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君兰叹了一口气,垂下眸子不再去看,快步走进了屋里。不知道怎么的,今日看着这般情形,总觉得心里是有些不得劲。

待到一进屋去,陶君兰顿时忍不住捂住了鼻端。怎么说呢,屋里有一股味。怪味。算不上太难闻,可就是让人闻着不舒服。

陶君兰皱了皱眉,侧头吩咐丫头:“怎的不开窗透气?屋里这般闷。”若不是久不开窗,哪里会这般?

丫头一面忙去开窗,一面辩解:“是王妃不许开窗,说吹得头疼。谁劝也不管用。”

陶君兰也就不好再责备丫头们不尽心——只是觉得刘氏如今的脾气怎么越发古怪了。这开了窗也没让她坐在窗前吹风不是?用屏风遮一遮,自然连风都感觉不到。可是一样的能透透气。

陶君兰几乎是鼓足了勇气才踏入了内室——外头都这般了,内室莫非还能好闻到哪里去?;

第一卷 第449章 不是时候

内室的气味果然是比外头还要浓烈几分。

陶君兰一眼就瞧见了姜玉莲面上的忍耐之色。看来姜玉莲也是有些受不住这样的气味。

陶君兰走过去看了一眼刘氏的情况。只见刘氏完全已经是皮包骨的样子,面色更是灰败难看。如今双眸紧闭,呼吸微弱,若是冷不丁的看上去,倒是更像是一个死人多过活人。

陶君兰看得当下心中便是一沉,侧过头去问丫头:“王妃这般有多久了?病了有几日?怎么的都成了这样才来回禀?”

她心里很清楚,病成这样,显然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儿。刘氏应该比病了好几日了。

丫头有些心虚,犹豫一下之后竟是“噗通”一声跪下了:“王妃这般,也有四五日了,只是之前也没这般严重。而且王妃故意瞒着,也不肯喝药,这才成了这般,是奴婢们服侍不周。还请侧妃发落。”

陶君兰定定的看了一眼跪伏在地上的丫头,心里却是十分明白——怕是这丫头想趁机离开刘氏跟前罢?也是,刘氏脾性古怪,又被幽禁,服侍她哪里有前途?不肯留下也是情理之中的。

只是,这丫头有一句话也说得很对。那就是刘氏病情这般严重,也的确是因为她们服侍不周到。当下笑了笑,淡淡吩咐:“既你知道错了,那就从轻发落罢。杖责和罚月钱都免了,从今儿开始去刷马桶罢。”

这话一出,顿时叫那丫头愕然的抬起头来看向了陶君兰。

陶君兰看得分明,心头越发的冷硬起来。纵然服侍刘氏没什么前途,也不是什么好差事。可是却也不能掉以轻心不当回事儿。若人人都如此,人人都去干那些轻松有前途的活了?那其他的活计怎么办?

尤其是这样算计的心思,更是绝对不能姑息的。否则日后这规矩立不起来,府里还怎么管?几个丫头就能让府里直接翻了天!

所以,面对那丫头的求饶,陶君兰只是转过头去不理会。

眼瞧着求陶君兰无用,那丫头便是又看向姜玉莲,哭道:“姜侧妃饶过奴婢罢!奴婢真的知错的!”

姜玉莲侧头看了一眼陶君兰,微微眯了眯眼睛,倏地一笑摇摇头:“我可不敢替你求情。你犯了错,陶侧妃要罚你却是天经地义。”

那丫头顿时一脸死灰,连跪都跪不住了,伏在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姜玉莲看着陶君兰半点反应也无,一副铁石心肠的摸样,顿时心中一动,当下一笑道:“不过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毕竟服侍了王妃这么久,纵然是王妃怕也不愿意如此罚你。这样罢,也不罚你去洗马桶,就罚你去园子里做个粗使丫头。”

陶君兰闻言,便是看了一眼姜玉莲。却是正好对上了姜玉莲看过来的目光。四目相对,姜玉莲笑容更为灿烂两分,眼底的挑衅呼之欲出。偏姜玉莲还柔声问道:“陶侧妃,你说对不对?”

陶君兰不避不让,微微一笑却是摇头斩钉截铁道:“服侍主子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不然我养着她们又何用处?若人人犯了错都拿出这套说辞来,那又如何能有以儆效尤的作用?就是那些定下的规矩,不也是白白费了功夫?若是别的事儿也就罢了,我便是给你几分面子又如何?只是这事儿,却是不能;

。王妃病重到如此,就是打死她们也是不为过!”

陶君兰这话说得狠辣,倒是大大的出乎了姜玉莲的意料之外:事实上,她以为为了维持住自己的形象,陶君兰肯定是会从轻发落的。毕竟谁不知道陶君兰是出了名的大善人?可没想到……

她本想着借此机会,让陶君兰不痛快外加出尔反尔一回。可谁知道最后不痛快和没脸的却是她自己。

想着自己的脸面是彻底被扫落在了地上,姜玉莲几乎涨得满脸通红。想了想,她又笑了一声,只是没控制好情绪,听着有些尖锐:“哟,陶侧妃这是怎么了?平日里不是都是十分和善的么?今儿这是——”

这么说的目的,当然在于讽刺陶君兰,外加破坏陶君兰的形象了。

陶君兰自然是听得出来姜玉莲这是在影射自己平日里不过是装腔作势惺惺作态的摆出和善样子,实则根本就是狠辣无情。她笑了笑,面色不改:“和善是一回事儿,可规矩又是另外一回事儿。总不能因为我和气,就要容忍了她们一次次的犯下发错罢!你且看看王妃都是什么摸样了?我如何还能心善下去?倒是姜侧妃你,管家的时候不也是不像平日那般和气好说话了?”

这话算是反将一军,登时就让姜玉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陶君兰见状唇角一勾,便是叫人将那丫头拖了下去。姜玉莲到底是没怎么见过大世面的,手段还嫩着呢。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段数,根本不够瞧。

说白了,她如今哪里还会在乎那一点点的形象?只要能管好了端亲王府,只要人人都服气不闹事儿,那不比什么都强?再说了,她这哪里又算得了是苛待?逢年过节,端亲王府赏的东西和银子比起其他府里可是多了好些。若这些都不能让人说她几句好话,那岂不是不如喂狗?

姜玉莲悻悻的站在一旁不出声了:出声也没用,此时刘氏还晕着没醒,李邺也没来,屋里除了几个丫头也就只有陶君兰了。还不如不出声的好。

陶君兰也没再理会姜玉莲,仍是叫人开了窗户透气,然后便是坐在床边上等着太医过来——没法子,刘氏都这般了,她总不好走的。至少也要等到太医过来诊断了之后再说。若是情况严重,少不得还要多操心些,多过来几日。

至于为何要坐在窗户边上——满屋子里也就只这里的气味要淡一些了。

说实话,这股味道真是不知从哪来的,按说屋子里就算不通风也会日日扫洒,哪里会如此?

“王妃的病症除了今日这般,平日可还有什么没有?”陶君兰招手叫来另一个小丫头,压低声音问道:“还是说,你们平日屋里都不扫洒?”

“却是日日都要扫洒的。”那小丫头回道,声音压得更低:“这味儿也不知到底是从哪里来的,熏香也压不住。有人悄悄议论说,是王妃身上传出来的味儿。”

陶君兰皱了皱眉:“这味儿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也就这几日才忽然浓了起来;

。”那小丫头回道,想了想又断然道:“是王妃病情忽然加重之后,这味道才浓了起来的。”

陶君兰看了一眼床榻的方向,见刘氏躺在被子里几乎都快瞧不出来里头躺着个人了,心里一噎,最终摇摇头没再问下去:“你先下去罢。太医来了就快迎进来。”

倒不是她不想知道这味儿是从哪里来的,只是如今刘氏都这般了,她却是不好再折腾了。横竖想来太医过来了,一切也都明了了。

一时太医终是到了。陶君兰几乎是立刻站起身来迎了上去——同时更是将太医猛然一皱眉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

太医显然也是闻见了这股味道。

陶君兰在心头叹了一口气,又有些尴尬,不过还是镇定自若的迎上去道:“还请太医赶紧给王妃看看。王妃已是晕过去一阵子了,也不知严重不严重。”

其实刘氏还是有专属的太医来请平安脉的。只是这段时间因为疫病的事儿,这才暂且搁置了下来。谁知道就突然恶化成了这个样子。

说起来陶君兰心里还有些纳闷——之前刘氏虽说身子一直不好,也有些老毛病,却也都是于性命无妨碍的。这一次,怎么的瞧着就这样吓人了?

太医一听晕过去有些时候了,也是唬了一跳,连客套话也不敢多说一句,忙上前去给刘氏诊脉。

太医的手一搭上去,顿时眉头就皱了起来:刘氏的脉象可是十分虚弱了。虚弱得甚至给人一种随时都要死去的感觉。

这可是有些凶险了。

只是光靠诊脉却也看不出什么具体毛病来,太医便是提出看看刘氏的面容如何。

陶君兰便是让丫头将帘子撩了起来。

太医看了一看,又仔细的诊了一会儿,最后还问了一些症状。最后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面色就难看了起来。

陶君兰见状,顿时心里也是“咯噔”一声。难道刘氏不好了?

说实话,这个时候她是真不愿意刘氏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一则是不愿意李邺重新娶王妃,二则也是因为这会子端亲王府不好再出什么事儿了。

端亲王府已经够打眼的了。若是刘氏这会子有个什么,她去了之后,她在端亲王府的状况肯定又要被人翻出来说。纵然那并不是李邺的错,可毕竟人都死了,谁也不会再去挑剔刘氏了不是?

而且,她更是十分清楚——若是皇后愿意,刘氏若又真在这个时候去了。那自己也是一样逃不过要被挑剔责难的。毕竟,刘氏好歹是正妃,她纵然再尊贵,也是比不上刘氏。到时候一个苛待主母的帽子扣下来。她之前就算做了再多的努力,有了多好的名声,那也不过是白费了。

这般想着,又加上天气还有些燥热,陶君兰的手心里顿时就冒出了一层汗来。;

第一卷 第450章 折腾

“王妃到底怎么了?”太医半晌没说话,陶君兰也是急了,忙问了一声。

太医看了一眼陶君兰,低下头去苦笑一声,面色都是惨白一片,手指也是紧紧蜷了起来,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瘟疫。”

陶君兰大吃一惊:“什么?”她只觉得自己是听错了。

姜玉莲也是惊叫了一声。

“是瘟疫。”太医叹了一口气,干涩的言道:“虽说症状并不十分相似,可是根据描述,却也可以断定的确是瘟疫。只是王妃身上还有其他病症,这才将瘟疫的病症掩盖住了,直至今日人都撑不住了,这才显露了出来。”

陶君兰脚下踉跄了一下,紧紧的扣住了旁边架子这才让自己又重新站稳了。

看了一眼几乎是忙不迭的就往外走的姜玉莲,陶君兰厉声喝道:“都给我站住!谁也不许出这个院子!”

姜玉莲却是不管不顾,只往外头走去,一面走一面尖声道:“不出去留在这里做什么?等死吗?”

陶君兰用力的扣紧了手指,指甲在木头上死死的掐着,她一字一顿的问姜玉莲:“你出去了,是想害死谁?我们在这里呆了多久?只怕这会儿你身上全是病气!慎儿还那么小,你这个做母亲的,都不提他想想?!”

姜玉莲的脚步应声而止。随后便是死一般的沉寂。

陶君兰往屋子里徐徐扫视一圈:“去,给我将院子里里头封了!再隔着院子门通知外头,让王爷和慎儿火速出府!至于接触过王妃或是王妃院子里的人,都一律先隔离起来!如有违背者,立即打死!”

已经经历过一次,如今她再吩咐起来,也算是轻车熟路。至少,上一次她声音都带着颤,这一次却是平静了许多。

一连串的吩咐被传出去,屋里终于有人止不住的啜泣起来。大家都是一样的恐惧害怕,所以第一声啜泣声出现之后,很快就有第二声,第三声,最后终于连成了一片。

姜玉莲也是是哭了起来,完全也顾不得形象了,精致的面容因为恐惧而扭曲,描画的胭脂也是被眼泪弄得与脂粉混成了一团。看上去要多狼狈便是有多狼狈。

不过此时也没人顾得上去关注姜玉莲了。就是陶君兰自己,也是只看了一眼便是转过头去不再看——这一屋子的哭声里头,姜玉莲哭得最肆无忌惮,也最有感染力。她听着都是有些想哭了。

谁不怕死?谁都怕。尤其是陶君兰正是想哭:刚从这种恐惧里脱出身来,刚高兴了还没几日,谁知道突然便是又陷了进去,这一次更加彻底更加绝望。

若说绿柳那一回她尚且还能心存侥幸。那么这一次,她却是着实提不起半点的侥幸了。她在这屋子里呆了多久?少说也有半个时辰了;

。这么久,又距离这么近,若真没染上那简直是奇迹了。

陶君兰掐了掐掌心,让自己清醒了一些,又看向太医:“如今除了隔离之外,我们还能做些什么?王妃可要开些方子?”

最后一句,纯粹就是象征性的问了问罢了。如今克制瘟疫治疗瘟疫的方子根本没研制出来,她心里再清楚不过。而且,这个太医一看就年纪尚轻,资历也浅。怕也是因为太医院调派不过来人手才派过来的。她更不指望这个年轻的太医能有什么法子。

只是,总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刘氏去死吧?

有一句话,叫做尽人事,听天命。说的也就是这种情况了。

陶君兰自己问完,都是苦笑了一下。

太医也是也是恢复了一点镇定,道:“如今我们也不一定会被传上。我挨个儿检查一遍,若是已经出现症状的关在一处,没出现症状的最好又另外隔离一处。另外,叫人准备大量的生石灰,艾草和薄荷生姜大蒜之类的东西。至于方子——我先暂且开一个罢。”

虽说说了要开方子,可是陶君兰却是明显的从那太医面上看出了不大看好的神情。显然,这位太医也觉得刘氏的情况不容乐观,开了方子也是瞎折腾罢了。

陶君兰没点破,只是点点头道:“只是如今却是要连累太医也只好先滞留在端亲王府了。太医也可试试开方子克制疫病,要什么药材只管开口。但凡端亲王府能弄到,一定不会吝啬。”

如今有一分希望,也是不能放弃的。或许这位太医年轻没什么资历,可万一就误打误撞呢?哪怕是这样的可能,她也是不愿意错过。

这个消息传到沉香院的时候,李邺正在练字。闻言手上一抖,登时好好的一撇就成了一只弯弯曲曲的钩子,坏了这一篇字。

不过现在李邺显然是顾不上这个了,他死死攥着笔,厉声道:“再说一遍!”

红螺此时早已是泪流满面,声音都带着哽咽了:“王妃染上瘟疫,如今侧妃已下令封了院子,更让奴婢等带话给王爷,求王爷带着慎儿公子赶快出府!”

“我不信!”这三个字几乎是从李邺的牙缝里挤出来的,将笔不管不顾的往桌上一抛,他便是大步流星的往外走:“我去看看!到底是哪个太医诊出来的结果?!是王太医还是徐太医,还是马太医?”这三个太医,是太医院的三个元老,医术也最高。这次瘟疫皇帝便是让这三人带头研究方子。

红螺不敢拉李邺,只转身堵住门口,“噗通”一声跪下了,继而“砰砰砰”磕头:“求王爷速速出府!求王爷速速出府!侧妃说了,端亲王府能不能度过这次劫难,全在王爷身上了!王爷若是一时冲动不顾后果,那便是等于在帮着阎王爷一起催命!”

这话说得狠辣绝情,几乎是直接就点中了关键之处。李邺纵然再怎么心急如焚,可是脚下却也还是下意识的定住了。

还是那句话,经历过一次,再来一次的时候,再面对这些便是要冷静得多了。

只是,一想到这次陶君兰是真正的和染了瘟疫的人面对面相处着,李邺就只觉得胸腔里有什么像是被人狠狠的攥住在扯,又闷又痛,叫人几乎无法呼吸;

红螺连连叩首,额上片刻就鲜红起来。只是她却是顾不上——她比谁都了解李邺对此时陶君兰的重要性。更比谁都了解陶君兰的心意。正因为了解知道,她才更遏制不住哽咽和眼泪。

红螺此时心里是有浓烈的怨恨的。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事儿就还没完没了了!陶君兰到底招惹了谁!又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才会遇到这些事儿?

有一次还不够?还要再来一次折腾人!

红螺甚至悲愤得想杀人。她心里也是清楚,这一次的瘟疫事件,的确是有人在背后推动的。正因如此,她才会想杀人。

面对红螺的连声恳求,一声比一声更急切的催促,李邺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叫人将慎儿和他的奶娘带上,叫门房备车。”

想了想,又折返回了书桌前,团了方才那张纸,换了一支笔后匆匆的拿出一张信笺来,凝神想了想这才落笔写下几句寥寥数语,又郑重的装进了信封里,交给红螺道:“将这个给侧妃罢。”

红螺忙接过收入怀中。一时却又一顿:她这次不知还能不在陶君兰跟前服侍?怕是不能了罢?上一次是她也有染上的可能才留下的。凭着陶君兰的性格,这一次是断然不会留她了。

待到出了端亲王府,看着端亲王府的大门在身后缓缓关闭上的时候,李邺只觉得心中五味陈杂。

使劲的攥了攥拳头,李邺暗着眸子嘶哑吩咐:“进宫。”慎儿如今也只好托付给太后,他才能放心了。而且,他也的确是有些事儿想和太后说说,再请太后帮忙。

就是皇帝那儿,他也必须去一趟。

而此时,刘氏倒是在太医的针灸下醒来了。毕竟也是一条人命,总要将能用的法子都用上了。

陶君兰自然此时也顾不上避讳了——反正已经在屋里里呆了那么久了,也不在乎再多呆一会儿了。

不过,她到底还是有意识的离得远了一些。又用涂了姜汁的帕子掩着口鼻。这也是太医给的法子,说虽不全然有用,可还是有些作用的。

至于姜玉莲,却是害怕得一直只知道哭了,陶君兰也就让人将姜玉莲安置去了偏殿。这会子也并未叫她再来。其实她心里清楚,就算叫了,姜玉莲也未必会来。

刘氏醒来迷茫了好一阵子人才渐渐的清醒过来。

太医见差不多人清醒了便是退了下去,只让陶君兰和刘氏说话。关于刘氏染上瘟疫这事儿,陶君兰想来想去,到底还是只有自己一人合适。

所以,她也只能压下心里那些情绪,前来守着刘氏。说真的,此时她也是完全不知道如何开口才好。而且,也不知道刘氏若是知晓自己的情况,又会是如何反应?

只是再怎么不知道如何开口,到底还是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了。

却没想到的是,刘氏居然先开了口,甚至语气里还有些笑意:“是你。”;

第一卷 第451章 作死

刘氏语带笑意的说出了这一句“是你”,登时就让陶君兰觉得似乎刘氏早就预料到了自己要来一般。当下眉头便是不由自主的微拢了起来。更是下意识的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刘氏面上的笑意更甚。唇角似乎都要裂到了耳根子后头去,她“桀桀”笑道:“陶氏,你不是素来聪明过人?不是素来玲珑剔透?你会不明白我的意思?”

刘氏如今的身子虚弱,说了这么长一段话,登时便是止不住的喘气起来,额上也是冒出虚汗来。仿佛就这么几句话,却是费劲了她的全部力气。

不过即便是如此吃力了,刘氏的心情还是很好,笑容一直挂在脸上。只是那笑容在刘氏的脸上,却是显得格外渗人就是了。

可不是渗人么?刘氏如今满面暗黄,双目也是没多少神采,脸皮更是因为太瘦都几乎有些松弛,再这么灿然的笑着,倒像是个只蒙着一层皮的骷髅。

陶君兰皱眉挪开目光,只盯着帐子上绣的一朵蔷薇看。那样粉嫩娇艳的颜色,如今却是越发衬托得这个屋子里死气沉沉。

“这么说来,你也是知道你的病情了。”陶君兰淡淡开口,语气却是出乎她自己意料之外的平静。末了甚至她还笑了笑:“我方才还想着如何跟你说此事儿,如今看来也是不必再浪费唇舌了。”

说完这话,她便是准备往外走了——既然刘氏已经知晓了,她又何必再继续待下去?就算不怕被染上瘟疫,也要顾虑一下自己看着闹心不闹心罢?

说实话,她是真怕自己再待下去,一个不小心倒是会忍不住打刘氏了。别看她语气平静,可是这会子心里却是有一团怒火在烧的。

刘氏那话她的确是想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正因为想明白了,所以才更加愤怒。

刘氏笑出声来,听着像是心情十分舒畅:“陶氏,这一次你是在劫难逃了!”

陶君兰蓦然住了脚,回转过头去,幽幽反问一句:“李邺到底是欠了你什么了?你竟是要这样害他?”她也不提自己了,她心里明白得很,自从刘氏的儿子去了之后,刘氏是一直将这笔账算在自己头上的;

刘氏想也不想便是冷笑一声:“他是不欠我什么,他还欠我欠得少了吗?他毁了我姻缘不说,还处处瞧不上我,不将我当妻子看,还害死了我儿子!他该死!”

陶君兰听了这话都忍不住的笑了起来:“他毁了你姻缘?你们之间的婚事是皇上亲口定下,他如何又有选择的余地了?他瞧不上你?为何瞧不上你?他那般和气的人都会对你如此,你怎的不想想到底是为什么?你又何曾将他当做过是你丈夫?你因了他不能说话,不能给你荣耀你便是瞧不上他,怎的翻到了最后还埋怨起他来?!还有,难道你儿子不是他的儿子?若非你自己用了药,那孩子如何又会夭折?”

刘氏厉声斥道:“狡辩!他若是将我当妻子看,为何不肯一早告诉我他根本不是哑巴?为什么还要装模做样?他若将我当妻子,如何会偏宠你?难道我不曾给他纳妾不成?他为何偏偏还要高调的接了你入府?!你当我真不知道,你们在宫中时候便是相好了!你当我真不知道,他留着我不过是为了给你占位置!我是用了药,可是若他在意我一些,替我寻了名医调养,又叫人好好照顾我儿子,他如何会夭折!他满心满眼里,不过只有你肚子里那个野种罢了!”

刘氏可谓是口不择言了。

陶君兰也动了真火,一阵见血道:“你当你是凤凰不成,若他一直是能说话的,凭着你的身份,如何又能做王妃?!而且,你们刚成亲那两年,我和他根本连面也没见过!是你自己一手将他推开的!就算如此,他难道有亏待你了?他依旧让你做你的端王妃!依旧让你享有你该享有的待遇!何曾亏待过你半点!那孩子就算有名医调养,可胎里带来的不足,难道又能好了?你别再自欺欺人了!刘氏,说句不好听的话,凭着你的身份,凭着你们败落的刘家,你又以为你能有什么好姻缘?”

什么叫人心不足蛇吞象,这就是了。刘氏但凡知足一些,有自知之明一些,又不会落到今日的下场!

“他就算偏爱我一些,可扪心自问,他却是没亏过你的。更从未在你没做错事儿的时候,宠妾灭妻!”陶君兰几乎是咆哮一般的说出这句话来。说真的,她是打心眼的替李邺觉得不平。她就不明白了,刘氏怎么能将这些话说得理直气壮的。

刘氏冷笑一声,“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嫁不出去了,非要给人做妾?若不是他横插一脚,如今我便是太子妃了!而且,怕是满世界里也只有你一人觉得他是个好的!他那样冷血无情的人,连自己儿子都可以不管不顾的人,支配下地狱!就他还想和太子争!我呸!”

刘氏猛烈的咳嗽起来,剧烈程度叫人怀疑她是不是还能缓得过气来。

陶君兰则是全然愣住了。她没想到刘氏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刘氏居然险些成了太子妃?

“不可能。”陶君兰下意识的出声否定了:“以皇后的性格来说,又怎么会给太子定一个家世不显的太子妃?而且,衡国公府是她的娘家,哪怕是为了提拔自己娘家,太子妃也只会出自她的娘家,出自衡国公府。”

所以,怎么想也不可能轮到刘氏。绝不可能。

最关键的是,太后当时根本就是反对刘氏做端王妃。而是皇帝定下了此事。关键是,皇后根本没拦着。中了刘氏,皇后岂会不拦着?就算不再给太子了,也不会让李邺得了去的;

这一点,陶君兰几乎可以肯定。所以,她觉得刘氏必然是弄错了。

再来就是后头那句话——她也没想到,李邺在刘氏心里的形象,竟是那样的。冷血无情?呵,李邺若是那样的人,她难道还看走眼了?虽说温和淡然的形象多少算是伪装,可他也绝不是什么冷血无情的人。

光是想想李邺替她做的那些事情,她便是无法将李邺和冷血无情这四个字挂上钩。

“是谁告诉你你能做太子妃的?”陶君兰冷静下来,微微挑眉徐徐问道:“还有,莫非你喜欢太子?还有,你又如何会染上瘟疫的?是因为采鸢吗?是皇后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刘氏缓过气儿来,只是还有些喘。不过看她的神色,却是明显的能感觉到她的兴奋和激动。

只是刘氏只是盯着陶君兰嘲讽的笑,却是不肯在说话了。

陶君兰心知肚明这是刘氏故意在卖关子吊胃口,当下也不以为意,只继续自言自语:“是了,你能做太子妃,必然是皇后透出的意思。若不是如此,你又怎么会恨李邺呢?不然,凭着你的能干和手段,若真和李邺蜜里调油了,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对太子来说,那可就威胁大了。她又怎么会让端王府发展起来呢?”

说到这里,陶君兰看了一眼刘氏,见刘氏神色微变,更若有所思的样子,便是知道自己该继续说下去:“至于染上瘟疫,想来不是采鸢也没别的可能了。你这里长年累月的连个陌生人影也见不着,就是刘家人也不来了,你又怎么会有机会染上瘟疫?至于计划是谁定的。想来也不是你的主意了。皇后想必对于废弃的弃子是从不怜惜的。她是不是叫人传话给你说,你横竖活着也是受罪,不如拉了我做垫背的?这样一来,你也算是报了仇,雪了恨是不是?你恨我,也恨李邺。我若死了,李邺必定伤心,虽说手段迂回了一些,不过你却是觉得很快意的,是不是?”

陶君兰说了这么一大堆话下来,早让刘氏面上那一点笑容消失殆尽了。

取而代之的全是若有所思。

刘氏的唇渐渐抿得紧了,手指紧紧的扣住了绣花的缎面被子,关节泛着不正常的白。

陶君兰微微一笑,插上最后一刀:“当初是谁蛊惑你用那药的?也是皇后罢?皇后提醒你,说让你在我之前怀孕,才能巩固地位。而且,也是皇后在一开始帮你找的太医调养身子保胎的罢?可是后来,那太医怎的就没告诉你,你的孩子根本活不了呢?相反的,又是谁提醒你,若不是李邺对你不上心,你的孩子就不会死的呢?你仔细想想,里头可都有皇后的影子?”

顿了顿,她又自嘲一笑:“是,我死了李邺是会伤心不假。可惜,你死了连个替你伤心的人都没有呢。皇后不会伤心,太子更不会伤心,就是你父母——怕也早忘了你这个女儿吧。他们更会埋怨你,好好的王妃不做,自己作死!”

事实上,刘家的人自从刘氏不再接济刘家之后,就已是埋怨丛生了。到了刘氏彻底被禁足之后,刘氏一族更是只当刘氏从未曾存在过一般。或许是自顾不暇,或许是根本不在意,反正刘氏一族的人,却是再没来看过刘氏了。倒是每逢年节的时候,就抢先派人来送节礼,借此来提醒端亲王府该给他们送东西了。;

第一卷 第452章 愤怒

陶君兰这些话,无异于是在刘氏的伤口上洒盐。虽说她心里也觉得自己不该和一个都快死的人过不去,只是若不如此,她心里的愤怒又该如何宣泄?

总不能因为刘氏自己作死,自己心里不满意,就要拉着她乃至整个端亲王府陪葬吧?一想到这个,她是真觉得让刘氏安安静静的死去简直是让刘氏享福了。

对于刘氏这种人,简直就不能有半点的仁慈之心。因为她只会一次次的害你,将你推入更深更巨大的深渊去!

陶君兰觉得自己根本不能明白刘氏的想法。

刘氏此时已经全然陷入了自己的思维里,面上的表情显得狰狞而扭曲。只是却是不知刘氏心里在想什么。

陶君兰却是能猜到七八分,冷笑一声:“你也不必再想了,事已至此,你纵是后悔愤怒,却也无法亲自报仇了。真是可惜,你心心念念的仇不但没报了,反倒是替你的仇人又赚了一些好处和机会。”

刘氏终于是忍不住的嘶吼出声:“不许再说了!”

陶君兰呼出一口气,觉得自己的情绪平静了些许,便是冷冷一笑:“方子太医开了,效果也不知有没有。你爱喝不喝。要我说,你既是一心求死,倒不如干脆死得痛快些好了,也不必再浪费那些好药!”

这话刻薄又尖酸,根本就不该是一个有教养的人能说出口的。可是陶君兰却是根本控制不住——她心里的那些汹涌情绪和熊熊怒火,如今只能通过这话方式发泄。刘氏是罪魁祸首,不冲着她去,难道冲着那些什么都没做的无辜之人去?

换句话说,刘氏根本就是自作自受,罪有应得。

陶君兰吐出这么一番话之后,便是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她是真怀疑,若是她再待下去,会忍不住亲手将刘氏掐死——这样的祸害留着做什么?不过是浪费粮食!

出了屋子,陶君兰这才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平复了下来。扫了一眼当值丫头愁眉苦脸的样子,她便是忍不住皱了眉头,训斥道:“如今还没怎么着呢,就这般垂头丧气作甚?一个个都打起精神来,谁说咱们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不是她没事儿找事,只是看着丫头们这般摸样,她心里也焦躁得很——事实上她也怕,她也觉得烦躁。可是她又哪里能表现出一星半点来?

上一回只是她自己关在沉香院也就罢了,身边只有一个红螺,也不怕人看笑话。更不怕影响了水。可是现在呢?她若是也消沉下去,露出自己的害怕来,只怕当即这府里就要乱了套。

“王爷出府没有?”陶君兰用力揉了揉眉心,在石凳子上坐下侧头问碧蕉。

碧蕉倒是还算镇定,并没有太明显的担忧和恐惧:“已是带着慎儿公子出府去了。还给侧妃留了一封信。”

陶君兰闻言倒是松了一口气;

。随后道:“出府了就好。”至于信——这会子她也不急着看:“待到今儿回了沉香院再说罢。”

虽说是要隔离,可是她和姜玉莲显然都是不能在刘氏这里的。一则是容不下,二则也是为了不互相影响了情绪。

姜玉莲那副样子,是真不适合与大家呆在一处的。

所以,陶君兰已经吩咐下去,叫沉香院和秋宜院的人都暂时挪出去,只留下几个身体强健的人也就行了。而且,贴身伺候的也只能是跟着她和姜玉莲进了正院的丫头。

当然,暂时她还回不去沉香院——毕竟还得等沉香院那边都安置妥当再说。而且,还要将这一路上的人都遣散开才好。不然,万一不小心碰上了,岂不是多余的事儿,多连累人了?

其实她现在还忧心一件事儿:那就刘氏真去了之后,这丧事怎么办?按说刘氏贵为亲王妃,肯定是要大办的。至少也得符合身份才是。别的不说,停灵七日,水陆大会,再有下葬这些,都是必须讲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