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这样绝对的权力下,她还能想什么法子?

除非,去讨好孙姑姑?可是绿柳早就试过了。孙姑姑并不买账。孙姑姑似乎从一开始就不喜欢绿柳。

所以,她是真没法子。

可是绿柳接下来总用哀求的目光看她,看得陶君兰浑身都不自在,几乎连屋都不敢回了。每天磨蹭到最后才回去睡觉,尽量不和绿柳独处。

可旁人看出了不对劲来。文杏第一个悄悄过来问了:“你们俩平日不是最要好的?怎么突然就生分了?”顿了顿想到这几日的情景,又道“莫非是绿柳得罪你了?”

陶君兰苦笑摇头。若真是得罪了还好说,她并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过去了也就放下了。这件事情,归根结底,还是她无法应承绿柳那一腔希望。

绿柳现在走投无路之下,似乎已经将满腔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她的身上。那份期待的目光,沉甸甸的让她完全承受不起。只能逃避。

陶君兰将前因后果告诉了文杏。

文杏沉吟了片刻,眨了眨眼睛:“既然是她一心所求,你又何必这样?纵然以后愧疚了,那也是她的事儿,与你何干。再说了,不帮是本分,帮了是情分,看你自己就是。你这样,倒是让人觉得你做错了什么似的。何苦来。”

陶君兰除了苦笑还是苦笑。文杏说得没错,可她真能这么想这么放下了,她也不必如此了。

道理谁都知道,可真到了自己身上,又未必能做到了。

不过这么一味的逃避,到底她还是被绿柳给截住了。

绿柳言之凿凿,丝毫没有犹豫:“你若是没法子,你肯定不会这样躲着我。”

陶君兰沉默不言,满心苦笑。

绿柳见状,上前来拉住她的手,柔声哀求:“君兰,你就帮我这一回吧。我若是得偿心愿,我也会帮你的!你看,浣衣局这样苦,难道你想和你妹妹一直留在这儿?这样每年手都受罪,到了老了,手根本就是残废的!你真想这样不成?”

绿柳描述的情况,让陶君兰越发的沉默了。绿柳说的这种情况,其实浣衣局里头就有,毕竟不是每个宫女都放出去了的。浣衣局里头,也好多三四十岁的老宫女。那些人的手,早就畸形了,弯弯曲曲如同鸡爪子,关节异常粗大,严重的甚至无法伸直了。

她不是不怕的。尤其是,她和陶芯兰都还这样年轻。她也不是没想过出了浣衣局去别的地方当差。可是,浣衣局并不是那样容易出去的。之前若是刘姑姑还在,她还能有些希望。可是如今……

“你纵然不想自己,也想想你妹妹。”绿柳继续软声哀求,眼里渐渐有了盈盈泪水:“我不想等到人老珠黄才出宫去,更不想这么被欺压一辈子。人就活一次,为什么不活得好一点?”

可即便是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陶君兰依旧不觉得这是一条好路子。可同样,话说到这个地步,她就是不想心软那也是不可能的。

她承认,绿柳说的这些话,都触动了她。

“你让我想想。”陶君兰最后还是软了声音,如此说道。虽然不算答应,可也算是动摇了。

绿柳显然是清楚这一点,顿时破涕为笑:“我就知道你是心疼我的。”

绿柳这个笑容,将陶君兰最后一点劝说的心思都噎在心底。

陶君兰最终还是答应绿柳帮着想想法子。

绿柳欢喜得跟什么似的,那样子,倒是比过年的时候更欢喜几分。

倒是陶君兰心里有些愧疚,不由得越发认真起来。

暗地里打探了不少消息后,陶君兰还真想到了一个主意:“就是有点铤而走险,若不成,日后你的日子,只怕更难过了。”

绿柳犹豫了一下后就下定决心,咬牙道:“我不怕。”不都说了么?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陶君兰看着绿柳坚定的样子,倒是有几分佩服了起来。这一点上,她还真未必比得过绿柳。

“这次选宫女子上去伺候皇上,是皇后的主意。我瞧着这样子,皇后娘娘只怕也是想选些贴心又忠心的人去,不然,不会派来的都是心腹。”陶君兰附在绿柳耳边,低声道出自己的主意:“可王贵妃当初在潜邸的时候,就和皇后娘娘不大和睦。这次,王贵妃必然是不甘心落后的。”

绿柳想了一想就明白了陶君兰的意思:“你是说,既然走不通皇后娘娘那边的路,咱们就走王贵妃这边的路?可王贵妃能看上我么?再说了,我一个宫女,也见不着王贵妃啊。”

“我听说,御膳房那边有个管事公公,和王贵妃身边的管事姑姑有些交情。若是联系上这个姑姑,她肯说几句,这事儿只怕就成了。”陶君兰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咱们用银子,先和管事公公攀上交情。再去寻那管事姑姑。至于成不成,也看天意了。”

绿柳虽谈不上绝色,可容貌也不算差。最重要的是,绿柳有些爽利的气质,还是挺讨人喜欢的。

但是王贵妃看得上看不上,她就不敢打包票了。

绿柳自己又琢磨了一回,便是下定了决心;“好,就这么办。”说着又握住陶君兰的手:“这事儿若是成了,我必定不会忘了你的。到时候,我一定帮你和你妹妹。”

陶君兰笑了笑;“好。”

绿柳也笑了,虽然面上还有几分忧虑,可是却是比往日明媚爽朗得多了。那双亮莹莹的眼睛,更是如同宝石一样光辉灿烂,仿佛早已经看到了美好的明天。

这个笑容,陶君兰几乎看痴了。同时,心中那份纠结倒是真被这个笑容冲淡了,甚至不由自主的觉得:或许帮绿柳,是对的?

如今既然有了章程,绿柳自然就行动起来了。不过她自己的积蓄不够,又问人借了好些。陶君兰自己的,就全都借给了绿柳。

绿柳越发的感激,捏着银子几乎哭出来:“君兰,我若有出头之日,必定不会亏待了你。”

陶君兰微微一笑:“这话我记着。”不过其实她心里明白,真要失败了,日后这银子,绿柳肯定是还不上了。当然,那时候她也不会去要。

权当,是姐妹一场的情谊就是了。若没有绿柳,她今日也不知如何呢。

第一卷 第14章 春日

陶君兰只负责出主意,自然也就不必再做别的了。况且,也不合适。

绿柳自己牵头搭线寻关系自按下不提。

时光匆匆,一晃三月过去,绿柳却是终于等到了明确的旨意:要搬出浣衣局学规矩,学好了规矩,就可以面圣了。

这也算是最后一关:圣上中意,留了下来自然也就会给封号,从此也算是飞上枝头了。不说是个凤凰,可至少比麻雀强了不少,好歹算是主子了。

绿柳得了这个消息,自然是喜不自胜,眉眼都舒展开来,仿若春风里摇曳胜放的花朵,说不出的明媚妍丽,叫人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

绿柳抓住陶君兰的手,笑盈盈的与她道:“回头我就去跟孙姑姑说,让你与我一起去。以后就在我身边,我定不会亏待了你的。”

冷不丁的听见“亏待”两个字,陶君兰不由得微微一拢眉头,垂下双睫挡住眼底的情绪。她不太喜欢这个词语,总觉得……有一种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味道。这样想着,心里又微微一惊:以后可不是身份悬殊了么?以后绿柳就是主子,竟是完全不同了。

一丝担忧悄然冒出,拢住了陶君兰心。

不过想着绿柳以前待她的情分,陶君兰到底将那一丝阴霾强行压下了。然后朝着绿柳浅浅一笑:“这话说得。不过,我不打紧,只盼着你能帮帮芯兰才是。她年岁还小,这样吃苦到底不好。”

绿柳也是笑着点头,神情温柔:“有你这么一个姐姐,都快叫我羡慕死了。”

陶君兰腼腆一笑,却是又带着几分坦然:“我是她姐姐,我不护着她,谁护着她?”

若是可以,她倒是愿意护着陶芯兰一生一世的。

绿柳出了浣衣局那天,除了一个小包袱之外,什么多余的东西也没带。尤其是宫女的衣裳更是都留下了。一则是不需要,二则也是有些抛却过去的意思。

凝视着绿柳随着宦官径直而去没有丝毫犹豫的背影,陶君兰倒是觉得:仅仅身份有些不同了,竟是让绿柳一下子就有些不同了。那种做宫女的卑微屈膝淡了许多,反而有了一股上位者的味道。

不过,想来也和绿柳自己的努力有关吧?绿柳向来聪慧,倒是十分明白换了身份就该换个样子,不应该再拿做宫女的态度做人了。

只是不知道,绿柳答应她的那些承诺,到底能否一一实践了。

当然,作为朋友,她也盼着绿柳能出人头地得偿所愿的。毕竟,绿柳踏上了这条路不是?

采鸢这次虽然没和绿柳一般走到最后一步,但是不知怎么的却是得了别的机缘,竟是被调去了别的地方当差。

送走绿柳后,紧接着就是采鸢。采鸢和绿柳走时候的情景又不同了。是以陶君兰她们三个剩下的便是亲自将她送出了浣衣局。

采鸢心情也是极好的,笑着挥手:“好了,别送了。又不是去别的地方。横竖都在宫里,难道以后还怕见不着了?你们都给我收了这幅伤感的样子,我过得好了,你们难道不高兴?”

被她这么一说,原本还带着伤感的气氛顿时就被打散了不少,陶君兰“扑哧”一笑:“好了,怎么会不替你高兴?我们是再高兴不过的。只盼着你以后飞黄腾达了,也拉我们一把。”

采鸢一扬下巴:“当然如此。你们且等着就是。”

看着采鸢消失在路尽头,才听得文杏叹了一口气:“一转眼倒是只剩我们三个了。”

陶君兰也叹了一口气,随后又笑了:“不过也该替他们高兴,这是好事。只盼着咱们五个都能有个好的前程才是。”

文杏瞧了陶君兰一眼,压低几分声音:“难道你还真想跟着绿柳去?”

陶君兰一怔,缓缓扭头看文杏。文杏一双杏核眼里,目光清澈得如同清水,不含丝毫杂质。唯独一双浓眉却是微微皱着:“虽然也不是不好,可是我总觉着,她身份不同了。你若是真做了她身边伺候的宫女,以后只怕这些情分也会有些变化。”

不得不承认,文杏这番话,是极其有道理的。

而文杏这一番话,何尝又不是道出了陶君兰心中的担忧?

只是……“到时候只怕我也不好拒绝了。”陶君兰叹了一口气。

文杏蹙眉想了半晌,也无奈一笑:“是了,她以后是主子,你也不好反驳了她的意思。”顿了顿却是一昂头:“不过我却是不想去的。她就是说破天,我也不应承。”

陶君兰浅浅一笑抛开去:“再说罢。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等到绿柳学好了规矩,少说也要两个月。两个月之后,事情变成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呢。

殊不知,她这话竟是一语成谶。

四月初,天气渐渐的便是热了起来。宫人们都换了春衫,浣衣局的宫女们,因着都是下等,所以都是一水儿的水红色宫装。料子也不甚好。可是这并不妨碍宫女们打扮的心思:宫装大家私下里改过,再穿上身的时候,便是显得腰肢纤细,人如春柳。平添了三分颜色来。

浣衣局的一角里不知何年种下的一颗老桃树,此时也是开出花来。不少宫人偷偷去摘几朵簪在发间,偷偷摸摸的却是又不敢叫人发现:宫中规定,宫人是不许簪花的。

陶君兰看着那一树的缤纷绯色,却是无端端想起了昔年自己院子里的桃树来。那还是她出生的时候,她父亲亲手栽下的。寓意: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之夭夭,宜室宜家。

于是再看那颜色的时候,只觉得心中狠狠一疼,连眼睛都不自主的酸涩了几分。忙避开了那娇嫩的颜色,一眼不敢再看。

陶芯兰不明就里,夜里偏还提起了这件事情:“姐姐,不知你院子里的桃树,今年开得如何。”

陶君兰心底疼得厉害,面上却是笑得若无其事:“想来也开得好。”

“嗯。大约桃子熟了,我们也能偷偷吃几个吧?”陶芯兰的话里带着几分垂涎和期盼。

陶君兰顿时忍不住笑了,“你这馋嘴的丫头。”不过,以前陶芯兰也是调皮的:她院子里那桃树每年结的桃子,还没开始红呢,就开始被祸害了。

但愿,妹妹永远保留着这一点纯真调皮才好。

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才发现昨儿夜里竟是悄悄下了一场雨,本有些炎热的天气也是一下子就冷了不少。见状,陶君兰想了想,便是拿出那薄薄的马甲来添上了。陶芯兰也是。

这天儿,最是容易风寒了。乍暖还寒的。

不过,许多人不像是陶芯兰这样谨慎,仍是只穿了往日的衣衫就完事儿了。纵然冷一点:做点活后也就暖了。

结果,许多人就在这一场春雨之后病了。头疼,发热,喷嚏不断。

孙姑姑按照规矩,也不敢耽搁,立刻就让人自己关上门去熬病。几个严重些的,直接就送去了寿春堂。

陶君兰听了这事儿之后,倒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寿春堂可不是个好地方。宫人病了,也不可能看大夫吃药,就都送去寿春堂熬着。若是好了,就回来。若是死了……直接就抬出宫去胡乱埋了。进宫的时候,她就听说了,寿春堂是宫里最冷清最可怕的地方。宁愿死了,都别进去才好。

因着寿春堂的事儿,那些个侥幸没病的宫女再不敢贪图好看,一个个的翻出了厚衣裳穿上了。

也正是这个时候,有人过来挑宫女了,说是人手不够,要挑两个伶俐的去。

本来这事儿也兴不起什么波澜:有些主子宫里缺少做粗活的宫人,就随意到浣衣局这样的地方来挑个两个,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儿。当然,这种好事儿一般只会落到同管事姑姑关系好的宫人头上。

陶君兰自然也没上心。凭着她和孙姑姑的关系,她也从没想过这种好事儿会落在自己头上。

只是没想到,来挑人的宫女她却是认识的。

正是当初二皇子宫中过来,派给她活计的那个唤作静灵的宫人。

陶君兰顿时一愣:原来,这次来缺人的竟是二皇子的宫中?

想到二皇子,她自然而然的想起了那些磨破了依旧舍不得扔的,非要补上再穿的衣裳。

不知道这个二皇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这样怪异。让人不由得心生好奇。

只看了一眼,微微出了一下神,陶君兰便仍是低下头去做活儿:横竖这样的好事情,是落不着她头上的。至于二皇子是如何一番摸样,也和她没有半点的关系。

倒是坐在她旁边的宫人艳羡的说了这么一句话来:“也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的风光。”

静灵是一等宫女,自然是比他们这些连等级都没有宫女强了不知多少倍。

听了这句话,陶君兰也是不由得微微有些晃神,生出一丝羡慕来:若她也能做到一等宫女,想必要照顾陶芯兰就更容易了吧?也能存下更多的钱,留着将来出宫做个安身立命的保障……

正想着,冷不丁的却是被旁边的人撞了一撞——

第一卷 第15章 离开

陶君兰抬头一看,也是不敢再乱想,忙端正了神色认真干活起来:若被孙姑姑发现偷懒,那少不得要受罚的。不过也多少有些担心:不知道方才走神的样子,有没有被发现?

孙姑姑最后停在了陶君兰的面前。

陶君兰心中一绷,抬起头来朝着孙姑姑一笑:“姑姑。”

孙姑姑面色缓和几分,微点一点头,却道:“你跟我来。”

陶君兰的心情,在听见这四个字之后,顿时又惊又喜。这个时候,孙姑姑找她去——

这代表了什么,但凡有点脑子的人,应该都是清楚的。

当下陶君兰忙擦了擦手,然后起身跟在了孙姑姑身后。一路上,盯着孙姑姑的背脊,紧张得手心微微的都有些发汗了。不过,即便如此,她也不敢表露分毫,努力的按着规矩来,竭力的表现自己最好的一面。

不管怎么样,若真能有此荣幸,那是极好的事情。

一路进了屋,静灵正坐在那儿喝茶,见了陶君兰,微微一挑唇角,眼角只微微一瞥便是又收回去了。

孙姑姑一如既往的带了几分讨好:“静灵姑娘,人带来了。”

陶君兰也认认真真的行了礼,心里微微的有些紧张。

“既然如此,那我就带走了。”静灵起身,冲着孙姑姑一笑,却是看也没多看陶君兰一眼:“劳烦姑姑了。”

说完了这句话,静灵就真个儿往外走了,颇有些雷厉风行的味道。不过对着孙姑姑的时候还算客气,嘴角带着淡淡的笑,语气也算尊重:“宫里还有事儿,一会儿二皇子下了学,还得我伺候呢。”

这话……

陶君兰微微垂下眸子,心中思量:是无心的,只就事论事,还是在炫耀呢?听着,倒是让人觉着有些轻狂了。纵然二皇子那边离不得,也不该如此说罢?她觉得,多少还是有些不妥当的。这位静灵姑娘……看着也不像是个愚笨的才对。

不过这番话孙姑姑听了却是没有丝毫别的意思,发而笑了一笑:“也是二皇子看重姑娘。这可是好事儿。不过既然如此,原先就该打发个人过来说一声就是,何必姑娘亲自跑一趟?”

陶君兰觉得孙姑姑这话说得很对。既然忙,又何必亲自跑一趟?直接打发个人过来就是了。

静灵一笑:“不亲自看看,到底不放心。”

孙姑姑陪笑:“也是这么个道理。”

说话间,静灵已经走出了门外了,陶君兰犹豫的看向孙姑姑。孙姑姑一把拽了她过去,压低声音:“以后你就去二皇子宫里伺候吧。”

孙姑姑这话一出,陶君兰自是惊喜非常,同时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不过,看着静灵这个态度……她心里又生出了几分忐忑不安来。

不过,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忙紧走几步跟上了静灵的脚步。走出浣衣局的时候,心里未免又有几分忐忑:她难道不用收拾东西?不用交代几句?就这么过去了?

只是静灵不开口,陶君兰自然也只能按捺住心底的疑惑和不安忐忑不开口。不管怎么样,静灵地位都高过她,她不能冒犯,更不可能让静灵等着她。而且,说不得静灵是有安排的,她也不该这么急切的开口。

就这么一路安静的穿过了小半个宫廷,才到了皇子居所。这一片,全是皇子们居住的地方,和真正的内宫也是隔开的,毕竟成年皇子和妃嫔之间,还是要避讳几分的。不过,这里也算是内宫,只是偏外一些罢了。

二皇子住的是德安宫。

因没见过别的宫殿是如何,所以陶君兰自然也无法判定,这德安宫到底如何。只匆匆瞥了一眼便是跟着静灵一路进去,又因为第一次来,也有些拘束,又守着规矩到底不敢东看西望。所以,走了这么一遭,印象最深刻的,也竟然只德安宫宫门上悬挂着的宫匾上“德安”二字。

只觉得那两个字,格外的凌厉飞扬,与德安二字甚为不合。

静灵将陶君兰带到了一间屋子里,然后指着她与屋里的另一个宫女笑道:“诺,她就给你调教了。”

陶君兰偷偷看了一眼,见对方是个二等宫女,便是赶忙也行了礼。

对方少不得将陶君兰一番打量,末了收回目光,笑了笑:“浣衣局里也有这样整齐的人。”倒是微微有些惊叹的意思。

陶君兰有些窘迫,越发有些不安。想了想,到底定了定神色,带着得体的微笑开了口:“奴婢算什么整齐的人?不过是略看得过去罢了。”

静灵挑眉,将陶君兰从头到脚的打量一回,最后面上缓缓的绽出一个笑容来,晦暗不明:“没想到,口舌也伶俐。”

陶君兰只觉得心头重重一跳,只觉得有些无法和静灵对视,便是干脆微微低下头去,局促的捏紧了手指。她总觉得……静灵不像是喜欢她的样子。

可是,静灵既然不喜她,又为何亲自从浣衣局里点了她过来?

陶君兰心里一片迷惑。可是此时她却只能死死压在心底,不能问,不能说,甚至不能表现出分毫来。

“既然过来了,以后大家都在一处,你也不必如此谨慎。”另一个宫人开了口,倒是颇为和气:“你叫什么名儿?”

陶君兰抬头一笑:“君兰。陶君兰。”借着这个功夫,她也将对方打量了一回。一身浅绿的宫装,脸盘略有些圆,却是也不显得丰满,反倒是有几分福相的样子。眼睛也是圆圆的,看上去显得很是柔和。鼻子略显得不够挺拔,却也曲线柔和。最后是不算大也不算得小的唇,嘴唇略丰满,带着笑看上去显得宽厚。

这样的样貌,看着就像是好相处的,让人不由得就生出了几分亲近之心来。

实际上,陶君兰也的确相信,对方是应该比静灵更好相处几分的。

静灵只交代了一句好好教导教导规矩之外,别的也没说便是匆忙出去了。

待到静灵走后。那宫人才又一笑,温和道:“我叫秋芷,管着二皇子身边的针线活儿。方才那个叫静灵,管着二皇子的起居,另外还有三个,分别是秀菱,水碧和月珠。原本还有一个,先前突然病了,就送了出去,谁知就彻底不好。我这儿积了一堆的活,你来得正好。”

陶君兰微微一怔就反应过来:静灵选了她过来,想必就是看中了她的针线活计?

当下忙应一声,恭敬的对秋芷道:“秋芷姐姐有什么事儿只管吩咐。”

秋芷依旧和气,只是一味笑:“也不必这样拘谨。回头规矩我再慢慢教你,活儿也不算急。你刚来,回头我再领着你各处看看,认一下人。只有一点,你牢牢记住了,咱们二皇子不大喜欢人多凑在跟前,你不必上赶着伺候。有静灵和我伺候,也就够了。”

陶君兰应了。心底虽然疑惑,却也不算觉得突兀:她一个新来的,上去伺候也怕伺候不好。这是常理。

“二皇子每天要去念书,倒是在的时间不多。你也不必太拘束。不过你记得,书房那儿,不管二皇子在不在,都不能随便靠近。”秋芷肃穆的吩咐了这么一句,倒是比之前更严厉几分。显然,这个事情比前头的重要多了。

“好了,也没别的了。”见陶君兰始终都是乖顺的样子,也没提出别的疑惑,秋芷倒是很满意,语气又重新柔和起来:“你就和月珠一个屋吧。回头我给你收拾铺盖被褥出来。”

说着秋芷又看了陶君兰一眼,倒是又几分疑惑露出来:“怎么的你竟是连一点东西都没有?这可麻烦了——”

陶君兰忙开口辩解;“走得匆忙,没来得及收拾。”她也没说是静灵没给机会,只说走得匆忙。

不过秋芷显然是了解静灵的,顿时笑这斥了一句:“静灵也太急了些。纵然赶着回来,也不必如此。”顿了一顿,又看着陶君兰道:“既然如此,你便是回去收拾吧。可还记得路?要不要我让人给你带路?”

陶君兰想了一想,觉得自己还记得十分清楚,便是摇头拒绝了;“想来是不用人带路的。”

“那行,你去吧。赶在晚饭前回来。”秋芷干脆利落的言道。

陶君兰忙应了,然后就赶忙回浣衣局收拾东西。

出了德安宫的大门时,她还情不自禁的回头看了一看,只觉得今日的事情发展得太过迅速,竟是让人有一种恍然在梦里的感觉。

不过随后又忍不住“呵呵”的笑了:她的运气,的确是极好的。没想到竟然会这样好运气的出了浣衣局。

只是……以后陶芯兰该怎么办?

想到这个,陶君兰又忍不住皱眉了。这会子不比那会她打算去针工局的时候,那时候刘姑姑还在,纵然她不在了,陶芯兰也不会怎么样。现在……孙姑姑肯定不如刘姑姑的。没她护着,以后陶芯兰会怎么样也不一定。

陶君兰只觉得头疼,又有些后悔:要是不去德安宫就能和陶芯兰在一处了。

只是去不去德安宫,却也不是她说了算的。这样一想,竟是颇有些无奈了。

第一卷 第16章 德安宫

陶君兰被挑去伺候二皇子的事情,自然早在浣衣局传遍了。

再踏入浣衣局的时候,首先迎接陶君兰的,便是众人艳羡嫉妒的各种不同目光。饶是陶君兰心静如水,也不由自主的被看得有些微微不自在起来。

陶芯兰见了陶君兰,顿时面上就欢喜的笑出来,乳燕投林一般的扑了过来:“姐姐!”

看着陶芯兰几乎快要咧到耳根子后头的笑容,陶君兰顿时也是被驱散了心头的愁云惨雾,不由得露出笑意来:“好了,你都是大姑娘了,还做这样?再说了,也不看看是什么地儿。”

陶芯兰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姐姐如今也算是平步青云了,旁人巴结还来不及。”

陶君兰被这话弄得微微哑然,随后伸手在妹妹额上轻轻一弹:“别胡说!”想着又肃穆了神色,“去哪儿不都是做宫女?有什么好显摆的?让人听见了,心里该觉得我们轻狂了。”她还无所谓,毕竟离开了这里。可陶芯兰……

“姐姐可是回来拿东西的?”陶芯兰不在乎的笑了笑,又转而问道。同时一直抓着陶君兰的胳膊,舍不得放开。

这幅不自觉的依恋样子,让陶君兰只觉得心软,伸手握住妹妹的手,轻轻的包在手心里,同样也舍不得放开。只是……“嗯,回来拿东西,等下还得回去。第一天过去,好些事情要熟悉。”

一路进了屋子,却是忍不住一愣。她的东西,竟是已经收拾好了。不由得转头看了一眼陶芯兰。

陶芯兰微微扬起脸,灿然一笑:“想着姐姐去了新地方当差,我就收拾了东西。”

那副样子,分明就是邀赏的样子。

陶君兰伸手掐了一把陶芯兰水嫩的脸颊:“咱们的小姑娘也越来越懂事能干了。”

有这样懂事的妹妹,说心里不甜蜜那都是假的。可是同样的,微微也是有几分心酸的。自从进宫之后,陶芯兰的变化,她都看在眼里。

“姐姐只管放心去,不用担心我。”陶芯兰大人一般的拉着她嘱咐起来:“姐姐说的话,我都记着呢。倒是姐姐你,去了新地方,千万别拔尖出头,好好与人相处。姐姐不喜欢说话,可也不能总这样。让人觉得咱们清高自傲。本来身份就尴尬,再这样,只怕越发的不合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