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就是别人安插在咱们宫里的人,又有什么可惜的?正好借了这个事情打发出去。我这是为了殿下,你懂什么?”静灵冷冷道,面上透出一股奇异的冷酷来。

陶君兰看着静灵,莫名的就生出一股陌生来。以前的静灵虽然也谈不上什么可亲和蔼,可是却也不个冷漠的人。而眼前这个人,不仅对人冷漠无比,更是连一点点温情都没了。就算月珠和秀菱再怎么样不好,可是却也好歹是一处相处了这么久的人,怎么样也不可能做到冷酷无情吧?况且,秀菱和月珠也并未作出对德安宫不好的事情来不是么?

“这是二皇子的意思么?”陶君兰忽然就觉得有些心惊。不过这个念头一个冒出来,倒是很快又否定了这个念头。二皇子那样温厚的一个人,是不会这样做的。至少,在月珠和秀菱没有威胁到德安宫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对那二人如何的。

陶君兰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心里,竟是对二皇子的信任有如此之深。

静灵诡异一笑,目光更加灿烂明亮,印着荧荧的烛火,竟是透着一股阴森的味道:“你说呢?你真当他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哑巴?你真以为,咱们有什么瞒得过他的?你以为,他真是被摆布的小绵羊?若你真这样觉得,我却可告诉你,你太天真了。”

静灵此时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对陶君兰几乎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冲击着心中那个温尔如玉的二皇子的形象。冲击着那些信任。甚至于,陶君兰开始忍不住的顺着静灵说的话去想象了。然而这些想象,自然又是另一番冲击。

看着陶君兰怔忪的样子,静灵的笑容无声咧得更大,白森森的牙齿似乎闪着寒光,就要择人而噬:“你以为他这样看重你,是真心喜欢你?你以为,他真的会喜欢你这样一个罪臣之女,卑贱如同草芥的宫女?你是痴心妄想!”最后四个字,静灵几乎是从心底发出的我驳斥,在狠狠的发泄着心底的不甘和愤怒。

这样的怒斥,无疑是震耳发聩的。

陶君兰猛然的从想象中惊醒过来。她这才惊觉自己竟是微微的透出一股冷汗来。而看着静灵近乎已经疯狂的扭曲神色,她却是缓缓笑了:“你在胡说。二殿下他绝不是那样的人。你不过是在给自己找借口罢了。他其实什么都不知道,是你自作主张。”顿了顿,笑容却是缓缓又收敛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不管殿下看重我是为了什么,那都是我的福气。你也说了,我是罪臣之女,是命如草芥的宫女。我卑微又低贱。原本我是什么也不是的。可是有了殿下的信任看重,我才明白,即便是宫女,那也是可以抬着头的。至少,我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士为知己者死,连死也没什么,又还怕什么真心假意?他怎么看我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自己愿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而且,我也并未痴心妄想。我心里很清楚的知道,我是什么,殿下是什么。能这样伺候在殿下身边,已然让我满足了。我不会再奢求不该奢求的,妄想不该妄想的。”陶君兰轻笑,看着静灵微微摇头:“其实痴心妄想的是你不是吗?你的心思,太明显了。殿下的疏远,已经证明了他的心意。他之所以这样隐晦,也是顾念着与你的情分,不是吗?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人,贵在知足。唯有知足,才能常乐。一直去奢望自己不该奢望的,那是给自己徒加负担,让自己不得快乐。

说完这番话,陶君兰没再多说,也不再看静灵一眼,缓缓的走了出去。出了屋子后,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再缓缓的吐出来,然后才能够借着这个动作,将眼里的湿润逼了回去。

其实,今天静灵说的这些话,对她不可谓没有震撼。正是因为震撼,她看清楚了自己的心。可正因为看清了,才会觉得难受,才会觉得痛苦。刚才那话,她不仅仅是对静灵说的。更是对自己说的。她在提醒自己。

如果说,之前在二皇子那儿,是一场美妙又温馨的梦境,让人舍不得醒来。那么静灵这儿,就是一个击碎美梦的残酷现实。不过虽然残酷,可却让人清醒,让人明白透彻。虽然痛,可痛过之后,未必没有收获。

或许,就像是静灵说的。她和二皇子注定是痴心妄想。那么,她就像是自己说的那样,只求守在他身边就足够。就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不是吗?又何必再去贪心不足?

这份心意,注定她刚明白,就要深藏吧?

陶君兰浅浅一笑,苦涩莫名。然后缓缓的带着沉重的脚步回了自己的屋子。她心里已经下定决心:将来,她一样会出宫,会嫁人,会过平凡的生活。这一点是不会变的。可是在出宫之前,就让她小小的贪心一下,留在这个美妙的梦境里吧。

或许这样有些自欺欺人,可是却也没什么不好。

而今夜的事情,陶君兰谁也没告诉,不管是被污蔑的事情也好,还是那番谈话,都被她深深的藏在了心底。

第二天睡醒之后,陶君兰便是若无其事的继续笑着去了二皇子屋里。

第一卷 第63章 吃瘪

二皇子这次中毒,几乎是损伤了根本,整个人比之前中毒虚弱了不知多少,每日就算是半坐起来一小会儿也会觉得疲惫。陶君兰在一旁看着,倒是心疼得厉害,可却一直带着笑,根本不提这件事情,一切仍是如往常一般。二皇子起不来,她便是将外头的事情描述给他听:“玉兰花都开得差不多了,恐怕今儿开的也就是最后一波了。不过,蔷薇却是要开了。那一架子的蔷薇,开出来不知有多热闹。”

二皇子含笑听着,面色温和,仿佛是真看见了那情形。

“暖棚培育的牡丹和芍药都开了,今儿送了几盆过来,我搬进来给殿下看看吧。”陶君兰也是笑,“美人面开得足足有我脸这么大,那颜色只怕是真正的美人脸也比不上的。”一面说着,一面出去将那盆美人面搬进来了。放在床边的矮凳上,好让二皇子能看得清楚。“看看,是不是像奴婢说的那样,真正的美人脸也比不上?”

二皇子将目光落在粉白二色的花上,末了又看一眼陶君兰,忍不住缓缓笑了。其实要他说,真正的美人脸,又岂是一朵花能比得上的?且,美人带笑,花却是死物。

二人正说着话的时候,周意和王如来了。当然,其实是陶君兰说,二皇子听。不过也算是一种特别的相处模式吧。

周意和王如给二皇子行过礼后,便是站在旁边不言语了。陶君兰见状,便知只怕是有要紧的事情回禀,就没再呆下去,赶忙往外走。

等到陶君兰出去了,周意才压低声音道:“为了殿下中毒的事情,皇上申斥了皇后娘娘。就是太后也惊动了。皇后娘娘吃了好大一个挂落,没脸得很。而且,当时还有其他妃嫔在场。只怕皇后娘娘这次,都快要气炸了。”

可不是么?一个主母当着妾侍的面被丈夫和婆婆训斥了,日后她还有什么脸面再去训斥妾侍?能不羞恼愤怒?

二皇子听了这话,却是微微摇头不赞同。凭着他对皇后的了解,不过是几句训斥,皇后绝不回表现出来什么情绪,反而只怕肯定是要诚恳认错的。要知道,皇后一向在皇帝那儿的形象都是温良恭敬,柔顺懂事的。

周意见状,明白二皇子只怕是不信。便是又道:“殿下不知,这次皇上说了一句重话。皇上责问皇后,这不是你生的儿子,所以你不放在心上,不肯用心!皇后娘娘当场就跪下了。此时太后在旁边,又说了一句:皇帝又何必生气?不过人之常情。”

二皇子听了太后这话,微微有些愕然,随后也禁不住笑了;

。甚至他都能想象出来当时皇后窘迫尴尬的心情。太后,还真是和皇后天生的不对付,大事儿上也就罢了,这种时候总是不肯让皇后好过的。这一次皇后的确是吃了一个大大的闷亏。不管面上再怎么样,可是心里却是肯定恼怒得很。

“皇上亲自让身边的大太监将此事接了过去。”周意一脸的笑,似乎觉得颇为畅快:“只不过短短一会儿功夫,就查出来了一点眉目。殿下当时喝的茶,原来却是要给大皇子喝的。因为大皇子临时没去,您又去了,就喝了那杯茶。”

二皇子点点头,神色渐渐凝重起来。查出了这个,那么再深入的事情,还能查得出来么?父皇果然是一国之君,比起皇后来,不知强了多少。

“不过当日奉茶的人,却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了。而且事情过得太久,也都记不清当时是谁在奉茶了。”周意又道,声音里却是莫名的含着一丝笑意:“这事儿估摸着也就只能这样了。皇上很是懊恼。”

懊恼是自然的,能不懊恼吗?自己的儿子好好的突然中了毒,险些丢了性命,纵然救回来了却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养得回来,可偏偏结果却是查不出来。换做是谁,也肯定会懊恼的。

“出了这件事情,原本皇后准备给大皇子的婚事,只怕又要推后了。”王如笑嘻嘻的开口:“奴才就说,这事儿肯定没那么容易成的。镇国公的嫡女,可没那么好求。”

二皇子点点头,也是一笑。若是大皇子和镇国公联姻,那么就是如虎添翼,将来的太子之位,非大皇子莫属。可父皇,也未必乐意见到这一幕,所以皇后的打算,肯定也不是那么容易成事的。

周意又说了一些宫中发生的事情,见二皇子渐渐的露出疲态了,便是体贴道:“殿下好好养着身子,外头的事情,我和王如都会尽心尽力,请殿下放心。”

二皇子赞许的看了周意和王如一眼,虽没有任何表示,可那种信任却是已经流淌出来。

周意和王如退了出来,就见陶君兰在门外守着,手里正刺绣。王如历来就和陶君兰关系不错,便是笑着招呼:“君兰姑娘最近可好?”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玩意儿来:“这是宫外得的,我也用不上,给姑娘吧。姑娘看看可用得上,若用不上,送给别人也是使得的。”

陶君兰接过来一看,却是一盒胭脂,是京城老字号铺子的,向来是极难得的好东西。也不知王如从哪里弄来的。不过这东西王如的确是用不上,所以当下她也不推辞,笑着就接了过来:“那就多谢你了。回头你们有什么要补的衣裳,只管拿来我给你补一补。”

王如和周意都是虽然都是宦官算不得男子了,可也不可能像是女子一样精通针线,所以一直衣服破了都是请人缝补。陶君兰也帮着补过好几次了。

王如也不客气:“那正好,我前儿划破了一件衣裳,正好发愁呢。”

周意没说话,瞪了王如一眼。王如讪讪一笑,摸了摸脑袋:“还是算了,你现在照顾殿下怕是忙不过来。我回头找别的宫女也是一样。”

陶君兰看了周意一眼,更是笑:“好了,和我客气什么。多谢你们替我想着,不过补衣裳这样的时间还是有功夫的。殿下每天睡觉的时间挺长,我都是趁着这功夫做针线的。”

周意这才点头了。想了想又道;“殿下如今躺着,只怕心情也有些憋闷,姑娘还多多想想法子才好。”

陶君兰点点头:“这个我也知道的。不过,这么老躺着也不是回事儿,你们看有没有法子,弄个能抬得动的椅子来,我们每日太阳好的时候,也能将殿下抬出去坐一阵,晒晒太阳吹吹风也好。”这么日日躺着,好人都要躺出病来,更别说是病人了。出去看看花草,晒晒太阳,只怕心情都要好些。

周意想了想,“这个问问太医再说。椅子好弄,就怕耽误了殿下养病。”

陶君兰见他同意,便知道这个想法的确可行,笑得更加灿烂:“回头我做个大软垫子来,垫在椅子上,保准殿下坐得舒舒服服的。”

当下再进去的时候,陶君兰便是将这个想法说了:“周意也觉得好,说问问太医,若是可行。咱们明儿只怕就能出去晒太阳了。到时候在后头的小花园里头,我给殿下念书听。”

二皇子听了也是眼前一亮:这么天天躺着,的确是躺得人心浮气躁的,更觉得没精神。兴许出去看看,倒是不错。更何况……看一眼陶君兰,二皇子也是忍不住的笑起来。

陶君兰只当二皇子是听见可以出去觉得高兴,自然心中越发的欢喜,倒是也没多想什么。

第二天上午快要到中午的时候,二皇子就被抬到了小花园里晒太阳。陶君兰捧着一本书坐在旁边,轻声的念了一段,差不多了便是正好回来用午膳。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出来活动的关系,二皇子倒是比平日多用了一点饭菜。这下,自然德安宫上下都是欢喜起来。这主子情况越发好了,她们做宫女的,也是欢喜的。毕竟,只有二皇子更好,她们也才会更好不是么?

青姑姑尤为欢喜,当天下午便是做了一大蒸笼的点心出来,不仅二皇子尝了,其他人更是跟着沾光。

而二皇子,似乎食髓知味起来,下午太阳不猛的时候,也让抬出来在外头呆了一会儿。本来这也没什么,倒是没想到大皇子却是突然过来了。

大皇子见二皇子坐在院子里,倒是吃了一惊,随后便是赶忙走过来,解下披风就披在了二皇子身上:“你身子不好,怎么的出来了?万一吹了风,可不是雪上加霜了?”说着转头就训斥站在一旁的陶君兰:“你这宫人也不尽心,怎么不劝着殿下,甚至连披风也不给披一个?”

陶君兰也不好解释,加上的确是没给二皇子披披风,最终只能告罪:“大殿下教训得是。”

二皇子口不能言,自然也不可能为陶君兰辩解,此时也没纸笔,倒是也没了法子,纵然心中替她焦急,面上却也只能含笑冲着大皇子一拱手,表示欢迎。至于心中的想法,却是一点不好带出来的。

毕竟,大皇子怎么说也是为了他着想不是?不能拂逆了这份关心。

大皇子却是一摆手,歉然一笑:“也是我连累了你,若不是我,你又怎么会中毒?自从知道了这件事情,我心里一直不好受。我真真是恨不得中毒是我自己才好呢!”

一听这话,陶君兰却是整个人都愣住了。什么?这事儿和大皇子有关系?

第一卷 第64章 喜讯

大皇子的神情,那是再诚挚不过了。好似这话就是从肺腑里发出来的声音。

陶君兰听在耳里,一面惊愕大皇子所说的事情,一面又因为大皇子的话觉得可笑:这会子是这样说,可若真的能再选择一次,大皇子真的敢以身犯险?只怕未必吧?敢这样说,还是因为事情已成了定局,不可更改了。反正,若她是大皇子,必然不会说这样的话。因为显得太过虚假了。

二皇子一直面上含笑,似乎并不觉得虚假,当然也不会太过热情。毕竟,二皇子从来就不是个热情的性子,这样淡淡的,才是他的风格。

紧接着大皇子就开始述说自己如何歉疚,又打算送什么什么来表达这份歉疚之情。反正话说了不少,意思也就这么几个意思。

陶君兰在旁边听着,倒觉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更是无聊得紧。不过二皇子却是一直含笑听着,就是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陶君兰挺佩服大皇子的口才,面对二皇子这样沉默的对象,她有时候都会觉得说着说着就有些个说不下去了,可瞧瞧大皇子,哪里有一点点这样的为难?反而话语如同滔滔江水似的,绵延不绝。她已经打定主意,最多再过一刻钟,若是大皇子还这么说,她就帮帮二皇子,借口说时辰到了,该歇息了。她相信,二皇子肯定是已经在心里悄悄的不耐烦了。

陶君兰这厢算着时间,冷眼看着大皇子在那表现兄友弟恭。

就在陶君兰打算开口的时候,冷不丁的就听见外头喊了一声:“皇上驾到——”顿时就激灵灵的一颤,然后看向了二皇子。

二皇子面上也有着明显的愕然。倒是大皇子,一脸的喜色。似乎丝毫不觉得惊愕,更有些胸有成竹。

只那一刹那,陶君兰就觉得自己知道了大皇子为何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过来的缘由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她想错了,可是大皇子那神色,真是容不得她不去多想。

就在陶君兰心头嘲讽的时候,大皇子已经满面笑容的迎了上去。

皇帝一马当先的从外头走了进来。明黄的衣裳看上去无比的耀眼,而衣上明晃晃的五爪金龙,更是威风叱咤,仿佛就要腾空而起一般的活灵活现。

大皇子笑着行礼请安,起身后已经自发自觉的扶住了皇帝,做足了一个孝顺儿子该做的事情。

陶君兰看了一眼二皇子,二皇子已经将手放在扶手上准备强撑着起身了;

。她忙上去一把扶住,低声道:“殿下靠着我,别自己强撑着用力。”

二皇子也没客气,当下就将大半的身子靠在了陶君兰身上。他倒是想客气来着,可是无奈身体的确是太虚弱了,没有那么大的力气能自己强撑住。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根本就使不出力气。

陶君兰早有准备,倒是没被压得向一边倒,反而稳稳当当的将二皇子扶住了。就是有些吃力就是了。不过她却也勉强着自己什么都不表露出来。毕竟,她若是露出一点儿勉强,只怕也伤了二皇子的自尊心吧?

好在皇帝也没容许二皇子勉强,看见二皇子欲起身的动作后,就已经出了声;“老二别勉强,快坐下,不必多礼了。”

既然皇帝都这样说了,而且情况也的确是不容人勉强,陶君兰便是又扶着二皇子小心的坐下了。不过,她在将二皇子安顿好了之后,就赶忙朝着皇帝行礼:“皇上万安。殿下无法起身,还请容许奴婢替我们殿下行礼。”说着,又重复行礼一次。

二皇子有些讶异的看了陶君兰一眼后,便是忍不住的笑着点头。陶君兰此举,的确是让人满意的。这样一来,倒是替他全了礼仪。

皇帝纵然只关心二皇子,此时听见这话也是忍不住的看了一眼陶君兰,随后点点头:“老二的心意,父皇明白了。也就是你,才会如此。”这明显就是将陶君兰的行为算在了二皇子身上。而且夸赞的那话……

大皇子在一旁听着,面上的肌肉不禁微微抽动了一下。什么叫做,也就是你?难道除了老二,别人就都不行了?

对于皇帝眼中只有二皇子的行为,陶君兰自然也不会觉得愤怒,反倒是替二皇子高兴。她做出这样的举动,本来也是为了替二皇子争取一个好表现罢了。

二皇子虽然口不能言,可是却不妨碍他表达自己的意思。当下冲着皇帝灿然一笑,又摇头做谦虚状。摆明了就是虚不受夸的意思。

皇帝自然也不可能一直跟二皇子一个猜一个说的,当下便是看着二皇子问:“老二身子如何了?”这话自然不指望二皇子亲自回答的。

陶君兰忙上前一步道:“回皇上话,殿下这几日身子已经有了些起色,气色也好了些。太医也说,慢慢养着,也就能恢复起来,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皇帝闻言不由得欣慰一笑:“太医们还算有些本事。”又回过头去,冲着身后的内侍吩咐:“吩咐下去,给老二看病的太医,都一人赏一个月的俸禄。”这边是极大的厚赐了,俸禄不多,可关键是在脸面。这群太医也算是运气好了。

而陶君兰想的是:不知道有了这个赏赐之后,那些太医们开方子的时候,会不会更加尽心尽力?想必是会的吧?说不得若是二皇子彻底好了之后,还有赏赐呢。

其实。陶君兰觉得蛮奇怪的。若说皇帝不在意二皇子吧,可看这表现却不像是不在意的。可若是在意的,又为何不像是其他皇子那样宠爱呢?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七皇子也经常从皇帝那儿得来赏赐,可是她就没看见二皇子得过。

真不知道,二皇子这个儿子,在皇帝心目中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地位。

“老二这次也是受儿子的连累,儿子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原本儿子还想着,问父皇讨个赏赐,将那高丽国贡献进来的极品高丽参给儿臣些,儿臣也好给老二养身子用。”大皇子笑呵呵的开了口,间或还关切的看了一眼二皇子,这才又继续道:“不过看样子,倒是不必儿臣多嘴,只怕父皇也是打算给的。”

陶君兰不由得看一眼大皇子,心头不那么痛快。大皇子这话固然是在皇帝跟前讨好卖乖了,可却隐隐的露出一种傲然来。好似同为皇子,二皇子就多不如他似的。

皇帝想必是听不出来的,说不定反而觉得这是兄友弟恭的表现。当下就笑出声来:“你能这样替你弟弟想着,可见你的确是个仁厚的。”

这话一出,陶君兰只觉得可笑。大皇子那架势,她还真不觉得是个仁厚的。不然,平日怎么不见她来关心这个弟弟?这会子皇帝来了,他就来表现出兄友弟恭了。这样的仁厚兄长,要她说,还真不如没有。

不过皇帝既然说了这话,那么自然也是没人反对的。接着皇帝果然就吩咐内侍将那高丽参送一大半过来给二皇子补身子。

陶君兰又替二皇子道了谢。

皇帝又问了一些细微末节,便是又和二皇子说起细节来:“本来说等你们加冠之后再成亲封王,不过昨儿和太后说起此事来,太后却是觉得你能早些成亲搬出去最好,这样也有个贴心的人照顾你。朕已经请太后替你留心人选了,你若是有什么要求,就差人去和你皇祖母说一声。你皇祖母素来也疼爱你,这事儿肯定会替你办好的。”

陶君兰心中一惊,只觉得像是被一个大锤狠狠的砸了一下,整个人都有些发昏:二皇子,要成亲了?

虽然知道这事儿才刚操办,一时半会肯定也是没个结果的,而且就算选定了人,那也要等个一年半载的才会成亲。可是陶君兰心底还是不由自主的冒出了一股苦涩来。不过这一点异样的情绪很快就被压下去了,当着这么多的人面,她是真怕人看出些端倪的。那时候,她就没法自处了。更没法再继续呆在二皇子身边了。

二皇子似乎也有些微微的讶然,不过很快就微红着脸点了点头。

皇帝似乎被二皇子的腼腆害羞给取悦了,顿时笑出声来,那声音几乎都要冲上云霄去。末了又对二皇子嘱咐:“好好养着,成亲的时候,总不能还病怏怏的。”

二皇子自然还是只有点透称是的份儿。

最终皇帝满意而去,大皇子也跟着一并离开。留下的,就是一屋子的惊讶。

陶君兰见二皇子一脸深沉阴晴不定的也不知道心中如何想,只是柔声询问:“殿下,该回屋里去了。”

二皇子恍然惊醒过来,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可是很快的,又陷入了那种沉思里去了。

陶君兰将二皇子送回屋里,随后去厨房取药。结果刚进去,就被青姑姑急切的拉过去了,一脸喜色的问:“怎么,皇上真亲口说了要给殿下寻亲事了?”

青姑姑面上的欢喜和期待再明显不过,陶君兰也挤出一个笑容;“可不是这样说的。大约,我们在宫里也呆不了多久了。”

第一卷 第65章 太后

自从皇上来说了成亲的事情之后,二皇子的情绪就一直有点不对劲。陶君兰作为贴身伺候,时刻不离的人,自然是轻而易举的就觉察了。按说,二皇子就要成亲封王搬出皇宫去,二皇子应该是高兴的。可是二皇子的神色,却更像是凝重和担忧,而不是欢喜。

陶君兰有点儿猜不透二皇子的心思。但是这种事情,她自然是不可能问出口的。不仅是没有那个立场,也没有那个资格去问。所以,平日里怎么样,如今她仍是怎么样。假装若无其事就是了。

又这么过了几日,周意带来了一个消息:皇上让人翻新前朝一个亲王的府邸,想必是打算赏给某个皇子做王府。据说前朝的那个亲王最是喜欢享受,将自己的府邸修得美轮美奂不说,更是整个京城里占地最大的王府。比起一般王府的规格,足足大了一倍。据说光是花园里,就有一处碧波连天的人工湖,专门用来种植各色的莲荷。湖上凉亭互相守望,夏日里在湖上,隔水听着曲,亦是那位亲王最爱做的事情。

联想到前几日皇上说的要给二皇子成亲的话,这宅子修整起来给谁住,似乎也就是理所当然了。

陶君兰听完这个消息,怔怔出了一下神之后,便是一笑:“看来殿下封王的事情,怕是快了。”又道:“皇上可真疼咱们殿下。”后头这句话,倒是真心有些替二皇子欢喜了。二皇子因为身体的缘故,注定不可参与政事,若是皇帝再不闻不问的,那二皇子可就真成了没人疼的孩子了。肯定处境也极其不好。

二皇子自然也知道了这个消息,也不见欢喜,反而怔怔的出了一阵子的神。

后头二皇子将周意叫了进去,也不知道吩咐了什么事情,反正是没人知道的。

又过了小半月,二皇子勉强是能自己走一段路了,便是提出了要去太后那儿请安的事情。以往二皇子去内宫,都是只带着周意和王如的,一般都不带宫女。可是这一次情况不同,二皇子身边是离不开人照顾的,所以陶君兰和秋芷也都一并跟着了。而周意和王如一人抬着竹椅的一头,稳稳当当的抬着二皇子。远远看去,倒是也有几分声势。

陶君兰说起来还不曾这样深入内宫过,当然,这个不能算去皇后宫里那一次。那一次,她心中忐忑,根本也无暇一路看风景。而这次不同,她尽可以好好看看内宫的风景。毕竟,抬轿子是体力活,又要稳稳当当的,不可能走得太快,所以一行人都是慢慢悠悠的;

内宫看着和外宫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只是亭台楼阁要多些,更精致华美些。而外宫的宫殿,更显得古朴厚重。

太后住在后宫里景色最好,也是最清幽却也是路最远的永寿宫。从德安宫到永寿宫,陶君兰算了一算,才发现足足是走了小半个时辰。直走得脚下发酸,这才瞧见了永寿宫的大门。

永寿宫守门的宫女是认得二皇子的,见了二皇子后赶忙行礼,又飞快进去回禀了,这才将他们一行人放了进去。

因为二皇子的身体原因,所以竹轿是直接抬进去的,下了轿子后,周意和王如便是在一旁候着,而陶君兰和秋芷则一人一边扶着二皇子。直到走到主殿前面,要进屋子了,二皇子才轻轻一挣,将二人全松开了。自己挺直了背脊缓缓往里头走。

陶君兰其实早就明白了,二皇子看着温厚,可是股子里却是有些要强和倔强的。就比如这个时候,只要自己能行,二皇子必然是不肯让人看出他的虚弱的。

陶君兰和秋芷亦步亦趋的跟在二皇子身后,随时做好了在二皇子露出不济之色的时候过去扶住。不过好在二皇子虽然走得不快,却是一步步走得沉稳,丝毫看不出虚弱。

走到大殿中央,二皇子缓缓的行礼朝着坐在正位上的太后一拜:“孙儿给皇祖母请安了。”

太后一脸的怜惜,声音也柔和:“你这孩子就是逞强,身子既不好,这样多礼做什么?快,来坐在我身边。你病了祖母也不好去瞧你,倒是担心得厉害。听嬷嬷说你没有大碍,可我这一颗心啊,还是悬着。”

二皇子面上漾出笑意来,陶君兰看着,顿时就觉出了不同来:比起对大皇子客气疏离,对皇上的尊敬温厚,这个对太后露出的笑容,却显得那样的温情和亲近。由此一点,就不难看出,二皇子对太后,那是真的有亲情的。当然也不是说对别人就没有,只是对太后格外的外露,格外的明显。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晚辈对着疼爱自己的长辈一样。单单纯纯的就是亲情,没有别的掺杂在其中。

二皇子起身果然坐在了太后的身边,然后伸手握住了太后的手,虽然不能言语,可面上无声的询问和关切却已经是表明了一切。

太后笑容更疼惜和温柔了:“我一切都好呢,吃得好睡得好的,也没有事情缠身,只管养着身体,还能不好?倒是你,从小就是个多病多灾的,叫人不省心。”顿了顿又问;“每日可都记得服用我让人送去的燕窝了?那是个好东西,你这样的身子,正适合那样温补的东西。”

此时二皇子自然是无法细致的回答的,所以陶君兰便是上前一步答话道:“回太后话,殿下每日起床之后就会服用一盏燕窝,然后才用早饭的。下午还喝一杯皇上叫人送来的高丽参茶。晚上还有太医院指点着配出来的药膳。”要知道,若不是一日三餐这么精心调理着进补着,只怕二皇子现在还起不来床呢。

回话的时候,陶君兰并未抬头,,但是胜在她声音清晰柔和,所以倒是让太后忍不住的看了一眼过来,见是个陌生的,不由得问了一句:“以往倒是没见过你。”

因低着头,所以自然也瞧不见太后的面色。不过却还是不卑不亢的,仍是稳着声音答话:“奴婢才在殿下身边伺候了几个月,也是第一次陪着殿下来给太后请安。”

“嗯,看着是个稳重的。”太后点点头,又将目光落在二皇子身上,见二皇子脸色还算不错,瞧不出病弱的样子,倒是又真心欢喜起来。想了想笑道:“邺儿能好得这样快,也亏得你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人尽心,便赏你们一人一身衣裳,一对钗吧。”

这可就是殊荣了。陶君兰和秋芷忙跪下来谢恩。

太后又道:“不只是你们,所有伺候二皇子的,都赏五两银子。你们都好好伺候着主子,将来自有你们的好处。”

陶君兰和秋芷低声应是。而后陶君兰忍不住在心中想:太后看来是真心疼爱二皇子这个孙子的,不然也不必如此。这样细微末节处都想到了,这是在替二皇子收拢人心呢。

二皇子一直在旁边含笑听着,心情似乎也极好。

太后其实心中是明白二皇子为何身子这样不好还非要过来,也不绕圈子,直接就问二皇子:“你父皇跟你说了选王妃的事情了?”

二皇子点点头,笑容淡了两分,多了些凝重。

太后看了一眼四周,随后吩咐:“你们都下去吧。”

陶君兰等人自然只得退下去了,纵然担心二皇子也没办法。毕竟看着这个架势,显然祖孙二人是要说些贴心话的。

陶君兰想,说不定太后还会拿出自己选好的姑娘们,让二皇子挑一个。也不知道太后会为二皇子选一个什么样的妻子。二皇子这样的,怕是不能选太活泼的,可也不能太软弱。毕竟,要撑起一个王府不是容易的事情。而且最好是要和二皇子志趣相投的。

一时又忍不住替未来的二皇子妃觉得幸运:二皇子脾气好,样貌也好,才情也是有的,除了不能说话之外,几乎没什么缺点。关键是,二皇子还不是个贪恋美貌花心的,想必将来就算有妾侍,也不会很多。这样的夫君,不管是谁遇到了,都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吧?

就是不知道,这份福气会落在谁头上。

更不知道,二皇子一旦出宫成亲了,以后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宫女,会是怎么样一个出路。

估计,是不能再这样伺候二皇子了。到时候,二皇子妃会接手这些,这样重要的位置,估计也会被换成二皇子妃的心腹吧?这样想想,等到那时候,她们这些宫女的身份还真够尴尬的。

不过,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重要的还是现在。陶君兰定了定心神,不让自己再去想未来没影儿的事情。

二皇子足足和太后单独呆了半个时辰,也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等到重新叫人伺候的时候,二皇子已经是隐隐的露出倦色了。太后怜惜,也不叫二皇子回去了,干脆就留下一处用午膳。

本来这些也没什么,偏刚到时辰的时候,皇帝就过来了。看着是特意过来的,连御膳房准备的御膳也一并摆在了这边。

陶君兰不由得就有些担心二皇子起来:和太后也就罢了,二皇子也不会那么累。可当着皇帝,二皇子只怕就要强撑几分了。也不知撑得住撑不住。;

第一卷 第66章 偶遇

二皇子到底还是撑住了,陪着用完了午膳才告退,可是一出了永寿宫,二皇子就忍不住的靠在了椅子上,眼睛也微微闭上开始养神。

陶君兰看着,心疼得厉害,却也无可奈何,只悄悄嘱咐周意他们两个再走缓一些。千万别颠了二皇子。

路过御花园的时候,却是看见了一行人远远的过来了。本来陶君兰是打算避开的,可是这里就一条路,却是怎么样也避不开。

终于两拨人就碰了头,陶君兰只看了一眼就确定,这肯定是皇帝的妃嫔们出来游玩。而再一看,又愣住了:她在这里头竟然看见了两个熟人。一个是绿柳,一个是袁琼华。

绿柳穿着一身草绿的衣裳,和另外三人并排走着,想必是说笑来着。而袁琼华,则是跟在后头,看打扮也就是一个宫女的打扮。想必是哪个主子的宫女。

之所以发现袁琼华,还是因为看见了绿柳,陶君兰就下意识的往后头又看了一眼。结果没找着陶芯兰,却是见着了老冤家袁琼华。

袁琼华,显然也是瞧见了她,面上有着明显的惊愕之色。陶君兰看在眼里,却是一扫而过,然后弯下腰去跟包括绿柳在内的四位妃嫔行礼:“奴婢给主子娘娘们请安。”

绿柳的目光在陶君兰面上停留了一下,随后便是移开了,率先出声道:“我们道是谁,却原来是二殿下。”

二皇子也不得不睁开眼睛,打起精神来和四人打了招呼。

陶君兰见二皇子的神色实在是不济,便是歉然开口:“二殿下到了喝药的时辰了,就不打扰各位娘娘的雅兴了。”说完这话,又客客气气的行了一礼,然后匆忙的离去。这一次她却是慢走几步,落在后头,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

绿柳却是没回头,只看见一个后脑勺。倒是袁琼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眼睛里闪烁着恼怒。

陶君兰只是一愣之后,便是微微一笑,冲着袁琼华挑了挑眉。她还记得当初袁琼华是怎么样一个嘴脸,所以,这会子袁琼华竟然还敢露出这样一幅神情,她又为何不敢挑衅一番?即便是让袁琼华不好受,那也是好的。

果然袁琼华的面色就难看起来,可是陶君兰却是不给袁琼华任何机会,扭头就跟上了周意他们。

相比袁琼华,其实最让陶君兰在意的,还是绿柳。因为她分明瞧见,绿柳的肚子已经凸了出来,明显就是怀孕了。

真没想到,绿柳竟然有这样的好运气,能怀上孩子。不管怎么是生女儿还是生儿子,以后至少都算是个保障。尤其是儿子,将来封王出宫了,说不定还能将绿柳接去王府颐养天年。这可不是天大的好事儿?看来,当初绿柳花费那样大的功夫,到底是值得的。

陶君兰也替绿柳觉得高兴,可另一方面却是想了文杏和采鸢来。也不知道她们两个如今在何处,过得好不好;

。或许,可以请人帮着打听打听?

不过,也是好久都没瞧见陶芯兰了,也不知道陶芯兰如何了。

陶君兰就这么一路的挂念着回了德安宫。随后就顾不得再想这些了:二皇子已经疲惫得不行了,她赶忙伺候着二皇子躺下了。这样忙碌一番之后,那些思绪自然也都没了。

等到二皇子睡下,不需要人伺候了,陶君兰才出了屋子,寻到了在厨房用饭的周意和王如,请他们代为打听一下文杏和采鸢两人的去处和处境。也不求能见面,只要知道彼此的情况就好。

王如一口就应了;“也不过是问一句的功夫,若是有什么话,也可帮带几句。”

陶君兰低声将自己的要求说了,随后不好意思起来:“瞧我净给你们找麻烦。”

这次连周意都开了口:“不麻烦。”

陶君兰还待再说,青姑姑已经过来拍了一巴掌;“好了,还不赶紧的吃口热饭?吃完了也好去守着殿下,万一要喝水什么的。”

听了这话,陶君兰自然也不敢再耽搁,忙去吃饭。说起来,她倒成了德安宫里如今最忙的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