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君兰微微挑眉,有点儿不太明白宜妃的意思,于是自然也就没开口。

“阿武有这样的身世,自然也是不光彩。尤其是他又是慧德太子的儿子——”宜妃含含糊糊的说道,意思却是表达得十分明显。

陶君兰有点儿明白了宜妃的意思:宜妃是想问问她,怎么看阿武以后的路。至于为什么要问她,原因倒是也不奇怪:无非就是因为她知道阿武的身世。所以只要她想,随时都可以让阿武坠入地狱,再无翻身可能罢了。

同样是做母亲的,陶君兰自然也理解宜妃的紧张心态。当下她斟酌了一番之后言道:“阿武是阿武,大人是大人。大人犯的错,自然是和阿武没关系的。况且慧德太子就留下这么一个儿子,不管是谁,也会好好待他的。只要他自己是个老实简单,没有别样心思的,谁又能将他如何呢?”

这话是在回答宜妃的问题,也是在提醒宜妃:阿武的教养问题很重要。因为阿武的生父是太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阿武还真是有资格和他的叔叔们竞争的。就怕阿武将来大了明白事情之后,心里愤愤不平。

宜妃几乎是立刻就摇头了;“不,阿武不会有那样的心思。”

对于阿武,陶君兰并不想提太多。于是她干脆岔开了话题:”其实比起阿武,宜妃更该多关注九皇子才是。”

九皇子不是皇帝的儿子,和李家没有任何关系,这一点她和宜妃都心知肚明。而她作为李家的媳妇——就算现在还算不上,将来也肯定是。她的心自然是向着李家的,这种混淆李家血脉的行为,她当然是不可能支持,也不可能视若无睹的。

宜妃一听陶君兰提起九皇子,嘴里就有些发苦。她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那孩子身体不好。一生下来就带着顽疾,我让许多太医看过,都说活不过五岁。”

陶君兰微微一怔,说不上来是讶异多一些还是别的什么感受多一些。最后她有些不大相信道:“这怎么可能?”那个孩子看上去不像是身子不好有病的。想来应该是宜妃的借口罢?

宜妃仍是苦笑,声音轻得像是一阵风吹过去就会碎掉:“不管是不是,那孩子都是不能留的,不是吗?越早处理了,越好。”

陶君兰微微有些震撼,又有些怜悯。养了那孩子那么久,宜妃想来也并不是一点儿感情也没有的。可是却偏偏要说出这样话,宜妃的心里,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感受?

“宜妃娘娘今儿就是想我说这些?”想着这些,陶君兰的心情也颇有些沉重,只觉得不想再停留下去,便是如此开口问了一句。又道:“若无别的事儿,我就先回去了。我妹妹尚且还在那边等着我呢;

。”

宜妃闻言用力的揉了一下她手里的绢帕,半晌才道:“其实我有一件事情想求陶侧妃你。”

陶君兰顿时挑眉:“我能力浅薄,怕是没有那个能耐帮助宜妃娘娘您罢?再说了,您素来和皇后娘娘交好,怎么不去求皇后娘娘?”

而且不管从那个方向来看,宜妃和皇后才是一路人,她去皇后那儿寻求庇护,也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儿。哪怕是看在阿武的面子上,想来皇后都不会不管宜妃才对。

可没想到宜妃居然回来求她。

不过宜妃既然开了口,想来事情必然不会是什么容易的事儿。她还是不敢随便就答应的。

宜妃一笑置之:“一路人?以前是,可是现在已不是了。如今皇后恨不的我去死呢。”

陶君兰明白宜妃这话指的是什么,也明白为什么皇后恨不得宜妃去死——宜妃活着一日,阿武的身世就越容易被挖出来。虽说当时安排得也是天衣无缝了,可是这世界上,又何曾有不透风的墙?最好的办法,就是宜妃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另一个原因,就是怕宜妃自己忍不住和阿武相认。所以皇后应该是千方百计的想要斩断宜妃和阿武之间的联系。而这最好的方法还是让宜妃去死。

“你是宠妃,又有皇子傍身,皇后纵然想下手,也没那么容易。”陶君兰徐徐言道,然后微微摇头:“而我住在端亲王府,在宫里半点根基也没有,想来着实也帮不了你。”她以为宜妃想求的是自身的安危。

这个她的确是帮不上忙。

然而宜妃却是摇头了:“我想求您在我死后给小九那孩子一个妥善的安置。也想求您照顾阿武几分。”

陶君兰顿时笑了;“你怎么就确定我将来就有那样的本事了。我不过是个侧妃,怕是——”

然而不等她这话说完,宜妃就打断了她,然后断然道:“我自然是相信您会有这个本事,除了您,怕也没有谁会有这样的能耐和本事。您又何必自谦?”

陶君兰哂笑摇头:“你未免太笃定了。这种事情,谁敢说死了?”

“我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宜妃摇摇头,仍是笃定的语气:“如今局势谁不明白,日后会胜出的,自然是端亲王。除了端亲王,谁又能有这样的民心所向?再则,其他王爷也没有您这样的贤内助不是。”

这话算是实打实的夸奖了。

陶君兰有些不好意思的捏了捏自己的手腕,到底也没再说出谦逊的话来。她满心期盼着李邺能够问鼎天下之主的位置,自然说不出反话来。

“端亲王是个多情种子,当年既能为了你做那么多的事儿,日后自然不会委屈了你。所以,求你是是再合适不过了。”宜妃笑了笑,似乎为自己的小聪明有些得意,又似乎有几分羡慕和感慨。

对于这个,陶君兰不置可否。

而宜妃犹豫了一下,却是忽然朝着她跪下了,伏在地上郑重恳求:“我这一生,做了许多错事,自然是死不足惜;

。只是可怜那两个孩子被我连累了,所以我求陶侧妃您,可怜可怜他们罢。”

宜妃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额头就那么直接触在了地上。卑微而又恭顺。让人看着甚至有些不忍心。

但凡陶君兰心软一些,怕也就是直接就答应了。不过——陶君兰觉得自己的心肠是越来越硬了。甚至有些往铁石心肠那个程度去了。

看着宜妃这幅作态,她非但不觉得心软,反而叹了一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宜妃一怔,整个身子都有些僵硬。最后重新柔软下来的时候,声音里便是带着几分悲戚哽咽:“是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只这么一句“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就已是说明了宜妃的心思。宜妃如今,大约是十分后悔了。

只可惜,这个世上并没有后悔药可以卖。

“想来你既然开这个口,就应该也准备了说服我的筹码才对。”陶君兰想了想后,如此开了口:“你总不可能觉得就凭着这几句话,凭着我的一点心软就让我答应你。这件事情风险不小,说实话不管你开出什么筹码,我都不该答应你。”

若她答应了宜妃,并且做到了。那么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就等于是共犯了。

说实话,不值得。照顾阿武也就罢了,阿武到底还是李氏一族的血脉。可是如今宫里的九皇子……

天下没有掉馅饼的好事儿,她自然也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帮宜妃。好心是一回事儿,可是滥好心又是一回事儿。

她这话,倒也不全是为了拒绝宜妃的借口。而是真有几分好奇和动心:若宜妃能给好处,那自然就是公平交易了。谁也不吃亏。

对于陶君兰这番话,宜妃倒是显然半点也不吃惊的。甚至宜妃还笑了笑,然后宜妃从地上爬起来,自顾自的拍了灰尘,道:“其实你若真就这么答应了,我反而还保护放心。了你一开口要好处,我却是心里踏实了。袁琼华跟我说,陶侧妃虽然让人讨厌,可却的确是个做生意的好搭档。因为她一旦答应你的事儿,必然是不会食言的。”

陶君兰听了这话顿时就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袁琼华对她的评价竟是这样高。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只微微一笑,然后便是直接了当道:“那么宜妃娘娘不妨说一说,到底您准备了什么样的好处,打算拿来和我交易呢?想来袁琼华也告诉过你,要打动我,必须要足够的好处才是。”

宜妃笑容更加明亮几分:“自是准备好了。只希望我说出来之后,陶侧妃你别太吃惊才是。”

宜妃这么说,陶君兰自然是更加感兴趣了,当下笑道:“宜妃娘娘别卖关子了,快说罢。”

第一卷 第591章 诚意

宜妃微微沉吟,随后轻声道:“我可以告诉你王家培养刺客的地方。还可以告诉你,王家其实在这次的贪墨案里其实也有手笔。若非如此,太子又怎会包庇?”若非包庇,太子又怎会不敢回京,以至于……

宜妃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有点儿闹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感受了。究竟是愧疚多些,还是快意多一些?

陶君兰微微挑眉,心里倒是也不怎么意外宜妃说的后面一件事儿;

。至于前一件,她则是真正有些意外了:“你知道王家培养刺客的事儿?”

宜妃点点头,苦笑了一下:“太子和我说过,而且我身边也安插了一个死士,是太子为了保护我——”

陶君兰闻言忍不住心道:太子对宜妃,倒是真正的上心。只是这份上心,却是显得十分可笑了。太子妃算什么?王良娣算什么?

似乎看出陶君兰的心思,宜妃低声道:“陶侧妃和端亲王也是互相倾情,想来陶侧妃应该明白我和太子之间的情愫才是。”

陶君兰听了这话顿时就是一噎,完全不知该说什么好。实话自是不能直接说的,她只能在心中道:她当然是不明白也不理解的。就算再怎么互相喜欢,礼法要不要?规矩要不要?道德底线要不要?若是一句喜欢就能抵消这些过错,那以后是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以一句喜欢来抵消自己的罪恶感,然后肆无忌惮?

这个问题多说无益,陶君兰最终只选择了忽略过去。

“另外,我还可以帮你留心皇上的心思。给你宫中的情报。”宜妃大约是怕陶君兰觉得不够,于是又加上了这么一条。随后又道:“庄嫔那头,陶侧妃怕是指望不上的。您觉得呢?”

陶君兰微微挑眉,不置可否。

“庄嫔为什么得皇上喜爱,想必陶侧妃比我更清楚。”宜妃似乎微有些讥讽:“皇上说白了也不过是将她当成是睹物思人的物件和替代罢了。庄嫔身边宫女悄悄传出来的,皇上和庄嫔在一处,总是叫顾贵妃的名字。”

这话听着有些太过震撼,陶君兰微微咳嗽了一声来掩饰自己的情绪。

若真是如此的话,庄嫔的日子……

“越是这样,庄嫔大约就越是恨你罢。”宜妃笑着看住了陶君兰:“因为她本不用受这些罪和煎熬。她若进了端亲王府,将来李邺的正妃之位必是她的。而且不管是看在太后面子上,还是看在亲戚的关系上,端亲王想来都不会对她太差。你说庄嫔想起这些,会不会恨得牙痒痒?”

陶君兰一笑置之:“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宜妃讶然反问:“难道不是陶侧妃你——”

陶君兰就知道宜妃这是误会了。不过和宜妃也不必要分辨什么,所以她最终只是转移了话题:“宜妃既然诚心诚意的想与我合作,想来应该也要拿出点让我信任的东西才行。”

宜妃咬了咬唇:“陶侧妃要怎么才肯相信我?”

“王家培养刺客的地方。”陶君兰毫不客气的便是狮子大开口:“若是这事儿是真的,我便是可以做主答应宜妃娘娘的请求。”

顿了顿,陶君兰又故意玩笑道:“不然,毒死皇后这个条件如何?若你能办到这一点,想来别说是我,就是让王爷与你保证,那也是行的。”

宜妃顿时就变了脸色。随后想也不想的便是断然拒绝了:“不行,我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为什么?因为你和皇后是一个阵营里的?”陶君兰微笑着反问,语气却是带了几许尖锐;

宜妃摇头,语气艰涩:“不,不是因为这个。你们要如何对付皇后我不管,可是绝不可能对皇后下手。那毕竟是……”

宜妃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几不可闻:“那毕竟是他的娘,我如何能下手?他若知道了,必会恨我的。”

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原因。陶君兰抿了抿唇,心头叹了一口气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最终还是宜妃最先回过神来,低声报了一个地址,然后道:“这已是我最大的诚意,希望陶侧妃也能拿出诚意来。”

“既然宜妃娘娘敢找我开这个口,想来对我是放心的。”陶君兰微笑了一下:“想来我也不会辜负娘娘这番信任。”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自然也没什么再值得絮絮叨叨的了。陶君兰将地址默默记下之后,便是告辞离开了。

而她自然也就不知道,在她走后,宜妃和去请她的那个宫人之间的对话。

“娘娘,您这般冒险,万一陶侧妃骗了咱们怎么办?小公子的身世一旦被人知晓,那可是性命之忧。皇上绝不会放过小公子的。”

宜妃苦笑一声:“可不然呢?除了这个法子,咱们还有别的选择?就凭她知道阿武的身世这一点,我就只能讨好她了。”顿了顿,宜妃又叹了一口气;“况且端亲王时运冲天,本也是最有可能被立为太子的。”

“那若是皇后娘娘知道了——”

“知道了又如何?大不了她提前要了我的命就是了。”宜妃冷笑一声,浑不在意。

而陶君兰这头和陶芯兰会和,陶芯兰便是忍不住抱怨:“怎的去了这么久?宜妃找你有什么事儿?没做什么罢?”

陶芯兰是真担心。

陶君兰微微一笑:“宜妃只是想和我做个生意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陶芯兰狐疑的看了自家姐姐一眼,却是没再多问。

而陶君兰回了端亲王府之后,便是将宜妃给的那处地址写了下来,又叫人给李邺送了过去。让他去查一查这个地址有没有什么问题。

她没说那是王家培养刺客的所在。为的就是一探虚实。

不过她觉得宜妃不像是在说谎。想起宜妃最后说的那番话,她叹了一口气忍不住摇头道:“没想到宜妃倒也算是有情有义。”只可惜,不管再怎么有情有义,那也是一段孽缘。

同时不得不说,慧德太子死得真是时候。否则的话,若是继续那般下去,总有一日她会将宜妃和太子的事情透露给皇帝。到了那时,自然谁都没个好下场。而反而如今慧德太子没了,她也没了那个必要非要将这事儿告诉皇帝知道,大可以将这事儿堙没在时间里。至少几个人的名声,都是保全住了。

那头宜妃给的地址还没查出个名堂来,倒是那头宫里就传来消息,说是谷道人暴毙了;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关键是报信的人说,太后和皇帝母子起了争执,皇帝吐了血,而太后则是摔伤了。

听闻了这个消息,顿时陶君兰和李邺便是忙往宫里赶去。

这一路,陶君兰的心都是悬着的。不说她,就是李邺整个人也是绷着的,面上一贯的和煦也没了,她悄悄拉了他一把,却发现他手心里全是粘腻的湿润。

很显然,李邺也是紧张担心得很。

不过也的确是叫人担心,太后已经躺是行动不便了,到底是怎么摔了?这摔得严重不严重?还有皇帝,到底又是个什么情况。

至于二人如何起的争执,陶君兰倒是有点儿猜测。想来是太后动手了吧?太后一开始便是说过,要让谷道人死。

只是太后怎么突然这个时候动了手?这一点却是让人捉摸不透。或许,也和她有关?是了,因为她进宫告诉了太后,找到了谷道人的师兄,而且是个真正的高人,必能劝得皇上回心转意。

这样自也是说得通的。她只能说,太后看来果真是恨死了谷道人。

为了让李邺心里有个谱,陶君兰便是低声将自己的猜测说了:“想来是太后对谷道人下了手。皇上一时气恼,所以才起了争执。到时候情况不对,你多劝一劝。”

不管是太后还是皇帝,大约这时候都是要人劝说一番的。

想来,太后应是十分伤心。而皇帝,则是恼怒罢?

想着宫里的情况,陶君兰只觉得头疼。

待到进了宫,才知道皇帝和太后如今都在先安置在寿康宫里。而谷道人的尸身,也还在寿康宫里。今日太后说是想和谷道人论道,所以才将皇帝和谷道人一并请了去。

而谷道人喝了茶之后,却是没等到出了寿康宫大门,就已暴毙了。皇帝惊怒之下要查,心里也只当是有人故意要谋害人。谁料太后却道不必再查,因为是她让人下的毒。

皇帝越发惊怒。于是说了几句十分不好听的话。气得太后支起身来怒斥皇帝,结果皇帝一吐血,倒是吓得太后想起身来看,结果就一头从榻上栽倒下来,额头磕在了脚踏之上,整个人都昏迷了过去。

寿康宫俨然已经乱作了一团。且不说太后到现在都还没醒,只说皇帝还在盛怒之中,就已经是让寿康宫平静不下来。

陶君兰和李邺见了这幅情形,不敢耽搁忙去求见。

好在皇帝还没不让他们进去。好歹是放了行。

他们进了屋子,陶君兰就一眼看见了皇帝神色阴沉的坐在椅子里,不停的用手按着额头。而太后,则躺在不远处软榻上,紧闭双目。

第一卷 第592章 解释

一看到太后那副样子,陶君兰顿时就觉得心都紧了一下。刚想追问忽然又反应过来应该先给皇帝行礼。不过,还没等他行礼,李邺便是已经开了口:“可让太医看过了?”

这就算是无礼了。皇帝几乎是立刻就看了过来。不过从面上却是看不出情绪来。

陶君兰忙拽了李邺一下,李邺这才低头行礼:“儿臣给父皇请安;

。”

“妾陶氏给皇上请安,给太后请安。”陶君兰也跟着行礼,随后才轻声问道:“不知太后情况如何了?可请了太医看过?”

皇帝自然是不会吱声的。回话的是跪在榻边照顾太后的张嬷嬷:“太医看过了,说是可能伤了骨头,有些震荡。所以太后这才一直没醒过来。情况有些严重,可能……再也醒不来了。”

这话一出,屋里顿时一片静默。随后就听见李邺情绪有些激动道:“什么?”

太后素来疼爱李邺,祖孙感情也是一直极好。所以如今太后这般,李邺情绪激动也是并不奇怪。

陶君兰下意识的想去伸手握住李邺的手,以求能给予他一点儿安慰和依靠。不过刚动了动手指,就反映过来皇帝还在跟前,便是只得又收了回来。

怕李邺情绪激动下说出什么让皇帝不痛快的话来,陶君兰忙道:“太后福泽深厚,自是不会有事儿的。该是多请几个太医一同会诊才是。”一个太医拿不出法子,多请几个人总能拿出一个法子。不管是敷药还是针灸,总会有法子。宫中太医不行,宫外还有大夫。

皇帝终于是出了声:“太后必会无事的。”语气里却是透着一股子深深的疲倦和悔意。显然,太后这般也不是皇帝想见到的,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如何。

而李邺,则是一声不吭,兀自上前去看太后。

陶君兰见他这样,心里便是有些担忧和心疼。太后这般,显然李邺心里也是不好受。

宝船太监见皇帝终于开口,心中倒是微微松了一口气,这才上前躬身询问:“皇上您看是不是先将外头清理一番?”

谷道人暴毙而亡,如今尸身都还在那儿摆着。虽说死相不算太恐怖,可是到底摆个尸体在那儿也不好看不吉利不是?尤其是如今人来人往的,也不合适不是?

宝船太监觉得过了这么久,如今再提起应该也是水到渠成了。可没想到皇帝却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冷声道:“事情都还没弄明白,自然是先别动。”

宝船太监顿时愣住。额上甚至见了汗:皇上这意思,竟是还要追究?可太后都这般了,还怎么追究下去?而且,太后既都承认了,又还有什么需要追究的?难不成还要让太后偿命?或者惩罚太后?

这话自然是不敢说出口的。所以宝船太监只能低头退到一边去。

皇帝看向了张嬷嬷,然后言道:“一个道士死了也就死了。只是为了这个事情却是闹到这个地步,总要有人要担责任才是。朕不怪太后,只是给太后出主意的人却是不能轻饶。嬷嬷成日不离太后身边,想来是什么都知道的。”

这意思,便是总要有个人要来担了这个责任。太后自然是不可能来担当这个责任的,所以只能是给太后出主意的人。

张嬷嬷自然是知道事情严重性的——此时不管说是谁,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因为不管是谁,只要不是太后,皇帝便是能轻易惩罚。

所以,张嬷嬷只是摇头断然道:“这是太后的意思,老奴绝不敢有半句假话;

。这的确是太后的意思,并不曾有人在其中煽风点火。”

皇帝却是显然不信,挺直了背脊沉默坐在椅子上,盯着张嬷嬷不开口。

张嬷嬷跪了下来。

屋里一片死寂。皇帝一直不开口,张嬷嬷自然也只能一直跪着。

陶君兰心里为张嬷嬷捏了一把汗:张嬷嬷年岁不小了,这般跪着着实是受不住的。而看皇帝这幅架势,显然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

不过,这也的确是太后自己的意思,的确是没有人在其中煽风点火。事实上,大约也没有谁敢在这个事情上煽风点火罢?

很显然,皇帝不过是想找个能发泄怒气的人罢了。对着太后他不能如何,可对着别人就不一样了。所以,不管到底有没有这个人,他是打算找这么一个人出来就是了。

说白了,就是迁怒和发泄。

可他是皇帝,谁敢说个不字?他要找,就只能找,他不信,那么张嬷嬷也只能跪着,直到他信位置。

或者说,没从张嬷嬷那儿得到满意的回答,他没将张嬷嬷如何,已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了。换个人,估摸着这会子已不可能再跪在那儿了。

李邺很快就坐不住了,出声替张嬷嬷求情道:“张嬷嬷是太后最看重的人,也是照顾太后多年的老人,如今太后这般,若张嬷嬷再有个什么,那谁来照顾太后?还请父皇网开一面,先让张嬷嬷起来罢。就是太后醒了,想必也是不想看见张嬷嬷这般的。”

皇帝收回落在张嬷嬷身上的目光,看住了李邺。

李邺微微垂头,神色却是再坦然不过。

“说起来,朕心里还有个疑问。”皇帝徐徐言道,声音平淡:“太后居于深宫,这毒药是哪里来的?端亲王,你可知晓?”

这是怀疑李邺了。陶君兰顿时心里就咯噔了一声,只觉得不好。

李邺自然明白皇帝的意思,不过比起陶君兰来,他却是一脸坦然:“父皇说的极是,想来毒药不是宫里的。毕竟太后如今蜗居寿康宫,也并不出门。太医们更是不可能给太后配置毒药。想来是从宫外流传进来的罢。”

皇帝勾了勾唇角,然后示意宝船太监:“宝船,你去查一查,太后最近都见了些什么人。”

许宝船只能应下。

陶君兰抿了抿唇。太后最近只见过她和陶芯兰这两个进宫的女眷。所以,最后查出来的也只会是她和陶芯兰。也就是说,最后皇帝肯定会怀疑她,或者说是李邺。

而此时,陶君兰也是忽然想到了一个事情:的确,太后足不出户,这种毒药显然是不可能从宫里得到的。所以药肯定是宫外流进来的。可最关键的是,到底是谁给太后带了药?显然,不是她。

所以……只剩下了陶芯兰。

若是太后拜托陶芯兰,陶芯兰肯定是不会拒绝太后的;

。而且以陶芯兰的性格来说,只怕她还很乐意才是。

陶君兰心里微微沉了一下。然后便是下意识的想:决不能让皇帝怀疑到陶芯兰身上。否则,陶芯兰就危险了。盛怒之下的皇帝,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惩罚。

纵然看在陈家的面上开恩一回,可是陶芯兰哪里又经得起折腾?她还怀着孕呢。

陶君兰迅速的在心里分析犹豫了一下,然后便是做出了决定。歉然的看了李邺一眼,她便是跪下了,然后涩然道:“回禀皇上,此事儿不用查了,药是妾从宫外带给太后的。”

既然都清楚药是从宫外流进来的,那么查出来自然也是迟早的事情。要想保全陶芯兰,自然是只能有人自己顶上去。

毕竟最近进宫见了太后的人,就只有她和陶芯兰。她不顶上去,谁要顶上去?

只但愿皇帝别叫她太难堪才好。

当然,认下这个事情,她也不真的是什么准备都没有。她心里模糊有个想法,若是操作得好了,说不得这件事情就能这么抹过去。

可若处置得不好——她虽然应该不至于有性命之险,甚至可能因为李邺的缘故什么事儿也没有。可是影响也是十分大的,甚至可能会影响到李邺。让皇帝怀疑这根本就是李邺的意思。

可是她如今哪里还有别的选择?陶芯兰是必须保的。哪怕是可能危及李邺,她也是只能硬着头皮揽下这件事情。

皇帝的目光移了过来,落在了她的身上。

陶君兰觉得自己已经感觉到了皇帝眼神里的冰寒冷厉。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将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刀刃就贴在肌肤上那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陶君兰静静的跪着,背上的冷汗却是一点点的湿润了里衣。

“很好。”皇帝居然没勃然大怒,反而笑着说了这么一句。不过却是让人忍不住轻轻的打了一个寒噤。

陶君兰更是直觉不可能就这么结束了。

果然随后皇帝便是狠狠一拍椅子的扶手,抓起茶盅便是险些砸下去,虽说最终不知为何没砸下来,可他却还是怒声冷笑道;“好,很好!朕还不知道,这李家的儿孙是越来越厉害了!就是李家的妇人,也一个个也越来越能耐了!毒药,好一包毒药!”

李邺也是站不住了,只能顺势跪下。口中只道:“父皇息怒。”至于其他的话,却是并无一句多余的。

陶君兰拿不准李邺会不会因为这个生气,可她却是不敢看李邺,只能低头跪着。等着皇帝的最终审判。

不过好在,皇帝到底是如同她预料的那般给了她一个解释的机会:“陶氏,你还有什么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