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政王一滞,苦笑着点头叹道:“先生说的不错!”是苏严的人还是古清华的人,都是他的敌人,确实一点点分别都没有!

“这件事,本王定会派人好好查查,非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可!”议政王点点头,却是将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疑心放在苏严身上,毕竟,古清华压根没跟外界有过什么接触,她手下的羽林军也一直在都城及营地,除了随军解救虞国和此次赈灾,压根没有出过都城,这一点,他是可以肯定的!议政王心头不禁一动,暗想:难道,正是此次羽林军随部赈灾暗中查探的结果?

“王爷,女帝坚持要许捐款商人以出身,王爷不觉得奇怪吗?”冯士夫又问。

议政王眉头蹙了蹙,道:“本王早已纳罕,她不惜与朝臣们翻脸、犯清流之大忌,似乎不是一个收买人心的理由就能解释得通!”

冯士夫微微一笑,道:“王爷是聪明人,略想想四大家族,便明白了!”

“四大家族?可是博陵崔氏、赵郡王氏,清河郑氏和南阳卢氏?跟他们有什么关系?据我所知,这次商人们捐款,可没有四大家族的人掺合在里头啊!”廖钟大为不解。

“自然没有掺合,女帝陛下料想也并不希望他们掺合,此举倒是正合了她的意了。”冯士夫笑道。

议政王目光霍然一跳,双目炯炯,神情激动得有些颤抖,他盯着冯士夫,颤声道:“你、你是说,那小丫头要玩借力打力——她要借富商之力与四大家族抗衡?甚至,打败四大家族?”

“这是老朽的愚见,”冯士夫缓缓道:“四大家族掌握了大息国四分之一以上的经济脉络,试问若您是女帝,又怎会放心得下?”

“岂止放心不下!”议政王冷笑,四大家族之三都跟他关系密切,恐怕她早已动了要除掉他们的心思了吧?哼,没准,这又是苏家人干的好事,否则,那小丫头怎会知道这些?毕竟,他与四大家族之间的关系有多深厚,并无几个人知晓!

“开国功臣她也想动,”议政王嘿嘿冷笑,冰块似的脸上神情突然变得十分狰狞阴森,阴翳的目光灼灼闪亮,一如暗夜中嗜血的兽类。“很好,”他缓缓点头,缓缓吐了口气,道:“本王就成全她,也叫她尝尝四大家族的厉害!”

冯士夫和廖钟相视一眼,各自不语。

第70章 召臣工秘密议事(上)

议政王的挑拨离间很成功,除了南阳卢氏照常如往之外,其余三家或多或少都有所动作。

首先有所动并且最明目张胆、最嚣张的是食盐巨头清河郑氏,郑氏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方法、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了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和关系网制造食盐市场混乱。

十月中旬,大半个息国食盐供应紧张,到了十月下旬,紧张更甚,甚至连都城市场都不能幸免,引起了百姓的巨大恐慌,纷纷走门道打听,争相购买囤积食盐,更加引得盐价暴涨,人心浮动。与此同时,粮价、布价也悄悄的涨了三成……

百姓的正常生活受到了严重影响,全国形势一片恐慌,其恐慌程度甚至超过了出兵救虞以及赈灾之时。

古清华大怒,下旨吏部和户部想法子摆平此事,刘承钟和刘嘉如实回禀,亦无可奈何,众商家众口一词,都或者说是制盐工艺出了问题,或者说劳力不足,或者说卤水成分突然发生变化等等,天灾**无所不有,一味采用“拖”字诀,他们也很难办,何况,在背后撑腰的还是素有名望的郑氏,而王氏、崔氏又与郑氏同气连枝,他们共同的背后,又是议政王……

表面看来一件简简单单的商事实际上盘根错节、扑朔迷离,复杂极了。

朝中大臣们无不人心惶惶,这一回,倒是不少人晚上睡不着觉,诚心诚意想要给古清华想个法子,可是,根本无可突破。原因很简单,所有牵涉其中的人,他们都惹不起。

万般无奈之下,刘承钟甚至暗示古清华,朝廷要不要派人跟盐商代表们坐下来好好谈判谈判,一起商议解决之道。

古清华瞪着他,所谓“商议解决之道”他说得太委婉,实际上不就是朝廷向盐商屈服吗?盐商的最后一层背后是议政王,她古清华岂能低这个头?

古清华强忍着戳穿这一层窗户纸的冲动,冷冰冰睨着他道:“怎么?刘爱卿此时倒不说顾及朝廷的脸面、朕的体面了?”

刘承钟顿时涨红了脸,讪讪无言。

古清华召见苏浚,二人在书房里商量了一天,第二天,古清华便召见刘嘉、刘承钟问话,依旧让苏浚躲在屏风后边听壁角。

古清华懒得跟他们废话,开口便问:“朕查过我朝食货志盐法,开国初期食盐不是由朝廷设盐官管理的吗?怎么会落到区区商人手里?”

刘嘉与刘承钟相视一眼,想了想,刘嘉便上前两步奏道:“回陛下话,陛下既查过食货志,想必也知,显宗年间,私盐盛行,而盐法败坏,官盐无行,盐官腐朽贪污渎职的比任何官吏更甚,这里头问题太大,查也查不清,后来,显宗皇帝便索性将盐道转让商人运营,签订了协议之后,每年盐商们由各大产地商会代表在户部领取盐引,凭盐引缴纳相应费用,一切生产运营自便。”

古清华忍不住轻哼了一声,不用说,那些盐商们说是凭盐引生产,但实际上,他们真的是领取了多少盐引仅生产多少食盐吗?傻子才会这么老实!也难怪郑氏敢第一个公然跳出来叫板,腰杆子硬、财大气粗嘛!

“私盐历朝所禁,显宗年间,怎会任由私盐运营与官盐竞争?”古清华又问。

刘嘉眼神有些心虚的下意识别了开去,片刻方道:“这个,微臣也不甚清楚。微臣只知,当时私营盐商们是花了银子跟朝廷买了这么一项生意,因有许多小地方,交通不便,运转成本太高朝廷难以顾及,所以便准许盐商接手这一部分生意,后来,后来盐商势力渐渐变大,就——”

刘嘉不敢说,其实当时是显宗皇帝急需钱,也是迫不得已才跟盐商们做了这笔交易的。这中间起了巨大推波助澜作用的便是刘嘉上溯三任的老前辈尚书大人,刘嘉更不会提。没有人那么傻,揭一个故去多年的老上司的旧账,这种行为在官场上是非常为人所不齿的。

古清华听到这里需要的信息已经都得到了。盐商们是自己创业打山头,当然肯吃苦耐劳,踏踏实实,踩着这山,望着那山。盐官们呢?那是躺在白花花的银子上睡大觉,谁不是忙着搂钱而去操心?此消彼长,一方一点点侵占,一方一点点后退,时间一长,造成个什么局面根本不需要人说。

“这么说,盐道原先本就是由朝廷管辖的?”古清华吐了口气,缓缓说道。

刘嘉仿佛意识到了她想做什么,脸色一变,急道:“陛下,此事,陛下可要三思啊!”

“陛下切不可意气用事!”刘承钟也道。

“哼!”古清华冷笑,道:“他们都已经骑到脖子上了,朕还要怎么三思?何况,此事若不一次性从根本上解决,往后他们再这么动不动就这么摆朕一道,朕该如何?”

二人沉默,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古清华说的不错,斩草不除根那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最终很可能焦头烂额疲于奔命而不见成效。可是,要动郑氏又谈何容易?现在市场已经一片混乱了,动了郑氏恐慌更甚,新旧权力交接的过程中,食盐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供应?谁也不敢说。

朝臣们已经无人不知古清华一听得臣下支支吾吾接下去便是“这个尚书你是怎么当的!”这句话,是以刘承钟想也没想忙应了下来。

“如果此时要派遣精于盐道、品行端庄的盐官上任,你那里可有人选?”古清华横蛮的当他们已经同意了自己的决定,眼光一射,直截了当向刘承钟问。

刘承钟顿时有种锋芒在背的感觉,唯有支支吾吾左顾右盼化解这份如泰山压顶般的压力。

“说话!有,还是没有!”古清华却没打算让他打太极,一句明显带着不耐烦的低喝,将刘承钟惊得身子一僵,嘴里下意识便回道:“回陛下话,盐官早已不设,精于盐道的官员甚难挑选,品行端庄的人选却是足够,实在不行,臣亲自负责此事,边做边学,料想要不了多久,新官上任便也熟悉了!”

第71章 召臣工秘密议事(下)

朝臣们已经无人不知古清华一听得臣下支支吾吾接下去便是“这个尚书你是怎么当的!”这句话,是以刘承钟想也没想忙应了下来。

古清华顿时露出笑容,颔首道:“很好,那么你回去便将名单拟来,盐官设置按显宗之前层级规模设置,下层书吏之类的办事小员暂且不管,先把关键位置人选给朕拟好了!此事,不许走漏半点风声!”古清华说着眼神一凛,扫过二人,冷冷道:“此事只有咱们三人知晓,倘若走漏了风声,不管是你们其中之一还是两人全部泄密,你们俩都是一样的罪!至于是什么罪——哼!可听明白了?”

两人心头均是一突,下意识相视,忙垂首称是,除了自己保守秘密,还得彼此监视对方,女帝陛下果真半点也不肯消停啊!

“陛下,不知陛下需要微臣做什么?”见吩咐完了刘承钟,刘嘉暗叹一声,索性老老实实主动请示。反正,既然来了,不会光听这几句训。

“你要做的有两件事,第一,想个法子尽快让食盐上市,恢复正常供应,安抚百姓恐慌之情;第二,”古清华眼神突的凌厉起来,缓缓道:“将这三年来朝廷发出的所有盐引、各地盐商们食盐产销账本想法子给朕弄来!”

刘嘉心头一颤,仅凭盐引与食盐实际销售量不符这一条,便是大罪,古清华果然是半点退路都没打算给他们留!

“盐引账本户部都有存根,微臣回去即刻亲自带人寻出来,后日便可交予陛下。大盐商们食盐产销量也不难查,微臣定当尽力。”刘嘉忙表明态度:一定亲自带着心腹下属进行此事,绝不泄密。然后,望了古清华一眼,有些为难道:“可是,可是微臣——也无法恢复食盐正常供应,还请陛下明示。”

古清华心头忍不住又是火起,指望他们分忧,果然是太困难的一件事,如果不是**不得干政的祖训摆在那里,她早就将苏浚推上朝堂了!

古清华缓缓舒了口气,调整调整自己的情绪,凝着刘嘉徐徐引导道:“西南边陲,不是与蜀国重镇衍都很近吗?”

刘嘉和刘承钟情不自禁皆是一声低呼。

蜀国食盐十之六七产自衍都,衍都与息国相隔不超过百里,如果向蜀国求助,从衍都买进食盐,虽然不能彻底解决国内食盐短缺,起码可以平复国内的恐慌形式,起到安定人心的效果,而且,也能够让古清华腾出足够的时间来与郑氏对决。既然可以向蜀国求助,那么理所当然也可以向樊国求助,有这两国伸出援手,度过眼前难关还是可以的!

这是古清华和苏浚商量出来的结果之一。

可是,古清华却分明感觉到,刘嘉和刘承钟似乎不是那么赞同。

“两位卿家,此事可行?”古清华问。

刘嘉呆了呆,勉强道:“陛下,不如,向樊国求助岂非一样——”

“一样?”古清华嗤笑,眼珠子转了转瞟着他,也不说话。樊国产盐重镇与息国距离远了不是一点两点,而且樊国在息国南边,崇山峻岭层层阻隔,距离息国人烟繁盛之城镇更远,求一个心理上的安慰尚可,若说救急,怎么合适!

“……”刘嘉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只是站着发呆,好半响,方大着胆子道:“陛下或许不知,十几年前,先帝,先帝在时,我朝便已与蜀国断交,两国之间这些年虽然没有发生什么冲突,但是却早已没有来往了,就连往来商旅交易,亦早已停止,此时突然间向蜀国求助,微臣恐怕——”

古清华听罢一怔,这件事苏浚也跟她说过,不过当时她不以为意,没想到,竟然严重到此程度,也奇怪到此程度。

她有些疑惑抬起头,向刘嘉道:“当年玉碎之战,蜀王不是还出兵相助了吗?后来到底发生了何事,以至双方弄到如此地步?”

刘嘉苦笑着摇摇头,双手微摊:“陛下,此事微臣也不知。”古凤倾自打情场失意之后,脾气变得相当古怪,杀伐决断毫不手软、不容置疑,一直都是她怎么说下边怎么做,谁敢去问为什么?

古清华沉思一阵,以不容商量的语气道:“无论如何也得试一试,刘爱卿,这件事关系重大,你可要尽心了!两国虽然无交往,但也没有交恶,以朕看来,未必不无希望!”她身子微微前倾,语重心长温言鼓励道:“这事办成了,朕绝不会忘了你的功劳!”

“是,陛下!微臣尽量一试,后日便赶往蜀国。”刘嘉精神一振,终于答应了下来。

古清华点点头,道:“后日在西郊禄山脚下,朕会派人在那等你,与你同去,好助一臂之力。”

“如此甚好!陛下圣明!”刘嘉心底一块石头顿时落地。有人一起分担责任,何乐而不为?

古清华瞟了他一眼,瞟得他注意到了,有些讪讪的垂下头的,暗暗警惕自己,下次切不可表现得如此明显了!

古清华肚子里哪有不明白的,略有些不快,手一挥:“下去做事吧!有什么要禀报的尽管进宫。”

“是,陛下!”刘嘉、刘承钟同时松懈了精神,齐齐拜辞,忙忙退了出去。

“苏浚,”古清华望着那二人倒退着出去的方向,淡淡道:“后天,你随刘嘉一起去一趟蜀国,此事,朕恐怕他做不来。”

“是,陛下。”苏浚从屏风后徐徐出来,拱手施礼领命,眼底却不自觉泛过淡淡的忧伤。她到底是不那么信任他了,不然,又何必搭上一个刘嘉一道前往?表面上是他从旁协助刘嘉,可实际上,还不是刘嘉监视他?

“你可耳闻十几年前先帝与蜀国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怎么会弄成这般局面?”古清华不禁细问。

两国紧邻接壤,且十几年前一场大战,一方不要报酬,不计付出的为另一方出兵解围,不想,莫名其妙就成了这般局面,细想想,怎么想怎么叫人疑惑。

古清华半响听不到回答,不由好奇转头一看,见苏浚正神魂出窍的瞅着前方发呆,她微微蹙眉,有些不高兴抬高了声音:“苏浚?”

“啊?”苏浚恍然回神,忙敛敛心神,道:“陛下,何事?”

古清华疲惫极了,没有精神再重复一遍,见他如此也猜到三两分他在想什么,她无声一叹,摆摆手,道:“没什么了,你下去准备准备,后天随刘嘉上路吧!恩,让墨雨留下假扮你,朕与皇夫会好生掩护,但愿你们一路平安顺利,早早归来!”

“是,陛下,臣夫定不辱使命!”苏浚垂着头,声音有些暗哑低沉。

一个心底有些过意不去,一个怏怏郁闷,一时间,两人都有些不自在,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两相望,却只能默默无言。

第72章 整盐市女帝发威

苏浚和刘嘉果然没有让古清华失望,当月月底,蜀国大批食盐即将以赊借方式进入息国市场的消息便已在息国各大城镇迅速传开,百姓们恐慌的心里一下子便有了底,不再像先前那般忧虑、提心吊胆。

十一月初,第一批食盐经衍都运入息国西南边境三座重镇安湟、雍州、简州,由已经在全国各大重镇州府设置的盐官按各区县、各户人口多寡分卖食盐。同时,第二批、第三批食盐陆续启程,经西南重镇快马运至息国其余各地,而樊国那边也表明了姿态,第一批食盐已经在路上,很快也将到达息国,进入息国市场。

因食盐奇缺造成的全国范围内的恐慌,至此正式告一段落。

息国国内诸盐商们见此状况,也不免心里着火,一下子没底着急起来……

虽然盐商们受着代表郑氏家族的“裕昌号”在背后操纵,唯其马首是瞻。但是,在此事件上并不能保证个个齐心,尤其是那些小盐商们和受了古清华嘉奖许了出身的大商人们。

小盐商们家底子薄,比不得大户们财大气粗,一个多月不开张,收入是零,日常开销却没有因此减少一分半文。当初一是受了裕昌号掌柜威逼胁迫不敢不从;二是裕昌号给了很明显的暗示许诺,事成之后,他们将会得到更加丰厚的利润;双管齐下,再加上从众心理,小盐商们纷纷答应了响应裕昌号的行动,一直坚持至此。

受过古清华恩惠的大商户呢?并非真心响应裕昌号,只是深谙裕昌号背后是何种势力,并不敢轻举妄动,不得已从了,其实时时刻刻在准备着反扑。

时间一晃过去了一个半月,裕昌号原本期望的局面并未出现,有了蜀国和樊国的支持,混乱的市场,恐慌的百姓生活很快又走入了正轨。小商贩们望眼欲穿,却等来了这样一个结局。眼看着有出无进,利润流入了外人口袋,哪个心里好受?

于是怨言四起,不知谁带的头,背着裕昌号,悄悄的开始了食盐生产、销售,一传十、十传百,支持古清华的大商户们看到古清华这一手,顿时明白了她决不妥协的决心,亦暗中挑拨、支持小盐商们,于是,裕昌号更加控制不住局面!

然而,这仅仅不过是个开始。

原本口口声声宣称是为了救急而临时设立的盐官摇身一变,变成了专职管理一方食盐产销的常设国家公务员,大字报一贴出,无异一颗重磅炸弹,将整个盐市乃至整个商场炸得地动山摇!

盐商们沸腾了!不仅仅是下层小盐商们,便是那些颇有一方实力的中、大盐商们也不禁慌了神,铺天盖地的谩骂怨言诅咒席卷而来,几乎要将裕昌号湮灭。

不少裕昌号铺子半夜里不是着了火就是挨一通打砸,或者一大早打开门发现门口吊着两只死老鼠。心怀怨愤的商人们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如果朝廷重新将食盐产销权力收回,对他们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

可是,此事他们却怪不得朝廷半分,如果不是裕昌号闹事,朝廷又何尝不愿意彼此相安无事,又怎么会想到设置盐官,将盐权收回?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对裕昌号的愤怒一时之间达到了极致!以致于裕昌号的掌柜伙计们走在路上都得警惕的左看右看、躲躲闪闪,生怕一个不留神被人用麻袋当头一套,然后黑天黑地挨一顿好打。许多胆小的,宁可不要工钱,也要辞职跑路!

自然而然,盐市的危机被彻彻底底的消除,气愤难当的盐商们哪里还顾什么同行之谊、管什么马首是瞻?一时间食盐大量上市,供应充足,完全不再需要外邦的支持。

而且,价钱也压得极低。盐商们这是在向朝廷表明悔过的姿态,情愿亏本出售食盐,只求朝廷原谅原先的冲动,不要将食盐销售权收回。

盐商集团背后的郑氏,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也已是暗波汹涌。

郑氏主要领导者及裕昌号有分量的几位大掌柜齐聚一堂,开始了有史以来第一次沉闷抑郁的会议。一个半月前的那种嚣张、意气风发、信心十足、雄心勃勃的气氛荡然无存,人人面色凝重,眉头紧蹙,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精神气儿。

人人心乱如麻,魂不守舍,但不约而同都残酷而清醒的认识到了一点:跟朝廷作对,没有好下场!

还没等郑氏一族商量出两全其美的对策来,古清华那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始了对裕昌号的打压,对外公布裕昌号不按朝廷派发盐引滥制私卖食盐的凭据,以偷税漏税、藐视朝廷之罪,同时将所有裕昌号盐铺、盐产地作坊全部停业查封,普通从业人员就地解散!分号掌柜们却被官府押去问话,事情到了这一步,不必上刑,各人全都招了,将此次食盐风波乃裕昌号暗中筹划之事一五一十全部供了出来!

此消息一传出,众皆哗然。百姓们无不痛骂裕昌号不安好心,害人不浅。古清华大怒,顺应民意,将裕昌号彻彻底底的抄了,筹划这次变故的核心人物统统判了罪,或坐监,或流放,或打板子,或罚银子,毫不容情。

赫赫扬扬将近百年的裕昌号势如山崩,自此,永远的退出了息国的舞台。

与此同时,古清华又十分体谅的宣布,此次变故乃裕昌号心怀叵测而至,她相信其余商家绝大部分是受了财大势大的裕昌号胁迫威逼而参与,只要今后遵纪守法,老实本分,便不做追究,如若将来再有犯的,便要新账旧账一起算!

此告示一出,无数人暗中松了口气,无不颂扬陛下英明,原本因人心惶惶而欲起的市场波澜顿时消逝于无形。

此时,古清华便派出钦差至全国三大食盐产地,与盐商代表们商议,要将食盐产销权收归朝廷。众盐商们才刚刚得她放过一马,对她的要求哪里敢有半个不字?心里割了肉一般心疼,嘴里却众口一词全部答应了。

何况,古清华并非断了他们的活路。新盐法除了对旧盐法、税收、管理制度等进行了整合与优化,还有主要三个方面:一是凭官府派发盐引销售食盐,盐引之法重新按等级设定,这实际上对最底层也是数量最多的小盐商们基本没有什么影响,她要控制的,只是一家做大,把持市场;二是在全国范围内划出了十一处产量最大、盐质最好的盐场,由官府派遣盐官直接管辖,按每年分配的盐引进行食盐生产与销售;三是私盐作坊按府、州、县划分营业额,每家私盐作坊每年产量最大不得超过各地规定的产量上限,已有超过产量的私盐作坊逐年减少产量,三年之内需将产量减少到国家规定允许的范围之内。

如此一理,整个盐市焕然一新,规规矩矩。大盐商们有不少是需要每年减少产量的,心里虽然郁闷,但一想到裕昌号的下场,心里又平衡了些。

古清华趁机又将受过自己恩惠、亲近自己的大商户们扶持了一把,暗示、鼓励他们以盐市为基础,大力发展,逐步渗透其他行业,彻底打破四大家族的垄断地位。

经过这次风波,古清华算是深深认识到了大财阀掌控一方经济的危害有多大,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并不是不可能的。这一次是郑氏小看了她,而且侥幸有蜀国帮忙,才得以有惊无险的度过,若是下次,某某氏又闹个粮市、油市什么的风波出来,她该怎么办?

最好的办法,便是防患于未然,彻底打破任何可能的垄断与一家坐大!国家的经济命脉,她要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郑氏元气大伤。崔氏、王氏学了乖,悄悄的将原本抬价的货物恢复了常价。此事,连带议政王都郁郁不乐。可他也毫无办法,古清华几乎每一步都是后发制人,先有了裕昌号的错,方有她的对策,无论从律法还是民意来说,她的所作所为均称得上正义的一方。

但是,令议政王郁闷忧心的不仅仅是这个,更让他不安的是,三大家族对他的态度,起了微妙的变化。

原本的他,是无所不能、说一不二的,可是这一场明争暗斗,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三大家族不得不重新审视他的能耐。虽不明说,但各家核心人物难免在心底权衡,是不是,应该重新选择站队了……

站错队,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在重新排队这件事上,最着急的是郑氏,其中的原因毋需说明太多。第一个需要表态的,就是他们,但是还不能做得太明显直白,毕竟这次盐市大风波,倒下的是裕昌号,并没有牵扯到郑氏。但郑氏相信,他们的陛下实际上不可能不知道裕昌号与郑氏的关系!

明明知晓却不点破,她到底在作何打算?

郑氏人还在做分析猜测,十一月末某天黄昏,郑氏清河老宅却迎来一队来自翟凤城的使者与禁卫,红袍皂靴、头戴簪花高帽的使者下轿,胸前恭恭敬敬捧着的,是盛放圣旨的明黄金龙扁盒……

郑氏人大惊失色,慌忙大开中门,设供案,奉香炉,点御香,上上下下二百来号人口跪在院中,由当家人率领着,强忍突突剧烈的心跳,恭聆圣意。

此时,夕阳西下,天边一片金光锦绣,金色的光芒余辉灿烂,笼罩着乌压压一地的人身,将身影拖得老长、老长……

第73章 赦罪过郑氏感铭(上)

古清华并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尤其是与议政王经过这么多轮你死我活的斗争之后。

一开始,她就抱着杀鸡给猴看、将郑氏一举歼灭连根拔起的目的筹划反攻。当苏浚和刘嘉在蜀国积极开展外交活动、刘承钟积极选拔培训合格盐官、地方心腹与商户积极搜查郑氏与裕昌号违法犯罪的证据时,古清华也基本制定好了如何将郑氏一网打尽的计划。

她要一举拿下郑氏,让其余三家和议政王都好好看看,也让那态度暧昧不明的“二皇姐”好好看看她捍卫权力的决心。

孰料,湘琳非常坚决的反对她歼灭郑氏的计划。

古清华不禁有些恼火:郑氏都这般欺负到头上来了,她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她还做什么皇帝!

在以往,她和湘琳就某件事的看法也不是没有过不同,有时,甚至是完全相悖的。毕竟嘛,两人成长的时代背景、环境都不同,思想上的差距抵得上几条东非大裂谷!两人的争执最终总是以她获胜告终,湘琳虽然对她处理事情的方法、思维十分困惑,不解,但最终仍是勉强服从于她了,而且最终的效果也还是不错的。

可是这一次,湘琳反对的态度异常坚决。

几番争执下来没个结果,古清华便不再言语。湘琳见她如此,轻叹一声,道:“陛下,奴婢明白陛下杀鸡给猴看的心思,可是这心思用在此处并不恰当!如果,陛下不想把王氏、崔氏推入慕老贼阵营的话!”

古清华一怔,随即心内一惊,继而不由得拭了一把冷汗!如果没有湘琳提点,她差点犯下了无可挽回的大错!

她只顾着自己气愤难耐,一时把持不住,差点失去了一个君王时时刻刻都应该保持的冷静。

不错,灭了郑氏确实可以给议政王一个狠狠的打击,可以痛痛快快的出了这口气,可是之后呢?之后怎么办!

之后,博陵崔氏、赵郡王氏兔死狐悲,生怕步郑氏后尘,也许将从此铤而走险死心塌地投入议政王阵营,对她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而其他商人们看到郑氏如此下场,虽会对她产生敬畏之情,可是“敬畏”又如何比得上“敬服”呢?而且,郑氏好说歹说乃开国功臣,世世代代享受殊荣,落到灭族的下场,即使身为君王她所作所为挑不出错,也必名声受损,令朝臣及天下儒生寒心。

灭掉郑氏,对她来说,实实是坏处大于好处。既然如此,她为何不以宽大的胸怀,博大的气度来谅解郑氏呢?横竖,经此一战,郑氏实质上已如同拔了牙的老虎,对她而言绝不存在任何的危险,留着她们彰显为君之德,有何不好?

古清华想通之后,望着湘琳笑了笑,湘琳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比她更懂这个时代的游戏规则。好险,她便犯了规!犯了规,势必要付出代价!

看到她的眼神,湘琳明白她已经想通。

“湘琳,幸亏你提醒了我,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