏大了。一捏,更觉得里头的棉花薄得有些过分。穿着这样的冬衣,可想而知冬天会是个什么情景。

陶君兰将冬衣改了改。又将几件旧的,不要了的里衣,缝成一个厚点儿的背心。虽然只有几层布,可好歹也能挡一挡寒气。其他几个人见了,也称这个法子好,便是也炮制了一番。

可即便是如此,霜降之后,还是冷的一个劲儿的哆嗦。更甭提还要用刚打上来的井水洗衣裳了。

说实话,刚提上来的井水并不冷,可是却也不可能一直都是那样。过了一会儿之后,就只觉得那水似乎要将人的手冻成冰块似的。到最后,手指已经木木的几乎要失去知觉。若仅仅是如此还好,最难受的生了冻疮。

刚长冻疮的时候,又肿又疼。手一伸出来,十个手指头跟胡萝卜似的,又粗又壮。手背更是紫红紫红的肿得馒头似的。

这还不是最难受的。最难受的是肿胀的手晚上一暖热乎,那就不是疼了,是痒得厉害。可不敢抓,一抓又疼得钻心。只能咬牙忍着。别提多难受了。

更可怕的是,有些冻疮冻得厉害了,就会烂。流脓。看上去就让人觉得惨不忍睹。这样的伤,一沾上胰子,就疼得钻心。可也没办法,依旧得洗。一天泡下来,烂肉都泡涨了,轻轻一碰就掉了。涂了药也没用,因为第二天还得继续洗衣裳。

以前陶君兰可没受过这样的苦。可如今倒是一一都体验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年三十,所有浣衣局的都松了一口气:过了年,天气就该渐渐的暖和了。到时候,就不必再受这样的罪了。

按规矩,年三十的时候是不洗衣裳的。所以腊月二十九的时候,浣衣局就将活计都收拾妥当。

年三十的时候,宫里是要放烟火的,总之热闹非凡。可是这些都和宫女和宦官没关系。

除了一人发的一朵绒花,和十几个大钱的红包,也就是一碗能见着肉的饭菜。

当看见米饭上头青幽幽的颜色时,陶君兰只觉得十分惊喜:宫里冬天除了主子之外,别人都是吃不着什么蔬菜的。大部分都是吃腌菜。腌菜又老又咸,谁也不爱吃。可除了这个,就没别的了。只能吃。

所以,如今见了新鲜的绿叶子的菜,不只是陶君兰,大家都是喜笑颜开了。除了绿叶子的菜,一人还有两三块的红烧肉。

大家都吃得十分满足和欢喜。

陶君兰满足之余,又觉得有些心酸:尤其是看见陶芯兰那一脸意犹未尽舍不得一口气吃完的样子。要知道,以前就是她们家的下人,也比这个吃得好。

陶君兰心酸的将自己碗里的红烧肉拨了两块给陶芯兰,自己只吃了一块尝了尝。没有以前她家里做的好吃。可是却胜在油水够足,毕竟在宫里常年累月的,都见不着肉不是?

陶芯兰又将肉拨回来,“我有。”

陶君兰再拨回去:“你吃吧,我觉得不好吃。没以前家里做的好。”陶芯兰还在长身子,虽然两块肉不顶什么事儿,可是却也聊胜于无。最主要的,陶芯兰看上去,实在是馋坏了。

大年三十都是要守夜的。每个屋子的宫女们,都各自合伙掏钱托人带了花生,芋头等东西进来,然后用在炭盆上烤着吃。

陶君兰她们也弄了。芋头烤熟了,又香又糯,甜丝丝的让人恨不得一口吞下去。还有番薯也是,掰开后,那股子甜味儿,能让一屋子都是那味道。花生烤熟之后,还不能立刻吃,放一放后才会变得脆。

吃了两个芋头,一个番薯,一小把花生,陶君兰就不敢再吃了。再吃就该吃撑了。

其实吃什么都无所谓,最热闹的还是大家一起说话。天南海北,说自己的家乡,说自己家里的事儿,那才是最让人觉得舒坦的。

绿柳家里以前也算是小康之家,她进宫也不是因为活不下去家里穷。而是当初宫里有个熟人,说这是条好出路。混几年,出宫了嫁人也能挑一个好的。这是体面。

绿柳拧着眉头骂当初劝她的人:“黑了心的王八,这哪里是什么体面?要知道这么受罪,我打死也不来!”

采鸢乐不可支,“后悔了吧。”

绿柳叹了一口气,不说话了。

文杏咽了口里的东西;“其实宫里也挺好,至少能让人吃饱,我老家那年大旱,饿死了多少人?有钱都买不到粮食啊!若不是托人进了宫,我说不定早死了。”

采鸢也叹了一口气:“可不是。宫里也没什么不好。”却是没多说。

大家一起看向陶君兰:“你们两个呢?你们两以前家里是什么样儿?”大家面上都带着好奇。毕竟,大官的家里,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样不是?

然而陶君兰却是不想说这些的。

第一卷 第12章 麻雀凤凰

许是因为突然提起的缘故,陶君兰夜里做梦了。醒来却只觉得面上一片湿润,连枕巾上都出现了明显的水印。

睁着眼呆呆的出了一会神后,她使劲拍拍脸,“不想了。”想了也是伤神,过去的已经回不来了,何必再如此?反而是负担。

不过,她想着自己都是如此,便是又仔细去看陶芯兰,怕陶芯兰也想起了从前的日子觉得心里难受。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到底小些的缘故,陶芯兰倒是没什么异样。

陶君兰微微松了一口气,倒是觉得这样挺好的。

大年初一,自然也是不必干活的。不过过了初一活儿就多了起来——过年过节的时候,皇帝不必早朝,妃子们自然越发的下狠功夫打扮,首先表现就是换衣裳换得特别勤。

原本的几个专门洗主子衣裳的,就忙不过来了。于是陶君兰也被分派了活计。不过孙姑姑却没说以后让她就洗这样的衣裳,她估摸着,也就这么一段时间罢了。

心里不是不遗憾的。可惜的是,遗憾也没有法子。

过了正月十五后,果然如同她预料的那般,衣服少了之后仍是让她干原来的活计了。不过好在总算是日子渐渐暖和起来,人也不至于那么辛苦难受了。冻伤的手,擦了药膏好歹也开始慢慢的复原了。

过了二月二,祭天之后,皇帝就脱去了孝服。皇帝虽然也要守孝,不过想来是以月代年的,三年热孝,正好三个月。至于宫里的人:那是沾了皇帝的光了。毕竟,伺候皇帝的人,整天穿着孝服算是怎么回事儿?

脱去孝服之后,另外一件事情就理所应当的提上了日程:选秀。

新皇帝如今满打满算也就四五个的宫妃,其中还包括一个皇后。所以说,选妃是再迫在眉睫的事情不过。

按照正经的来说,选秀是应该在宫外各地层层选拔。最后送入宫中,再由帝后亲自选出才可。

不过,如此一来却是十分的费工夫,没个一年半载的,肯定是办不了的。而且,先皇在时不时征战,国库也并不充裕。所以,皇后就提出了几个意思:选秀也要选,不过慢慢来不着急。现在,先在宫女里头选一选,提拔些人上来伺候皇帝。

要知道,宫女的选拔,比起选秀来,条件也没放宽多少:除了家世和才情可能次了些,至于容貌上,也未必就差了去了。

这个消息一下来,宫中顿时就沸腾了。要知道,宫中的宫女们,哪一个不是正值青春?本以为此生无望,只能熬到出宫草草嫁人了事,谁知还有这等好事儿。如何不叫人激动盼望?这一旦真的选做了妃子,那便是一人飞升仙及鸡犬了。谁不盼望荣华富贵,荣耀门庭?

当然,也有冷静清明的看得透的,明白这未必是好事的。陶君兰就是其中一个。

她知道权力荣华的好处,可更知道,这些带来的坏处。所以,她倒是没有欢喜之意,反而忧心忡忡,对这件事情,可以说是极度反感。

绿柳见了,倒是奇怪:“你最近怎么了?人人都喜气洋洋的,偏你愁眉紧蹙。活像是丢了银子似的。”

陶君兰自然不好意思说自己怕被选上,只含糊敷衍过去:“宫里最近浮躁得很,见了心底也觉得浮躁。”

“自然是浮躁了。”绿柳一挑唇角,意味不明:“都巴巴的等着麻雀变凤凰呢。”

陶君兰低叹一声,“哪里那样容易。”并不是选上了,就能涅槃,想要涅槃,那还得经过重重的艰险试练。而她们这样没有根基的宫女子,没有任何的保护和屏障,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其实,你这样应该很容易选上,”绿柳看着陶君兰,眼睛里闪烁着明灭的光芒,声音微微有几分兴奋:“你看你,容貌也好,也会读书写字,比别人不强上百倍?若是你将来……可要照应我们才是。”

陶君兰心中一片反感,不过却不好翻脸或是露出什么不快来,只摇头道:“我是罪臣之女,没有资格的。”

说完这句话,她自己倒是安定了不少:是的,她是罪臣之后,想来没有这样的资格。

绿柳“哦”了一声,声音拖得长长的,像是充满了无限的遗憾。

片刻后,绿柳又问:“你说,我有没有可能被选上?”

陶君兰闻言一惊,抬头盯着绿柳看了半晌,末了声音都有些僵硬:“你想做皇妃?”

绿柳点点头,托着腮一脸向往:“做皇妃有什么不好的?不必看人脸色,高高在上,想要什么有什么。家里人也能跟着一道受益。总好比现在强——孙姑姑最近越发阴厉严苛了。这个月我都挨了三回训了。”说着又有些咬牙切齿:“若我真有那么一天,一定叫这些害我的人没好日子过!”

陶君兰看着绿柳这幅样子,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想告诉绿柳,其实富贵了,未必也就是想要得到什么就有什么的。相反的,重重规矩束缚,反而比现在日子更不好过。

可是这些话,到底还是堵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算了,让她做一做梦,也没什么不好。陶君兰如此告诉自己,横竖,她们浣衣局的宫女子,应该也没什么机会。

不仅是绿柳,就是采鸢也未必没有这样的想法。

唯独文杏,倒是没有什么改变,仍是每日同陶芯兰嘻嘻哈哈的。似乎并没有这种意向。

这是好事。陶君兰衷心的这么觉得。

选秀有专门的部门来进行,这日,就有个公公过来浣衣局,同孙姑姑说了几句之后,孙姑姑便是让她们都停下手里的活计,排成一列,一个个的给那公公看。

当然,排在前头的,是孙姑姑平日就看重的一些宫女子。毕竟名额有限,排在越前头,就越是容易被选上。

陶君兰拉住了陶芯兰,悄悄的在孙姑姑的耳边说了自己的身份。

孙姑姑皱了皱眉,挥挥手:“既然如此,那你就先回去干活吧。”

陶君兰应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赶紧退开了。

只是做活儿的时候,却还是有些心不在焉:到底共处一室这么久了,她不可能不替屋子里另外的人担心的。

陶芯兰年岁小些,到底有几分好奇,偷偷的趴在那儿看选秀。然后来回的跑着,告诉她哪些熟悉的人被选上了。

最后,光是一个浣衣局里头,就选出了八个宫女子。这个数目让陶君兰有些咋舌:浣衣局都能选出八个,更别说别的地方了。最后只怕宫里初选出来的,怎么也有百来十号人。再去芜存菁,怎么也能有十个人留下吧?

“绿柳姐姐和采鸢姐姐都被选上了。”陶芯兰悄声的言道。

陶君兰一惊,“选上了?”随后又觉得也是理所当然没什么好惊讶的:绿柳和采鸢的容貌,其实在浣衣局里头,也都属拔尖的头一份。选上了也不稀奇。况且这应该是粗选,挑选得不够细致,条件也宽泛,选上应该并不难。难的,只怕是最后一关。

只是,她心里其实并不大希望绿柳她们被选上。不过这也只是她的私心,其实绿柳她们自己,怕是高兴的。

沉默了一阵子之后,陶君兰只叹一口气后便是接着洗衣裳了。这些事情,她其实也管不了,操心来做什么?

绿柳和采鸢回屋的时候,都是十分欢喜的。

见了陶君兰,绿柳就上来挽住了她的手,笑嘻嘻的报喜:“君兰,我选上了。”

陶君兰只得道了一声恭喜。

只是她心里却并没有替绿柳高兴,反而觉得,有些忧心忡忡:接下来的路,只怕更难走吧?

采鸢在一旁忽然就插了一句:“有什么可炫耀的,这还只是头一茬,接下来也不知选得上选不上呢。”

绿柳的欢喜一下子就黯淡下去,笑容也勉强了:“总也算是有机会了。”

采鸢看了一眼陶君兰,语气不耐:“好了,不说这些了,没得心烦。”

绿柳看了一眼采鸢,有些纳闷:“你这好好的,冲着我发哪门子的火?”

采鸢没吱声。不过即便是如此,屋里的气氛也坏了,谁也没兴趣再说了,便是各自散了,该做什么做什么。

绿柳和采鸢因被选上,获准不必再做活儿,而是要准备下一次的选拔。所以自然就留在屋里。

陶君兰走到一半儿,忽然觉得身下一暖,忙又转身往回走:她天葵来了。

刚走到门口,还没推门进去呢,就听见里头采鸢的声音:“你看不出她那失落的样子?她父亲获罪,连累她也没个出头之日,你又何必在她跟前炫耀?”

陶君兰一愣,她自然听出来了采鸢口里说的人是谁。想到采鸢的用意,倒是心头一暖。又觉得平日里其实看错了采鸢了,采鸢纵然嘴角犀利,可是心却也是个好的。

绿柳听了采鸢的话,也是反应过来,顿时有些懊恼:“瞧我,一高兴起来,什么都忘了。”

采鸢又说了几句。

等到她们移开了话题,陶君兰这才悄悄的走远了几步,又重重走到门边,故作懊恼的将门推开:“快,帮我瞧瞧,裙子弄脏没有。”

第一卷 第13章 出主意

绿柳又重新开始闷闷不乐了。

陶君兰问了一回,才知道孙姑姑重点推荐了其中几个人。可是,没有绿柳也没有采鸢。

孙姑姑的意思显而易见。这选美人,本就是皇后的主意,也是皇后一手操办。而孙姑姑又是昔年在皇后身边伺候的,孙姑姑推荐上去的,皇后肯定高看几分。而同样,孙姑姑能推荐人,自然也能拉下人来。

陶君兰倒是觉得是好事儿,想了想劝了一句:“其实,去伺候皇上有什么好的?咱们这样的,比不得外头正经选秀的,份位也高不到哪儿去。反而每天战战兢兢的。不如出宫嫁人自在。”

绿柳怔怔的,却是酸涩笑了:“你是大家小姐,哪里知道宫外的艰辛?等到我们出宫了,还能嫁什么好的?嫁个土里刨食的,一场天灾就能让你卖儿卖女。吃不饱穿不暖,那种滋味……”

陶君兰觉得自己满肚子的话都被这句话给噎回去了。其实,她和陶芯兰也是饿过肚子的。没进宫之前,她和陶芯兰几乎都要活不下去了。可到底,还是撑过来不是么?

当然,她也承认,绿柳说的那些,她没体会过。不知道农人的艰辛。可是,活在这个世上,谁没个苦楚?

端看各人志向罢了。有人懂得知足常乐,有人总向往不属于自己的。都是自找的。

绿柳这种,她也不知道属于哪一种。或许绿柳是害怕,怕出宫之后活不下去,这也是人之常情。她也可以理解……

“绿柳,可是这事儿,只怕也并不是容易的。”陶君兰叹了一口气,替绿柳分析现实。她是真不愿意看见绿柳一腔热血最终失望:“孙姑姑真要做点什么,你以为你能改变?咱们只是一介宫女,还是最低等的浣衣宫女……”

“我知道。”绿柳咬住唇,一双眼睛里满满的漾出不甘心来:“可是我若是不努力,我又如何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陶君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绿柳却是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子:“君兰,你帮帮我。”

陶君兰吓了一大跳:“我怎么帮你。这事儿我也没办法——”说句不好听的话,她比绿柳更不如,还得依仗绿柳呢!

绿柳倔强坚持,不肯放手:“你帮我想想法子。我知道你聪明,你见多识广,肯定有法子的。”

陶君兰苦笑着挣出手来,“我哪里能有什么办法。”

“你帮帮我。”绿柳却是显然不信,只一味的哀求。

最后陶君兰逃也似的出了屋子,到了没人的地方,才靠在墙上呼出一口气。她没想过,绿柳会来求她帮着想法子。

她根本就不知道该不该帮这个忙,毕竟,她觉得若是真去伺候皇帝,将来绿柳说不得就会后悔。当然,她也的确是没有法子。她虽然经历得多些,可是又不是诸葛之流计谋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