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浚没料到她会说的这么直白,顿时喉头一梗,目光直直的瞪着她,下一秒。就把她紧紧拥抱在怀中,紧得古清华几近窒息。

“陛下。”苏浚俯身,下巴在她头顶秀发不住磨蹭,他的声音低而沉,“对不起,是臣夫暴躁了!可是臣夫,臣夫实在看不得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臣夫心里堵得不像样!臣夫——”

“苏浚!”古清华身子一震,猛然挣开了他的怀抱。眼看进入了决战阶段,她不能,不可以在微不显眼的地方露出破绽。不能允许一丝一毫不必要的变数。苏浚的这种情绪,就是一个不安定因素!

“苏浚,你——”古清华敛正了神色,正欲告诫一番,苏浚突然抬手,轻轻捂住她的唇,他温柔的凝视着她,低笑道:“陛下。臣夫知您要说什么!放心,臣夫不是那种不顾大局的人,也不会随随便便乱了心绪不受控制。臣夫只要您答应一件事,无论,无论您答应或者不答应,臣夫都会帮您!如果您答应,我苏浚从此再无所求。如果,您不答应。臣夫也不会勉强,那么。只好请求您再答应臣夫一件事,成吗?

“呃?”古清华诧异的瞪大了眼,一双水汪汪的杏目流淌的尽是困惑,她不禁蹙眉:苏浚这小子也开始学坏了,说话三弯两绕的,是为了显得自己有学问么?

苏浚见她眼珠子转了转,眨了眨眼瞪着自己有些好笑,忍不住轻轻在她脸颊上捏了一把,没有让她的困惑持续太久,他郑重道:“清儿,一生一世,你只是我的,是我苏浚一个人的,好么?”

古清华不禁心头一松,嘴角微微一动笑意隐现,绕了那么大弯子的话,竟然,只是为了这一句?古清华不禁抬眼细细的凝视他,这个傻瓜,两人相处了这么久,他难道一点儿都不了解她吗?她如果想要别的男人,何至于等到现在?别的不说,邵卿,无论放到哪里,都是一个堪为良配的佼佼者。

苏浚被她似笑非笑、肆无忌惮的目光盯着有些发憷,他脸色微变而复,身子却是不易察觉的抖了抖。她是帝王,他的要求,也许过了些吧?可他喜欢她,真真切切的喜欢,于是就想拥有得多一点,再多一点,直到完完全全的独自拥有!他不愿意、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与别人分享她,哪怕她是皇帝,也不行!

“如果,朕不答应呢?”古清华长密柔软的眼睫毛轻轻抖了抖,像两扇小小的门帘覆盖着明亮的双眸。她垂着眼,他看不见她眸中狡黠顽皮、波光耸动的笑意,只听到她半真半假玩味的声调带出来的这句问话。

苏浚脸色一白,心像是挨了重重一击,他握成拳的手紧了紧,缓缓顺了胸口凝滞的气息,一字一字说得平静而涩然:“那么,在这场斗争结束后,如果臣夫还有命在,求陛下放臣夫出宫。从此,再不相见!”

古清华听他说得咬牙切齿的悲壮苍凉,忍不住又好笑又好气、又怜又爱又心疼,她“扑哧”轻轻一笑,调侃着笑问道:“那,你是不是该学苏大将军,为朕守住北境呢?”

“……”苏浚心头一梗,万万没料到她会这么问,下意识抬头,只见眼前一张吟吟笑脸灿若桃花,水汪汪的杏核眼更是流淌着千万般柔情蜜意,他一下子目瞪口呆,怔怔道:“清儿……”

“你,你真是个傻子!”古清华脸上一红,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主动揽着他的脖子,头埋在他的胸前,闷声道:“苏浚,朕从来就没想过,除了你,还要别人!”

“真的!”苏浚只觉耳朵里嗡嗡一阵眩晕般得幻听,层层叠叠在脑海中叠出千百层的幻影漩涡来,将他的意识不住的往里面绞啊绞,绞得他顿时有一种恍恍惚惚的不真实的感觉。

“清儿,你真是这么想?真是这么想!”苏浚又惊又喜,急不可耐一把扳住她的双肩,墨玉般温润的眸子此刻沾满了火山喷薄的炙热,令人不敢直视。

古清华抬起右手,紧紧搭在他的手背上,郑重道:“苏浚,朕一直都这么想,古清华一生一世,只会有一个皇夫,只会是你!”

“清儿!”苏浚眼中浓浓的喜悦喷薄而出,他扬起大大的笑容,一把将她搂在怀中低下头就要去寻她的唇,古清华却轻轻推了推他,道:“朕跟你一样的要求,如果有一天,你有了别的女人,那么——”

“不会!”苏浚立刻打断她,不容置疑道:“我苏浚此生,只有清儿一个!无论什么,都不能改变!”

“无论什么,这句话,这句话的变数,是很大很大的,苏浚,莫要轻易说这样的话!”古清华却是心头一动。

苏浚眉毛高挑,自信满满笑道:“我既敢说,就做得到!无论什么,都不能改变,苏浚此生,只要清儿一个人!”

古清华再也不说什么,紧紧的回抱着他,依偎在他的胸膛,鼻腔中,胸腔中,酸酸涩涩,又甜甜蜜蜜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满得有点难受,有那么幸福。

苏浚温热中带着丝丝凉意的唇缓缓找了下来,轻轻吻住那一点娇艳红润如花瓣的樱唇,辗转吸吮,缠绵不休。古清华主动迎合着,任由他肆意爱抚,身子一寸一寸的软下去。人比花娇,有花堪折,直须折……

这一晚苏浚没离开光梁宫,欢好之后,二人各自沐浴,然后便一起上床就寝。自那刻之后,他的目光粘着她甩也甩不开,看得古清华有些恼羞成怒,索性闭上眼睛不理他,朦朦胧胧的烛光隔着帐幔透进来的光线愈加朦胧,可他那炙热含着笑意的目光依然如影随形,古清华闭着眼睛仍能感觉到。她索性翻了个身,将后背给他,来个眼不见心不烦。苏浚低低闷笑,贴着她背后紧紧揽着她柔软馨香的身体,在她后颈窝低低道:“睡吧,清儿……”

第二天,女帝陛下微服体察下情之事迅速传遍整个营区,朝臣们虽然觉得有些意外,可也没有多大的反应。毕竟这儿是御苑,陛下高兴了出来走走也是很正常的,就连御史都没有当成一件要紧事上本,苦口婆心进谏保重龙体、君主不处危地之类的话。

可年轻人就不同了!一提起女帝陛下兴致勃勃、斗志昂扬,情绪沸腾得像一锅烧开的滚水,绘声绘色,热烈的讨论着陛下的风采和气度、她临去时那一番鼓舞,少不得还有美丽的容貌,尤其是有幸跟陛下坐在一处,相谈甚欢的于承嗣、于承礼、秦昭等人更是成为众人谈话的中心人物,走到哪都是一堆人围上来,七嘴八舌的询问陛下跟他们说了些什么,陛下什么态度,和蔼不和蔼,有没有对他们笑云云。

众人恨不得立刻就到了狩猎的时刻好在陛下面前表现,获得陛下青睐!个别心思灵活的,已经懂得利用仅剩的今天的时间抓紧练习,一遍遍擦拭着弓箭佩剑,检查坐骑配置。而那些头晚错过一瞻陛下风采的人,听得懊恼后悔不已,为不得一睹陛下风姿而深感遗憾!看着别人说得眉飞色舞,淡淡失落的同时又暗自鼓舞振奋:明日的围场上,一定要技压一筹,好好表现!争取在陛下面前露个脸!

第162章 设重赏观看围猎

围猎还未开始,就已经充满了浓浓的竞争味道,火热的氛围令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一呼一吸都能感觉得到。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当又一个白日来临时,就到了举行围猎活动的日子了。

照例,古清华盛装而出,在銮仪卫、司仪司礼、文武官员及侧皇夫苏浚的簇拥下登上了鸿台——历代皇帝观看亲贵、精兵们狩猎厮杀的高台。

原本,正皇夫邵卿、侧皇夫慕天南理应也陪侍左右,只是邵卿心灰意冷,没有这般心肠,便借故没来;慕天南则是识趣,料知她必不喜自己在旁,于是也告了假,索性落得在行宫中自在。

鸿台建在御苑行宫往西二十多里外一座叫做镜栾山的山顶之上,镜栾山巍峨矗立,朗阔高耸,在延绵的群峰中顿显鹤立鸡群,山脊宽阔,山顶偏又有一大片平地,正适宜建高台观猎。

站在鸿台之上望去,西北面草木繁盛、辽阔悠长的山谷一览无余,而山谷中,正是狩猎的中心地带。只要古清华一声令下,看守的官兵们便将早已被追赶围拢在附近山谷的野兽飞禽敲锣打鼓赶如狩猎的山谷中,任人追逐猎杀。

息国天子狩猎之制,头一日下场的是亲贵王公及朝中要员的青年子弟们,皇帝可以借此考察他们的弓马武艺;次日下场的是羽林军侍卫与挑选出来的精兵勇士们,目的也是供皇帝挑选其中佼佼者;第三日,帝王方亲自下场,并可挑选头两日看中的人才在身边陪驾——这是所有人都引以为傲的殊荣。

所以,今日的亲贵青年子弟们,身上的热血格外沸腾。心思格外炙热。

一清早,古清华便起身,沐浴净手,焚香向天祷告,然后,换了骑装在銮仪卫诸臣的簇拥下骑马往镜栾山方向驶去。在镜栾山脚下的小行宫稍作休息。换了一袭火红的深衣。五彩丝线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与展翅翱翔九天的凤凰,大袖长袍,交领处金线钩边,流云如意纹交汇如水流延绵不绝。外罩同样火红的披风,却是金丝银线绣作繁复的飞龙祥云图,头上是点翠金凤冠。有五凤交错盘旋其上,或引颈向天,或展翅欲翔。或回首凝眸,口衔滴珠,栩栩如生,珠翠泠泠,金彩辉煌,几近齐眉的一溜金丝流苏一动一摇,愈衬得额宽目明。威仪无限。

改乘八人小轿缓缓上山,按品大妆的亲贵大臣们或乘轿或骑马或步行。缓缓随在御轿之后,羽林军士紧随而行,防卫得密不透风。

蜿蜒的人群先是登上了山体东南面半山腰的一处平台小鸿台,小鸿台面向东南而建,京砖铺地,汉白玉雕镂栏杆,俯瞰而下,是一片阔朗的广场,整装待发的狩猎者们在此集合,接受女帝陛下最后一次检阅。

小鸿台地方虽也不小,但仍不足以容纳下庞大的随行队伍,因此大部分人原地休息,除了天子亲兵之外,随行而上的只有理亲王、承恩郡王、兵部尚书、大理寺卿、礼部尚书、殿阁大学士等有头有脸的官员。

古清华在湘琳、苏姑姑等扶持簇拥下,昂首挺胸,脚步威仪一步步向小鸿台前方走去,火红的身影与璀璨辉煌的金玉珠冠在明朗的阳光下格外光鲜夺目。她一出现,底下立刻响起一片响彻云霄的“万岁!万岁!万岁!”的呼喝声,年轻的声音格外嘹亮与充满朝气饱含激情,甲胄戎装,刀剑林立,骏马昂扬,触目令人心中火热,激荡的情绪霎时在血液中弥漫开来。这些,是大息的明天,是朝堂的新鲜血液,也是她古清华处心积虑谋筹的一股力量。

古清华微微一笑,高高扬起手臂向下挥了挥,一时,呼声更烈。青年们高高仰着头,热切追随的目光充满尊崇与痴敬,她又何尝不是他们心目中的明君?

古清华扭头,不知向身边吩咐了什么,两名身着宝蓝束袖圆领缎装的太监稳稳向前迈了几步,一人捧着乌木镶金托盘郑重托在胸前,一手轻轻将盖在上边的明黄缎子轻轻揭开,霎时,一片金光耀眼灿烂,铺着明黄软缎的盘中盛放着一柄尺余长的弯刀匕首,黄金刀鞘上流线似的镶嵌着祖母绿、红宝石、蓝宝石、猫儿眼、石榴石、珊瑚石、翡翠、珍珠等各色宝石,熠熠生辉,便是小鸿台下面瞧上来,也是一片的耀眼金光。

诸人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另一名太监手持拂尘抱在肘弯向肩后一甩,朗声道:“陛下有旨,今日拨得头筹者,封御前三等侍卫,赐红衣锦袍一件,赐西域进贡黄金匕首一把!”

“万岁!万岁!万岁!”银光闪闪处,人头涌动,人人高举着挥舞着拳头呼喝山响,无不明显显的表露了踌躇满志、跃跃欲试的心态。

赏赐难得,更难得的是这份万众瞩目的荣耀!一进羽林军就得到天子亲封御前三等侍卫,这样的荣耀有几人能得?更何况,还有堪称无价的匕首锦袍!

古清华微微颔首,在一片欢呼声为背景的山石画面中,头轻甩,凤冠珠翠泠泠颤晃,她干脆利落优雅转身,在众人簇拥护卫下缓缓离开小鸿台,登上御轿,继续往山顶的鸿台进发。

鸿台分为前后两部分,前半部分呈半月形,面向西北面的山谷,有雕镂繁复的大理石阑干环绕,后半部分是一个阔大的长方形广场,大块大块方形青砖拼接无缝,平整广坦,广场后方,还用娟纱绸缎搭建了一间用以小憩的空间,椅榻桌几瓶炉杯盏一应俱全,汝窑花罐中还插着刚刚盛开的百合,芳香淡雅。

广场周围早已站满了挎着腰刀虎视眈眈的羽林侍卫,见古清华一行上来,俱躬身整齐单膝跪下,俯首参拜,古清华扬扬手道声“平身!”脚步未停,向那半月形看台走去。随行官员銮仪卫宫人侍从们在先来的礼部专员引导下各自站到了各自的位置上,只有理亲王、承恩郡王等位高权重的亲近大臣得以随在古清华左右。

古清华玉手纤纤,轻轻抚上汉白玉阑干头雕琢得憨态可掬的石狮子上,仰首眺望远山,但见千山万峦延绵起伏,林木苍翠浓深似墨,深秋时节,更兼有绯红、殷黄、暗紫、橘橙各色树叶渲染点缀,一派如花似锦,反而比春日更多了几分凝重的绚烂。俯首向一眼望不到头的辽阔山谷望去,秋草铺呈,在秋风中摇摇晃晃,似无声,似有声,阳光下,一片的静谧。静谧中,却又隐含着寥寥的肃杀。

“很美的风景!”古清华微微一笑,轻轻抬手拂了拂额前的碎发,山风吹鼓着阔大的袖袍翩然如蝶起舞。承恩郡王置若罔闻,眉毛微微挑了挑。

“我大息江山万里如画,自是好风景!”理亲王却笑着附和了一声,于是引来承恩郡王一睨侧目。

“皇伯父所言甚是!”古清华呵呵笑道。

承恩郡王脸色微变,情不自禁向古清华和理亲王望了一眼,这是头一回,他亲耳听到古清华这么称呼从前他从未放在眼里的这个衰人。他心里情不自禁都酸酸涩涩的堵起来,不自禁的就想,算起来,他还是古清华嫡亲的舅公呢,古清华对他又何尝有过半丝半毫的尊敬?承恩郡王越想越堵,脸色绷得直直。

古清华和理亲王浑然不觉承恩郡王异样的表情和脸色,二人相视而笑,古清华又与苏浚盈盈一笑,扭头向司礼太监仰首笑道:“还等什么?这就开始吧!让朕好好瞧瞧咱们大息儿郎的风采!”

“是,陛下!”司礼太监恭声应答,随即转身,昂首挺胸向广场那边大声吩咐:“陛下有旨,狩猎开始!一展大息儿郎的风采!”

那厢,立刻响起响彻云霄的大喊声:“陛下有旨,狩猎开始!一展大息儿郎的风采!”嘹亮的声音从空旷的山谷间响起阵阵回声,来回激荡,鼓振耳膜。

随即,一声辽远而悠长的号角声在苍穹中响起,礼炮轰鸣声中,如雷的鼓声亦渐渐从附近山谷山腹中传来。万马嘶鸣奔腾,万人叫喊,刀剑铿锵,声如潮卷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古清华向下俯瞰,已经可以看到骑着骏马、仆从环绕亲贵子弟们背着箭囊挽着弓箭策马向着山谷中奔腾,腾起的阵阵尘雾无声诉说着即将来临的肃杀。

远处山谷中,已隐隐可见从两边山谷中放出、又被如雷的鼓声所惊起的飞禽走兽惊慌失措没命狂奔的身影。不时还有充满恐惧的鸟鸣兽叫声合着山谷间的回音传来。

古清华与苏浚相视一眼,二人俱是一笑。

古清华轻轻抬手,湘琳会意的从一旁小太监捧着的锦盒中将西洋传来的单筒望远镜取了奉与古清华。古清华接过,对准着山谷中瞧去,但见麋鹿、麂子、黄羊、山獭、野驴、野鸡、野兔、锦鸡、狐狸等大大小小的飞禽走兽没头没脑四处逃窜,四壁山谷中雷声似的鼓点震得它们晕头转向,身后的马蹄声、人的呼喝声、猎犬狂吠声如同火上浇油!

第163章 获重奖出乎意料

视野中,追逐猎物的青年子弟们已经渐渐在辽阔悠长的峡谷中分散,各自组成各自的小团队,纷纷搭弓射箭,射向惊慌失措的猎物。各家的箭头俱有标志,绝无混错的可能。

“好!好!我大息儿郎,果然英姿勃发,不让先人!”这热火朝天的场景令古清华也不禁热血沸腾、胸腔中充满起壮志豪情起来。

“陛下所言甚是,大息人才辈出,乃朝廷之福,陛下之福!”理亲王等都凑趣笑道。

“也是诸位爱卿之福,”古清华嫣然一笑,道:“有了接班人,诸位爱卿也不至于太过劳累了!”

“陛下所言极是!”这一回,附和得极干脆的只有理亲王,其余诸臣只是哼哼呵呵的含糊一笑。

古清华微微一笑,继续专心致志的瞧着下边追逐的猎场,兴致勃勃不时相问“穿银袍披风的小将是谁?”、“右边靠近凸起大山石那位黑衣小伙出自哪家?”诸如此类,刚才那句话就像是顺口而言似的。

瞧了有将近一个时辰,苏姑姑便上前轻声细语请她下去休息休息,喝口茶水。理亲王等也忙诚惶诚恐的直言“臣疏忽、臣有罪”之类的客气话,无一例外的请古清华下去休息。古清华便微笑着与苏浚转身,退回搭建的行帐歇息,吩咐众官员自便。

今日猎场,不过是个开头而已,瞧着处处花团锦绣,其实并无多少技术含量。这些亲贵子弟都是家里的宝贝,虽说骑射不错,但跟羽林军及上过战场、厮杀过的军士们比起来那可差得远了。

为了避免在猎场上出现意外,他们身旁素来被准许有老成勇武的家仆陪伴。只是因为后来不时发生勇武的家仆被君上看中然后夺人所爱留在身边的状况,故大家世族们自古清华祖父那时起就不太肯让杰出的家仆陪伴子弟下场。可是又担心子弟的安危,于是渐渐约定俗成,到了如今,放入山谷的都是鹿、羊之类没有什么攻击性的动物,熊、狼、虎、野猪等是绝不会出现的。

他们上场。更多的是一个象征性的过场。其实古清华心里早有了一本账内定谁谁该授予何职。至于堵住悠悠之口?她在心底暗暗好笑,三百多羽林侍卫以保卫安全的名义随行,他们想让谁博得头筹想让谁空手而归,其实并不是件太困难的事。

直到申时初。各世家子弟们才在仆从的簇拥下骑着马陆续出谷。

厮杀了大半天,对他们中间的绝大部分人来说,那是从来没有过的极限。狩猎时。因为受浓浓的氛围感染,很快就全身心的投入,追逐厮杀得不亦乐乎。身体神经完全感觉不到什么叫做“累”,此时停了下来,才感到浑身酸疼,胳膊都要抬不起来了,铺天盖地的疲惫感席卷而来,有的才发现自己的胳膊上或者腿上或者别的什么地方,竟还沾着血污或者撕裂口子划出淤痕。于是那疼痛就更深刻了几分。

好在,精神的支柱还在的。那一团如火的红衣,高高在上的身影,就是最好的强心剂,因此,所有亲贵子弟居然没有一个落下的,全部雄赳赳气昂昂,排列成队跪在镜栾山脚下的广场上。古清华,早已在广场东面靠着山壁的十二级台阶上的小平台安然落座,身后撑着明黄的华盖。

“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诸亲贵子弟们虽然疲惫,一见着陛下,想起那日晚间微服温和的陛下,一颗心禁不住又振奋起来,山呼万岁,群山摇撼。

“诸位平身!”古清华微微抬手,盈盈的笑着,清亮的声音如叮咚的清泉,又似春阳里湖面上拂来的暖风,令人每一处感官、每一个毛孔 舒展开来,熨熨贴贴。

“诸位好身手,朕在鸿台上,可谓大开眼界!大息有诸位这样的好儿郎,不愁国力不昌、兵力不盛!朕,心中甚慰!”古清华一扬首,笃定清亮的音调中透出的引以为傲的意味愈加打动着这一群热血沸腾的青年,无人心窝中不充满着暖融融的热血热意,都觉得这一日再苦再累,能够得到陛下这一句话,就什么也值了!

自古以来,女子,尤其是身处高位而又仪态优雅、风姿卓越、温和亲民的年轻女子,更容易获得人们的青睐亲近与崇敬,几句话便如痴如醉当她是心中的女神。

“陛下谬赞!臣等万不敢当!”

“陛下圣明!为陛下之臣子,亦是臣所幸!”

“陛下厚爱,臣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陛下万岁!万万岁!”

一时之间,现场的气氛热烈到无与伦比,众人纷纷叫着、嚷着、喊着,本就是热血青年,此时只觉得浑身血液都要沸腾!

老成的臣子们一个个目瞪口呆,面面相觑,傻了大半个人!只有承恩郡王不动声色阴测测的睨了古清华一眼,心中却也暗暗惊异于她拉拢人心的手腕。然后,少不得在心底咒骂她不要脸:有哪个君主——还是个年轻的女君主,这么不自重、不顾及自个的身份,当众大呼小叫!

“大家静一静!”礼部尚书于何时见场面热闹激烈得要掀翻半边天,又见古清华神色自若只管笑吟吟的瞧着下边,在理亲王连连猛使的眼色下,他不得不清清嗓子上前两步,挥了挥手臂扬声喝道:“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结果,还是古清华微笑着缓缓扬了扬手,示意大家静下来,现场的声音才渐渐的平复了下去,众人又恢复了先前规规矩矩列队而排的模样,但是可见,人人的眸子亮得似燃烧了一簇火苗。

“陛下,微臣请旨,请陛下派人清点各位公子的猎物。”于何时躬身拱手。

“准奏。”古清华微笑着点了点头,扭头瞧了刘忠明一眼,刘忠明会意,手微微一挥,使了个眼色,便有二十四名太监排成两列,与他一同随着于何时等礼部干事一同到广场外围清点战利品。

这亦是息国传承的规矩,让君主身边的侍从亲自点验猎物,一则为公平起见,二则表示君主的重视。实际上,猎物一堆堆的,早已由各人家的仆从检点清楚,并有清客幕僚之类的文书整整齐齐将战果统计抄在了纸上,小太监们只是检查一下数量对不对罢了。

不到两刻钟,于何时与刘忠明等返了回来,二人向前复旨,刘忠明率小太监规规矩矩退了下去,于何时却向古清华低声禀报着什么,又将誊抄的纸张记录献上。

古清华接过看了看,亦低声微笑着向于何时说了什么,于何时连连点头,仍旧接了记录,躬身自古清华面前退了下来。

二人一番互动,直看得下边各人心头突突直跳,眼睛都直了。尤其是自我感觉有望获得冠军的几人,更是手心里捏着一把汗。

于何时迈着稳稳的四方步上前,面向众青年在台阶边缘站定,清了清嗓子,悠悠稳稳的唱喝道:“奉陛下旨意,现宣布狩猎结果!”

先从第三等获奖名单念起,共有十二人,于何时自己的小儿子于承礼、理亲王的小儿子古元贺、刑部尚书之子廖宪亦赫然在内,封羽林军四品护卫,赐皇家御制弓箭一把;接着念第二等的名单,共有八人,齐宣、秦昭以及三名古氏子弟等亦在内,封羽林军四品护卫,赐银色铠甲一副、皇家御制弓箭一把;接下来,便是那万众瞩目的一等奖即将新鲜出炉了。

众人的心无不提到了嗓子眼,双目灼灼的盯着于何时。紧紧的盯着他的嘴,像要把他看穿。于何时顿时就感觉自己成了个刺猬,千疮百孔。一时之间,这位循规蹈矩在礼部干了几十年的老臣腿肚子竟然有点发抖,心脏有点发颤——年轻人的目光,太过火热、太过直接了,杀伤力——好大!

于何时觉得胸口被一股无形的压力强压而来,堵得发慌。他暗暗运气,好好的舒缓几下,方才板着脸故作镇定一字一字念着,他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是飘的:“黄羊十八只,野驴八头,麋鹿八头,山羊八只,麂子十三只,狐狸四只,野兔子三十三只,野鸡二十只……,共计获得猎物一百二十七只,此人是兵部尚书齐傲潭之子齐东来!”

众皆哗然,随即又点头轻叹,最有竞争能力的秦昭、齐宣意外只落得第二等,齐东来获得第一,当然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只是,大伙儿望着他,仍然要在心里念叨一句“他运气太好!”。此人没有什么出色的,一直是个默默无闻的存在,平日里在翟凤城社交圈中比一个影子还要没有存在感,是个提起了还有人要想半天才想到他是谁的,没想到,居然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在女帝陛下面前获得了这样大的脸面,将来,怕是走到哪里都会有人认得他了!

世事无常,无过于此。

齐东来却是一脸的愕然,似乎还有一闪而过的沮丧,在嫉妒得要将他扎出无数个窟窿的目光下一步一步越众而出,在台阶下跪倒俯首道:“臣,齐东来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164章 斗争渐现探知情

“免礼!”古清华笑吟吟,半开玩笑半认真微笑道:“抬起头来,让朕瞧瞧今日的冠军!大息箭术绝佳的儿郎!”

“臣,遵旨!”齐东来脸颊僵硬,缓缓抬起头来。他简直有点要哭出来的神气,当然,看在别人眼中,也可以看做是激动得过了头了。

齐东来心中已是叫了几百声苦,尤其是看到站在随驾诸臣中自己老爹惨白的脸色,更是心底一个哆嗦。

其实,他一直牢牢记得爹的吩咐,这个奖,他不想拿的,而且,他觉得狩猎场上人才济济,他本身又是个文武两面皆平平的人,压根没有胜算。爹叫他机灵点,千万别出了风头时,他还暗暗好笑,心想出风头这种事怎么可能会轮到他呢?

谁想,他不但稀里糊涂的出了风头,而且,还获得了千人嫉万人妒的女帝陛下亲口夸赞,他以后,可怎么活——

原来,爹果然是爹,爹未卜先知了!

“果然虎父无犬子,一表人才!”古清华向齐傲潭笑了笑。

“犬子侥幸,当不起陛下夸赞,微臣惶恐!”齐傲潭忙出列陪笑回话,暗暗跌足叫了一肚子苦。

他这些年表面上是跟承恩郡王走得很近,而且多年来从未有过什么违抗承恩郡王命令的行为,但是,他并不是铁杆的承恩郡王一党。尤其是几年前经过虞国那一丈后,他才突然意识到,承恩郡王不好惹,陛下也同样不好惹。

而他,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而已!不是没想过辞官,但是。他怕辞官了不得善终。从兵部尚书的位置上,哪有那么轻易能够成功而退的?他知道的太多!他只想平平静静的熬日子,等到陛下和承恩郡王两人真正分出个胜负来了之后,那时再来辞官,那样,他才可以真正的得以解脱。因为那时。他不会再成为谁心中的刺。

可是,古清华显然没给他机会。从前她就明里暗里逼他站过队,现在倒好,倒是不逼他了。直接把他儿子拉了过去!

如果,他的儿子是个文武双全、聪明过人的天之骄子,他不介意为儿子劈桥开路哪怕牺牲自己的性命。可问题是,他家儿子资质平平啊!连他都觉得应付吃力的人事,儿子就更不用说了!

听听陛下这些话。居然还当面再三的夸耀他,试想下边那些青年才俊们,哪个会福气?话说,连他自己听了都觉得不服气的。

古清华似仍嫌不够,竟在贴身宫女的扶持下笑吟吟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来到齐东来的面前。从单膝跪在自己身侧的小太监双手高高捧起的托盘中,轻轻将那柄镶嵌着各色珠宝流光溢彩。象征着最高荣誉的黄金匕首亲自交到了瞠目结舌的齐东来手里,不待于何时开口,自己扬声宣布:“封齐东来羽林军三等侍卫,赐黄金匕首一把,再赐锦袍一袭!”

齐东来微微张着嘴,傻得有点呆了。这一刻,其实他的心里还是有少许的雀跃和兴奋的。这么多人,只有他得到了这项殊荣,只有他,得到了女帝陛下亲手递与的赏赐!这份荣耀,就是爹也未必得到过吧?

“齐东来,还不谢恩!”于何时轻轻咳了一下,适时提醒。

齐东来如梦初醒,慌忙俯首在地,叩谢道:“臣,谢主隆恩!”

“平身吧!”古清华嫣然一笑,从容回至御榻落座。

于是宣布,晚上要命宫中御厨就着大家猎回来的野味好好准备,举行篝火晚宴,君臣同乐!

众人精神一振,齐齐跪拜领旨,山呼万岁。

一日的围猎活动,正式圆满落幕。而真正的角逐,才刚刚开始。

回到行宫,因为晚间尚要参加晚宴,古清华顾不得休息便忙着沐浴更衣,重新梳妆打扮,一边派人去告知邵卿和慕天南,晚宴上二人都务必要出席。

至晚,君臣同欢,尽兴而散,古清华回到寝宫时,已过了三更了。匆匆洗漱了,便披着外裳在灯下看今日送来的奏折。因与三位皇夫一道回宫,古清华也不便单独叫唤苏浚留下,便也让他回去了。此时,湘琳在一旁添茶倒水,眉目间似乎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忧愁,有些心不在焉。

古清华这才想起,好像,很久没有跟湘琳秉烛夜谈了。

古清华不禁有些不好意思,瞟了一眼闭着的红木雕花门,示意湘琳坐下,她还没开口问什么,湘琳眼神黯了黯,轻轻道:“陛下,这是要开始挑明了吗?”

古清华似是不解,瞪着眼有些疑惑的望着她。

湘琳悠悠道:“今日亲贵子弟狩猎,那慕臻也参加了,可是连个三等奖励陛下也没给他,陛下可是打定主意要跟慕家宣战了?”

古清华轻轻一笑,道:“今日狩猎场上,但凭真本事而已,他慕弘如的儿子自己不争气,他赖不到朕的身上!不过,你说的也没错,朕已经决定,要让他知晓,他慕弘如一个人说了算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所以,齐东来今日拔得头筹,也是必然的!”湘琳点点头。

“不错!”古清华冷笑道:“齐傲潭比刘嘉那条老狐狸还要滑溜,他手里又有兵权,手底下心腹众多,朕倒不好像对付刘嘉那样对付他!好在,他有个好儿子!”古清华重重的咬音在那个“好”字上,惹得湘琳相视一笑。

“既然陛下已经决定了,那么今后,宫里更要加紧防范了!”湘琳眉心微微蹙了蹙。

古清华凝着她,片刻垂眸轻轻一叹:“湘琳,其实朕最多只有一半胜算,不是活,就是死,没有中间选择。如今,只要你愿意,朕的意思是说,只要你想,朕可以设法送你离开——”

“陛下此话怎讲!”湘琳的声音里含着挥之不去的愠怒,她咬咬唇,低声不满道:“你别忘了——我,我是绝对不会离开息国的!我要亲眼看着慕老贼灰飞烟灭!”湘琳微微抬头,眼中的恨意直达心底。

“是朕说错话了!”古清华不禁叹气,悠悠道:“朕是想,如果,如果你想去樊国,也不是不可以的!”

湘琳不由心头一跳,怔怔的情不自禁生出几许如梦似幻、如在云端的希翼来。

凭古清华的身份地位,要找个借口将她送到樊国皇宫不是难事,而她凭着对太子哥哥的了解,纵然不能得她如同往昔的爱恋怜惜,可是,要陪在他身旁伺候相伴,却不是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