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忙,就足足忙到了端午过后。

调养了这么久,二皇子的身子自然已经是好得差不多了。至于底子里的虚弱,那得靠常年累月的调理进补。不过,现在日常行动却已经是没什么影响了。除了不能费神,所以不必再去念书之外,倒是也没什么影响。

因过了端午,天气也渐渐热起来,所以众人也都换上了夏衣。

趁着二皇子每天午睡的功夫,陶君兰领了一匹夏纱给二皇子做了件外衣。浅青色的,淡淡的青,仿佛早晨的雾岚,看着就神清气爽。因知道二皇子是喜欢竹的,所以又在上头锈了些竹子。

秋芷见了,少不得摇头:“做得也太费功夫了,殿下一向不喜欢太过精致的。以后还是做得家常些罢。”

其实秋芷说的这些,陶君兰难道真不知道?那自然是不可能不知道的,只不过是她觉着二皇子穿这样的衣裳肯定好看,加上时间也充足,不知不觉的就做成了这样罢了。

呈上去的时候,陶君兰自己也忍不住有些忐忑了:万一二皇子真不喜欢,那可怎么办?

所以,陶君兰忍不住偷偷的去看二皇子的神色,想着从脸上看出喜欢与否来。

二皇子满面都是温和的笑意,似乎并不是不喜欢,甚至还拿起来,展开来看了看。

陶君兰见状,便是有了信心,鼓起勇气道:“不如殿下试试,若是不合适,奴婢也好改一改。”

二皇子竟是同意了。然后任由陶君兰上前去帮着他试衣裳。

伺候了这么久,陶君兰帮着二皇子宽衣穿衣不知道多少回了,自然也就不如当初那样羞涩无措了,当下轻车熟路的将二皇子身上的衣裳脱下来,又将新衣裳仔细的穿上去,四处都弄妥帖了,这才后退几步仔细的打量一回。这么一看,顿时不由得笑了:“竟是将将好。也不必改了。”

二皇子低头一看,可不是刚好?倒像是丈量过尺寸做的,没有一处不合身。可他心里明白,陶君兰可没量过尺寸。当下忍不住深深的看了陶君兰一眼,眸子亮得像是璀璨的宝石。

陶君兰却是没看二皇子这样的眼神,见了,必然也就不会这样平稳了,至少脸是肯定要红的。

本来陶君兰是打算帮着二皇子再将衣裳换过来的,可是二皇子却是摆了摆手。竟是打算就这么直接穿着了。

这样的态度,显然就是喜欢了。陶君兰心中欢喜,一双眼睛明亮亮的,唇角怎么也抑制不住的一直向上翘着。当然,这也不仅仅是因为二皇子喜欢这件衣裳,更多的原因,还是看见自己一针一线做出来的衣裳,穿在二皇子身上的缘故。那种感觉是无法描述的,是让人心情飞扬的。那种高涨的感情,几乎都要让人觉得飘飘然要飞到天上去一般。

二皇子见了陶君兰这番摸样,唇角也是上扬了几分。陶君兰是欢喜的,他又何尝不是欢喜?

谁都知道陶君兰做了这么一件外衣给二皇子,可是谁也没料到,二皇子当天就穿着这衣裳不肯脱下来了。一时之间,众人看着陶君兰的目光都有些不一样了。

尤其是静灵,只觉得心中如同刀绞一般的疼痛。那种感觉,真真的一种煎熬。以往,二皇子的这些事物都是她在打理的,可如今不仅换了人不说,更是连她都无法近身伺候二皇子了。二皇子有意无意的疏远疏离态度,让她根本就没脸面再凑上去。

以前静灵还可以骗自己说是陶君兰魅惑了二皇子,可是时间越是长久,她心里就越清楚,这是二皇子自己的意思。

静灵苦涩的一扭头,不想再去看二皇子温润的脸庞。结果这么一转头,就瞧见了霍庆玉脸上的**裸的嫉妒和跃跃欲试。

顿时,静灵忍不住就笑了:看来,不仅是她一个人动了心思啊。不过,这一个不知道会不会碰壁?怕是,二皇子理也不会理会吧?到时候,也不知道会给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宫女多大一个难堪。

光是想一想那情景,静灵就觉得一阵爽快。有的时候,自己不痛快,再看看比自己更不痛快的人,心情或许就会变得好起来。有一种莫名的快感。

所以,静灵也不打算提醒任何人,只是那么悄悄的冷冷的在一旁笑着。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陶君兰带了头的缘故,最近的德安宫里的宫人,忽然就都对二皇子上心起来。这个做了帕子,那个做了袜子,还有人做鞋子。纵然也许技艺不如陶君兰,可是那份别出心裁,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而且,不仅仅是做了东西,一个个的,更是想法设法的要亲自将东西呈上来。

这样的情形,不仅二皇子有些不厌其烦了,就是陶君兰也觉得有些腻味了。于是,她便是悄悄的和秋芷道:“秋芷姐姐,我瞧着咱们德安宫,是该好好定定规矩了。再这么着,殿下就该连咱们也恼了。”

做奴才的,对主子上心在意那是好事儿,可若是太在意了从而生出什么别的想法,那是真不应该的。;

第一卷 第67章 召见

秋芷闻言,似笑非笑:“定了规矩,也要又人听才是。总不能都将人拉出去罚一通吧?”

陶君兰顿时就明白了秋芷的意思:她是不想管这个事情的。更不愿意做这个出头鸟,招人怨恨。连秋芷都是这样一副样子,她自然也就不好再多说,毕竟她也不是名正言顺的大宫女,真算起来也就是个做着大宫女的事儿,领着小宫女月钱罢了。

要说立规矩,真还轮不到她。

面对秋芷这个态度,陶君兰自然是再没提起过这个话头。

倒是隔了几日周意站出来了,将德安宫的宫女都站在一处,面色冷冷的提点了几句:“能伺候殿下已是你们的福气,若是你们再敢想些有的没的,不管是浣衣局也好,还是杂役司也好,想必都是缺人手的。”

这便是明晃晃的警告了,眼下之意就是,若谁再整些幺蛾子,那么就不必在德安宫呆了。不仅不让在德安宫待下去了,还要送去宫里最坏最累的两处去。

不仅如此,周意还极不给脸面的直接看向了秋芷和静灵:“你们做为大宫女,就该好好的约束底下的小宫女,若再有这样的事情,不如退位让贤吧。我知道这是眼瞧着就要出宫去王府当差了,你们一个个都有了些小心思。不过我可提醒你们一句,在这德安宫一日,你们就该好好的尽职一日!”

秋芷神色平静,温和的道了一声是,也不觉得有多难堪。

倒是静灵面色涨红起来——要说渎职,她自然是最明显的一个。之前她和秋芷本来就是她抓着这一块儿,秋芷管着其他琐事。可是如今她心灰意冷之下,又看不得陶君兰春风得意,所以就干脆纵容着小宫女们兴风作浪,借此让陶君兰也不痛快。这会子被周意这么一说,自然觉得难堪。又觉得或许二皇子也是这样觉得的,心中更是难受起来。

待到周意走后,静灵已然是恼羞成怒,心中只将这份难堪的因由推到了陶君兰身上。

而陶君兰,却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周意训话也并没叫上她,此时她正在书房陪着二皇子看匠人送来的王府设计图呢。

前朝那个无比奢华的亲王府,果然还是赐给了二皇子。匠人送来的图,就是那座王府的。只是如今皇帝还并未下了明旨,想必是要等到将来和封王的圣旨一起赐下来的;

。不过,如今图都送来了,事情也算是确定了。而送图来给二皇子过目的原因,也是看看二皇子有没有什么意见,好做改动的。

陶君兰站在旁边看着,都有些咋舌:前朝的那个亲王,修建这么一个府邸也不知花费了多少钱,真真是叫人吃惊。但是她也有些疑惑,这么大的王府,这么多的院落,也不知道将来人少了住着会不会觉得太空荡荡的?而且,这么大的宅子,每年光维护起来怕是都要不少的银子吧?二皇子,到时候能有那么多的银子花费在这上头?不会因为这一项就给掏空了吧?

二皇子同样也是皱着眉头。其实真要他自己选,他未必就想要这么一个大宅子。可是他心里很明白,父皇之所以会赐下这个宅邸,也是有缘故的。虽然和他本人没什么关系,却也代表了父皇的厚爱,容不得他拒绝。只是,未免太大了些。

凝神想了半天后,二皇子终于提起笔来,在自己中意的地方做了标注。前院书房,将来成亲用的主屋,都是一一标注了。

陶君兰在一旁看着,心中却有些疑惑:为何主院离书房那样远?将来也不怕不方便?

不过直到二皇子标注完,又让王如将图纸送回去,陶君兰也没多嘴的问一句。不过她心里却是明白,距离出宫去王府的日子,只怕是越来越近了。到时候,她可是真没法子再见一见陶芯兰了。不像是现在,虽然不同意,可是几个月也总能见面几次的。

想到这个,陶君兰不由得微微叹了一口气。一时又想,若是能在出宫之前多见陶芯兰几面就好了。

当然,这个念头也就是在脑海里转一转罢了。至于实际行动:且不说宫中是不许人随意走动的,再说,作为皇子宫中的宫人,贸贸然去了妃嫔宫里,实在不是什么好事儿。让人知道了,说不定连二皇子也要一并非议。若不是因为这个缘故,陶芯兰也不会渐渐的来得少了不是?

不过到时候真要离宫了,她或许可以求一求二皇子?

陶君兰这头心事重重的想着这件事情,而那头,二皇子同样也有些心事重重:如今连图纸都送来了,出宫封王已经是指日可待了。搬进王府之后,成亲自然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这是历来的规矩。而那在之前,其实还有一件事情。对他而言,这件事情倒是比所有的事情都来得头疼些。也不知道,有没有法子能回绝了最好……

又过数日,二皇子被皇帝叫去。前脚二皇子刚走,后脚太后宫里就来人了。陶君兰本以为是寻二皇子的,正待对前来的宫人解释,却不料对方竟是笑道:“太后请姑娘去一趟永寿宫。”

陶君兰微微一怔,自然觉得讶异。

“太后也是想问问二殿下的近况。”那姑姑善解人意的解释了一句,打消了陶君兰的疑惑。

陶君兰这才恍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劳烦姑姑了。”当下便是和秋芷说了一声,也就跟着对方走了。

永寿宫。

太后坐在凳子上,就着窗口透进来的阳光,修建着一株茉莉。如今日渐炎热,茉莉已经起了花苞,一个个洁白如玉的点缀在枝叶中间,繁茂而精致。

陶君兰进屋后,也不敢四处乱看,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后,便是垂手站在一旁,等着太后问话;

太后闻声抬头,放下了手中的剪子,温和的笑了笑:“上次也没仔细瞧过你,你抬起头来我瞧瞧。”

陶君兰依言抬头,心中却是生出一股疑惑:太后不是要问话?怎么的却是又要看她了?

“眉眼生得不错,尤其是眼睛,一看就知道是个诚实的。”太后似乎很满意;“看着很有福相。”

陶君兰僵硬一笑,几乎说不出话来。她算什么有福相?家破人亡,卖身为奴,哪里有什么福气?不过太后既然这样夸了,她总不能和太后对着干,只能感激一笑。

也不知道太后到底看没看出她的勉强,亦或是看出来也不愿意去理会,反正太后便是又自顾自的说下去:“邺儿从小就是这么一个性子,看着温和却是最为倔强,可偏偏又不让人看出来。不管是喜欢也好,还是不喜欢也罢,从都不肯表露出来。这一点,你在他身边这么久了,想必也能体会得出来。”

太后说起这个,陶君兰只觉得越发的疑惑了,不过却是忍不住诚恳的附和一句:“殿下的确是如此的。”极少会表露真正的喜好,总让人看不出端倪。每每面对这样的二皇子,她心里也是说不出的复杂。一面觉得恼怒,觉得他这样藏着掖着不好。一面却又觉得心中疼痛,为他的勉强自己。

“那个叫静灵的宫女,也是从小服侍他的。那孩子样貌生得好,我原以为邺儿是喜欢的。所以还打算着,将来给他做了司帐女官。可谁知,忽然邺儿就疏远了她。连个缘由也没有。”说到这里,太后微微的叹了一口气,似乎很是不明白其中的缘由。末了又抬起头来:“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其中缘由?”

面对太后那一双看似平淡,却带着探查和试探深究的眼睛,陶君兰只觉得心中一紧,极其不自在。

不过,她却是忽然明白了太后今儿叫她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问二皇子的事情是假,真正的目的,还是在她身上。一时之间心中说不清楚是担忧还是可笑,她定了定心神,坦然的和太后对视,缓缓的摇头:“并不知。”

她是真不知道,这一点并没有撒谎。当然,她也做过猜测,可那毕竟只是猜测。没有必要告诉任何人。

太后点点头,倒是也没有为难:“这样啊。”

却是没了下文。

屋里沉寂下来,陶君兰越发的觉得压抑和不自在。太后的沉默,对她来说根本就是一种煎熬。那种感觉,像是将她放在温水中,慢慢的加热。明知道结果,也做好了承受的准备,可偏偏那结果却是迟迟不来,生生的折磨人的神经。

“邺儿对你可好?”在漫长的煎熬中,太后终于又开了口,这次,甚至带了一点莫名的笑意。

陶君兰此时背上已经有了一层细密的冷汗,闻言更是觉得身子都绷紧了,半晌才道:“殿下仁厚,对任何人都是极好的。不仅是奴婢,德安宫所有宫人,也都是一样的。”在这些宫人之中,她并不是出众的。她在借此回答太后问话中的另一层意思。

太后闻言,眉头微微拢起:“是吗?”片刻后又摇头,“我瞧着却不是这般。”

第一卷 第68章 好事

听了太后的话,陶君兰只觉得心头重重一跳:不是这般又是哪般?难道二皇子对有什么不同之处不成?这又怎么可能?

此时陶君兰心中冒出来的,却连欢喜都不是,而是满满的惊愕和不可置信。太后说的这个意思,她是无论如何也觉得不可思议。所以,下意识的摇摇头反驳了一句:“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太后的语气竟是异常的笃定。末了又带了几分嘲讽:“你以为,邺儿是个轻易相信他人的人?你以为,邺儿平白无故就会让一个低等宫女近身?”

陶君兰还待辩解:“当时情况特殊,不过是因为没了别的人可用。殿下这才如此……”

“无人可用?”太后“呵呵”的笑了,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整个皇宫里,少说有一千多的宫女,这么多宫女里头,难道还挑不出两个可用的?他是皇子,不是平头百姓,真会缺了人用?我看你是个聪慧的,可是没想到你却连这个都想不透。”

陶君兰张着嘴,忽然就发现这个的确是无法辩驳的。经过了太后这么一提醒,她自己都觉得,若是再相信什么无人可用的话,那就是个天大的笑话!堂堂二皇子,再怎么不受宠爱不被看重,要两个宫女总是轻而易举的。

可是,她又何德何能?二皇子真的如同太后说的那样对她……

心头有一点点的欣喜,又有一点点的飘忽,还有一点点的苦涩。陶君兰就那么愣在那儿,好半晌才一点点的将这些情绪都压了下去。她还没忘记,这是在太后面前,并不是一个可以发呆的地方。而这些情绪,若是被太后看出来,也并非什么好事儿。

深吸一口气,陶君兰抬起头来,直直的和太后对视,眸中一片清亮:“太后今日寻奴婢来,到底是为了何事?”

太后却是不肯回答,反而扔出一句反问的话:“你觉得呢?你干脆来猜猜是猜对了,我好好赏你;

。”语气里,除了玩味之外,还轻微的带了一点点戏谑。不得不说,这就是上位者。对着下位者的时候,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其实根本就是印在骨子里的。不管嘴上说得再怎么平易近人也好。都是一样的。区别只在于隐藏和不隐藏。扒开面具,毫无二致。

陶君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生出的那种恼怒,缓缓的露出一个笑容来。既然太后要她猜,那么她又何乐而不为?至于太后那逗弄宠物似的态度,她也不必太过计较,毕竟谁叫她如今就是一个小宫女呢?作为一个小宫女,她没有任何可以和太后叫板的力量,所以只能选择顺从。

之前她对太后,只觉得是个慈祥的老人,和普天之下疼爱孙子的老人没什么不同。看着太后对二皇子的那份拳拳之心,她甚至由衷的对太后生出了敬重来。可是如今……她才知道其实一开始她的想法就是错的。纵然那份疼爱孙子的心是和别的长辈一样的,可是太后就是太后,注定不可能和普通老人一样。普通老人,可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作为皇帝的生母,天下最高贵的女人,太后手里捏着足以让所有人臣服的能力。更别说,敲打责问一个小宫女了。

太后所做的,就算是当着二皇子的面,也只用一句关心就能彻底的揭过去。

况且,她还是不认为,二皇子真的对她有什么样的情愫。若是有,她天天与他相处,又怎么会毫无所觉?

沉吟片刻后,陶君兰心中已经有了定论,当下轻声开口:“殿下成亲封王在即,太后想来是怕殿下动了儿女私情,将来冷落了王妃吧?”想来想去,唯有这个理由是最合情合理的。

“所以呢?”太后气定神闲的反问,甚至端起茶来抿了一口,悠然得像是在看一出好戏。

“不知太后叫奴婢来,只是想敲打一番呢?还是打算干脆点儿送出宫去,彻底掐灭了这个可能性?又或者,再狠心一点,连宫门也不必出,就可以彻底消失?”陶君兰温和一笑,可说出的话却是分明透着一股冷冽。而此时,她原本垂着的手,也禁不住攥成了一个拳头。说句实话,她现在是真有点害怕了。万一太后选择了最后一个可能性,她该如何?

不管怎么样,她是希望自己能活下去的。没人希望自己死得莫名其妙。不是吗?

太后微微一怔,似乎有些讶然。不过深深的看了陶君兰一眼后,却是又忍不住笑出声来:“那你再猜猜,我会选哪一种?”若说之前的笑声还带着一点儿戏谑和不放在眼里。那么这会子,倒是真正开怀的,愉悦的笑了。仿佛陶君兰的聪慧,已经取悦了这个天下最尊贵的妇人。

陶君兰也有些没反应过来,微微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时候太后竟然还让她猜。微微迟疑之后,她扬眉一笑:“太后并不是残忍嗜杀的性子,想必最多也就是将奴婢赶出宫去,让奴婢再不能出现在二殿下面前吧?更甚至,说不定太后您就是敲打奴婢一番,让奴婢有个自知之明,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别妄想了不该妄想的。”

这样说,其实也等于是小小的对太后拍了一个马屁吧。说不定太后好面子,就不对她怎么样了。当然,这个可能比较渺茫就是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陶君兰都相信,太后既然叫她来了,那么心中肯定是有一个早就做好的决定;

。之所以不断叫她猜,大约也是觉得日子过得太无趣了,所以找个事情打发时间,调剂什么罢了。

太后笑罢,缓缓摇头:“你怎么就这样笃定是我是这样想的。或许,根本我就不是这样想的?”

陶君兰闻言心中一动。太后说这话,分明是在提醒她,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只是,她一时却是猜不出来了。所以当下也就不再胡乱开口,只静静的等着太后揭晓最后的答案。

陶君兰自己都没意识到,在等待的过程中,她的身子是绷得紧紧的,几乎连呼吸都有些屏住了。

“我一向疼爱邺儿。他想要的,我也尽力成全。”太后浅声道,声音里透出一股不自觉的宠溺和怜惜:“他本来就命苦,若是连想要的都不能得到,那还有什么意思?所以,我今儿寻你来,倒不是想对你如何。不过是看看,你是不是够聪慧,能做邺儿的司帐女官。”

陶君兰一下子就彻底的怔住了。只觉得脑子里都成了一片空白,一时之间竟是有一种无法理解太后所言之语的感觉。好半晌渐渐缓过来,却仍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过,此时她满心里都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欢喜倒是真的。没想到,太后并不打算对她如何。这真是一件好事。再好不过的好事。

可是,太后这话的意思,却是又让她忍不住的焦灼和纠结起来。司帐女官是什么,她当然知道。说白了,其实就是大户人家专门给年轻的少爷们准备的暖床丫头。当然,司帐女官和丫头又不同,一则毕竟好歹有个女官的地位,二则,但凡是成了司帐女官,就代表是过了明路的,将来肯定至少也是一个妾侍。绝不可能和暖房丫头似的,今儿主子不高兴,提脚就能卖掉。

而且,若是太后亲自给二皇子指派的司帐女官,更是地位就不同了。将来,就算是看在太后面上,身份也肯定是比一般的侍妾更高几分。还有就是,若在这个时候做了二皇子的司帐女官,那么倒是比二皇子未来的妻子还先和二皇子有了肌肤之亲,说不得将来也有一份特殊的情分在其中。

当然,就二皇子本人来说,做他的司帐女官肯定是不会亏的。二皇子性格仁厚,待人也宽容,从不见亏待了谁。所以这个司帐女官,将来就算出宫去了王府,也肯定会得到妥善的安排。有二皇子的撑腰,就是未来的二皇子妃,也要顾虑一二,不好轻易动的。

总而言之,对宫女来说,能做皇子的司帐女官,那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儿。甚至说是梦寐以求的事情也不为过。

只是……陶君兰却是从未想象过这样的事情会落在自己的头上。静灵当初拼死拼活争的是什么?无非也就是这样一个位置罢了。若是今儿这事落在静灵秋芷,或者哪怕是另外的任何人身上,陶君兰也不会觉得意外。可太后这意思……

陶君兰几乎是有些茫然的想:到底太后为何就选中了她呢?她有什么好的?难道真的就像是太后说的,因为二皇子对她有些意思?

可是她却仍是不觉得,二皇子对她真有什么。所以,太后这个理由,自然也是不成立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一点儿也不觉得欣喜,只觉得满心都是疑虑和惶然。然后就生出了一股抗拒来。

太后见陶君兰一直不开口,只是神色莫名的站在原地也不知道神游何处,便是出了声:“怎么,你有什么疑虑?”

第一卷 第69章 可惜

在太后看来,这做司帐女官是天大的好事,尤其还是二皇子的司帐女官。二皇子在太后心目中,几乎就是完美的。只除了一个不能说话的缺点之外,根本就没有不足了。能伺候二皇子,那都是这些宫女们修来的福气。所以,在这件事情上,哪怕是有一点的迟疑,太后都觉得是亵渎了自己心中最疼爱的孙儿。太后觉得,不管是谁,听见了这个事情,都是该满面笑容的赶忙谢恩的。而不是站在原地发呆。

当然,欢喜得傻了又是另外一回事儿。可陶君兰这幅样子,不管怎么看,太后也不觉得那是欢喜傻了。所以微微一眯眼睛,只觉得心头就有些不痛快起来。这心头不痛快了,语气自然也就痛快不到哪里去。说是询问,不如说是质问。

太后之前态度一直都算是和蔼的,这会子突然气势凌厉起来不说,态度也变得冷冽冻人,自然让陶君兰明白,只怕太后是因为自己的态度生气了。

当下陶君兰也不敢再迟疑和胡思乱想了,毫不犹豫的跪下以额触地道:“回太后的话,奴婢只是觉得,事情太过突然,一时之间有些不敢置信罢了。而且,奴婢有自知之明,实在是觉得太后太过抬举奴婢。凭着奴婢这样的,宫中也不知凡几,实在是配不上殿下。”

这会非要让她说个情愿还是不情愿,她还真说不出来。没错,她是对二皇子有一份情愫不假,可是她却是知道自己的斤两的。而且,若要她因为这份情愫,就答应太后的提议,她却是做不到的。她有太多的顾虑。所以不敢轻易答应。

太后冷哼一声,透着浓浓的不悦:“你倒是说说看。”又冷笑一声;“不过是个司帐女官,哪里需要配得上配不上?你这宫人,好不可笑!”

没错,在太后看来,陶君兰说的这些都是可笑的。而正是因为如此,太后才越发觉得,陶君兰就是看不上二皇子,才会如此。自然心头也更加恼怒了。连带着看陶君兰的目光,也有些隐隐不善起来。

陶君兰苦笑了一下,抬起头来,平静的和太后对视:“不知太后可否查过奴婢的身世?”

“身世?”太后皱眉,有些不明白了;“一个女官罢了,需要调查什么身世?”

“奴婢父亲姓陶,曾居朝廷二品官员,后来获罪斩首。奴婢是罪臣之女。”陶君兰平静的说出这话,只有她自己知道,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心里是有些隐隐作痛的。她从不认为自己父亲是罪有应得,所以每每谈及罪臣二字,她都有一种抑制不住的难过和伤痛。还有浓浓的不甘心。

“罪臣之女?”太后也愣住了。

“陶?可是陶致勿?”

陶君兰轻声应了:“的确是家父名讳。”

太后轻叹一声:“倒是可惜了。”却也不知说的是陶致勿,还是陶君兰。

陶君兰心底也跟着叹了一声。随后又禁不住苦笑了一下。

最终太后轻轻挥了挥手:“好了,这事儿容我想一想,你倒是个诚实的。先回去吧。不管怎么着,好好伺候着你们殿下,不管怎么样,他将来都亏不了你们。”

陶君兰微微松了一口气,低声应了“是”后,便是徐徐的退了出来。退出来后,不禁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明亮的天空,这才觉得加在身上的,无形的束缚似乎都松开了。想必,有了这样的事情,太后应当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了。

遗憾吗?陶君兰在心中轻声问自己。或许,是有一点吧?但是要说追悔莫及,却也谈不上。

其实,这样的事情,注定是与她没有缘分的。与其日后被发现,借着这个被诟病,倒不如一开始就有自知之明。

陶君兰被太后召见的事情,二皇子那儿肯定是瞒不住的。不过,好在二皇子倒是没有立刻问,陶君兰倒是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过她心里清楚,纵然二皇子不问,可未必就真不会知道。到时候,他们之间又该是何等的尴尬?而且,不知道二皇子会不会觉得恼怒?就算最后是因为她是罪臣之女才不了了之,可是仔细的计较,她主动提起这个,又何尝不是一种拒绝?

任凭哪一个男人,只怕都无法对拒绝自己这件事情无动于衷吧?更甚至,若是二皇子再偏激一点,说不定还会觉得她之所以不愿意,是因为他不能说话的原因?

这些念头一一在陶君兰心中滑过,带来战栗和慌乱。这样的情形,自然是她不愿意见到的。就算她拒绝了二皇子,却也不希望因为这个而影响现在的局面。或许是她太贪心了,可这却是她最真实的,最为迫切的希望。

或许,干脆自己亲自去坦白?就算二皇子知道了仍是会不痛快,可是至少,自己是无愧于心的。自己待她是坦诚的。

怀着这样的忐忑之心,晚饭之后,陶君兰便是开始寻机会说这件事情。只是她还没开口,倒是二皇子已经觉察出来了,放下手里的毛笔,挑眉疑惑的看了过来。

陶君兰勉强一笑。将心一横:“奴婢有事情想和殿下说一说。”

二皇子便是做出一副聆听的样子来,正襟危坐,一脸严谨肃穆,显然是打算用心听的。

陶君兰满心苦涩,却定了定心神,一点点的将太后如何召见,她和太后又如何对话,都一一的说了出来。一直说到,太后的意思是,要她做司帐女官。说到这里,她不禁抬头看了二皇子一眼。

二皇子已然紧抿了唇,眉头也微微皱起,一片沉思之色。看上去,并不像是欢喜的样子。

陶君兰说不出自己为何心里突然就觉得怅然若失起来了。只觉得看着二皇子这样,她整个心都被人狠狠捏住了一样,几乎喘不过气来:其实追根究底,二皇子并不像是太后说的那样,对她有什么心思吧?相反的,说不定还对这件事情十分的抗拒,否则也不会是这样的神情;

一时她又忍不住庆幸起来:还好是拒绝了。否则的话,该有多难过?又该有多难堪?那时候,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所以,幸好……

只是,为什么会觉得心酸呢?陶君兰低下头去,竟是有些不敢再看。

半晌二皇子轻轻敲了敲桌面,示意陶君兰继续说下去。此时陶君兰低着头,却是看不见二皇子带了些迫切和灼灼的目光。

陶君兰尽量控制语气,不让自己露出异样来,低声道:“奴婢告诉太后,奴婢是罪臣之女。”

二皇子一僵,好半晌才缓过劲儿来,缓缓的发出了一声“嗯?”来。

“太后便是没再多说,只叹了一声可惜,就让奴婢回来了。”陶君兰不敢抬头,声音也越发的低了下去。

二皇子面上一白,几乎是克制不住的抓紧了椅子的扶手,这才没让自己的神色露出太大的破绽来。一时之间复杂的看着低头看不清神色的陶君兰,他竟是觉得自己有些可怜。旋即又有些恼怒:太后未免也太多事了一些。不过很快又暗叹一声:太后也是为了他,所以这事儿,倒是真不能怪太后。

可不怪太后,还能怪谁?怪陶君兰不肯?还是怪他自己不够好?或许,应该是后者吧。毕竟,他其实能算得上什么?是个哑巴也就罢了,还不受宠爱和重视。不管谁和他在一起,都要一面忍受寂静无聊,一面还要担心许多事情。谁也不愿意吧?

这样想着,二皇子禁不住生出一股黯然来。不过一贯的习惯却让他保持了温和的笑意,尽量的不让人看出他的心绪来。只是这个时候,陶君兰却是一直低头不敢看他的,所以他倒是有些多此一举了。

久久都没有任何人再发出任何的声音,屋子里寂静得有些可怕。

二皇子终归还是不甘心,到底忍不住的提笔在纸上写下三个字“你不愿?”

陶君兰沉默片刻,忽然抬头微微一笑:“奴婢不愿。”

二皇子微颤,好半晌才又写:“为何?”写这两个字的时候,他只觉得笔下似有千钧重一般。几乎就要抬不起来。不过最终他还是鼓起勇气,缓缓的将这个最大的问题丢了出来。

陶君兰看完这两个字,又是一阵沉默,只是却是始终不敢诚实的正面的回答二皇子这个问题,只得缓缓道:“奴婢最大的心愿,是等到出宫后,陪着弟弟妹妹,照顾他们。若是可以,寻个老实憨厚的好人嫁了,过平平凡凡的日子。”

二皇子几乎已经木然。此时他已然没了表情,只是心中不断苍凉的笑。他觉得,陶君兰之所以这样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不够好的缘故。

陶君兰自然不知道二皇子此时的心情,只是她却是又认真的冲着二皇子解释道:“其实,这件事情对奴婢来说,应该是天大的福气了。只是奴婢无福消受罢了。奴婢虽然不是才女,不懂诗词。却是真心盼望着福气之间能相濡以沫的。更知道,平安淡然才是最大的幸福。奴婢的爹曾经说过,陶家的女儿,哪怕是嫁给白丁,也绝不会能与人为妾。奴婢的娘更是教导奴婢,千好万好,还是做人的正头娘子最好。奴婢没什么心机,也不敢和人争宠相斗。所以,奴婢不敢应。”

第一卷 第70章 坦诚

“所以,奴婢不敢应。”陶君兰轻轻一笑,微微带了几分俏皮:“还请殿下体谅奴婢这一片私心吧。”

二皇子也忍不住笑了。只是这笑容有多苦,却只有他自己才能明白了。他当然是体谅的。因为他自己清楚,陶君兰是绝不可能做他的正妻的,就是侧妃也是不可能的。王爷有一正妃两侧妃,这是规定的编制。他就是有心违抗,只怕也不能够。所以,陶君兰这样的选择,并不能说就是不对的。宁为穷人妻,莫为富人妾。这句话也并不是没有道理。就是她娘,当初不也是因为身份吃尽了苦头?最后落了那么一个下场?

所以,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二皇子忽然就有些懊恼起来:他为什么,就是皇子呢?就生在了皇家呢?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不能说话,更不会有这样的痛苦。

不过,这些情绪,二皇子都是深深的藏在心底的,是不敢表露出来的。

陶君兰见二皇子果真没有怪罪和恼怒的样子,心中更觉得难受,不由得俯身一拜:“殿下将来,必然会得个体贴贤淑的王妃的。”到时候,他们会举案齐眉,相濡以沫。

面对陶君兰的祝愿,二皇子除了轻轻一笑之外,就不知该如何回应了。

陶君兰却是已经呆不住了,匆匆寻了个借口,就逃也似的从书房出来了。出来后被夜风一吹,面上凉凉的倒是渐渐的将发热的头脑都给冷静了下来。于是又忍不住懊恼起来:她都说了些什么啊!真不知以后还怎么去见二皇子?

渐渐的,想着二皇子方才的神色,又忍不住的生出一股怅然来,最终轻叹了一声,自嘲一笑。其实,她刚才在解释自己不肯答应的原因时,最重要的一点却是没说出来:她之所以拒绝,其实是怕自己将来受不住煎熬。二皇子这样的人,若是相处的时间越久,只怕她心中的情愫就会越深。等到那个时候,她真能安然的面对他其他的妻妾?自是不能。她虽然不是小气之人,可是度量也不大。况且,感情一事,向来都是容不得人说一句大方的。所以,那样的折磨,她根本承受不起。与其将来痛苦万分,倒不如现在快刀斩乱麻得好。

在长痛和短痛之间,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短痛。或许是她太过懦弱,太过冷静理智,可是她心里却明白,这样才是最合适的。

或许,二皇子对她也有意的话,她还会犹豫还会下定决心;

。可是二皇子显然并没有对她有任何的情愫不是吗?一厢情愿的感情,更是不能要。

因了觉得尴尬,所以第二天陶君兰干脆就装了一会病。躲在屋里不出去了。

秋芷来看了一回,不知到底看没看出她在装病,只留下一句:“快快好起来,如今可离不了你。”除了这话,也就再没有别的话了。

青姑姑也同样没说任何关于病情的话,只道:“也该歇一歇了。先前也的确是太忙了些。”只这一句透着关切的话,却是险些让陶君兰哭出来。

关于太后召见的事情,陶君兰连青姑姑也没说,打定主意的要烂在肚子里。毕竟,这样的事情,是真不好与人说的。若是不小心传出去了,那她就更没脸面了。

然而青姑姑却是以为她这样和太后有关,温柔的拍了拍她的头,道:“太后可是对你说什么?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好好伺候殿下,只管照着你的本性来就是了。殿下既相信你,你断然没有掉链子的理由。”

陶君兰自然听得出来,这是青姑姑变相的在宽慰她。当下眼睛一热,几乎就要哭出来。心中更是歉然隐瞒了太后打算的事情。

就这么龟缩一般的病了三日。陶君兰却是见着了一个意外的人:陶芯兰。

陶芯兰已经足有两个月没过来了,这会子冷不丁的看到了,陶君兰自然觉得又惊又喜。拉着陶芯兰看了半晌,才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