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卿听他这么说,胸中一梗,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不好说,不禁有些尴尬,只是垂头喝茶掩饰过去。

古清华听了这么直白的挑拨之话,心里却不禁有气,并且想:当着她的面都是这样,若是她不在,哼,还不知坏水到什么地步呢!

“看来哥舒侧夫对我朝礼仪还是学习得不透彻啊,”古清华挑了挑眉,温柔的目光扫向邵卿,转向哥舒宇却又一变,淡淡道:“朕又不是好色之昏君,正皇夫德才兼备,品行高洁,朕素来敬爱有加,又怎么会忘了今日是何日呢!”

“臣夫为陛下分忧,实乃分内之事,陛下如此夸赞,臣夫当不起!”邵卿脸色缓了许多,当即向古清华温和笑了笑。

“皇夫太过谦了!当得起,当得起!”古清华亦笑。二人一个夸一个谦,实实帝后情深,**楷模,望向彼此的神情无比的温柔,笑得亦十分甜蜜,这让哥舒宇心头的火唰唰的往上直蹭。

她说她不是好色之昏君,那岂不是间接承认了苏浚之“色”,而她亦非常的“好”此色?哥舒宇简直快要气炸了,忍不住恨铁不成钢悄悄瞪了邵卿一眼:这个木头!呆子!连她这么浅显的言外之意都不懂,哼,居然还笑得这么高兴,白痴!

古清华冷眼瞟见哥舒宇的脸色,心头暗自冷笑,趁着机会向邵卿抛了个眼色。

邵卿会意,便向古清华微笑道:“听闻近来朝务繁多,陛下可是累了?也要保重龙体,多多休息才是!”

“可不是,这几天事情还真是多!唉,朕也想休息,可重任在身,哪里得闲呢!”古清华轻轻叹了口气。

哥舒宇明白,于是起身,强颜陪笑道:“既如此,陛下和正皇夫便早早歇息吧,臣夫告退了!”

“恩!”古清华点点头,笑道:“不早了,哥舒侧夫也早些回去歇着吧!是了,往后闲着无事,便多多学习学习宫训宫规,不懂的可向正皇夫请教!不要再口没遮拦!朕这也是为你好!退下吧!”

“是,臣夫谨遵陛下教诲,臣夫告退!”哥舒宇气得身子有些微微发抖,好不容易强忍住发白的脸色不显露出来。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哥舒宇走了之后,便有小宫女小太监伺候古清华和邵卿梳洗,然后将他二人引至寝殿,只留了殿角一支混着金粉的蜡烛燃烧着,罩着鹅黄的薄纱灯罩,轻轻放下层层帐幔,悄然而退。殿内一时寂静下来。

“邵卿,可是怨朕?”邵卿那欲言又止、有些许失落的神情早已落入古清华眼中,此时见周遭无人,不禁轻叹。

邵卿回神,一时有些踌躇,半响方道:“臣夫不敢,陛下行事自有陛下的用意,臣夫不敢妄自揣测,更不敢心存他意。”

“你能这么想就好。”古清华笑了笑,随即又微微蹙眉,白了他一眼嗔道:“朕早说过了,只有咱们在一处时不必这般拘束,更不必如此恭敬,你呀,总是不听!”古清华说着向榻后一仰,懒洋洋靠着,顺便抬手轻轻捶揉着自己的肩胛骨,忍不住抱怨道:“朕每天面对那些个朝臣已经烦的要死了,这个规矩那个讲究的,又要保持为君的威仪,一坐半天一动也不敢动,唉,真是累死了!到了你这,你可不能再给朕讲规矩了!”

“是,陛下。”邵卿仍如是答。

古清华顿时噎住,更加无趣,手一挥,道:“算了,想必你自幼庭训如此,朕也不强求了,安歇吧!”说着便从榻上起身,往床走去。仍是老规矩,她睡大床,邵卿睡隔断后的小榻。

“陛下跟苏侧夫在一起时,苏侧夫定不如臣夫这般无趣吧?臣夫——”邵卿不知怎的,突然就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古清华原本有些疲倦的意识立时清醒,她很认真的盯着邵卿,道:“邵卿,看着朕的眼睛。朕问你,是不是哥舒宇在你跟前说什么了?”

“陛下多心了!臣夫有罪,不该说这等话!”邵卿一惊,慌忙躬身行礼,半响不见古清华作声,抬头对上她的目光,心里又是“突”的一下,忙道:“哥舒宇说什么,臣夫岂能不知他用心何在?又怎会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臣夫跟陛下才是一家人,又岂是他能挑拨的去的?只是,陛下对苏侧夫的宠幸,未免,有些过了!这不是明君所为,陛下应该警惕!”

说完这些话,邵卿心里一阵轻松,神色恬淡的等着古清华的反应。无论她是拂袖而去也好,是立声斥责也罢,职责所在,他不能不如此进言。

古清华又要笑又不便笑,又要恼又恼不得,这才叫做真正的哭笑不得!这个邵卿,果然是天生一股“母仪天下”的“贤后”风范!

这叫她说什么好呢!

“原来你是为这个。”古清华笑了笑,面色沉静,盯着他道:“你觉得朕是那等昏君?”

“臣夫不信,”邵卿摇摇头,道:“所以臣夫才敢直言。”

“朕是什么人你既清楚那就最好!”古清华道:“朕做事自有分寸,若是此事,你大可放心!”她想了想,又道:“若是苏浚胆敢有什么违反宫禁的行为,你不必顾忌,尽管按规矩办事便是!朕自是站在你这一边!”

“如此,臣夫便安心了!其实,若是他犯了宫禁,无需陛下吩咐,臣夫也会按规矩办事。”邵卿松了口气,而且,还有几分隐隐的高兴,虽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高兴,但是,心情却是好了许多。

“好了!朕是真累了,你也去歇着吧!”古清华笑了笑,打了个呵欠摆摆手。

“是,陛下。”邵卿恭敬行了礼,这才转身稳稳而去,看得古清华是一脸无奈,这个人,简直天生就是为正皇夫这个位置而生的!

再说哥舒宇,从坤宁宫出去之后便气得不得了,原本强压下去的怒火猛的反噬,烧得他双眼通红,一路走一路咬牙低声暗骂,弄得身边的心腹小太监小英子是一路上提心吊胆四下张望,紧张得心揪成一团,就怕周围有人听了哥舒宇的骂声去。小英子小心肝扑通扑通的承受不住,忍不住轻声劝了几句,不料却引火烧身,被哥舒宇劈头盖脸好一顿迁怒。小英子心里委屈,所幸晚上光线不好,低着头走路就好,不必藏着脸色强颜欢笑。

好不容易到了寝宫承庆宫门口,小英子正欲紧两步上前推门,却被哥舒宇冷冷喝道:“前边带路!”

“侧夫——”小英子怔了怔。

哥舒宇冷笑一声,道:“去拢梅宫。”

拢梅宫在承庆宫往北二五六米左右,沿着宫街直走,向西一转弯就到了,那是慕天南的寝宫。

小英子陪笑道:“侧夫,天色已晚,没准慕侧夫已经歇下了呢,是不是——”

“闭嘴!”哥舒宇低喝一声打断了他,挑眉阴沉沉道:“怎么?连你也要背叛我?”

小英子心脏猛的一缩,吓得忙道:“奴才不敢!”再不敢多言,规规矩矩在前边引路。

一时来到拢梅宫,慕天南居然也没睡,一个人正在院中天井独酌,优哉游哉,快活得不得了的样子。

见了哥舒宇,慕天南不禁起身拍手笑道:“好好,你来了,快陪我喝几杯,今晚好月色,真正是对影成三人!”

哥舒宇哼了一声,脸色冷冰冰的,毫不客气一屁股坐下,却是沉着脸不言声。

“来人,给哥舒侧夫拿杯箸来!”慕天南吩咐,顺便向小英子努了努嘴,笑道:“带小英子下去好好招呼,我跟哥舒侧夫好好饮酒聊天,不必你们伺候!”

小太监答应着,利索办妥,将小英子带了下去,只留他二人在院中。

哥舒宇依然沉着脸,满脸的悻悻之色。

“怎么了?谁那么大胆子,把咱们哥舒侧夫气成这个样子?呵呵,明儿告诉陛下,看不拔他的皮!”慕天南手里把玩着小巧的嵌珠银酒杯,嘻嘻笑着打趣道。

“休要跟我提那贱人!”哥舒宇恨恨一拍桌子,脸颊肌肉不易察觉抽搐着。

慕天南不语,慢慢放下酒杯,似笑非笑,似嘲非嘲,只是望着他。

第56章 两侧夫月下密谈

“你怎么不说话?望我干什么!”哥舒宇又是冷冷一哼。

慕天南“哈”的一下笑出声,瞅着他很不客气道:“你不是吃错药了吧?贱人?呵呵,你别忘了,先前你是怎样巴结讨好那‘贱人’的!”

哥舒宇脸色更沉了几分,只不过在月光下实在分辨率不高。“那是从前!现在想起来,倒是白白费了心机!”哥舒宇忿忿,冷冷道:“我不能再等了!”

慕天南挑了挑眉,仍只是云淡风轻的微笑。

“我说,我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也是没用,反正,任凭他百般讨好,人家那里就是滴水不进,不但滴水不进,反而一转眼就投入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他也是个男人,这如何受得了?即使他能够忍受,恐怕也轻易讨好不了她了吧?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也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哥舒宇索性跟他坦言,一字一字郑重道:“慕天南,事成之后,本王不会亏待你。你跟议政王那边通个气,若是帮我办成了此事,往后,你们父子便是我哥舒国的大恩人,要怎么报答,随你们说出口。”

“我自然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慕天南笑了笑,“可是,你不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吗?”

慕天南不禁想起那次,深更半夜,哥舒宇在皇宫中暗中穿着夜行衣到处游走,也不知在寻找什么,偏偏那么巧,落到他手里,被他抓住了把柄,也知道了他来息国皇宫的目的何在。可笑他原先还以为他只是个神经大条的二百五皇子呢,谁知,隐藏得最深掩饰得最好的就是他!这个女帝的**,倒果然有趣的紧。

“不是时候?怕是你不敢吧?”哥舒宇冷笑:“我不觉得有什么不是时候!”

慕天南睨了他一眼,淡淡道:“也许对你来说没有什么,但对我来说,现在还不是时候。现在,古清华威望大增,我义父都不敢轻易动她,宫里又都是她的人,那个邵卿就够难缠了,还有林芝萧炎一干侍卫,还有紫宸宫那个苏姑姑和湘琳,甚至,那个看起来病歪歪的苏浚,哼,这些人都在,你以为你能得手?上次若不是你运气好,落在我的手里,哼,此时你就呆大牢里去吧!”

“你——”哥舒宇登时气结,瞪了慕天南半响,冷笑道:“照你这么说,岂不是永远没有机会了?”

可恶!他居然还敢说他“运气好”落在他手里,哼,若不是那天不慎,岂会这么倒霉,被逼跟他合作,弄得如今事事受他牵制。

“话倒也不能这么说!”慕天南道:“有的机会需要争取,而有的机会,只需要等!咱们的机会,就是等。”

“等?”哥舒宇仰天打了个哈哈,道:“等到何时?等?你等得起,我可不能跟你这么耗着!”

“小不忍则乱大谋。成大事者,这点耐心都没有吗?”慕天南嘴角勾了勾,眼光有些讥诮。

哥舒宇一时语塞。火气慢慢消减,心智也渐渐清明冷静了下来。

不错,小不忍则乱大谋,何况,忍耐的日子他过得又不是一天两天,又何必在乎这么些?实在是,他方才被气晕了头了!

“听你的语气,你倒是已经有了计较了,不妨说与我听听!”哥舒宇冷静了下来,缓缓问道。

慕天南抬眸盯着空无一物的前方,半响,缓缓道:“如果我没记错,今年冬至,咱们的女帝陛下会前往天寿山皇陵祭拜,到时,整个皇宫恐怕剩不下几个人,甚至连这翟凤城中,都不会剩下多少大臣,包括我的义父。”

“冬至?”哥舒宇眸中先是一亮,随即又不甘,皱眉道:“现在才五月初!”

“那又怎样?”慕天南目光直直盯着他反问。

哥舒宇顿时一滞,沉吟道:“好吧!冬至就冬至!”六七个月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顺便,他也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好好的将整个皇宫情况摸清楚,到时行事,才会更多几分把握!

这种事一击不中,别说还有第二次机会,便是他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都很难说!谨慎些,也好!

“那么此事,还劳慕兄多多费心了!”哥舒宇打定了主意,说话间客气了许多,语气也平缓了许多,举杯向慕天南笑道:“慕兄,小弟在此敬慕兄一杯!承蒙慕兄援手,将来事成之后,少不了慕兄的好处!”

慕天南举杯相向,笑道:“这话且放在这里,你可记着了!”

“嘿嘿,小弟怎么敢不记得!”哥舒宇半真半假冲他笑笑,随即又有些忿忿不甘——他都有把柄落在他手里,他敢不记得?

“不过,兄弟还有一事,想跟慕兄商量商量,不知慕兄意下如何?”二人碰杯,哥舒宇脖子一仰一口喝干,向慕天南道。

“何事哥舒兄尽管说来听听!”慕天南微笑。

“就是那个苏浚,苏侧夫!”哥舒宇咬牙,几乎要将手里的杯子捏碎,气恨恨道:“苏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老子早就看他不顺眼,我要除了他!”

慕天南身子一震,目光闪烁几下,不觉取笑道:“你不喜欢苏家的人?呵呵,我倒是听说,苏大将军致力于两国交好,素有贤名,在北境一带那可是两**民交口称赞呐!”

“哼!”哥舒宇冷笑,道:“苏家的人口是心非,阴谋诡计层出不穷,面上说得好,谁知心底在打什么主意?十几年前,那苏严就是这副叫人看不上的装模作样,可是结果呢,说打就打,我哥舒国也因此国势一落千丈,他的话,谁信!”

“如此,哥舒兄是打算父债子偿了?”慕天南似笑非笑瞅着他,那言外之意很明显:你这样恨苏浚,不会是嫉妒人家得宠吧?

哥舒宇有些涨红了脸,这层意思,当然是有!他哪点不如苏浚那小子?凭什么他付出了满腹心思却得不到回报,而那个病秧子突然之间就轻而易举得到了一切!尽管,他这心思不怎么单纯。

“不全是这样,”哥舒宇做不到睁眼说瞎话,冷冷道:“也有这层意思,也有——哼,我就是看他不顺眼!”

“说起来,我也极看不入眼这小子!”慕天南听了这话甚为合意,极痛快道:“好!我答应你!”

“明日咱们好好计较计较,如何?”哥舒宇十分满意慕天南的态度,心怀大畅。

谁知,慕天南却瞅着他笑道:“你也太心急了吧!”他不由有些怀疑的瞅了哥舒宇一眼,心头暗暗寻思:莫非,这小子对古清华那小丫头动了真心思?不然,怎会对苏浚恨到这般地步!

哥舒宇“哼”了一声,漠然道:“既然是决定要做的事,早一点料理清楚有何不妥?”

“时机不妥!”慕天南仍旧摇了摇头,瞅着他直接道:“难不成你现在就想做了他?嘿嘿,他如今正是小女帝的新宠心头肉,若是莫名其妙死了,这宫里还不得翻天!恩,根据一向来的情形看来,是个人都会想到,你的嫌疑最大!到时,你还想清静,那可就难了!”

这话哥舒宇极不爱听,气呼呼不服道:“只要做得干净,凭什么我的嫌疑最大!”

慕天南不语,只瞅了他两眼。

哥舒宇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说辞站不住脚。不错,一向来只有他是可着劲毫无顾忌的巴结讨好古清华的,如今眼巴巴看着苏浚受宠,他心里不忿、不甘、生气,然后暗中谋害了他,这岂不是顺理成章?

“这么说,也得等到冬至了?”哥舒宇叹了口气,有些怏怏。随即又道:“那又如何?即使到了冬至动手,出了事还不是一样的怀疑我——我糊涂,那时怀疑不怀疑,已经没有关系了!”

话说一半,哥舒宇又转口,微微摇头,自嘲的笑了笑。那时,他的大行动已经开始,无论成功与否,他都不可能再在这息国皇宫中呆下去,到时,顺手杀了苏浚,出这胸中一口恶气,然后,远走高飞,便是古清华再气再恨,又能奈他如何!

“哥舒兄果然聪明,一点即透!”慕天南不禁抚掌大笑。

“好吧,那就让那姓苏的小子再得意几天!”哥舒宇阴沉沉冷哼一声,二人相视,各饮尽杯中酒。

抬头望望,月已偏西,地上斑驳的影子也在不知不觉间浓了几分。哥舒宇舒坦的伸了个懒腰,一边起身,道:“天不早了,在下就不打扰慕兄安歇了!告辞!”

“哥舒兄慢走,我就不送了!”慕天南亦起身与他寒暄。

“你我兄弟,无需客气!”哥舒宇摆摆手,唤了小英子,一道回去。踏出拢梅宫,抬头望月,长舒口气,暗暗咬牙:苏浚,苏浚!

第57章 紫宸宫苏浚献言

次日下朝,古清华便风风火火的赶回紫宸宫,户部的资料已经命人送了一部分过来了。资料太多,她只能捡重要的和总账册先过一遍,然后再挑几个重要行省的看一看,差不多就可以了。若要一点一点的看完,根本也没有那时间,何况,议政王要捣鬼,必也逃不过总账去。

谁知,回到紫宸宫才发现,人家苏浚根本没来!

古清华心底闪过一丝不快,扭头向苏姑姑道:“苏侧夫呢?可有来过?”

苏姑姑无声一叹,躬身回道:“回陛下话,兴庆宫那边一早来禀,说是苏侧夫病又犯了,有点儿不大好,恐怕——今日来不了了!”

“又病了?”古清华挑了挑眉,心头怒火“唰”的一下窜的老高。病了!好么!他明明知道她已经知道他是装病,居然还敢大模大样的派人来禀报他“病了”!果然是她太“宠”他了,以至于他都不懂何为君何为臣了!

“摆驾兴庆宫!”古清华冷冷开口,拂袖转身。

“陛下!”苏姑姑一呆,瞧了一眼还未换下朝服的古清华,苦笑着亦跟了上去。

兴庆宫上下都没料到古清华会冷不防驾到,一见她惊慌失措忙要禀苏浚接驾却被古清华使眼色拦住。

古清华独自风风火火冲进东厢殿,果然,苏浚正懒懒的半躺半倚在窗前长榻上,手持书卷,看得津津有味。

“怎么,不是说病了吗!”古清华板着脸,气呼呼劈手夺下苏浚手中的书,瞟了一眼封面,丫的居然在看诗经!

苏浚呵呵笑了笑,以手撑榻动了动身子,向她拱手道:“臣夫参见陛下!臣夫确是病了,气喘神虚,挪动不得,教陛下移驾,实不敢当!”

“你别以为就凭这便可拿捏住朕!”古清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冷冷道:“你不肯帮朕,朕便没法子了吗?哼,你也太小看朕了!”

苏浚不笑了,脸色亦凝重了许多,双眸凝着古清华,里头有她看不懂的一些东西。“臣夫没有这个意思,”苏浚眸中一黯,轻声问道:“在陛下心里,臣夫是个怎样的人?”

“这不重要!”古清华冷冷道:“重要的是,为朕出力,朕不会亏待了你!朕不妨把话放在这里,将来,你便是要出宫自行婚配,朕也可以依你。但你若以为朕好欺负拿捏,由着你搓圆搓扁,哼,你走着瞧吧!”

“陛下很希望臣夫出宫?”苏浚不知怎的,抓住这么一句话脱口问道。

古清华有些奇怪的瞟了他一眼,突然就有些警惕,哪有人情愿这个,守活寡,也不愿意出宫另觅良人的?莫非他也另有所图不成?或者是——

“你放心!”古清华心平气和,以一种无可置疑的语气道:“朕不会亏待了你,金银财宝随你拿,宫里的美人,你喜欢也可以带走几个,保你一世衣食无忧,如何?”

苏浚差点没被噎住,梗了半响,冷笑道:“陛下出手果然大方的紧!真不愧一国之君,好嘛,有气魄!”

“或者你想做官?”古清华挑了挑眉,道:“这可不能够了!”当过皇夫的人,岂能再出现于朝堂之上?他不要脸面她还要呢!

苏浚原本一腔怒气,此时却又觉添了几分笑不出来的好笑,呆了半响,冷笑道:“如此甚好!臣先行谢过陛下隆恩!原是臣夫错了,臣夫这就随陛下往紫宸宫去!”

古清华心头却是有些着火,哼了一声,冷冷道:“自此一次,下不为例!下次若再敢戏弄朕,哼,朕至少罚你呆北苑一个月!走吧!”说毕拂袖而出。

苏浚怔怔的看着明黄的身影一阵风似的出去了,忍不住咬牙喃喃:“你,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当了皇帝的女人——真可怕!”尤其想起青玉湖畔那日,丁香花树下,她那分明明朗少女般纯净娇美的笑颜,还有二人相依相拥、亲吻缠绵的温情,虽是做戏,可他不信她对他一点感觉也没有!谁知自那之后,她竟仍是这般冷清冷静理智得可怕!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或者说,她压根忘记了那日之事。

苏浚蹙眉起身,使劲甩了甩头,他在想什么呢?她心里既没有他半点影子,他在乎个什么劲?何况,他进宫,并不是为了谋这侧皇夫之位……

苏浚唤来小太监,简单收拾了一下衣着,也简单的梳理了自己的心情,便与古清华一道出门,往紫宸宫迤逦而去。

紫宸宫书房中,古清华坐在御案后,命人给苏浚搬了张椅子,指了指御案上摞得高高的一大堆卷册,道:“这些是近三年的收入支出总账目,旁边是五年之内本部人员升迁调转记录及重要人员档案资料,你仔细瞧瞧可有问题!发现问题,跟朕做记录摘抄出来!”说着也不理她,自己信手拿了一本便看。

苏浚一愣,苦笑道:“是,陛下!”他不禁哀叹,这么多资料,一时半会哪里看得完?况且,户部的事,实际上他懂得也并不多!术业有专攻,这话真正不假!

苏浚埋头苦读,古清华少不得也摆出君主的威仪体面,挺身笔直端坐着一页一页翻看。

没过多久,古清华便有些忍耐不住了。这不能怪她,实际上这些东西第一太枯燥,第二她看不懂,第三她认字很艰难。要知道,她的繁体文言功底跟现代社会绝大部分人一样,那是真正的“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箩筐”,就算如今识得多了几个,可是,得利于平日看奏折为了效率优先通常是湘琳代口代笔,以致于她的水平停滞不前。可是此时,她又不可能将湘琳叫过来给她读,如此岂非颜面无存?所以,看着这一行一行竖着记录甚至还有些龙飞凤舞的繁体字,她的痛苦实非言语能形容。

再一看进度,人家苏浚远远领先,对比之下,她简直要坐不住了!

幸好,恰此时,湘琳轻移莲步自外入来,恭声禀道:“陛下,苏姑姑有要事禀报,请陛下——”

“朕马上就来!”古清华是大大松了口气,望向湘琳的目光无异于望着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正欲起身,却又向湘琳道:“去,将素莺和宝鹃唤来,命她二人好生侍奉着苏侧夫,要茶要水别怠慢了!”

“陛下厚爱,臣夫惭愧!谢陛下恩典!”苏浚听罢从卷册中扬起头冲她一笑点了点。却忍不住嘴角微微一撇:他就长了张那么不值得信任的脸吗?什么好生侍奉着?还不是弄了俩人来监视他!

“朕有事先出去,苏侧夫自个慢慢看。若是累了,便在这儿歇歇,午膳也在此用罢了!”古清华笑了笑。

“臣夫谢陛下!”苏浚如是答。

待宝鹃和素莺进来,湘琳又交代吩咐了一遍,古清华这才随着湘琳出去。

一出书房,古清华回头瞧瞧,动了动浑身酸疼的腰骨,悄悄向湘琳笑道:“多亏了你!苏姑姑也真是及时!”

“哪里关苏姑姑什么事?”湘琳瞅了她一眼,道:“是奴婢料着陛下不习惯,所以编了个由头令陛下脱身罢了!”毕竟,她代表的可是自己,在人前失了仪,人家笑话的可是“古清华”!

古清华有些尴尬笑了笑,讪讪道:“好湘琳,还是你想的周到!”

“不过,”湘琳正色道:“往后奴婢可不再帮着陛下念奏折,亦不再帮陛下写奏折了!陛下歇一歇,还是自个回去慢慢看吧!”

古清华胸中一滞,苦笑叹道:“也罢!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湘琳乃**宫女身份,她便是再信任重用她,暗地里商量个什么倒罢了,却不可能让她参与朝政,此例一开,后世必将贻害无穷,这是湘琳也不愿意看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