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天南气极,却不得不领命,回到兴庆宫里,忧心忡忡,横眉怒目。

“二爷,算了吧,没准这是陛下设下的圈套,为的就是逼您让出副统领之位,毕竟,陛下与咱们王爷水火不容,奴才觉得,您还是——”慕天南带进宫来的心腹太监温连忍不住劝道。

慕天南稍稍沉吟,摇了摇头,道:“这么做太明显,也太冒险,我看不像是陛下所为——”他冷笑一声,接着道:“但是,也绝不会是真正的刺客。我也很纳闷,这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古清华忌惮他他岂不知?而他把准机会谋取副统领一职的原因也正如古清华和湘琳所猜测,但这只是暂时的,议政王一找到合适的人选,自然有法子捧那人上位,而他也可以功成身退了。因此,这二十来天以来,生怕古清华抓到把柄,他的确是什么动作都没做,因为他知道古清华在等收拾他的机会。

不料,半途里不知怎的杀出这么个神秘的人来,三天两头的闹刺客,闹得他躺着也中枪。

温连吃了一惊,低声轻呼,未免有些着急:“二公子,这,我们要怎么办?”

慕天南定定的望着前方,半响冷笑道:“我就不信,这人有三头六臂!瞧这样子,此人对皇宫十分熟悉,若是我猜得没错,八成便是宫里人的手脚。你等着瞧吧,陛下给我下了死命令,如果此人当真是宫里人,必定也知道这消息,为了坐实我的无能,这人无论如何也会再闹一次,哼,到时候,我就不信他不现原形!”

温连听他说得自信满满,忍不住心中一宽,信心大增,身形一挺,忙道:“二爷素来计谋过人,二爷既有了主意,那必是不错的!二爷,不知需要奴才如何效劳?”

慕天南扭头向他淡淡一笑,仰首道:“你管好下边的人,随时待命吧!”

“是,二爷!”温连脆声答应。

慕天南所料不错,过了两日,晚间,两名宫女在经过那长长的南北走向的永巷时又遇到了刺客,那刺客似乎是要潜入某间宫室行窃,无意间被这两名小宫女撞见。两名小宫女吓得尖声呼叫,那刺客不得不出手欲将二人擒住,谁知只来得及击晕一人,另一人已经魂飞魄散的惊叫着疯了一样往前奔跑,不一刻便引来了一大队巡逻的侍卫,那刺客无奈,只得身形一闪,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不知躲往哪一处宫阙墙闾或是花木丛生之中。

这一次,慕天南没有派人随着四处搜寻,却早已求得邵卿旨意,将埋伏在暗处的侍卫招出,同时封锁了包括北苑冷宫以及尚宫局、浣衣局等所有宫殿在内的院落,灯火通明,围得水泄不通,与邵卿、温连分为三路,一处一处的点各宫室花名册。

这慕天南也不知抽的什么风,也不知怎么巧舌如簧,哄得性情耿直的邵卿答应从坤宁宫开始点检人数,然后依次是他的拢梅宫、苏浚的承庆宫和哥舒宇的兴庆宫。

哥舒宇认为他这是趁机炫耀、耀武扬威打压自己,又因为有了正皇夫的开端不便反对,一张黑脸拉得老长,很不高兴的由着他按照花名册点验,末了还不酸不凉的抢白了几句。慕天南也没理会他,继续带着人奔往下一家。

不料,忙乎了到三更半夜,三个人重新在坤宁宫碰头时,居然一无所获!

慕天南目瞪口呆表示不信,连问了邵卿、温连好几遍:“果然每一处宫室都检查到了?一个人也没落下?”

第43章 慕天南不力遭撤职

温连说没有落下,邵卿有些不太高兴的也说没有落下。不过,慕天南那浑然不敢置信带着怀疑的目光不自觉的让他自我反省了一番,经过记忆回放,邵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半开玩笑半认真似的笑道:“我倒是想起来了,倒还真有一处宫室没有全部清点人数呢!”

慕天南心头顿时升起一丝希望,忙问是哪里?

“承庆宫。”邵卿混不在意瞟了慕天南一眼。

“承庆宫?为什么!”慕天南顿时心头一凉,有些呆了。他原本以为这事是哥舒宇嫉妒他得用跑出来捣乱,所以自坤宁宫分开后,便抢着往兴庆宫去,不料兴庆宫里连哥舒宇在内上上下下人人都在,弄得他失望极了。当时心里既失望又着急,又被哥舒宇抢白讽刺了几句,也没来得及想别的,哪知,却把承庆宫疏忽掉了……

邵卿眉头微蹙,不太满意他这种态度,有些不太痛快道:“苏侧夫抱恙在榻,这你也是知道的。本宫去时他已睡下了,自然便没有打扰。不过,本宫也未徇私,承庆宫上上下下的奴才可是一个都没少,若说,就只苏侧夫一个没验,慕侧夫,你总不会怀疑是他吧?”

慕天南心里窝火,嘴里发苦,但事已至此还能说什么?先别说守住各宫的侍卫已经撤了,便是没撤,难道他能带人重新去一趟承庆宫,这不是打邵卿的脸吗?

“不敢,苏侧夫身体素来不好,皇夫说他已经歇下那便是歇下,自然不会有假。”慕天南陪着笑,后悔得简直恨不得一头撞死!

他很怀疑,那个苏浚的病,十有**是装的,因为早在入宫之前,他和议政王等便探讨过很多次苏浚回都的可能目的,带着目的而来,试问怎么可能是个病秧子呢?可据北境回来的探子密报,苏浚是个早产儿,从小便身子羸弱,确实有病,一年到头药罐子不离身,后来议政王也就相信了,不料此时又发生这种可以说是意外也可以说是意料之中的事,怎么叫人不怀疑?

慕天南郁闷极了,正琢磨着找个理由前往承庆宫查探一番,谁料坤宁宫传召太监匆匆进殿禀报,承庆宫苏侧夫身边的小太监小邓子慌里慌张的跑来求见,说是苏侧夫病情加重,请求正皇夫宣召太医入宫!

邵卿和慕天南都是一惊,邵卿便忙命人去开宫门宣太医,慕天南趁机在一旁说道:“苏侧夫莫不是因今晚之事受了惊扰,正皇夫,不如咱们过去探望探望,也好教他放心?”

邵卿一听也有理,便点点头,与慕天南带着一票宫女太监往承庆宫去。

一去果然见苏浚面白如纸,嘴唇发白,双眸半张半阖,躺在床上吁吁喘气,身体虚弱得见了正皇夫都挣扎不起来行礼。

邵卿忙摆手制止了他,叹道:“这时候了苏侧夫还在乎这些个虚礼做什么?好好躺着,千万别又劳动着了,放心,太医一会就到!”

“你们是怎么伺候的,怎么苏侧夫突然之间病情变得这样严重?”慕天南有些发冷的目光扫过殿中伺候的太监宫女,脸色一沉。

小太监宫女们齐齐跪下,俯首,一声不敢言。半响,墨雨陪笑道:“奴才们哪里敢掉以轻心,想必是,是今晚苏侧夫睡得早,药也没来得及喝,所以——”

慕天南哼了一声,还欲再追问些蛛丝马迹,邵卿打断他道:“那你们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起来拿药去!慕侧夫,此时便少说两句吧,省得又扰了苏侧夫清净!”

慕天南听他用了个“又”字,显然是责怪自己今晚多事扰了苏浚,不禁心头暗气暗恨,也只得忍气吞声闭了嘴。

不多会太医来了,连忙替苏浚诊治,说他是急火攻心以至血脉不畅,血气上涌,肝气相冲,开两剂清心宁神的药搭配着吃便无事了,然后又再三嘱咐,往后定要按时按量服药,按规律作息,千万不可再大意了。

听了太医的话,邵卿又问了墨雨一阵,看着他们将药煎好了端来,便对苏浚说了几句“好生养病,勿忧”之类的话,便与慕天南告辞而去。

苏浚摇摇欲坠、虚弱不堪的被人扶起架着,斜靠在墨雨身上,喘着气客气了两句,重新躺下。

出了承庆宫,邵卿眼神冰凉凉的瞅了慕天南一眼,一脸肃色道:“夜已深了,慕侧夫也回宫休息去吧!明日,还要打起精神跟陛下交代呢!”邵卿不禁懊恼,自己脑子发热怎么的?居然跟着他一块发疯,神使鬼差的,居然答应了他搜宫这么荒唐离谱的要求!明日他受责那是必然,可自己这个正皇夫何尝没有错,明日照样得上表请罪!

慕天南的心算是彻底的沮丧了,也没理会邵卿的言语态度,默默施了一礼转身回宫。苏浚的病绝不是装出来的,这么说捣鬼那人并不是他。会是谁呢?慕天南头疼不已!

承庆宫中,苏浚服了药之后沉沉躺下,墨雨便将诸人打发回去休息,自己侍奉在苏浚寝殿中。

四下寂寂,墨雨回头望望,转回来想榻上低声轻唤:“公子,公子,你怎样了?要不要紧?”

苏浚睫毛轻动,睁开双眼,喘着气苦笑道:“放心,死不了……”

“公子这是何苦呢!其实当时已经混过去了,完全没必要如此——那药伤身,若再来这么几次,公子您的身体怕真会——唉!”想起邵卿带人进来那阵子墨雨还心有余悸,当时苏浚还没回来,床上被窝里,塞的不过是枕头!幸好,邵卿心肠善良,听说苏侧夫才喝了药不能见风也就远远的瞥了一眼,并未走近。

苏浚伸手撑了撑床榻示意,墨雨便忙扶起他,顺势扯过靠枕垫在床头,扶他半身坐起,斜斜靠在靠枕上。

“当时混过去了不假,但邵卿并未亲自看清床上是何人,慕天南既然做了这么大的动作,他一无所获岂能甘心,追问细查之下迟早会知道这个纰漏,到时候恐怕连邵卿也会疑心。倒不如这时让他们看清楚了,呵呵,看清楚了我是不是病得下不得床!”苏浚说完这几句话已是喘吁吁的咳了起来,墨雨心一揪,低唤“公子”忙上前替他轻拍后背。

苏浚瞧着墨雨欲言又止隐有生气的表情不禁笑了,轻轻摇了摇头,笑道:“放心,往后可清净好一段日子了!那慕天南明日无话回陛下,除了请辞羽林军副统领一职,再无二法!”

墨雨忍不住气道:“公子这是何必,陛下对您不过是面子上情分,何必为她卖命?依小人说,那姓慕的把水搅得越浑不是越好?”

苏浚摇摇头,叹道:“这些年一直听人说议政王如何如何势大权大,原本不信,到了皇城方知不假。陛下好不容易才将羽林军和皇宫权力收回,若是再让慕家钻了空子,今后陛下再要做什么可就难了!而且,那样的话对咱们也没有好处,你别忘了,爹让咱们来都城是为了什么。”

“小人自然没忘!”提起苏严,墨雨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恭敬,想了想仍是有些气鼓鼓道:“可是,小人还是替公子不值!”

苏浚蹙眉,故意板着脸斥道:“你懂得什么!夜已深,你也下去休息吧!我也得好好调理调理,去吧!”

“是,公子!”墨雨闷闷退了出去。苏浚怔怔望着昏暗的一点橘黄灯火,想着临行前父亲的交代,不禁黯然长叹。

次日,慕天南无言回复君命,只得辞去羽林军副统领一职,自请禁足三月,罚奉半年。古清华理所当然收回了羽林军副统领职位,准他禁足之请,罚奉未准。

正皇夫邵卿也上表请罪,坦言自己肴乱视听,随意搜检宫闱,不合体制,惊扰了众人,请古清华降罪。

古清华便将他罚奉三月,仍旧命他好好掌管**,而且当晚便到坤宁宫与他一起用膳,以示恩宠不减。

不几日,古清华便将林芝擢升羽林军统领之职,将林放擢升副统领,而慕天南空缺出来的职位,古清华居然惊掉众人下巴的让湘琳出任。

自此,羽林军完完全全回到了古清华的手中。

再过几日,九城兵马司的人根据当铺里出现宫中物件的消息,在北郊追踪查到了那刺客的线索,恶斗之下,那刺客服毒自尽,自此,一件轰动都城的大案尘埃落定,宫里宫外又恢复了平静。对这事,古清华也纳闷过,并命林芝等暗暗查访,无奈多日也不见一丝线索,古清华想想,既然有人乐意暗中帮忙,并无恶意,尊重人家不愿暴露的意愿也无不可,便也罢了。其实她心里暗暗怀疑这事八成是樊其英派人干的,不止是她,湘琳也是这样认为,以至于心里甜蜜得要命。

只议政王难免又气得个半死,也打了走着瞧的主意!

第44章 古清华亲政遇刁难

很快便到了过年时候。今年**中热闹了许多,这个年过得自然与去年也不太一样,但对古清华来说,除了可以有几天不上朝、好好睡个懒觉放松放松之外,也没什么叫她开心的。反而哥舒宇唧唧歪歪的话多的要命让她烦不胜烦。

过了年,一切照旧。明争暗斗的继续明争暗斗,唇枪舌战的也继续唇枪舌战,反正,她和议政王之间仍是那种不尴不尬、尴尴尬尬的情形。

二月份时,古清华又一次召见了沈流连,在询问了小殿下古耀之的功课之后,古清华很委婉的表示了要亲政的意愿,示意沈流连上折子。

沈流连这个老书呆子,听完呆了半秒,然后“啊”的一声低呼,随即“臣有罪”又跪了下去磕起了头,弄得古清华不知所措,慌忙叫请起。

沈流连却不起,仍旧跪在地上,抬头拱手向古清华满脸“我有罪”的表情,痛心疾首道:“臣有罪!陛下大婚之后理应亲政,臣早该上这份折子,陛下,臣有罪!”

古清华无语,忙笑道:“太傅快快请起。话虽是这么说,可朕大婚之后,也得有个过渡期才好亲政嘛,如今朕觉得过渡期差不多了,这才提了一提,太傅也觉得无甚问题么?”

“自然无问题!”沈流连斩钉截铁:“且,这方是正理啊!不然,岂不叫邻国友邦笑话,我大息颜面何存,陛下颜面何存!”

“那么议政王那里——”古清华提醒他。

沈流连想了想,便道:“议政王素来为国事操劳,想必是不放心陛下故而未提,陛下放心,微臣可替陛下走这一遭。”

榆木脑子!古清华不禁在心底暗骂一声。她怕的就是他会去找议政王,她不必想也知道,那议政王必定有一套哄得住沈流连的狡辩。

十五年前,沈流连进京参加会试,因迟到两分种被挡在门外,亏得当时还是吏部右侍郎的慕弘如帮忙说情才得以进去,谁知他考了十几年都落榜而这一榜竟中了头名会元,在随后的殿试上居然又中了第三名探花!

沈流连自是惊喜交加,一个读书人一辈子的心愿是什么?还不是科举高中吗?每三年一次的殿试只有一名探花,虽然不是状元,但也够他兴奋满足了!沈流连高兴之余,将好运气自然而然归功到了慕弘如身上,从此将慕弘如视为再生父母,慕弘如狡黠多诈,见他迂正耿直,老实忠厚,觉得是可以利用之人,便也顺着他的意思与他拉拢拉拢,一年年下来,便造成了两人之间今日这般关系。

“朕觉得这倒不必了!”古清华笑了笑,顺着沈流连的意思笑道:“朕也觉得议政王是太忙了以至于无意忘了此事,太傅若是刻意前去提醒,呵呵,倒显得议政王是故意的了!不如,太傅明日上折子,议政王见了自然恍然大悟,到时他一附和,既达到了目的又不至于伤了颜面,岂非两全其美?”

沈流连一想也是,自己身为帝师,巴巴上门提醒人家归政于上,听起来确实真有点那啥,倒不如古清华的主意来的更自然些。

“陛下有令,微臣岂敢不从!”沈流连当即痛快应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古清华嫣然一笑。只要沈流连打了头,她相信,总会有那么几个附和的声音,当然,议政王不会包括在内。

次日,果然,古清华将沈流连的折子发到六部衙门,众皆哗然,顿时掀起轰然大波,议政王气得晚饭都不曾好生吃。议政王妃也不禁低骂古清华不识好歹,忘恩负义云云。

再次日上朝,议政王称病未去,古清华没管他病没病,按部就班的询问众臣此事如何?清流们引经据典,说得头头是道,明着看是支持古清华,实际上是在投石问路试探议政王——按古礼规矩当如是,我这引用的是古人的话,遵循的是传承下来的礼法,要怪你怪古人去,可别来怪我!

古清华今日特意将理郡王也招了来,便点他回话。理郡王哼哼哈哈打了半天马虎眼,然后才说道:“陛下既已大婚,按理说确该亲政了,不过,议政王处理朝政这么多年,经验丰富,各类政务了然于胸,若是一下子全部交给陛下,陛下岂非太辛苦?如何吃得消呢!微臣以为,此事要办,但不宜操之过急,宜由议政王与六部、殿阁大学士们商议,拟出个章程来,徐徐图之,方为上策。”然后还不忘加上一句:“微臣管的是宗人府,朝政之事微臣乃一窍不通之外行,这不过是微臣一家之言小小见识罢了,若说错了,陛下勿罪!”

古清华不禁有气,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明着说“陛下勿罪”,恐怕心里想说的是“议政王勿罪”吧?

而且,什么“不宜操之过急”?什么“宜徐徐图之”?简直就是废话!这“拖”字诀用起来,怕是能用上十年八年吧?

理郡王的话引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除了沈流连还在那天真的立场坚定,决心表明之外,其余诸人态度都很暧昧。

就在古清华欲宣布退朝再议的时候,礼部尚书于何时又跳出来说话了。他是议政王一边的,自然没什么好话,难得的是居然说得振振有词,大意是陛下刚刚大婚,且这大婚是先帝为着我大息子嗣托梦而办,那么陛下此时最要紧的事不是别的,应该是好好调理好身子,然后生个小皇子,好教先帝放心,也好让诸臣安心云云。此言一出,居然一大片附和之人,就连沈流连,也有些一愣一愣的犹豫起来。

古清华脸色“唰”的一下阴沉沉的,冷冷说了两句“子嗣之事自有天意”云云,便命退朝,改日再议。

回到紫宸宫,古清华越想越不甘心,气呼呼向湘琳道:“你瞧瞧,这叫什么事!说来说去,倒变得他们有理、朕无理了!真是岂有此理!”说着狠狠抓起御案上的五彩百花瓷瓶往地上一砸,豁朗朗响得粉碎,古清华犹不解气,顺手又是一个,气道:“还有慕弘如那个乌龟王八蛋,他奶奶的,还给老子装病!他以为离了他地球不转了怎的!”

湘琳听她满口粗话,微微蹙眉,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难得见她吃瘪叫人气成这样!

“地球不转是什么意思?又是你们那边的古怪理论吗?”湘琳此时还不忘记表达自己的求知欲,这也不怪她,只怪古清华自己有时候闲着无事便跟她大讲特讲,包括当初她乔装宫女跟她说什么“打入人民群众内部,农村包围城市”以及立正皇夫时的什么“公开投票竞争”等等在湘琳听来闻所未闻的理论。

可此时古清华哪有这个心思,上朝时那脸丢大发了,此时还没缓过来呢!

湘琳见她顿时急得脸红脖子粗眼睛睁得老大,知道她是真急了,忙摆手笑了笑,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柔声安慰道:“陛下别急!其实,以奴婢看来,也并未全无收获啊!只不过慕老贼积威仍在,谁也不敢太早表态而已,毕竟,谁能不顾及自个和家人的身家性命呢?这件事陛下既已有人提了出来,清流又是那样的态度,陛下放心,议政王无论如何也得给陛下一个交代,到时候,即使不能全部还政于陛下,他也不敢完全没有表示!这其中,就看陛下怎么跟他交涉了!所以,陛下现在千万要沉住气,不可被他扰乱心神,乱了阵脚!唉,可惜,若是陛下有了小皇子,那就好了!”

古清华听她分析得头头是道,原是频频点头,心情也好了许多的,一听到最后一句顿时又急了,眼睛里清清楚楚的写着“我是在替你受罪”,气急败坏指着自己鼻子道:“你这是什么话?还小皇子呢!现在我可没办法跟他们其中任何一个生孩子!再说了,我若是有了身孕,等不等得及孩子生下来还不一定呢!”

湘琳一时语塞,眸中一黯。

“不过你说的对,哼,我不能叫他扰乱了阵脚!湘琳,告诉林芝他们,好生查探查探朝中诸臣的动静。”

“是,陛下!”

第45章 沈太傅外放为官

御书房中,沈流连正为古耀之一板一眼的授课,今日讲授的是上月才开始讲的《史记》,正讲到孝武本纪。

古耀之年纪虽小,却自有一股天生而来高高在上的轩昂贵气,昂首挺胸端庄而坐,贴身而裁的小袍小褂衬得腰杆脊梁直直的格外精神。鼻梁高挺,抿着的小嘴嘴角已透出几分沉稳与坚毅,粉嫩的脸蛋充满求知的神情,大大的眼睛既有孩童般的清澈纯明,又有一般孩童所没有的可称为“通透”的气质。

每当对着他,教授他时,沈流连的心情总是十分矛盾与复杂。一方面,身为人师,有这样的弟子是值得欣慰与骄傲的;但身为臣子,面对着古耀之,他无法不想起古清奇之死与古清华的关系。他有隐隐深深的担忧,担忧有朝一日他所害怕的变成现实。

讲授完毕,沈流连轻轻合上书籍,向古耀之微笑着,缓缓道:“小殿下,明日起,臣不能为小殿下授课了。”

古耀之眼睛耸然一眨一睁,瞪向他写着满满的讶然,他却没有像旁人乍然听到意外消息那般失声急问,小小的身子动了动,这才恭恭敬敬问道:“太傅为何不给我授课了?是皇姑派太傅别的差使了吗?”

沈流连倒是吃了一惊,没料到他自制力这么好,他轻轻摇了摇头,笑道:“不是陛下派了臣差使,是臣主动请求的。臣当年殿试中了探花之后,便入翰林院受职,直到去岁被封为文华阁大学士,多年来一直未曾离开过京城。唉,臣当年参加科举,是为了为官造福一方百姓,可如今想想,这么些年一件有益于百姓的实务都未曾做过,臣心里惭愧,昨日已向陛下请辞外放地方官,陛下已经准了,不日臣将离京,前往南粤清源任知县一职,所以,臣不能再教授陛下了!”

“原来如此!”古耀之点了点头,突然抬头望着他道:“太傅有太傅的抱负,学生不敢多言。唯有多多替太傅祈福,祝太傅一路顺风,大展鸿才,做一名流芳百世的好官!”

“小殿下……”沈流连不知怎的眼眶竟湿润了,他不停的眨着眼,拱手勉强笑道:“臣谢小殿下吉言!臣走后,小殿下亦不可荒废了学业,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千里之堤毁于一穴,于细微处见真章,小殿下要持之以恒方可有所成就。臣亦祝小殿下学业早成,做一名万民称颂的国之贤王!”

古耀之点点头,肃然道:“学生一定谨记太傅教诲!太傅说过,母亲为国捐躯,是我朝之大功臣,学生不会给母亲丢脸。”

“好好,小殿下能够这么想,也不枉臣往日教导,不枉陛下待你一片真心。”沈流连连连点头。

“既如此,太傅想必还有许多事务需做准备,亦有亲友需辞行,学生便不耽搁太傅了!”古耀之说着起身,摘下腰间挂着的一块白玉佩,轻轻递在沈流连掌中,轻轻道:“学生没有什么可送太傅的,这块玉佩便留与太傅做个念想吧!”

“是,臣谢小殿下!”沈流连摩挲着那微微发亮的莹润玉佩,软软的鹅黄流苏触得手心痒痒,他的心头有些沉重,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嘴唇动了动,终是一施礼:“小殿下保重,臣告退!”

古耀之点点头嗯了一声,看着他出去了,方回身向贴身太监小石子道:“走吧,回宫!”

回到紫宸宫配殿熏风殿,奶娘莫合忙迎了出来,叫道:“哎哟,小殿下,怎么今儿回来的这样早?”上下打量他的目光写着满满的“你没偷懒吧”?

古耀之瞥了她一眼,甚是无语。

莫合其实是个很“精”的妇人,就是有点“那个”,怎么说呢?说好听些,是大智若愚,说难听点,是咋咋呼呼。但是,她心地好,尤其是对古耀之好,好得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古耀之一直也比较尊敬她,对她时不时的大呼小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是,是沈太傅有事,所以今日便回早了!”古耀之一边说一边往里走,道:“快寻衣裳来我换,叫人打水来我清洗一下,还有,叫小宫女去正殿那边打听打听,皇姑在不在!”

莫合没口子的答应着,古耀之话音刚落,她也吩咐完了,然后又道:“小殿下有事要见陛下吗?莫不是有人欺负小殿下了?”多年忍气吞声、提心吊胆的生活让莫合对这个问题十分敏感。

“怎么会呢!是有事,但不能跟你说,我渴了,倒碗茶来吧!”古耀之说道。

一说到吃的,莫合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一面接了茶给古耀之一面又问:“要不要用些小点心,有丹桂花糕、炒鲜奶、木瓜酥、芝麻糕、核桃酥饼、奶香珍珠玉米稞、酥香菱藕糕……”

“拿来吧!”古耀之微微蹙眉,头有点大。正乱着,小太监回来说陛下此刻正在紫宸殿,古耀之便趁机起身叫了小石子跟上,往紫宸殿去了。

古清华听见古耀之要找自己,还以为他是要问自己新太傅的事,便忙叫人传了进来,携着他一起坐下,笑着问了几句家常话,便告诉他新太傅人选已定,是沈流连的得意弟子,如今是翰林院的左笔式贴,学识十分渊博,人品也十分正直端庄的,还告诉他说,明儿上一堂课先试试,若是他不喜欢,可以重新挑选。古清华自己自大婚后,是不再听课了的。

古耀之规规矩矩的坐在她的身边,有板有眼一句一句你来我往与她对答之后,却扬起小脸,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古清华,认真问道:“皇姑,好好的,太傅为什么要离开都城?而且,事先竟一点儿征兆也没有!太傅说什么要出任地方父母官,造福一方百姓,可是,这也太奇怪了吧!难道太傅在京中教授侄儿读书,将来侄儿出息了,太傅岂不是一样有功于国家社稷吗?”

古清华心里“咯噔”一下,不禁扶着古耀之肩头,道:“那么你认为呢?太傅为何要走?”沈流连上表时,古清华也觉得有些奇怪,但一想沈流连这种人本来就是属于那种脑子一根筋的,他会突然之间有些突然的想法也并不奇怪,可是古耀之这么一说,古清华不禁也疑惑起来。

古耀之摇了摇头,望着古清华眼睛眨了眨,摇头道:“侄儿也不知道,只是觉得有点奇怪而已!”

古清华想了想,俯身柔声笑道:“太傅有他自己的想法,人的想法是会变的,昨天一个样,也许今天、明天就是另一个样了,他去意已决,那便算了吧!咱们啊,也别猜测什么原因了!你先回去吧,读书读累了便好好歇歇,明儿可要打好精神去见新师傅,别叫新师傅问住了,丢沈太傅的脸!还有,刚才你跟皇姑说的那些话,不许再跟第二人说起,知道吗?”

古耀之望了望古清华,点点头“嗯”了一声,道:“侄儿明白了!侄儿这就回去了!”说着起身,有模有样的向古清华施了一礼,转身从容而去。

古清华望着他小小的背影,嘴角不禁泛出微笑,光看他这份沉稳气度,便可知其父母是何等风采了。真不愧凤子龙孙!天潢贵胄!

“湘琳,”古清华嘴角蓦地一勾,冷笑一声,道:“去告诉林芝他们,好好查一查,这几天沈流连是否发生了什么事了!”

“好。”湘琳自己也是一肚子疑惑,点头去了。

果不其然,“病中”的议政王三天前居然悄悄派人把沈流连请了去说话,而且说了不短时间,只可惜,说了什么,却不得而知了。

但古清华和湘琳稍微想一想、讨论讨论便知议政王的用意何在了,议政王定是嫌沈流连在京城里碍自己的事,他既无法跟这一根筋的榆木脑子表明自己真心的想法,鉴于往昔的交情,为了自己的名声,他也不能把他怎么样,那么最好的方法,当然是把他踢出都城去了!

古清华不禁苦笑,这个议政王还真是够狠的,将人一踢就踢到了几千里之外,而且,看样子沈流连对他似乎还半点意见也没有,反而有那么点感恩戴德的意思,就好像议政王一席话让他醍醐灌顶似的!

沈流连是提出还政于上的始作俑者,他的离开,定然会引起多方的猜测,也定然会吓倒许多原本蠢蠢欲动的心思。古清华心里沉沉,却仍旧意气风发,精神抖擞,正如湘琳所说,话已说出,覆水难收,她无论如何也要跟议政王周旋到底,她是君王,怎能任着他缚手缚脚,她倒要看看,他装病能装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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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附属国遭袭求救

古清华和议政王的僵持一直到三月仍在持续进行中,议政王的装病也仍在进行中。

议政王一派的人不敢明着来,实际上则是极其消极的态度应付公事,而古清华对六部衙门以及林林总总的政事门道压根不熟悉,议政王一撂挑子,沈流连又走了,人家随意动点小手脚刁难她,她还真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不但不能迁怒发火出气,反而愈加做出和颜悦色的模样来,不叫旁人看出半点力不从心,一月下来,弄得焦头烂额,人都瘦了一大圈,就连做梦都是纷纷繁繁纠缠不尽的各种不如意,不过,议政王若是以为如此便能打败她,也太小瞧她了!

三月中旬,西北发来八百里加急快报:附属国虞国遭鞑靼突袭,都城虞城已被围困,求息国速速出兵相救。

当今天下,除了息国、樊国、蜀国、哥舒国四大国之外,尚有不少小国小邦,作为附属国依附于四大国,向大国称臣,每年进贡金银特产。这虞国便是附属息国的四大小国之一。如今被鞑靼侵占,自然是向老大求助。

救人如救火,古清华一看就急了,次日立刻就召见兵部、户部、工部、吏部尚书侍郎们商议对策。

谁知,一开头就不利。人家吏部尚书刘承钟说这事跟他没什么关系,而且他手头上还有一摊子本职事务包括各级官员升迁调度撤补安排、考核结果反馈等没做呢,所以他就不来了。

古清华这时候没空跟他理论,也只好放在一边罢了,便与其他三部商议。

在古清华看来,身为老大应当有老大的担当与气度,说白了就是责任和义务,人家年年给你进贡,向你称臣,认你做大哥,挨了欺负向你告状,你能不管不问吗?做人都不可以这么无耻,何况做国乎?再说,那胆敢欺负上门的,是不看僧面也不看佛面,摆明了就是挑衅息国的威严,怎能叫人忍得下去?

古清华认为,出兵相救是必然的,需要讨论的只是如何出兵、何时出兵的问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