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只怕端亲王府还得关门闭户一段日子,丧事儿根本就不好办。

甚至于这个停灵就不可能了——按照朝廷定下来的规矩,但凡是感染瘟疫死去的人,尸身必须烧毁,决不能直接下葬。这是为了防止传染上更多的人。

所以,刘氏若真一旦去了,这尸身留还是烧,就是个难题。

她这也是一时半会的没想起自己来:事实上,她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去了,一样也是留不下尸身的。

也亏得是没想起来,否则的话,她心里还真是不是滋味,少不得更是要难受一阵了。

上一回她在沉香院隔离,外头一切事宜好歹还有姜玉莲支应。这一次却是连姜玉莲都只能隔离,府里就剩下了两个姨娘。若是静灵陶君兰还能放心,可是如今府里这两个,她却是都不放心。

所以,她只得将管家权力继续自己捏着。自然这每天如何处理事情便是让人头疼了。毕竟,她也不好和外界接触太多了不是?

碧蕉倒是个沉稳的,见陶君兰沉吟不言了,便是站在旁边耐心的等着。和素日并无什么不同。

陶君兰看在眼里,倒是忍不住笑了笑:“碧蕉,你怕不怕?”

“怕。”碧蕉的回答爽脆迅速。只是看她那样子,倒是完全像是个不怕的。

陶君兰“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虽说带了几分涩意,却到底还是笑了不是:“你这样,哪里像是个怕的?倒是比我都要淡然镇定了。”

碧蕉低下头去,抿唇浅淡一笑,声音总算是听出了几分情绪来:“怕也无用啊。倒不如做好该做的事儿,不去胡思乱想才好。否则真到了要死的时候,回想这最后的一段日子,倒是全都在害怕里糊里糊涂就过去了。岂不是可惜?”

陶君兰却是完全被碧蕉这段话给镇住了。她真没想到碧蕉有这份见地和豁达。相比她的强忍和装腔作势,碧蕉却是完全是豁达了。这一点,她是自愧不如;

而且,碧蕉这段话,给她带来的震动也是非同小可。是啊,比起装模作样的。倒不如这几日好好过,这样真到了最后一刻,才会无愧于心,才不会觉得后悔不是么?

陶君兰灿然一笑,夸赞了碧蕉一句;“好,不愧有我沉香院大丫头的气势。”

说着便是起身来,道:“吩咐下去,让红螺每日替我传话处理府中的一切事宜。叫那些婆子们有事儿都找红螺回话。”

反正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她也不必考虑什么闲话了。

碧蕉脆生生的应了一声,倒是真笑起来;“侧妃也别累了自己,好好保养才是正经的。这京城那么多大夫,研究出方子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只要咱们等到了那时候,自然也就不怕了。”

陶君兰看了一眼碧蕉,含笑应了一声;“你说得对。”她心里十分明白,这是碧蕉看出了她心中的软弱,故意安慰她罢了。

不过,碧蕉这番话也说得没错就是了。京城能人辈出,又有太医院倾全院之力研究瘟疫的方子。不过是迟早的事罢了。就是历史上那么多回瘟疫,哪一回最后不是都克制住了瘟疫?

所以说,只要等得到那个时候,的确是一切都能迎刃而解的。且不管等得到等不到,反正那也算是有希望不是?至少,她不该那般绝望的。

“姜侧妃真该听听你这番话。”陶君兰笑着叹了一口气:“她倒是不如你。”

碧蕉被夸得红了脸,“我哪里敢和姜侧妃比。”

陶君兰也没再说,不过心里却是道:姜玉莲又如何比得上碧蕉?怕是连碧蕉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至少在这个时候,姜玉莲就只会帮倒忙给她添堵,可碧蕉却是她的左右手。

傍晚时分,趁着晚霞的时候,陶君兰和姜玉莲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太医也暂时安置去了前院——太医如今是走不了了,可也不好呆在后院。虽说麻烦一点,却也只能去前院。不过陶君兰特地挑了一处离后院最近的客房,为的就是方便太医每日过来看诊。

回了沉香院,看着熟悉的布置,闻着熟悉的熏香,陶君兰只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几分。待到热腾腾的用了一碗粥之后,更是人都精神了不少。

厨房这次熬的也全是清热去毒的药膳粥。听说还炖着药膳汤,准备做宵夜的。

陶君兰忍不住开了一句玩笑:“到底是有过一次经验了,这次倒是不觉得抓瞎了。”药膳这个也还是上一次太医给的建议。

红螺站在门外也是听见了,虽说心里还十分难过,却也是忍不住一笑。心里更是放心了一些——上一次陶君兰如何害怕恐惧她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重蹈覆辙,她是真怕陶君兰崩溃了。结果没想到非但没有出现上一回的情况,倒是更豁达了一些。

这头刚用过晚膳,那头刘氏的丫头哭着哭过来了:“不好了,王妃不肯吃东西也不肯喝药!”

陶君兰正在喝茶,闻言手上一顿。慢慢搁下了茶盏后心里怒气“腾”的一下便是蹿了上来——刘氏这是真要寻死!;

第一卷 第453章 珍宝

随手将茶盏往桌上一搁,陶君兰忍住怒气缓缓道:“她不吃东西不喝药,找我作甚?难道我说话就管用了?”

若不是顾虑着影响不好,她倒是很想说一句:她自己作死,旁人又怎么管得着?而且,寻死那也是她自己的事儿,与旁人又有什么相干?

前来报信的丫头跪在屋外一怔,下意识的便是道:“可王妃是下午和陶侧妃您说了话之后,才不吃不喝也不肯说话了的……”

陶君兰顿时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当即冷笑一声:“这么说,倒是我惹出来的祸事了;

。”顿了顿,她十分不客气的言道:“你回去替我转告王妃一句话,就说若是真要寻死,那可得想好了。如今去了,可是连个整尸也是留不下的。按照规矩,染上瘟疫的人死后是必须焚化的。”

顿了顿,陶君兰又一笑:“在替我问问她,她难道就真愿意这么死了?没有什么遗憾了?”

报信的那小丫头已是完全被这几句话给镇住了,看着陶君兰的目光里都带着几分恐惧的味道。显然,她是听了这番话之后觉得陶君兰实在是太过冷酷无情了。

只是殊不知,刘氏何尝又是一个值得人仁慈和善的人?

而且对于此时的刘氏,不是这般的重话,又如何能起到效果?当然,陶君兰也不是真非要在意刘氏的死活,只是她却也不希望此时刘氏就这么死了。

李邺留着刘氏的意思,她也明白。当然,她也未尝没有那样的奢望。所以若是可以,她当然还是希望刘氏再坚持一些时日。另外也就是刘氏这个时候去了,的确是非常麻烦的事儿。而且又会带来多大的恐慌和影响?

至于这些话是不是会被传出去,她也顾不上了。就算真传出去了,她也可以解释为激将法。倒是也不怕什么。

待到那丫头回去传话,陶君兰却是淡淡吩咐:“时辰不早了,差不多就歇下了罢。”

一时洗漱上床歇息,倒是再无别话。只靠在床头的时候,陶君兰忍不住又将李邺留下的信笺拿出来看了一遍,心里又是怅然又是甜蜜,末了又生出几分恐惧来。

李邺留下的意思也是十分简单,只寥寥数句罢了。一则是叫她不要害怕,二则是告诉她,他定会保她平安无事。

除此之外,倒是再无什么儿女情长的话。不过,陶君兰反倒是觉得这些话比一千句一万句的情诗都更让人觉得欢喜和甜蜜。

最后陶君兰是抱着信睡着的——虽说发生了这许多的事儿,许多人都只怕要失眠。可她今儿累了一天,却是很快就睡着了。倒是没了别的杂念思绪。

至于失眠的人,却是多不胜数了:刘氏,姜玉莲,甚至是李邺。

今日李邺带着慎儿进宫托付于太后,太后得知了端亲王府的情形之后,登时又是震怒又是庆幸。庆幸的是李邺无事,震怒的是端亲王府的多灾多难。

太后甚至直接问了李邺一句:“你说,到底是巧合还有人故意装神弄鬼?”

李邺的回答也是简单:“不管是巧合还是装神弄鬼,先度过这一次难关再说;

。”这一次和上一次不同,他其实此时心中是充满了恐惧的。

他这一次甚至都没让太后再派遣太医过去坐镇。他心里清楚:若是不能尽快的研制出克制治疗瘟疫的方子,一切都是白搭。所以,他打算用些手段狠狠的逼迫一下那些太医。

对于太医,李邺也是有几分了解的——若是方子哪怕有半点不确定或是凶险,那太医院也是不敢拿出来的。无他,怕担责任而已。不然,为何宫里治个伤寒都要比宫外更费事儿?不过是因为那些太医不愿意开猛药罢了。

就算太医不行,京城里也有不少的名医的。他此时并不介意将那些名医全抓过来,好让他们好哈研制药方。

放下慎儿,李邺也并未多说,径直告退又去求见了皇帝。

他心知肚明,端亲王府的情况根本瞒不住。所以,一见了皇帝,他便是干脆直接的说了真相,又道:“还请父皇调派禁卫军,将端亲王府隔离起来罢。”

皇帝也是震惊:“之前不还好好的,怎么的——”

李邺沉着脸哑着嗓子道:“儿臣也在纳闷此事儿。不过,如今更需担心的是,会不会如今瘟疫已经传开了?之前给刘氏看诊的太医,在出了端亲王府之后,也不知道又接触了多少人——”

这么一说,皇帝倒是也想起了这一回事儿,当下神色也不好看了。

待到一迭声的连连下了几道命令,皇帝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又看了看李邺:“你如今心里想必也不好受,只管好好的休息几日就是了。”

李邺手指一紧,随后又松开,一脸诚恳的向皇帝谢恩:“儿臣也有这样的想法,毕竟儿臣如今心乱如麻,着实也是不能再处理公务了。”

说完这话,李邺便是识趣的告辞了。

出了门,倒是宝船太监安慰了李邺一句:“王爷且放宽心,王府一定会无事的。另外,皇上也是出于大局考虑——”

李邺点点头:“我明白。”

宝船太监这才住了口,叹了一口气,“王爷如今小心些罢。”

李邺应了一声,看了宝船太监一眼这才大步流星的出宫去了。有了皇帝那一句话,只怕最近他都不能再进宫了。不过这也无妨,倒是正合了他的意思。

至于宝船太监好心提醒的那一句,他心里也是十分清楚——若是有人要对付端亲王府,那么下一个必然是会对他下手的。

出了宫,李邺却是直接去了陶静平的府上,然后召见了刘恩。

对于李邺的吩咐,刘恩倒是吃了一惊:“王爷,这怕是不妥罢?”李邺竟是要他将京城里所有有名气的大夫都集中起来。手段不论。也就是说,不管是利诱威逼都是可以的。

刘恩自是觉得不妥。试问现在是什么时候?李邺若真敢做这样的事儿,那是该引起多少人的不满?

李邺却是手一挥,阴沉沉道:“你只管去做,出了事儿我担待着;

。”

刘恩张了张口,本想再劝几句,可是看着李邺那神情,话到了嘴边却又都咽了下去。他心知肚明,只会李邺怕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的。

随后,李邺又阴沉一笑:“太医院那些庸医,这么些日子半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拿出来。是该想个法子提醒他们一下了。这样,就先将那三个元老的家眷请来做做客罢。”

刘恩瞪大了眼睛,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王爷三思啊!”之前毕竟还是民间的太医,真绑了也不打紧。毕竟李邺的身份在那儿摆着,又有皇帝的宠爱,几句话也就糊弄过去了。事后再好好安抚,也就什么都不怕了。

可是太医……

太医是皇帝的人,若真动了,那可不是在老虎屁股上拔毛?皇帝嘴上不说,心里也会有所不满的。

“去做。”李邺也不解释,只吐出了这么两个字来。语气是不容反驳的威严。

刘恩只得领命:“奴才尽量为之。”

“另外,叫可靠的人,取一壶染了瘟疫之人的鲜血。”李邺说这话的时候,微微眯起的眼睛里闪烁的全是冰冷慑人的光芒。叫人不敢与之对视。

刘恩满头雾水:“王爷,这……是要做什么?”这染了瘟疫的人的鲜血,能有什么用?莫不是研究?可是却也没听说过有谁用这样的法子啊。

李邺冷笑一声:“衡国公最疼小儿子,若他小儿子也染上了瘟疫,那他会如何?太子我如今动不了,衡国公却还是敢动一动的。”

刘恩听着这话,顿时冷汗都下来了。李邺虽说也并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那般温润和善,可是却也极少有这样冷厉的时候。更何况,看着这个架势,根本就已经是不管不顾了。大有大不了一起死就是的气势。

这下,刘恩都有些不敢贸然答应李邺的吩咐了。想着再劝一劝。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不会乱来。”像是猜到了刘恩的心思,李邺淡淡的吩咐了一句,倒是将之前的冷厉之色都收敛了起来,重新又恢复了正常的样子。

刘恩一句“我哪里敢放心”生生噎在了喉咙里,最终只能点了点头。

李邺捏起酒杯,一口抿尽,感觉**的感觉一路滑了下去,他微微一笑轻声道:“你说,皇后敢这么折腾,是不是她手里早就有方子了呢?逼她一回,也就知道真相了不是?”

就算皇后手里没有方子,衡国公府的人丢了命,那也只能说是一报还一报!别以为他没证据,就不知道这背后是谁在搞鬼!

若这一次陶君兰有个什么,他定要整个衡国公府陪葬!定要让皇后跟着陪葬!哪怕拼着前功尽弃,只要能拉了皇后下马,哪怕是便宜了庄王武王,他也不介意!他李邺,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李邺的眸子暗沉了几分,又狠狠的灌了一杯酒,这才攥紧了手指无声的抿紧了唇。从小到大,皇后夺走了他多少东西?不过不得不承认,这一次皇后却是点在了他的死穴上。陶君兰之于他,已是最后的珍宝了。;

第一卷 第454章 阴狠

对于府外的事情,陶君兰自是不知的。她不知因了她这一次的危险,到底李邺将整个京城都搅乱了。她更不知,一夜之间京城里所有有名气的大夫,都被人集中在了一处偏僻的宅子里,被人严加看管不得自由。她更不知,城外一个染了瘟疫的人被悄悄的放了一壶鲜血,然后又被偷偷的送进了城。

而最后,哪一壶鲜血却是又被送进了衡国公府,几经转折又送到了衡国公府三爷的一个暖床丫头手里。

如今陶君兰正在为新增的几个出现瘟疫症状的人皱眉——这还没过中午,之前贴身服侍刘氏的丫头里,已经又出现了两个。不仅是贴身服侍的,还有一个婆子也是出现了这种症状。

无疑,这样的例子顿时在府里又引起了不小的恐慌。

好在红螺却是足够能干,不然光是怎么安置这些人都得让她忙得不轻。

陶君兰又将了那年轻的徐太医过来。这位徐太医,今年也不过才刚二十岁,去岁才成了亲。入了太医院也不过才半年不到的功夫。

徐太医虽说还年轻,却也算是沉稳。就凭着这一点,陶君兰就觉得他将来必是个年轻有为的。昨日徐太医的反应她如今还记着呢,虽说到底不如老太医,可也算得上是临危不乱了。

陶君兰和那徐太医隔着屏风坐了。一则是为了避免互相传染,二则也是为了避嫌。

“徐太医,你老实告诉,王妃最多还有多少时间。”虽说刘氏最后还是吃了东西喝了药,可是陶君兰心里明白也不过是拖着日子罢了。所以,该准备的东西还得准备起来,这么一问不过是为了有个心理准备罢了。

徐太医倒是也干脆,虽然还有几分拘谨和不自在,不过语气却是斩钉截铁:“最多不超过十五日。除非在这之前能先研制出治疗疫病的方子。不过就算有了方子,以王妃如今的情况来看,只怕作用也不大。”

“若是没有染上瘟疫,王妃的病,又是如何?”陶君兰微微皱了眉,十五日,也不长,算是迫在眉睫了。

徐太医面上浮出一丝红晕,艰涩的开了口:“王妃患的是妇人病,已是十分严重了。想必陶侧妃您也闻到了屋里那味儿——就算没有瘟疫,好好调养着,其实王妃最多也不过还有三两年的功夫了。内里衰败了,再怎么调养也不过是拖时间罢了。”

陶君兰也有几分尴尬,轻咳了一声没再说刘氏的病情,只又问:“不知徐太医对疫病了解多少?”

徐太医一怔,随后摇头:“了解不多,这一次的疫病和之前的并不相同,所以这才一时半会儿的谁也没法子;

。”

“端亲王府里的情况你是知晓的。”陶君兰沉吟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照着这般下去,端亲王府只怕最后都没几个人能活着出去。我的意思是,你尽管开方子,多试验几种,哪怕是下药猛一些也不打紧。”府里如今发病的人这么多,哪怕是用来同时试药也是尽够了。

倒不是她狠心,而是既然已染上了瘟疫,横竖都是死,不如拼个鱼死网破。就算治不好被毒死了,那也不过是提前几日的功夫罢了。

而话又说回来,万一就试出来了?那不仅是救了端亲王府的人,更是救了不知多少灾民!哪怕是背着骂名,她也愿意一试!

当然,要说她没有私心那也是不可能的。她又如何舍得李邺,如何设的一双儿女?为了这些,就是让她亲自试药她也愿意!

徐太医被这话震住了,好大一会儿才嗫嚅迟疑道:“这……”

“你可是不敢?”陶君兰微微挑眉,带了几许嘲讽。她这是故意用了激将法。

徐太医摇摇头:“倒不是不敢,而是我能力有限,纵然有人肯试药也是机会渺茫罢了。”

“不管再渺茫,总要试一试。”陶君兰叹了一口气:“徐太医纵然不害怕,也该想想你那刚怀孕的夫人才是。说句不好听的,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真的瘟疫肆虐起来,谁又能逃得过去?既是那般,倒不如如今就放手一搏。”

徐太医迟疑一阵,最后到底还是咬了咬牙:“既然陶侧妃这般相信我,我愿意一试!”

陶君兰顿时笑起来,大声道:“好,徐太医你只要愿意就好。别的不说,若真出了事儿,我端亲王府承担责任!你只管放手去试!”

至于要说责任,其实也没什么。毕竟端亲王府里的那些人,都是卖了死契的奴才,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死了,谁也不可能追究起来。更何况是染上了瘟疫?

为了活命的希望,陶君兰虽然愿意做一回恶人,不过到底也不愿意亏待了那些人,吩咐红螺道:“每一个肯试药的人,发一百两银子给他家人。另外若是死了,端亲王府再出二十两的棺材钱!”

红螺闻言,微微一笑道:“王妃放心,就算不给银子他们也是肯的。”毕竟这眼瞧着就没几日可活了,谁不愿意紧紧抓住一切机会?别说是试药了,就是让他们割肉,他们必也是肯的!毕竟,蝼蚁尚且惜命,更何况是人?

陶君兰自然也是知道这个的,当下只是摇头:“他们愿意是一回事儿,这也是他们该得的。”这般她能心安就不说了,主要也是让别人挑不出毛病来,更是为了鼓励其他人。毕竟,谁都心知肚明,短期之内,肯定还会有不少人发病的。

一时红螺去安排试药的事宜,陶君兰则是闭目养了一会儿神。

因怕自己精神不济,所以她仍是每日服用碧霄丹。她也问过徐太医,知道和她这几日吃的药膳并无什么冲突。所以服用起来更是放心。

待到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陶君兰看了一眼旁边默默坐在那儿做针线的碧蕉,一句“绣了将来也得烧了,你又何必费工夫”的话生生的又咽了下去;

这个时候,有些事情做,总归是好的。至少可以叫人不那么胡思乱想。

陶君兰想出了试药这个法子,李邺同样是想到了。不过李邺显然比陶君兰更狠一些——李邺直接将那些民间的大夫全都送到了城外去。

这样的举动,自是无异于直接断掉了这些大夫的后路。要知道,再没方子,他们自己也染上瘟疫的时候,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不仅如此,李邺更是将这个法子转折的透露到了皇帝跟前。当然,自然是将他在里头的手笔都隐去了。不得不说的是,这个法子虽然阴损,可要说效果那绝对是有的。

才刚第三日,他送出去的那些大夫便是想出了如何更有效的避免被传染的方法。虽说效果不是百分之百,可却也有百分之七八十了。好歹大夫们的性命是无忧了。

李邺在得了禀告之后,便是立刻的将这个法子送入了端亲王府。又呈给了皇帝。

其实皇帝这会子也是害怕宫里瘟疫肆虐起来的,所以得了这个法子倒是十分的高兴。当即便是赏赐了李邺不少东西,甚至连李邺做出来的囚禁大夫的事儿都没顾上责难。

在皇帝看来,这个时候俨然已经不是处处讲规矩的时候了。正所谓家猫野猫,抓得住耗子的才是好猫。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么……暂时是可以忽略的。

不过,皇帝不计较,却是有别人计较的——衡国公就直接上了折子弹劾李邺,说李邺残暴无情,仗势欺人。又说李邺为了一个女子神魂颠倒,连是非都不分了。

这个女人,自然说的是陶君兰。只是这样一弹劾,除了显得李邺是个不明智的,更显得陶君兰是个狐媚不懂事的。

太后知道了这事儿,心里到底是有些不大痛快。对陶君兰也有几分的埋怨。

至于皇帝,想了想也觉得有那么几分意思:李邺为了这个陶氏,的确是花费了太多的心思了。虽说长情没什么不好,可被女子迷惑了,那可就是坏事儿了。

陶君兰这便是属于被殃及的池鱼了。不过如今她就算被殃及,也无从知晓了。更没法子改变什么了——就是李邺,此时也顾不上了。

毕竟不管怎么说,先要活了性命才能计较别的。

此时除了方子,李邺眼里是真没了别的东西。至于衡国公的弹劾,李邺知晓后也不过是一笑——再过两三日,衡国公怕是就笑不出来了。说不得到时候还要和他来抢大夫呢。

白日里还好,毕竟有许多事情绊着脚也抽不出空闲去想别的。可是夜里一旦静下来,李邺却是总会想起陶君兰来。不仅是想陶君兰,也想拴儿和明珠。

每每此时,他便是止不住的害怕。怕这一次他和陶君兰天人永隔,怕他再见不到她。尤其是每过一日,他的害怕便是就增加一些。像是沉重的石碑,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日夜里,李邺自然也不例外的克制不住的想起了陶君兰,然后害怕的情绪越来越强烈,强烈到他已是迫切的想要去见陶君兰一面不可。;

第一卷 第455章 荒唐

姜玉莲也出现了瘟疫的症状,虽说还未危及性命,可是姜玉莲的情况却是差得不能再差了;

。不过陶君兰心知肚明,那和瘟疫无关,是姜玉莲自己将自己吓成了那副样子的。

听姜玉莲那边服侍的人说,自从从刘氏的院子里回去之后,姜玉莲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每日都是惶恐不安。还没出现瘟疫症状的时候,人都已经瘦了一大圈,精神也十分差、再加上没好好吃饭,更是雪上加霜。

陶君兰觉得,姜玉莲之所以这么快出现症状,和她自身的虚弱是有关系的。正因为如此,她便是越发的爱惜起自己的身体来。

姜玉莲染上瘟疫,陶君兰自然也不可能过去看看,不过却是隔着屏风又见了一回太医。几日不见,太医倒是也瘦了一圈,不过却是累的。

“姜侧妃那边——”陶君兰也懒得虚话什么,直接便是开门见山了:“听说情况很不好,你可有什么法子没有?”

徐太医摇摇头,道:“心病还须心药医。姜侧妃这是被瘟疫吓破了胆子,药石无用。”

陶君兰苦笑了一声,沉吟片刻后倒是有个主意:“那就告诉她,就说你已研制出了方子,已给她用了。”

徐太医一愣,“这……”这不是撒谎吗?而且,万一被拆穿了,那岂不是更糟糕?

“还能比现在更糟糕?”陶君兰淡淡的言道:“就算是最后真要死,至少最后这几日还活得高兴些。不那么受折磨。否则,再这般下去,只怕瘟疫没要了她的命,她自己倒是先要了自己的命。”

徐太医动摇了。心里却又有些纳闷:别的府里这妻妾之间哪个不是争来斗去的?这陶侧妃倒是和旁人都不一样。若换了别人,只怕巴不得姜侧妃就这般死了才好,哪里还会想法子救人?

不过纳闷归纳闷,这话他是怎么也不敢问出口的。更不敢表现出半点来。仔仔细细的将陶君兰话斟酌了一遍后,徐太医到底是点了点头:“这样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横竖能拖下去不是?只要方子研究出来了,那也就好了。

陶君兰点点头:“你用药也可大胆一点。就算暂时治不好,能压着瘟疫不让瘟疫发作得太快也是好的。只要能延缓时间,让人可以撑得久些,也是极好的。”

她心知肚明徐太医的确是太年轻了,将希望放在徐太医身上的确是太严苛了一些。所以,她觉得退而求其次是最好的法子。

徐太医点点头,倒是心头一松,毕竟目标降低了些,难度自然也就降低了。至少不是那么遥不可及了不是?

送走了徐太医,碧蕉倒是难得开口说了一句话:“侧妃又何必为姜侧妃操心呢?她那样的人,可不会感恩半点。不过是白费功夫罢了。”而且,姜玉莲还是慎儿的生母。

最后一句话碧蕉却是没敢说出来,不过她想陶君兰心里应该是能猜到她的心思的。

陶君兰的确猜到了,当即便是一笑:“横竖没有她,将来也会有别人。那还不如是她呢。再说了,如今这样的情况,我和她说不得都是一个结果,那还有什么可计较的?再说了,慎儿还那么小,若没有了母亲又该多可怜?”

姜玉莲心思不深,比起那些厉害的,她倒是更喜欢姜玉莲了。至于慎儿是否是个威胁——至少在未来十几年里,估摸着是不会有这种情况的;

。换句话说,若将来慎儿就威胁到了拴儿,那也只能说明拴儿的确是太不争气了。

而且,姜玉莲这种情况,难免让她有以后总兔死狐悲的伤感。毕竟,当日他们一同进了刘氏的院子,如今姜玉莲成了这般摸样,倒是叫她想到了自己。焉知明日会不会就是她自己了呢?

“王妃今日情况如何了?”陶君兰捏了捏眉心,叹了一口气问道。此时她是真担心这一场瘟疫过后,端亲王府到底还会剩下几个人了。丫头婆子们不论,只说本就稀少的几个女主子就是。

碧蕉摇摇头,只道:“还是那样。”不过是熬日子罢了,今日听说连神智都有些恍惚了,睡在床上不过有一两个时辰是清醒的。

只是这话却是不敢直接同陶君兰说,怕陶君兰知晓了又头疼为难。所以也就只含糊过去。

碧蕉纵然不说,陶君兰却也是心知肚明。所以当下也没再多问,只吩咐道:“叫人将东西都提前准备好。”纵然不能留下尸身,可该准备的东西也都要准备着。下葬也直接装了衣衫和骨灰下葬就是。面子上总要过得去。

许是因为白日里睡了午觉的缘故,夜里陶君兰怎么也不觉得困。闭着眼睛躺了一阵子后,到底还是忍不住爬了起来,然后让人点了灯自己准备去书房看书。

没法子,夜里也没什么别的能做的,除了看书练字之外,也着实想不出其他的了。

瞅着碧蕉一脸困倦的样子,她便是笑道:“你去睡罢,横竖也没别的事儿,不用你服侍。明日你还得早起呢。”

碧蕉犹豫了一阵,迟迟下不定主意。

陶君兰便道:“我想一人静一静,你下去罢。”

碧蕉这才同意了,没跟着一起去。

陶君兰先是摸了一本书看了几页,却是发现自己着实看不进去,只得颓然的丢开了书本坐在椅子上轻叹了一声。

她想李邺了。其实之前也是十分想的,只是却是不知道今儿到底怎么了,却是格外的想。她觉得或许是被今日姜玉莲出现瘟疫症状的情况给吓住了。她怕自己也跟姜玉莲一样,她怕再也见不到李邺,见不到拴儿和明珠。

想了一阵子李邺和一双儿女,陶君兰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酸涩了起来,慌忙闭上了眼睛不敢让眼泪落下来。

过了好一阵子,她才感觉自己心里那些情绪又重新平复了下去。自嘲一笑,她有些看不起自己的软弱,低声提醒自己:“陶家的女儿,哪里能这样轻易就被打败?纵是死,也得死得傲气。”

一时有恍惚想起了平反的事儿——父亲头上罪臣这个帽子,她还没来得及给摘下来呢。陶家的名声,她也没来得及重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