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分说,强扶着他便往那一树繁花如紫云似的丁香树下走去。

苏浚身子一僵,微张着嘴,有些瞠目结舌!

他这话说得有些促狭,带点捉弄,本意无非是小小为难她一下,不想,她居然应了,干脆利落!

苏浚哭笑不得!

古清华拽着他坐下了,他才猛然回神,怔怔的望着若无其事坐在自己身边的古清华,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

古清华眼角一睨,悄悄瞟了他一眼,瞥见他那似哭似笑、哭笑不得的表情,突然之间心情大好,咬着唇忍住就要溢出的笑意。哼,想刁难她、看她的笑话?这才是笑话呢!

古清华暗暗松了口气,这“赏赐”是他自己开口要来的,可别怨她不给他机会,他要再想开口要什么可不行了!原本她还有些担心,生怕他说出什么她办不到的来,幸好,只是如此而已。

这份“赏赐”有玩笑的意味在内,但毕竟担了这样一个名头,足以堵他的嘴。当然,为了抚慰他的不安好心的“吃瘪”,她仍会再给他一份厚厚的赏赐,可赏赐什么,主动权却已在自己手中。

“苏侧夫歇够了吗?歇够了便回宫去吧!若是苏侧夫仍是无力走动便在此等候,朕回去之后命人通知兴庆宫的人过来接你,朕还有事,难得偷得这半刻闲,可不能再耽搁了!”一个发呆还未回神,一个垂眸琢磨心思,过了片刻,古清华如是说。

“臣夫岂敢劳动陛下!”苏浚笑了笑,道:“小邓子他们知道臣夫来了这儿,一会自会寻过来,臣夫不敢耽误陛下正事!”

古清华没再多言,点了点头便欲起身。

一阵风过,枝枝叶叶花花柳柳沙沙作响,满树锦霞般的紫花纷纷扬扬如雪飘落,无声无息跌落在二人周围,沾染了衣襟,点染了秀发,衬显着洁白如雪的纤纤素手。

好美!古清华眸中璀璨如星,瞬时绽放出惊喜的光芒,温柔的注视着这美丽纷繁的花雨,双颊亦绽开涟漪般轻轻柔柔的笑容。容光焕发。第一次,苏浚在她身上看到了属于少女本身的甜美与娇媚,那样干净纯美的笑容,心里有什么东西被触了一下,破壳而出,晕晕染染荡漾着,浸漫着,由心底散开,直达眼底,满满尽是化不开的惊艳。

古清华轻抬柔胰,纤纤素手轻柔舒展,两朵并蒂而落的小小紫花无声无息跌落掌心,微凉的触觉带动她的心一阵温柔,嘴角甜美的笑容又深了两分。她轻垂眼帘,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凝视着掌心的小花,那般小心翼翼的神情,像是什么稀世珍宝!

少女心思呵,本最是难猜!

苏浚似有若无的轻叹一声,凝着她的眸光温柔似水。

一声轻叹传入耳中,古清华身子一僵,猛然意识到身旁有人,自己失态,一腔温柔的少女心思瞬间消失无踪。她霍的收回手,扭头向他一瞪,目光复又凌厉。

古清华沉着脸一言不发,恼羞起身欲走。

手腕一紧被人握住。古清华顿时大怒,僵着身子头也不回冷冷低喝:“放手!”好大的胆子!给两分颜色便要开染坊了吗?男人果然是宠不得!

“别动!”苏浚却是沉声低喝,身子向她这边凑过来,双眸直勾勾的盯着她的发髻,低声道:“有只小虫子。”

古清华一惊,果然不动了。

倒不是她怕小虫子,也不知怎的,什么蚱蜢、螳螂、毛毛虫、蜈蚣、蟑螂之类的她统统都不怕,甚至对那种看到一只蟑螂吓得花容失色尖声大叫的女人表示不可理解加不可思议。

可是,如今她可是女帝啊,堂堂一国之君,顶着一只虫子回宫,如果叫人看见了,她的形象何在?威严何在?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动手!莫非,苏侧夫害怕一只虫子不成?”等了片刻见苏浚傻了似的毫无动作,古清华不禁嗔他一眼,有些不耐烦催促道。

“是、是,陛下!”苏浚连忙回神,有些手足无措。

真正是没见过这样的女子,换了旁人,听说有虫子落在自己的发髻上,不说惊慌大叫、脸色发白,起码也会紧张吧?她倒好,眼皮子都不曾动一动,一脸的若无其事!

苏浚小心翼翼将她发髻上那爬着一只小虫子的丁香花拈了起来,弹到一旁,刚要收回手,不料,宽大的衣袖不知怎的被她发髻上别着的千丝万蕊嵌珠芙蓉流苏簪给勾住了。抽袖时不提防将人也带了过来,古清华猝不及防,一个踉跄往他怀中倒了过去,一脸撞在他胸口上,顿时又惊又气又羞又急,怒道:“苏浚,你做什么!”

“我,臣夫——”苏浚苦笑,来不及品味扑面而来的满怀馨香,忙道:“陛下别急,是,陛下的发簪勾住了臣夫的衣袖!”

“朕的发簪勾了你的衣袖?”古清华大为光火,这算什么?她勾引他么?

从未和人如此接近!

她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好的丝缎触在脸上柔软绵滑,时浓时淡的男子气息一阵一阵窜入鼻端,窜得她心乱如麻。隔着轻薄的春衫,他的体温迅速隔着春衫透了过来,将她的脸烘得滚烫发热。她甚至清清楚楚听得见他的心跳!自己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浑身的血液以一种她无法控制的速度狂奔狂转,她的脚都要软了,心中,却越是气。

苏浚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忙道:“不、不,是臣夫的衣袖不小心勾了陛下的发簪!”他不禁无奈,她也有这般无理取道的时候!

他略带纵容的语气令古清华脸上更加过不去,而且这话怎么听怎么滑稽怎么假!古清华咬着牙在心底将他骂了十七八遍!

“你还不快点解开呀!”古清华急得差点吼了起来。这副样子倘若被人瞧见了算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这算不算“白日宣淫”?她可是明君耶!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就在苏浚“好、好”应声时,古清华眼眸轻轻一抬,赫然发现不远处一丛芍药花后一抹身影。

古清华身子顿时无力一僵。

“好了,陛下!”苏浚无声舒了口气,小心翼翼放下了自己的衣袖,却发现古清华仍然窝在他的怀中,一动也不动。

“陛下——”苏浚有些奇怪。

“别动!别出声,”古清华低喝,似是犹豫了一阵,低声道:“你,抱着朕……”

“别多嘴!”苏浚更加诧异,正欲开言,被古清华抬眼瞪了一下,喝了一声。

苏浚乖乖闭嘴,抬手轻轻环上她的腰,突然一紧,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古清华心神一荡,溢出一声低低的娇呼,呼吸微重,抬眼瞧见他裸露的喉结、修长的脖颈,慌忙又垂下眼睑,双颊红得要溢出血来。

苏浚何等心思灵动,只一刹那便亦料到周围定是有人,略想想便知此人十有**是哥舒宇——古清华这个法子,只有对哥舒宇使出来最有用。

苏浚不动声色,轻轻转动身体向周围寻找,终于,他亦发现了花丛后的人影。用不着想,他也能想象的出来躲在后边那人的脸色臭到什么地步!

苏浚嘴角勾出一抹笑意,眼中划过一道促狭的光芒。

他抱着古清华动了动,有意斜斜面向着花丛那边,反正,让哥舒宇能够看清楚就是了。

“陛下花容月貌,臣夫有幸,陪伴陛下左右!”苏浚声音多情而轻柔,脸上带着笑,一手搂着古清华的柔软的腰肢,另一手竟轻轻勾起她光洁白皙的下巴,令她仰视着自己。

四目相接,一样的湛湛清透,两人的心不约而同怦然一动,一时怔住。有风轻过,真真假假,谁又分辨得清?

第50章 懂心机清华惊心

苏浚的目光渐渐越来越温柔,如一张网笼罩着她,令她挪不开半寸。古清华狠狠掐了一下掌心,脑子里恢复了几丝清明,她垂下眼帘避开了他的目光,头一扭,欲从他手中挣脱开来。

苏浚手上用劲强按住她不动,古清华讶然抬眸,对上他充满炙热气息的双眸不由一惊一怯。苏浚心中一荡,情不自禁,俯身吻上她柔软冰凉的红唇。

古清华大惊挣扎,无奈一来已是手酥无力,二来被他一手搂着腰一手按着头,挣扎根本像是欲拒还迎!不容她挣脱,吻已悄然而至!

苏浚的呼吸也急促起来,搂在她腰间的手上下游动极不安分,将她用力挤压向自己,扣在她脑后的手更是将她控制得死死的。古清华一开始紧紧咬着牙关,任他百般挑逗吮吸亲吻就是不张开,直到几近窒息,本能的张嘴呼吸,却被他趁隙而入,滚烫的舌辗转着长驱直入,唇舌纠缠,炽吻似火,毫不遮掩的热情几乎要将她融化!

古清华脑子里“轰”的一下乱成一锅浆糊,心神不持,眉眼迷蒙,情不自禁轻喘着,回应着,抬手亦紧紧搂抱着他的身躯。

她又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哪禁得住美男子如此勾引挑逗,热情似火?

苏浚精神大振,吻得更用力了些,听见她不由自主逸出的娇吟声,他更是意乱情迷。

这一刻,没有君,也没有臣。他只想将她抱在怀中好好疼惜怜爱,哪怕下一刻便坠入地狱,他亦无悔。从未想到,自己竟会有一时一刻不管不顾的冲动。

“陛下,陛下!”觉察到怀中人呼吸紊乱弱了下去,胸口剧烈的起伏,苏浚这才恋恋不舍放开她那娇红欲滴的唇,细细密密的吻温柔的在她颈脖、脸颊、耳垂游走舔舐,轻怜蜜语,千般温情,凝着她颈项面庞酡红如醉,他的心也醉了!

“放、放手!”古清华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推开了他,脚下一软,向后踉跄了两步,摇摇欲坠。

“陛下!”苏浚一惊,本能的长臂一勾,将她稳稳扶住,急道:“陛下没事吧?”

“放开朕!”古清华双颊燥热通红得不成样子,恼怒的瞪了苏浚一眼重新挣开他,退了两步站好,缓了缓呼吸,抬手理了理有些乱的发髻,咬着有些红肿发疼的嫣唇瞪着苏浚。

“大胆苏浚!你、你竟敢——朕许你了吗?”古清华气得浑身发抖。从未如此,被人明目张胆的掌控于手中,任凭摆弄!她毫不怀疑,这时候若是在寝宫,这个混蛋会做出什么好事来!而她,丢死人,非但无力反抗,似乎还,还有所回应……

“臣夫不过是配合陛下做戏,一时,过了!请陛下恕罪!”苏浚亦恢复了清明,躬身拱手向她施礼。

古清华瞟了一眼已经不见人影的芍药花丛后,娥眉轻挑,冷笑道:“做戏?你想多了吧?朕何尝说过做戏?”

苏浚一眨不眨凝视着她,眸光沉静如水,有她看不懂、看不透的某种东西。半响,苏浚缓缓道:“哥舒宇这段日子太安静了,相信今日之后,他必会有所动作,这,不正是陛下希望的吗?”

古清华一惊,蓦然觉得心上一片冰凉。

她对哥舒宇的戒心从来都没有放下过,不管他是如何插诨打科、装傻卖乖,她相信他必定带着某种目的来到息国、来到自己身边。他的讨好显而易见,是想哄得自己芳心,或者哄得一些特权也好,甚至,在宫人眼中造成他受宠的假象哄得某些方便也好,然后,去达成他的目的。

当刚才发现他在那花树之后,她心思突然一动,当机立断,决定好好利用这个机会有意刺激刺激他,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她已有所宠,叫他不必再费心思了!他若想达到他那别有用心的目的,不必再在她身上下功夫了,走别的门道去吧!

而她,当然不会任由他得逞,她就是要逼他现形!

“苏侧夫,”古清华盯着苏浚,目光冰冷到了极点:“你多心了,朕根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还有,往后没事别到处乱跑,老老实实呆在你的承庆宫吧!刚才那话,最好不要跟别人提起,否则!”

“臣夫遵旨,”苏浚淡淡应道:“往后,臣夫便在承庆宫恭候陛下大驾!”

“你说什么?”古清华像看怪物似的抬眼盯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讽刺和揶揄。古清华冷笑一声,毫不犹豫打击他:“你在做什么梦?朕去你那里?闲的!”

他当她是什么人了?被他这般好没来由的占便宜,他居然还敢当着她的面大言不惭的说出这种话来!如果他不是姓苏,如果不是留着他还有用,古清华发誓,自己一定毫不犹豫将他扔到北苑冷宫里凉快去!

“臣夫这是为配合陛下,”苏浚身子轻轻后倾一下,气定神闲微笑道:“陛下若不摆驾臣夫宫中,人家怎么会相信陛下宠幸臣夫呢?”

古清华一愣,竟是半响回不了话。

苏浚所言不错,光让哥舒宇看见这一幕还算不了什么,她必须要狠狠的添上几把火,才能把他的心思烧出来。

“这么说来,朕不但要摆驾承庆宫,还得常去了?”古清华冷笑。

“陛下所言甚是,臣夫赞同。”苏浚仍是笑得云淡风轻。

古清华狠狠的瞪着他,眸中火苗一跳一跳的。真正是,从没见过这么欠揍的人!偏她此时还不能揍他!

哼!古清华不甘不忿,忍不住想,有朝一日,看她报不报这个仇。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陛下往后想找臣夫算账多的是机会,”苏浚却轻轻开口,古清华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揭破了自己的心思,不禁有些些的发窘和不好意思,但苏浚接下来的话让她心头的火忍不住“哗”的一下又往上窜。苏浚接着说:“陛下此时何必生气呢?气坏了龙体岂非臣夫的罪过?”

古清华恼火极了,板着脸盯着他一字一字道:“朕看走眼了,苏侧夫你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嘛,哥舒宇、慕天南跟你比起来,嘿嘿,简直都不够看了!”

苏浚听她单提哥舒宇、慕天南两人,而没有提邵卿,心头不知怎的突然有些发酸发闷。原来在她心中,他和哥舒宇、慕天南都是一类的人,只有邵卿,不同。

苏浚看向她的目光迷离中带了几分失落受伤,嘴角不禁泛起一抹苦笑,忍不住在心里自我解嘲道:本来不就是这样吗?邵卿,本来就比他们好得多……

“陛下,”苏浚收起了嬉笑的神色,悠悠的目光凝着古清华,规规矩矩躬身拱手认真道:“臣夫对陛下,没有二心。”

“哼!”古清华回以他一声冷哼,不相信的意味再明显不过。没有二心?他以为她会相信他这种话?他以为他正了脸色作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说出来,她就会发花痴了?

古清华没有功夫再理会他,毫不犹豫转身,离去。

苏浚几微不可闻的轻叹一声,突然又扬声叫道:“陛下!”

他突然提气扬声,古清华倒是一怔,不觉止住了脚步。

苏浚见她完全没有回转头的意思,无奈苦笑摇了摇头,上前两步低声道:“陛下难道不觉得奇怪吗?素来只喜打草谷的鞑靼人居然会围城。”

古清华目光一跳心头大震,半响,扭头向苏浚冷冷道:“回承庆宫去,这不是你该关心的,朕,自有主张!”

说毕,袖子一甩,大步而去,片刻消失在苏浚面前。

古清华一路走一路寻思,一路寻思一路心惊,恐怕不止她,哥舒宇、慕天南都对这个苏浚看走眼了!如果不是亲见亲闻,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那个病病歪歪、弱不禁风、连续说上几句话都喘咳个不住、一天到晚药罐子不离身的男人,她曾经鄙视蔑视到不行的男人,居然是个如此心思敏锐难缠的角色!而且,就凭他刚才拥抱强吻自己的力气,哪里像一个缠绵病榻、久病初愈的人?

想到方才的情形,古清华不由脸上作烧下意识抬手抚了抚脸颊忙又放下,脸上一热,轻轻啐道:“混蛋!”

回到紫宸宫,苏姑姑见她垂着头一脸的心思,还当她是这段时日劳心劳力累着了,此时好不容易事情告一段落悬着的心放下,疲惫之态也显了出来。苏姑姑微微一笑,正欲开言,不料古清华突然抬头,道:“苏姑姑,随朕来,湘琳也来!”

说毕,径自进了书房。

第51章 古清华追问往事

苏姑姑一怔,忙应了声“是”,与湘琳一齐随着古清华进了书房。

古清华落座书案之后,手里无意识的把玩着搁在桌上的一件白玉雕镂月下美人玉牌,眼神没有焦点的瞧着前方只管出神,半响也不做声。

“陛下唤奴婢,可是有何吩咐?”半响不见动静,苏姑姑与湘琳相视一眼,问道。

古清华轻轻抚摸着莹润如凝脂的玉牌,突然抬眼瞟过湘琳,目光停在苏姑姑面上,冷不丁道:“苏姑姑,苏严苏大将军,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还有,母皇为何会给他下了那么奇怪的圣旨?而那苏大将军,他居然不语、不辨、不闹、不反抗,反而一如既往的忠心耿耿,为什么?”

“陛下??”苏姑姑大吃一惊,忍不住身子一震失声叫了出来,缓了缓神,忙一脸焦惶躬身行礼:“奴婢失仪,请陛下恕罪!只是,只是陛下怎么好端端的想起来问这个?”苏姑姑陪笑小心问道。

此时,湘琳不由也注意了起来,将古清华所问问题在心底细细一过,亦暗暗纳罕:不错,母皇对这苏严的态度实在是太奇怪了!而这苏严的态度又何尝不奇怪?唉,为什么当初自己竟一点儿没往这上边想呢!

“苏姑姑,到底为什么?你必定知道的,对不对?快告诉朕!”苏姑姑惊诧意外的神情一点不差落入古清华眼中,使她更坚信这里头有问题,或者说,是天大的秘密。

“是……陛下……”苏姑姑有些犹犹豫豫的,却不得不承认。她是古凤倾身边最得宠信的首席女官,古凤倾的事,她根本不可能推说不知。

苏姑姑意意思思的,有些为难的望向湘琳,示意古清华清场。古凤倾这段往事并不光彩,乃宫中朝堂之大忌,虽然湘琳也是古清华的心腹,但是这种事,少一个人知道总比多一个人知道的好。

“湘琳不是外人,你但说无妨,不必顾忌,更无须隐瞒!快说吧!”古清华懂她的意思,却如是吩咐。

笑话!人家湘琳才是正主儿好不好?她能将她屏退吗?摒退了回头她问起来,她还得重头跟她说一遍,而且,没准她还要怀疑她是否偷工减料呢!她们两人一体,她可不愿意凭空起什么猜忌!

苏姑姑无奈,又看湘琳一脸专注等着听,丝毫没有要求主动回避的意思,她也只得罢了!

“这件事,说来话长……”苏姑姑眸中一黯,轻轻叹了口气,将古凤倾与苏严一段久不为人知的往事又重新掀开了蒙着的历史的轻纱,娓娓向古清华道来。

听完这段往事,古清华唏嘘不已,唏嘘之后又是大大的惋惜,叹了几口气后,忍不住叹道:“母皇性子真是太烈了,唉,白白害了自己!那苏将军没准有什么苦衷呢,母皇怎的不招他前来问个清楚明白就做了如此武断的决定呢?不过那苏将军也是的,母皇不问,他便不能主动说么?这样一误会便是一生,两个人都痛苦,如今阴阳相隔,恐怕就想解释也没有机会了,何必呢!”

古清华说着连连叹气,苏姑姑则是目瞪口呆瞪着她,眼珠子差点要掉下来!陛下她,居然是这种看法……

湘琳呢?咬着唇恨恨瞪着她,恨不得将她痛骂一顿,不是,是痛揍一顿!哪有人听着自己的父王被另一个男人比下去会这么说呢?她居然还为他们不能双宿双飞而惋惜?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哦,她忘了,她本来就不是她母皇父王的女儿,难怪站着说话不腰疼!一点儿也不想想身为他们女儿的她的感受!

湘琳气得半死,苏姑姑却是热泪盈眶,忍不住拭泪泣道:“陛下,陛下!陛下如此体谅先帝、理解先帝,先帝,先帝在九泉之下,必也含笑!”说毕,竟忍不住轻轻抽泣了起来。

古清华这才一惊回神,下意识望了悲中含怒、怒中带悲的湘琳一眼,这才想到自己可能站错队了!

如此一来,苏姑姑的话倒叫她不太好回答的。

古清华苦笑,抬抬手叹道:“姑姑快起来罢!逝者已矣,还说这些陈年旧账有什么用呢?唉,你可知道,朕为何突然问你这个?”

“陛下?”苏姑姑一怔,果然停止了抽泣,缓缓起身,摇摇头道:“奴婢不知。”

古清华沉吟片刻,问道:“苏严对先帝之心,从未变过?现今,可是一样?”

湘琳微微蹙眉,小嘴撅了撅。

苏姑姑想也未想,立刻便道:“绝不会变!陛下,奴婢敢保证,苏大将军今日对陛下之忠诚与昔日对先帝之忠诚一样,绝不会变!”

古清华眸中霍然一亮,盯了她一眼,不动声色轻轻点头“嗯”了一声,道:“以他昔日对先帝之深情来看,十有**是这样!”

“那也不排除万一,”湘琳突然冷冷接口,道:“人心难测,那苏严在外十几载,谁知他变是不变?苏姑姑能见着他几次面,对他有多了解,这样的话,说得未免有些太满了吧?陛下,还是小心为上的好!”父王的情敌,看在她眼中,怎会是好?

苏姑姑胸口一梗,顿时语塞。

“湘琳,你错了,”古清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目光直直的盯着苏姑姑,一字一字道:“苏姑姑,她自然是知道的。”

“这是为何?奴婢倒不明白了!”湘琳不悦,语气有些冲。

古清华盯着苏姑姑的目光仍旧动也没动,突然一笑,道:“因为苏浚呀!苏姑姑,那小子是何时跟姑姑联系上的?”她心里一动,紧接着问道:“这次出征前那些资料,必是在姑姑的授意下写给朕的吧?”

只有苏姑姑和湘琳,最早得知她出兵的决定,她才不信苏浚真能未卜先知!再者,太医院的太医都不是傻子,苏浚虽然有心装病,可若是不动真格的玩苦肉计,未必瞒得过太医,而他一个从小远离都城、远离朝廷的将军之子,装病卧床那么长时间,居然对宫内宫外各种状况了若指掌,连她想收拾哥舒宇他都知道,怎么可能没有内线?

而苏姑姑,在她问苏严是否可信时,她居然想也不想张口就是无比坚决肯定的回答。试问,她一个内宫宫人,能与苏严见过多少次面?而且已经隔了十几年,她有什么理由毫不怀疑他会改变?

“陛下!”苏姑姑脸色大变,“扑通”一下跪在古清华面前,脸色发白,颤声道:“陛下,奴婢对陛下绝无二心!苏侧夫,也绝不会害陛下!”

“这就是你相信苏严的原因?”古清华语调森冷。

“苏姑姑,你、你好大的胆子!”湘琳大吃一惊,顿时气结。

“事实证明,奴婢所信不错。”苏姑姑大急,忙又俯首求道:“奴婢不是有意隐瞒陛下,只是,只是不知该从何说起!且这宫中自哥舒宇和慕天南来了之后,奴婢亦不能不步步小心,苏侧夫,也不能被他们所疑心,所以才会,才会瞒着陛下!可是,无论怎么说,欺君罔上乃是大罪,奴婢不敢祈求陛下原谅,任凭陛下发落,奴婢绝无半句怨言,只是,只是请求陛下,苏家的人还有用,陛下莫要因此降罪苏侧夫……”

“苏姑姑,你起来吧!”古清华叹了口气,悠悠道:“朕何时说过要治你的罪了?你是先帝身边第一得用的心腹,便是看在先帝面上,朕也不会把你怎么样!何况,朕知道,你是为了朕好!”

“陛下!”苏姑姑松了口气,感激得嘴里发涩,声音发颤。

“可是,你想过没有,”古清华话音蓦地一转,眸光锐利似箭,沉声道:“倘若你所料有差,倘若苏家的人居心叵测,花言巧语蒙骗了你,后果如何你可想过?”

“陛下……”苏姑姑一呆,随即脊梁上一阵发冷,寒浸浸的打了个冷颤,后怕道:“奴婢,奴婢倒没想到这个——陛下,陛下比奴婢聪明百倍,往后无论何事,奴婢再也不敢隐瞒陛下半句!”

“这就是了!”古清华幽幽一叹,诚恳坦然道:“苏姑姑,朕身边真正可以一字不差信得过的,只有你和湘琳,朕,待你们都是真心,亦希望你们能同朕一条心!若是你们都背叛朕了,朕做这个皇帝,还有什么意思!”

说得动情,更说得伤感。想到来到这之后,这些步步为营,提心吊胆的日子,身心交瘁,精神倦怠,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永远有处理不完的麻烦,有故意使下的绊子,有处心积虑的刁难,还有隐藏在暗处不动声色的暗算,古清华的心头一片心灰寂,眼眶忍不住也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