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意匆匆去了凤藻宫,直接求见了凤藻宫的管事大太监德喜。

德喜是认识周意的,见周意进门倒是还笑了起来,语气也亲和戏谑:“怎么的这么晚还过来我这里?可是知道我这里备了酒菜?闻着味儿过来的?”

周意也不见外的“嗨”了一声,一脸苦相道:“哪能呢。我这是替咱们殿下跑腿呢!”

“这么晚了过来是为了什么?”德喜微露出几分惊讶之色,不过看上去更像是故意做出来的,因为更多的是那种好像什么都知道的、了然的笑意。

周意看了德喜一眼,“别说您猜不到!您若是都猜不到,那我不是白跑了?”

德喜压低了声音:“是为了今儿我带来的那宫女儿?”

周意点点头,也不瞒着谁,直接就承认了:“可不是那宫女?殿下知道了这事儿,特地让我来问问。看那架势,怕不得了信儿是不会睡的。我这头问了您,还得赶回去回禀呢。”

德喜微微有些愕然的惊叹一句:“没想到二殿下对那宫女那样看重?”

这话周意没承认也没否认,只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德喜沉吟片刻后才又低声开了口:“这事儿其实也挺严重的,若不是这样,我也不会亲自去将人带走。这么跟你说吧,这事儿关乎到二殿下中毒的事情。我也不敢马虎,没调查清楚之前,怕是无法放人。”

周意的确是不知道缘由的,听了这话也唬了一跳,惊讶的看着德喜:“这怎么可能?!”他对陶君兰的印象是非常好的,断然不相信陶君兰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所以只是微微一停顿后便道:“是不是弄错了?”

德喜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周意:“还是你们德安宫的宫女举报的,你说是不是弄错了?不过倒没看出来那宫女人缘这么好,你都这样相信她。”

周意摇摇头:“哪里是关系好,不过是她伺候殿下的时候有几次接触,我瞧着她老实得很,就觉得惊讶得很。她看上去不像是那种人啊。”

德喜不赞同的撇撇嘴:“宫里这地方,看人可不能光凭着感觉说话。当人一套背人一套的人,可多了去了。”

周意也不好再替陶君兰辩驳,只得点头称是。随后又将话题扭到正题上来:“我们殿下也不是想妨碍您调查,只是让我来问问,怎么一回事儿?这人,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伺候了?”

德喜咂咂嘴,“这可说不清。”

周意皱了皱眉头,有些烦乱;

。末了只能干笑一声:“那就无可奈何了。希望回话的时候,殿下可别迁怒我才好。您是不知道,这宫女殿下倒是很看重的样子。”

从凤藻宫出来,周意也没敢耽搁赶紧的回了德安宫。然后悄悄的将德喜的话回禀了二皇子。

在听了陶君兰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的消息后,饶是二皇子也忍不住的皱了眉头。看着似乎有些隐隐发怒的样子。

周意低声劝了一句:“您可别轻举妄动,不然皇后那儿不好说。现在也不过是先关起来罢了,倒是没有什么危险。”

二皇子抿了唇,眉头微微拢着,半晌才抬起头来轻轻挥手示意周意可以退下去了。待到周意走后,二皇子却是有些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索性自己披了衣裳坐起来。

外间候着的静灵听见动静,便是进来了。她自然是不知道二皇子已经知道陶君兰的事情,倒是一脸自然和坦然,只有关切的目光:“殿下睡不着?要不点些安息香?”

二皇子面上淡淡的,微微摇摇头,也示意静灵退下去。

静灵非但没退出去,反而又走进来几步,一副笑吟吟的样子:“不然,奴婢陪着殿下坐一阵?”

二皇子心中烦躁,面上不经意的便是露了出来,目光微冷的看了静灵一眼。这一眼,就将静灵看得呆在原地,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二皇子以前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一时之间,从心底浮上来的不可置信和哀恸几乎让静灵在那一瞬间就觉得鼻子酸涩眼睛湿润了。她带着些委屈和微微的哽咽,低低的喊了一声:“殿下?”语气无辜。

二皇子被这一声叫得回过神来,随即便是收敛了神色,下意识的恢复了平日里温和淡然的样子。只是到底没有那个耐心再敷衍下去,仍是挥手示意静灵退下。

静灵自然越发的委屈了,竟是倏地一下子软软的就跪了下去,随后哽咽道:“奴婢不知哪里做错了,竟让殿下不喜,殿下……”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然哽咽得有些说不下去,此时静灵的情绪激动异常,双眸灼灼得像是两团燃烧的火焰:“奴婢跟随殿下多年,奴婢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殿下,从未有过私心。殿下……殿下如何就听信旁人,对奴婢生了嫌隙呢……”

嘤嘤的啜泣声,在这安静的夜里越发显得幽怨委屈,仿佛一只无形的网子,将人笼罩在里头无从逃避。又或是巨大的牢笼,让人打心底里的生出了烦躁和逃避。

二皇子从未觉得女人的哭声竟是如此的让人烦躁。什么怜香惜玉,什么温和,都在这一刻被抛到了脑后。他几乎就想大喊一声“闭嘴!”

可是张了张口,他才想起自己是不能说话的,于是又颓然的闭上了。无力的挥挥手,他只盼着静灵能明白他的意思,快些收声出去才好。再这么下去,他怕自己真的压不住那股烦躁。

而静灵,在看见这个手势后,却是彻底的绝望,彻透骨髓的,让整个人都陷入深渊一样的绝望。那种感觉,就像是四周一下子就暗了下来,再无一点光芒,再无一点希望。

怎么办?该怎么办?该怎么才能挽回二皇子的心?该怎么才能回到之前那种亲密和无言的温情?;

第一卷 第59章 细腻

不管静灵怎么样不情愿或是再怎么绝望,她终归还是只能缓缓的,一步步沉重无比的退了出去。

而二皇子的心情同样是不复平静的。只是二皇子自己心里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会这样。

同样注定了睡不着的还有陶君兰。一则除了害怕,还有就是因为不习惯。她向来浅眠,一旦换了地方之后,必然是会失眠一阵子才能够慢慢的缓和过来的。今儿,自然也不例外。而且在这样一个环境下,又有那样的未知的明天,她若是能睡得安稳就奇怪了。

因为睡不着,所以她便是躺在床上想陶芯兰,想陶静平,也想青姑姑,燕儿,还有二皇子。

甚至迷迷糊糊的时候,她还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德安宫里的小书房,她在旁边研磨,二皇子在练字。气氛一如既往的安然静谧。只是恍惚之间,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二人又身临险境,困境之下,二皇子转头冲着她微微一笑,唇齿轻启吐出一句话来:“别怕。”

陶君兰醒来的时候,都觉得惊奇无比:按说就是做梦,二皇子也应该是不会说话的才对。又或者,她潜意识屋里头,从不觉得二皇子有什么残缺吧?所以梦里,二皇子才能说话,又才会安抚害怕到了极致的她。

这个短暂又荒诞的梦,却是到底让陶君兰的心情好了许多。莫名的就多了几分心安。

被关第二天下午,陶君兰正在想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个结果,就听见外头的开门声。顿时不由得便是将心都提了起来:难道是事情有了结果?纵然深信身正不怕影子歪,可是到底要说一点儿不怕不担心,那也是不可能的。

陶君兰几乎是控制不住的盯着门口看。

结果门一开,陶君兰就看见了周意站在门外。当下又惊又喜,还觉得诧异:怎么周意会过来?

周意面上也带着笑,轻巧的进了屋子,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陶君兰几乎是愣了一下才想到了要起身迎上去。只是等想到了这一点,周意已经走近了,当下颇有些不好意思,不自在的站起身来,又想起自己因为没有梳子所以也没梳头,怕是有些狼狈,忙又用手摸了摸头发,很是不好意思;

。而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以还未开口倒是脸都羞窘得红了一片。

周意倒是十分随意,笑着开口道:“不知昨夜姑娘睡得可好?”

陶君兰缓缓的找回了理智来,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到底镇定下来,也笑着回道:“有些认床,睡得不大安稳。”她也没矫情的问周意怎么会来。毕竟,周意能来这里,就已经说明了一个事情:那就是这件事情二皇子知道了,而且也是二皇子让周意过来的。若是没有二皇子的面子,否则只怕我周意是不可能见到人的吧?

毕竟,周意就算和她关系不错,可也仅仅是不错,不会冒着风险来看她。而周意更没有那样大的脸面。

就凭着这两点,陶君兰几乎就断定,这是二皇子的意思。一时之间,倒是有些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感受了。

而在陶君兰心思翻涌的时候,周意已经将手里的盒子放在了桌上,又朝着陶君兰笑道:“这是青姑姑做的,姑姑说好歹比冷饭冷菜强一些。”

听了这话,陶君兰只觉得自己仿佛就看见了青姑姑说这话时候的神情,心中顿时一暖,神色也柔和起来:“还请你回去后替我多谢青姑姑了。”顿了顿,又微红了脸,声音也低了两分;“也替我和殿下道谢。”

周意见陶君兰猜出来了,倒是忍不住笑了;“姑娘果然是聪慧的。一下子就知道了。”

陶君兰红着脸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这事儿殿下知道了。”周意想着时间不多也没功夫再去玩笑,便是正色的说起正事来;“这事儿上,殿下是信任姑娘的。所以,殿下也让姑娘放宽了心,只等着事情有个结果就好。想必,这事情也不会拖得太久。”

陶君兰一愣,随后便是激动无比,一双眼睛都慢慢的红了,眼底更是有水光浮出。没想到,二皇子竟然会如此相信她。而且,还让周意特特的来说了这么一番话。

“殿下仁慈,让人无以为报。”陶君兰红着眼睛冲着周意一福,郑重其事的谢恩。“惟愿殿下万福平安。”

周意见状,忙闪身让开了,口中笑道:“这是作甚,要道谢姑娘不如等到回去了,亲自去和殿下道谢才是。”

陶君兰想了想也是,自己顿时不好意思的笑了。她这是情绪激荡之下,一时有些控制不住了。倒是让周意见笑。

而周意,既是将话带到了,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本来他就不是多话之人,加上时间也不多,于是便是起身告辞了。这样的情况下,陶君兰自然也不可能多留,将人送到了门边,看着外头的人将门再度关上从外头锁了,这才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站在门边呆呆的发了一阵子愣,陶君兰只觉得还像是在做梦一般。直到转头见了桌上的食盒,这才恍然确定,方才发生的事情是真的。二皇子的的确确的是派周意过来了。情不自禁的在心中又回想了一番周意带来的话,她竟是忍不住的轻轻笑出声来。满屋子的清冷逼厌也都因此而冰雪消融了一般。

一面笑着,陶君兰一面带着些许期待的打开了食盒。果然里头装的都是用油纸包好的一包包点心;

陶君兰一样样的打开来看,闻着糕点香甜的气息,只觉得满心里都是欢喜和暖意。这些,估计都是青姑姑赶着做出来的吧?都是耐放味道又好的,而且分量都是极足的。一看就知道,这肯定是特地给她准备的。青姑姑想得不错,她在这里关着虽然没受虐待,可是毕竟比不上在德安宫的日子,送来的饭菜都是冷饭冷菜,而且还有隔夜的。虽然不至于馊了,可是到底也不新鲜。

说来也奇怪,当初在浣衣局的时候,她吃的也和这个差不多,甚至更差。谁知在德安宫里过了一段时间好日子,再来吃这种饭菜,竟是有一种难以下咽的感觉。极其的不适应。她自己都不由得感慨了一回,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虽然当初陶家败落之后她还是吃了苦头,也几乎适应了。可是没想到,再来一次这样的情景,她却是比之前那次更不适应,更觉得艰难。当然,或许也是因为当初陶家败落的时候,她没有功夫去计较这些,满心里都是惊慌和难过的缘故。

捻起一块酥油饼,陶君兰细细的咬了一口,只觉得满口细腻,馅儿甜香。吃了一块饼后,便是又珍惜的将剩下的都包好了。不仅是因为不知还要在这里呆多少时日,更因为这是青姑姑的一片心意。

食盒里所有的油纸包取出来之后,陶君兰竟是在最底下找到了一个小纸包,捏着完全不像是点心。便是有些奇怪的打开了,结果一打开顿时鼻头都酸涩了。里头装着一把牛角梳,并一把银瓜子,几个小金锞子。还有一本书。书是一本杂书,是本话本子,用来打发时间正好。

只看到这本书,陶君兰就确定了,这个肯定是二皇子给她准备的。因为正好是她之前在书房里找到的,刚看过几页还没来得及看完的。至于那银瓜子和金锞子,想必也是二皇子吩咐的。这是怕她日子不好过,用来打点的。

青姑姑也就罢了,她是真没想到二皇子也有这样细腻的心思。而且还是为了她。

几乎是克制不住的,她一把将纸包紧紧的抱在怀里,死死的咬着唇才没哭出来。好一阵子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她又开始傻笑起来。不过就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高兴,高兴得几乎忍不住的就想要大声的笑出来,方才能表达心中的那股快乐。

而此时周意也回了德安宫,忙不迭的去二皇子跟前回话了。

二皇子已经不在屋里躺着了,而是坐在书房里,捏着笔正在练字。许是卧床太久,又或是因为昨夜没睡好,二皇子面色看上去还是有些憔悴的,全然没有往日的精神头。不过,却是一样的温润如玉,看上去就像是一幅画卷一般出尘。

听见周意进来的动静,二皇子便是抬起头来,手中的笔也停了。

周意行礼之后也不浪费时间,便是上前低声回禀道:“凭着殿下的脸面,到底还是见着了君兰姑娘。君兰姑娘看着也没吃什么苦,除了被关着不能自由之外,也没什么不妥的。德喜也说了,不会用刑罚的。”

二皇子闻言,只觉得心中像是有什么悬着的东西终于落了下来,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就是神色也缓和了几分,最终含笑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见了奴才君兰姑娘很是欢喜,听了殿下的意思后,更是高兴,还一个劲儿的要奴婢替她道谢。”周意想着当时陶君兰窘迫羞涩的样子,也是忍不住笑:“奴才让君兰姑娘回来德安了之后自己来到道谢。”;

第一卷 第60章 归来

失去自由的日子是难熬的,陶君兰几乎是数着过日子的。若不是还有本书打发时间,只怕她都得发疯了。这五天,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就是人也极少见到,除非是送饭的时候。有时候她都忍不住恍惚起来:会不会,就这么关她一辈子?

每每生出这样的念头,陶君兰都忍不住激灵灵的打一个寒战。

一直到了第五天傍晚,忽然门就开了。皇后宫中的管事太监德喜出现在门口,面上带着一丝笑意走进来:“事情已经查清楚了,和君兰姑娘无关。君兰姑娘可以回德安宫了。”

陶君兰用力的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才将那股子不可置信给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狂喜。她几乎是情不自禁的翘起唇角来,眉梢眼角都是欢喜;“能查清楚是再好不过了。”说着便是手忙脚乱的去收拾东西。点心几乎都要吃完了,倒是不必再收拾了。倒是那本书,和那把梳子她都是要带走的。可以不违心的说一句,现在这两样东西,几乎可以算是她的宝贝了。

德喜自然也不可能亲自送陶君兰回德安宫,只让一个小太监留下等着带陶君兰回去。陶君兰也不在意,反而笑眯眯的往那小太监手里塞一个银瓜子:“劳烦公公了。”

小太监没想到这趟差事还有油水可捞,顿时喜出望外,连忙客气道:“不麻烦,不麻烦。”

许是因为银子的缘故,一路上小太监的话倒是极多:“听说你是在二殿下身边伺候的?那可真是好福气。咱们这宫里,谁不知道二殿下是个和气又宽厚的主子?而且,将来二殿下一旦封王出府了,你们也能跟着一起出宫去,多好的福气?去了王府,且不说将来得个自由身的机会大些,就是规矩也比宫里宽松了。那可不是自在多了?而且,你们这样贴身伺候的,若是运气好,被二殿下收了,那可更是……啧啧,一下子就飞上枝头变凤凰啦。”

陶君兰明白小太监的那个“收了”是什么意思,当下几乎要闹个面红耳赤。只是没来由的看着小太监眉飞色舞的样子就觉得心烦,当下自然也不会多说,只淡淡一笑,并不搭话;

小太监也不是傻的,自然看得出来陶君兰这番做派就是不想搭腔的意思,当下讪讪一笑,也就不说话了。

可小太监不知道的是,他刚才的那番话,已经在陶君兰的满腹欢喜上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甚至于将欢喜都冲淡了不少。

小太监也没多送,将陶君兰送出内宫之后,便是打道回府了。陶君兰自己也认识路,自然也不需要多送,一路加快脚步,几乎是怀着迫切的心情往德安宫走去。就这么一路疾走,倒是也不觉得累,反而活动一下后身子暖洋洋的,微微冒出了一点汗意,却是无比的欢畅。

直到进了德安宫的大门,陶君兰顿时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眼睛就湿润了。看着熟悉的屋宇和草木,她只觉得眼眶越发的温热。

青姑姑似乎是得了消息的,一直站在厨房门口张望,见陶君兰的身影出现了,顿时也是一下子欢喜起来,笑着就迎了上来。一把将陶君兰给拉住了,怜爱的拍着陶君兰的胳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说着又关切的问:“他们有没有为难你?有没有给你苦头吃?”

陶君兰也是笑,连连摇头:“没有,有咱们殿下的面子在,倒是没将我怎么着。就是不得自由罢了。”此时,她自然不会跟青姑姑说她当初才被带走时候的害怕和恐惧,更不会说出她在那地方坐立不安的等待,更不会说,她几乎几度都生出绝望的心思来。当然,也没说若不是二皇子的那一番话,也许她都撑不住了。

青姑姑闻言松了一口气,倒是真心的替陶君兰欢喜:“没受苦就好。”说着就将陶君兰往厨房里带:“不过这几日肯定没吃上什么好的,我给你下碗面吃。”也不容陶君兰拒绝和分说,便是自顾自的忙碌了起来。

燕儿正在摘菜,见了陶君兰顿时也是一喜,将菜一丢就扑上来,巴巴的挽住了陶君兰的胳膊:“这几日姐姐去了哪里?怎么的不见人?”

听了这话,陶君兰才算是明白,只怕自己去了哪里,为什么被带走的事情,竟是还没让太多人知道。当下也不多说,只笑着撒了一句谎话:“就是有点儿事情,去别的宫中帮忙了。”既然燕儿不知道,那就不必跟着担心了。不然,青姑姑为何不告诉燕儿?

一旁忙碌的青姑姑,见陶君兰这样说,倒是忍不住笑着看了陶君兰一眼。那赞许的目光,几乎是怎么也遮掩不住。

燕儿毕竟年纪小,见陶君兰说得坦然的样子,也就不会多想,点点头便是将此事丢开了。随后拉着陶君兰叽叽咋咋的说开了;“姐姐不知道,这几日咱们德安宫里可是发生了不少事儿。静灵姐又病了,如今伺候殿下的秋芷姐。还有,内务府又重新拨了两个宫女过来,晚上吃饭的时候你就能见着了。还有,殿下他……”

“好了,燕儿,你也别拉着君兰说话了。她累了,你让她歇歇。另外,交代你的活计你还不快点做?晚上可是等着用的。”青姑姑笑着打断燕儿的话,又故意沉了脸呵斥一句。直将燕儿吓得不敢再说话,忙不迭的不情不愿去做事情了。

见了燕儿这样,陶君兰就忍不住笑:“姑姑也别太凶了,瞧她那副可怜的样儿。怪招人心疼的。”

青姑姑无奈的摇摇头:“她啊,惯会装可怜。我这也是为了她好。”

陶君兰和青姑姑又说了一阵话,吃过了东西,这才被青姑姑放了人。忙不迭的回了自己的屋里,又打水洗了个澡洗了头,换过衣裳,将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这才微微呼出一口气。这几日她还是花了银子打点才有了水梳洗,可也仅仅是洗脸洗脚的水,所以洗澡和洗头都是没办法的。虽说天气还不太热,不至于就一股子异味了,可她还是觉得自己脏得很。如今从头到脚的洗了一遍,顿时就觉得通身都是舒泰的。

将脏衣服用盆子泡了准备晚上洗,又将梳子和书都仔细的收好了,陶君兰这才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子,一路去了二皇子那儿。

其实,她刚回德安宫的时候,就是应该直接去跟二皇子谢恩的,可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邋遢了,所以这才先洗了个澡,没敢直接去二皇子那儿。

说来也怪,越是靠近了,她越是觉得浑身都有些不自在起来,打心底里透着一股子忐忑不安。那种感觉,倒是有些像是近乡情更怯一般。

守在外头的是一个没见过的宫女,陶君兰捉摸着就是新分来的人了。当下倒是有些恍惚和感慨:新的宫女都送来了,那么月珠和秀菱,只怕就不可能再回来了吧?倒是让人觉得有些唏嘘……

不过心里感慨是一回事儿,面上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怎么说日后也是要长期在一处相处的,陶君兰还是希望能给对方留下个好印象的,当下笑着上前去,主动见礼道:“想必你就是新来的宫女了。我是陶君兰,也是德安宫的宫人。”

对方上上下下的将陶君兰打量了一番,好半晌才回礼道:“我叫霍青玉。”除了这一句,倒是就在没有别的话了,态度也多少有几分疏离和冷淡。

对方显然是不打算和自己梳洗亲热了,陶君兰自然也就没再往上凑,笑着将自己的来意说明了;“我来给殿下谢恩,还请青玉你进去通报一声。”对方纵然冷淡,她还是维持了一副尊重的态度。

青玉上上下下的将陶君兰又打量一回,末了微微一笑:“那你等着吧。”不过,神情却是有些疑惑的,似乎是对陶君兰的身份有些好奇。毕竟,一般人宫女,那可是不能随随便便求见主子的。

青玉进去只跟秋芷一说,秋芷倒是微微生出些讶然来:“她回来了?”

青玉瞧着秋芷那神色,心中自然越发的疑惑。不过却是一句多余的话也没问,又将陶君兰的话重复一遍:“她说她想给殿下谢恩,不知道放是不放进来?”

秋芷灿然一笑,语气肯定:“自然是要放进来了。殿下看着她,怕是也觉得高兴呢。不过,有人只怕就要不高兴了,怕是要恨得吐血呢。”

青玉越发的糊涂了,疑惑的看着秋芷。

秋芷挥挥手;“你也不必明白,只管将人放进来吧。”说着便是笑吟吟的进了寝室里去跟二皇子说了。

果然二皇子听了这话也是面上露出三分欢喜来,苍白的面上似乎都因此多了几分神采。更是撑着身子就般坐了起来。

秋芷看在眼里,笑容更盛了几分,一面将靠枕塞在二皇子的背后,一面在心中却是忍不住替某人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还真是输得透彻。;

第一卷 第61章 相顾无言

陶君兰一进来的时候就忍不住抬眼看了一眼,结果就正好和二皇子看过来的目光对上了。一时间心中又惊又慌,忙不迭的将眼皮垂下来不敢再乱看,脚下紧走几步上前去,双手一叠便是认认真真的行了个礼:“殿下万福。”略停了一停之后,这才又起身了。

二皇子趁着这个功夫,却是已经将陶君兰从上到下仔细的看了一个遍。见没什么变化,人也精神,面上的神色便是又温和了几分。

秋芷却是已经趁着这个功夫,识趣的退了下去:“殿下该喝药了,奴婢去看看药熬好没有。”

二皇子浅浅的一颔首应了,又招手让陶君兰靠近些。

靠得近了,陶君兰才注意到二皇子苍白的面色,顿时一怔心中都有些着急,克制不住的便是问出口来:“殿下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这样不好?”

二皇子微微摇头,似乎全然不在意,唇角的笑意也没减少一分,不过却是轻轻的抬起手来。

陶君兰只是微微一顿便是将手掌摊开,自然而然的伸了过去。每次二皇子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便是打算在她掌心写字。毕竟现在卧床休养,用笔墨的话不方便,所以这样也是合情合理,谁也不会多想什么。而这样的习惯,不仅是二皇子养成了,就是她自己,经过这么几天却还是熟练得很。仿佛这个习惯都刻在了骨子里似的,脑子里还没想到,可手上的动作已经好了。

二皇子微微低下头去,专注的盯着陶君兰嫩白的掌心,徐徐的开始写字。这个角度看过去,陶君兰是看不见他唇角微微上扬的弧度的。

而陶君兰当然那也没有分心去看二皇子的神色,只是仔细感受自己掌心那带着温度的指尖写出的笔画。二人就这么一个在掌心写字,另一个轻声回答的交流起来。

二皇子:可好?

陶君兰浅笑答道:“托殿下的福,奴婢并未吃苦。虽然不得自由,但是也被礼遇的。更没有私底下动刑。说起这个,奴婢还不曾谢过殿下。”她并未说具体谢什么,可她却认为二皇子一定是能明白她指的是书和那些银钱。

果然二皇子微微一笑,似乎颇为得意:不必。

这意思是说让她不必这样道谢,陶君兰只觉得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一下子轰然燃烧起来,那股热力层层叠叠的透过骨肉,传到了肌肤之上,脸颊上滚烫**;

。张了张嘴,却是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二皇子的态度如此自然,像是觉得天经地义。可她却不觉得:二皇子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她何德何能?

二皇子却似乎并且觉察她的情绪,继续问道:可需歇几日?

陶君兰缓缓摇头:“奴婢很好,不需要歇的。多谢殿下关心。”说这话的时候,她只觉得有些窘迫。她本来是想说,想尽快回来做事儿。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说,好像是她很急切似的,便是不好意思说出口了。不过,她心里的的确确是这样想的。她想快点回来伺候二皇子,不仅仅是为了报答二皇子对她的恩惠和关切,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缘由的,想天天见到他的淡淡渴望。

只是陶君兰终究不敢往深处去想,最终还是只将这股淡淡渴望当做是自己对平淡安宁日子的盼望。

二皇子浅笑,又写:既如此,那一切如旧。

陶君兰又惊又喜。她还想着,如今静灵虽然又病了,可是秋芷却是在贴身伺候着,还有新来的两个宫女,她不知道还能不能像是以前那样在二皇子跟前。谁知道,二皇子一下子就给了她这么一句话。她又怎么能不惊喜?

陶君兰忍不住看了二皇子一眼,正好看见了二皇子愉悦的神色。一下子连心跳都加快了,呼吸也有些乱了起来。难道说,她能回来,能继续在他身边,他也是欢喜的吗?

这样想着,陶君兰只觉得内心像是有一颗欢喜的种子,噗的一下就长了出来,呼啦啦的就开出了灿烂来。

二皇子写完这一句话之后,便是收回了手,似乎有些疲惫了,却又似乎是没了别的话要问了。陶君兰也没什么可说的,一时之间竟是有些相顾无言的意思。虽然明明谁也没说话,可是陶君兰莫名其妙的就觉得,即便是没说话,可是二皇子却是什么都了解什么都知道的。不必说出来,便可意会。

一直到秋芷端了药进来,陶君兰都觉得自己的心一直在砰砰砰跳得飞快,整个人都更是又一种恍然梦里的感觉。

陶君兰见没有什么需要自己的,等到二皇子喝了药闭眼休息的时候,便是悄悄的退了出去。她觉得若是自己再不去冷静冷静,只怕一颗心就要跳出胸腔了。

出了屋子,陶君兰一路走到了厨房,青姑姑也忙完了,正在揉面,这是明天早上要用的。见她过来,便是笑:“去见过殿下了?”

陶君兰点点头,想起二皇子苍白的面色,便是有些心忧道:“先前我瞧着面色都比现在好,怎么的越养越是差了?可有请大夫瞧了?”

青姑姑闻言顿时叹了一口气,连手上的动作也是慢了下来。陶君兰见状,只觉得眉头重重一跳,一股不好的预感就浮了出来:“怎么了?姑姑别吓我。”

“你走没多久,殿下又中毒了。是在德安宫外头中毒的,那天身子好了些,就去给皇上和皇后请安,结果一回来就倒下了。忙去请了太医过来看,才知道又中毒了,而且这一次比上次更严重,折腾了一整天,还放血排毒了。”青姑姑的语气里怎么也掩不住那股子担心:“本来身子就弱,如今还又这么折腾一回,哪里受得了?太医说,这一次怎么也要养个两三月才能好了;

。也不知道哪个缺德的,竟是这样算计殿下。”

青姑姑几乎是恶狠狠的诅咒了一句:“这种人,一定不得好死,死了也不得全尸!”这个时候的青姑姑,面色几乎有些狰狞。

可陶君兰却和青姑姑一个感受。若是这会子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下毒,她怕是能亲自去那人身上砍几刀。她一直在二皇子身边伺候,自然知道二皇子经过中毒之后,身体是有多虚弱。她几乎不敢去想青姑姑说的那个情形。

怪不得二皇子的面色那样差,怪不得他才坐了一会儿,就似乎有些疲倦。

陶君兰只觉得心里又是愤怒,又是酸楚,又是心疼。这些感受交杂在一处,弄得她极为难受。可这种难受,她却不知道该找谁去说,找谁去舒缓。

倒是青姑姑已经缓过神来,笑了一声;“好在咱们殿下是个有福的。身子如今弱一点不怕,养一养也就养回来了。倒是你,以后照顾殿下的时候,千万再精心些。”

这话不必青姑姑提醒,她自然也是这个想法的。陶君兰应了一声,面色难看道:“怪不得我今儿被放回来,只怕也是因为殿下又中毒了吧?”既然二皇子是在德安宫外中毒的,那么自然也就不可能是她做的了。所以,她才能如此轻易地被放回来。

算起来,也是因祸得福了。可是要说起来,陶君兰却是宁愿自己继续在那被关着,也不愿意二皇子又遇到这样的事情。

不过,不管怎么样,陶君兰也总算是回到了德安宫,又回到了二皇子身边伺候。依旧是二皇子最看重的宫人,十天里,至少有八天都是她贴身伺候着。

起初陶君兰还担心秋芷觉得不痛快,毕竟她算是抢了秋芷的差事。可没想到秋芷却是握着她的手,一个劲儿的笑:“这下可好了。本来就一大堆的事情要我做,你来了,我倒是抽出空了。”

陶君兰这才放下心来。只是却想到了静灵,便是和秋芷悄悄问了一句:“静灵呢?怎么的这么久也不见人了?”

秋芷叹了一口气,有些发愁的样子:“也不知道怎么了,从你出事儿没多久,她就病了,也不肯多见人的,虽然吃着药,可人倒是越来越憔悴了。”

陶君兰微微有些吃惊;“这么严重?”难道是生了什么大病?那可有点严重了,要知道,真病得严重了,只怕德安宫都是不能待下去了。

“可不是么?”秋芷皱眉:“她这身子骨,也太不争气了些。”

陶君兰微微迟疑,到底还是开了口:“我想去瞧瞧她。”

秋芷自是吃惊,有些怪异的看了陶君兰一言:“你想去看她?我记得她可和你不大对付。而且,她自从病了脾气很不好,都不怎么见人的。”

陶君兰犹豫一下,没说出真正的理由,只找了个借口:“到底是一处相处着的,纵然平日有些口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病了我好歹也该去看看。再说了,我回来之后还没去过,到底显得薄情了。”当然,实际上,她是想起了那日静灵古怪的说了那么一句话,好像是未卜先知似的。她想去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这件事情,就好像是她心头的一根刺,不拔出来就得一直难受下去。;

第一卷 第62章 现实

秋芷最终还是笑起来:“既然想去看,那就去看看呗。”顿了顿又有些为难:“不过她心情不好,也不知会不会见你。”

陶君兰也是一笑:“总要去看看的。”见不见是一回事儿,去不去见,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儿。横竖,这件事情总要有个结果的。

于是夜里陶君兰就去了静灵那儿,她也以为静灵应当是不会见她的。可没想到静灵竟是同意了。一时之间,陶君兰倒是有点儿诧异。那种感觉挺奇妙的,明明没报任何希望,可结果却出人意料。甚至于竟是让人有点儿隐隐惊喜的味道。

静灵的屋子她自然不是第一次进来。只是这一次进去却是和上一次的心情截然不同。那时候,她对静灵还是有几分顾虑的。毕竟一个是大宫女,一个是小宫女。那时候,静灵还是很强势的。她进屋子的时候,那时候还有些忐忑,不知道静灵会如何。可是这一次,她却是已经没了那种忐忑不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镇定。而就是身份,也是不分伯仲起来。虽然如今她还不算大宫女,可是却已经有了大宫女的架势。所以,自然是无需忌惮什么了。

进门的时候,陶君兰微微的顿了一顿,便是彻底的冷静下来。不管是哪一种情绪,都没留下。

屋里子有些微的味道,像是太久没打扫,透着一股子腐朽陈旧。好像很久没人居住一般。一只烛灯就放在床边的柜子上,显得有些孤零零的,也不甚明亮。而柜子上还放着一只碗,估摸着是晚饭,只是碗里还剩下大半碗。也不知怎么竟是没人收拾。看着,竟是无端端的就让人生出股凄凉的味道来。陶君兰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

暗里说,就算是生病了,静灵这屋里也不至于会如此的。毕竟,静灵是大宫女,她屋子也是可以叫那些打杂的粗使宫女来打扫的。

静灵本来是半靠半坐在床头的,见了陶君兰进来,下意识的便是挺直了身子,面上一片清冷和倨傲:“你来做什么?是来看我笑话的?”

此时的静灵,脸色是很差的,透着一股子蜡黄和憔悴,短短几天的功夫,整个人都瘦了一些,本来就清瘦的身子更显得骨头突兀;

。衣裳松垮垮的挂在身上,颜色也不甚鲜亮,更显得人没精神。不过,唯有一双眼睛灼灼的放出光来,活脱脱的就是两簇燃烧的火焰。又像是利剑,寒冷锋利,似能穿透一切。

陶君兰坦然与之对视,随后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静灵轻哼一声:“没想到你还能回来。”

陶君兰只听了这话,就知道静灵肯定是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带走了。当下心中微恼,却又很快叹息一声:“我想知道,这件事情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事到如今,她是真觉得也没那个必要再多说什么了,所以干脆开门见山,直截了当。也省得大家猜哑谜。

静灵却是没答,直接冷笑一声;“我哪里有那样大的本事?”这话却是有些否认的味道了。只是微微闪烁的目光,却是显得有些个心虚的味道。

陶君兰也笑,神色更加平静:“你是没有那个本事直接干涉此事。可是你能推波助澜。月珠和秀菱与我无冤无仇,她们又何必与我过不去?更何况,我是不是清白的,这本来就是件再明显不过的事情。若不是月珠和秀菱,只怕都是没人相信的。你说是吗?月珠一向听你的话,不是么?”

静灵只是冷笑,却是不说话了。

“看来我猜对了。”陶君兰又叹一口气,“你这样不是害了我,而是害了月珠和秀菱。你看,我这不是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可月珠和秀菱,却是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