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口吻,嘴角的笑容有些玩味,弦月却觉得他的声音是冷的,冰冰的,像是冬日里结成寒冰的。

“大小都是我一个人,行不行?”

弦月歪着脑袋,那模样看似玩笑,却又是极为认真的。

华初雪看着身旁坐着的兰裔轩,突然尖叫了一声,一直乖乖躺在她怀中的球球突然从她的怀中窜了出去,直接朝着弦月的方向扑了过去,她的利爪对着的恰恰是弦月的脸,指甲很长,白白的,像是锋利的刀片,若是真被她捉住,非得扯下一层皮来不可,那张脸也就毁了。

“小心。”

白战枫迅速起身,大叫了一身,却被白鳌叫住:“枫儿。”

那一声,竟是从未有过的严厉,白战枫忍不住转过身,盯着一脸警告的白鳌。

弦月盯着朝自己飞来的球球,不过是一只猫而已,一只猫她的爪子再怎么厉锋利,也变不成一直老虎,可弦月却没料到,她居然有这样闪电般的速度。

她抬起脑袋,猛然起身,脚下的凳子却突然被人用力的推开,打在她的小腿上,弦月皱起眉头,好重的力道,若是一般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有这样如疾风般强劲的力量,可方才自己都是自斟自饮,她也担心有人搞小动作,所以围在她身后的宫女太监都被她给打发了,白鳌身后站着的是他自己从府里带来的家丁,不可能会有这么快的速度。

弦月心惊,突然的受力让她微微的有些跄踉,双手不由的撑着桌面,而那只突然发疯的夜猫却已经是近在咫尺,那锋利的爪子似乎就要捉破她的眼球。

“弦月姑娘。”

雷安和雷云两人齐齐惊叫出声,而兰裔轩也从桌上站了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弦月皱着眉头,身子后仰,用手护住脸,球球的速度很快,惯性极大,想要改变方向已经不太可能,直接越过弦月的头顶,锋利的爪子划破了她的衣裳,也在那雪白的手背上留下几道鲜红的印记。

球球站在弦月身后的大树上,她的眼睛是宝蓝色的,那对阴沉的猫儿眼在此刻显的有些阴沉,几乎没有任何停歇的朝着弦月的方向再次袭来,弦月却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丝毫不在意手上的伤口,第一反应就是转过身,冷冷的看着那白色的圆球再一次朝着自己飞了过来,她扬起手,对着她脆弱的头皮就是发狠的一挥,方才还充满生命力的球球一下子就倒在地上,口中有险些溢了出来,但是弦月知道,她没有死,她下手捏了分寸,没了战斗力,却还不致死。

“啊。”

华初雪看到倒在地上流血的小宠物,尖叫了一声,从弦月的身边经过,弦月笑着,伸展自己手上的脚,然后又是一声尖叫,华初雪摔在了地上。

“还不快把公主扶起来。”

楚王气急,对愣在一旁的宫女太监喝道。

弦月低头看着自己右爪的痕迹,伤口很深,已经开始流血了,不过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了不得伤口。

弦月看着手背上潺潺的印记,脸上却突然绽放出了笑容,她想,她知道怎么脱身了。

低头,脚边趴着的是低低啜泣着的华初雪,而她的正前方,则是被她打成重伤的球球,她并不准备就这样算了。

第七十五章:挨了一巴掌

几个宫女和太监一起将摔在地上的华初雪扶了起来,楚王和王后两人跟着走到弦月跟前,他们两个像是都没看到弦月手背上的伤口一般,王后转过身,将啜泣的华初雪抱在怀中,柔声安慰。

“公主你看——”

楚王看了倒在地上的球球一眼,眉宇间晕染着几分不悦,他颇有些为难的盯着弦月,显然是希望弦月能够息事宁人。

有道是打狗也要看主人,球球虽然只是一只小猫,却是雪儿最喜欢的,这些年一直陪在她身边,她捉伤了她的手背,她打得她吐血,这确实是扯平了。

弦月斜眼看着楚王,那眼神极淡极淡,像是没有任何重量的鸿羽,落在脸上,却像是针尖一般,楚王一凛,心里打了个突,被她这样淡淡一扫,他竟忍不住有种想要臣服的感觉。

“这就是楚国的待客之道?”

她的声调上扬,再配上那上扬的凤目,越发显的威严,楚王的身子不受控制向后退了两步,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

“难道一条人命还比不上一直发疯的野猫来的珍贵吗?”

弦月转过身,在众位大臣错愕的神色下,为自己斟了杯酒,放在唇边,微微的抿了一小口,粉嫩的舌头舔了舔那碧绿的杯缘,不着痕迹的动作,竟比青楼瓦院的那些女子还要添上几分魅惑,却自带一股高高在上的威严,想要靠近却又心生畏惧,自叹不如,这样的感觉,众人忍不住将视线投在站在一旁的兰裔轩身上,这个人也是一样,笑容温和,诱人亲近,却在向前走了几步的时候,生生顿下脚步,仿佛自己是世间的污泥,所做的一切只会让他蒙尘。

这样的两个人站在一起,你总会觉得差了些什么,却又是那般的协调,两个人,仿佛就是的一对,只有彼此才能配得上彼此,只有彼此才是彼此最好的归宿。

“更何况我还是凤国的公主。”

那淡淡的声音染上了几分狠戾,也很清楚的表明了弦月的决心,她不想就此作罢。

白战枫站在白鳌的身边,他看不到弦月手背上的伤口,可此刻的大殿却那般的安静,也或许他的耳朵真的太过灵敏,他能清楚的听到那滴滴答答的声响,像是夏天夜里的滴水声,然后,地上,那一点点渐渐汇聚成一副美丽的画卷。

站在兰裔轩身后的雷云看了自家的公子一眼,突然上前,牵起弦月的手,然后手上像是变戏法一般,多了纱布和止血的药。

弦月看着躬身的雷云,轻笑出声:“有其主必有其仆,雷云,你可比兰裔轩有良心多了。”

倒在王后怀中的华初雪突然停止了啜泣的声音,望着站在弦月身前毕恭毕敬的弦月,雪白的肌肤,眉梢眼角还带着点点的泪意,楚楚可怜的模样,清纯的狐媚眼被迷蒙的泪水氤氲,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在场的,有谁不知道,雷安雷云两人是兰裔轩几乎是形影不离,奴才做什么,自然需要主子授意,再不然也是揣测上意,他们认定,雷云这样做是兰裔轩的意思。

弦月挑眉看了兰裔轩一眼,他的表情淡淡的,依旧是温和的笑容,看不出任何的异样。

白鳌见自己的孙子按捺不住,一直用眼神警告示意,白战枫怒目圆瞪,走到弦月跟前,她的伤口还没有包扎好,雷云正低头认真给她上药,那一道道的鲜红,触目惊心,甚至可以看到手骨,好锋利的爪子。

“哎呦。”

弦月皱着眉头,故意惊呼了一声,白战枫慌忙冲了过去,抬头看着她,关切之态尽显:“怎么了怎么了?”

然后便沉着脸,吃着一旁的雷云:“你下手轻点。”

雷云抬眼,冷冷道,将手上的纱布递给白战枫:“那你来。”

白战枫横了他一眼,他的力气一向大,下手也没个轻重,而且他要是把弦月弄痛的,她一定不会给自己留半分颜面,对着自己大呼小叫,被老爷子看到,他又要生气了。

弦月面对楚王,嘴角微勾:“要是这伤口是在初雪公主身上——”

弦月的话还没说完,楚王已经变了色,脸上的笑容不在,抬头挺胸,瞪着弦月:“雪儿她也不是故意的,公主何不息事宁人?这可是楚国。”

居然连威胁都用上了,弦月微微一笑,却还没来得及开口,站在她身边的白战枫突然站了起来,漆黑而又深邃的眸,带着狰狞的冰冷杀气,直直的与楚王毒对上,而他说出来的话更是让楚王的心一凛:“楚王也知道这是楚国吗?楚国至今也有五百年,你们这些王公大臣能安享富贵至今,全都是我们白家的功劳,这些年,为了楚国,我们白家做了多少牺牲,你们知道吗?”

白战枫边说边突然揽住了弦月的肩膀,指着蹙眉挣扎的弦月,似染上了浓浓的沉痛,站在他身后的白鳌也是一副心伤的模样:“这是我的女人,我白战枫的女人,白家大公子的女人,楚王难道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件在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的事情吗?她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凤国的公主,凤国的太子殿下最最宠爱的公主,楚国有几斤几两,你们自己清楚,楚国怎么样?楚国和周朝没什么两样,就只是一个空壳子,而且还是个腐烂了的空壳子,凤国的殿下多宠爱公主,鸡蛋和石头相撞,难道你想整个凤国为初雪公主的任性陪葬吗?”

弦月愣住,她转身,眼角刚好能够瞥到身后站着的白绽放,满身骇人,脸冷的能将人冰冻起来,可这样被他抱着,弦月却觉得温暖,心里暖暖的,嘴角忍不住的上扬。

白战枫,其实也不错嘛。

“不过是只野猫而已,伤了不该伤的人,就该受到惩罚,就算是死,那也是她活该,王上只看到初雪公主殷殷啜泣,没看到弦月的手已经受伤流血了吗?球球是她带来的,也一直跟在她的身边,刚才如果不是弦月躲闪的快,她现在受伤的也就不是手了,而是脸,或许毁容,那还是轻的,那锋利的爪子要是落在她的眼睛,你以为凤国的公主真要在我们楚国的王宫发生了什么三长两短,这天下还能有楚国吗?初雪公主不该为自己的过失道歉吗?”

或许楚国并不是那么弱,但没有白家的楚国根本就是不堪一击,倘若弦月的脸真的被那只猫给伤了,或者是眼睛被弄瞎了,他就直接打开城门,和凤国的军队里应外合,这样的王室,要来本来就没什么用处。

楚王呆了,王后呆了,身后的那些大臣更是错愕不已,他们没想到在江湖长大的白战枫说起话来居然是这样头头是道,有些人是本能的惊叹,而另外一些人却听出了些门道来,那球球跟在公主身边近十年,早就有了感情,她喜欢兰公子,可一直以来,兰公子对她却始终不冷不热的,倒是对那弦月公主,亲近的很,她嫉妒,所以这一切根本就是她一手造成的。

“白战枫。”

弦月低低的叫了声,靠在白战枫的怀中,眼波流转,笑出了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知道你的口才居然这么好。”

她直起身子,刚想要拍掌为他喝彩,手上拿着的酒杯却被他夺了去,只轻轻一捏,那杯子立刻化成了碎片,而白鳌也终于回过神来,向着他的方向走了几步,苍老的声音异常矍铄,大喝出声:“白战枫!”

连名带姓了,其怒气可见一斑。

白战枫转过身,杯中残留的酒划过他的手背,在他的掌心流淌,然后,那些细小的碎片像是锋利的飞刀一般,横空而出,朝着已经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球球袭去,那汹涌的气势,像是翻滚着的海水,将一切淹没。

然后,那只原本只有嘴巴吐血的野猫球球,身上的每一个地方都插满了碎片,在地上动了动,身上的鲜血像是喷泉一般,喷涌而出。

“啊,球球。”

“我的球球。”

球球在地上抽蓄了一阵,那宝蓝色的眼睛猛然睁大,却再没有合上,她便软软的倒在地上,没动半分。

华初雪尖叫着,红红的眼圈,更多的泪水喷薄而出,她的步子跄踉,推开揽着她的王后,跑到了已经死去的球球跟前,那白白的绒毛,瞬间被鲜血染红,那样炫目的红,倒映在她的眼底,深深的刺痛她的心。

弦月看着蹲在地上悲痛欲绝的华初雪,挑眉看着身后的白战枫,手中的酒杯已经被他成为杀掉球球的利器,她自是没有半分的同情,她凤弦月的命难道还比不上一只野猫吗?

挣脱开白战枫的手,经过楚王和王后的身边,他们望着自己的眼神,自是不悦,而在看向地上的华初雪时,却又满是怜爱。

弦月走在华初雪跟前停下,看着地上浑身流血的球球,啧啧出声:“怎么就死了呢?”

那声音,像是在惋惜,却像是一把锋利的冰锥,插在华初雪的心口,她的眼角扫过她煞白的脸,眼底没有半分的同情,痛还不够,她还要让她记住这种痛。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但如果她胆敢犯她,她就别怪她不客气了,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这样的话在她的字典根本就不存在。

她的命,她若是不愿,就算是阎王也不能要,若是没了眼睛,她和废物有什么两样,那样的自己,哥哥该有多心痛?

美女蛇蝎,她现在可算是认识了,华初雪,真真是浪费了这样一个好名字,不过倒是和她极为相衬,绝色倾城,可心却是阴冷毒辣。

“白战枫,你下手也太狠了吧,这毕竟是公主的爱宠,怎么也该给她留个全尸啊。”

那凉凉的口吻,将人心里的伤瞬间扩大千百倍。

兰裔轩却只是笑,狠?她方才手中拿着酒杯,不就是为了这样做吗?白战枫不过是先下手,将她想要做的事情先做了而已,那温和的眸光直直的落在华初雪的身上,竟隐隐的带上了几分警惕戒备。

“你看看,你看看——”

弦月指着球球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碎片,白战枫冷着脸走到她的身后,看着地上的球球,没有半分怜惜:“死不足惜。”

弦月收回手,突然笑出了声:“不知道能不能用针缝合起来。”

弦月双手撑着膝盖,站了起来,看着地上的华初雪,猛然睁大了眼睛,蹲在地上的华初雪突然跪在了球球的跟前,伸手,小心翼翼将她抱在怀中,伸手,轻轻的梳理着她身上已经被血染红的绒毛,那动作,极为的小心翼翼,那双清澈的狐媚眼空洞而又茫然,手不时会扎到那些锋利的瓷片,可她却浑然未觉,依旧温柔的抚摸着,嘴唇微动,也不知在念些什么。

若这样的华初雪只是让弦月吃惊的话,而她下边的动作却动作却让她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那宝蓝色的眼眸,在夜里本就十分恐怖,再加上她临死前的不甘,更是恐怖万分,而华初雪就那样直直的盯着她的眼睛,一下下的将她身上的瓷片拔了出来,那动作,若是小心翼翼还好,可是不是,与方才的温柔极尽的不同,那几乎是毫不留情的,每一次都会有大量的鲜血溢了出来,她的脸,也是冰冷的,弦月甚至怀疑,她那微微转动的动作几乎能将那死去的球球痛的醒过来。

鲜血,溅在她的脸上,她一边拔还一边掉着眼泪,不单单是她,就算是站在她身后见多了大世面的白战枫也是忍不住的惊讶,就只有兰裔轩,眸光平静,没有丁点的意外,那眼眸的阳光像是被阳光遮掩,也染上了几分阴沉,似还染上了点点的愧疚。

“雪儿,你——你在——做——做什么?”

楚王抑制不住的惊讶,那问话的声音也是颤抖的,而一旁的王后只是静静站在一旁,不停的抹眼泪。

“嘘。”

华初雪将沾满鲜血的手放到唇边,那清澈的眸被鲜血染红,像极了抑制嗜血的狐狸精,对着楚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楚王的身子忍不住颤抖,向后退了两步。

“不要吵到球球。”

她指着怀中的小猫,动了动唇,楚王没看懂,弦月却看的明白了。

最后一块瓷片被拔出,华初雪小心翼翼的将球球放在地上,当与那双狰狞的眼睛对上的时候,弦月忍不住打了突,有种遍体生寒的感觉。

“就是你,就是你——”

她手指着弦月,那原本白皙的指尖,不停的有鲜血汇聚,然后凝结成珠,坠在地上。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白战枫将弦月护在身后,弦月却没有让,她的掌心似乎在冒着冷汗,却不是因为害怕,她只是觉得恐怖,这个世界,除了她心底一直担忧着的那件事,没有什么可以让她退缩,只是,她真的很难将之前那个笑起来甜甜,梨涡深陷的华初雪联想在一起。

“就是你害死我的球球的。”

滴答,又一滴血液凝聚,掉在地上,发出让人心惊的声响。

弦月尚且如此,其他的大臣更是,好些早就是脸色苍白,现在的华初雪完全就和鬼没什么两样,而那些女眷,更是在她拔掉球球身上的瓷片的时候,看着那喷涌的鲜血,更是趴在一旁,不停的作呕。

“雪儿。”

兰裔轩听到华初雪的话,脸色不由的一变,喝了一声,弦月不由将视线转到兰裔轩身上,这样的兰裔轩,她之前从未见过。

“轩哥哥。”

华初雪对着兰裔轩露出自以为美丽动人的笑容:“她害死我的球球,我要报仇,我要让她痛。”

说时迟,那时快,华初雪突然转过身,在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兰裔轩也已经动身,弦月见那蓝色身影飘动,很快回过神。

好快的速度,这是弦月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有人比她的速度还快,这根本就已经突破了人的极限,还有那双眼睛,她心里一惊,那不是人的眼睛,没有丁点的温度,却又不是空洞,她有目标,她的目标就是自己,牢牢的定在她的身上,阴狠的毒辣的,仿佛要将她千刀万剐才能罢休。

白战枫却还是一惊,这华初雪何时有这样的身后。

“啪。”

“啪。”

清脆的响声响彻整个清欢殿,弦月看着华初雪,满是惊诧不甘,而华初雪则看着兰裔轩,可怜而又委屈,还有不敢置信。

------题外话------

PS:吼吼,现在算是故事的另外一个小高了,激动ing

第七十六章:决绝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整个世界就只有众人屏气凝神发出的淡淡声响,四周的枝叶茂盛,那轻微的呼呼声居然听的一清二楚。

电光火石间,白战枫握住了华初雪扇了弦月一巴掌的的右手,惊愕不已,她没想到,这个一直养在深宫的公主,发起疯来,居然会有这样敏捷的速度,不,那已经不是敏捷就可以形容的,快如闪电,弦月的反应灵敏,她的速度和身手他都是见过的,却还是挨了那一巴掌,那样的速度,根本就已经超越了正常人的极限,若不住灌注了真气,他根本就不可能扣住她的右手,若是自己,自己也是躲不开的,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

“轩哥哥。”

华初雪看着兰裔轩,眼泪当真是像断了线的珍珠,簌簌滑落,更像是喷涌的泉水,不知何时方休,那晶莹的泪水和脸上的鲜红融为一体,完全没了天下第一美人的风华,狼狈不堪,那是一个失意的女人。

天下第一美人,却也是天下第一蛇蝎心肠的女人。

她的声音弱弱的,还有着低低的哽咽,兰裔轩的那一巴掌不轻,纵然是隔着重重的血水,那鲜红的五指印记却依旧清晰可见。

“你居然打我。”

她的眼泪掉的越发的凶,仿佛兰裔轩对她动手是一件天理难容的事情。

“谁让你学的?谁让你学的?”

兰裔轩连连问了两声,似斥责,却依旧能听出点点的沉痛。

华初雪瞪大眼睛,望着兰裔轩,又惊又恐,吓的不敢出声,而楚王,王后还有一干的大臣,只是愣愣的站在原地,这样始料未及的情况,让他们有些发懵。

弦月捂着自己左边的脸颊,火辣辣的疼痛,她皱着眉头,用舌头用力舔了舔左边的牙关,浓郁的血腥味几欲让人作呕,华初雪携势而来,那一巴掌的力度她最是清楚,若是一般的女子,怕早就飞出去了。

弦月转过身,对着地上,狠狠的吐了一口,地上顿时多了一大滩血,触目惊心,那些原本处于惊愕状的人,瞬间被恐怖掩埋,他们娇柔如柳的初雪公主居然将凤国的羲和公主打的吐血,这可怎么办?凤国的太子殿下不会真的攻打过来吧,看白大公子的模样,明显是偏袒凤国的羲和公主的,这要是真发生什么事,倒霉的可是他们啊。

弦月像是没有听到他们倒抽气的声音,毫不在意的用衣袖擦干自己嘴角的血渍,清亮的眼眸像是被打碎的玻璃,尖锐而又锋利,她盯着华初雪,那些的碎片纷飞,那眼神,更是冰冷一片。

这是她第二次挨巴掌,以前是苏芷心的时候,苏父苏母虽然不待见自己,可为了自己的女儿,他们丝毫不敢怠慢自己,不要说这般狠狠的扇她巴掌,便是怒目斥责也是少的,唯一的那一次,是哥哥落水,凤玄凌气愤打自己,她认了,那件事,确实是自己的错,是她害了哥哥,就算是他把自己杀了,她也认了,但是华初雪凭什么,她到底凭什么?或许她此刻比自己还要难受,毕竟打她的那个人是她最爱的人,但是这能代表什么,那是她活该,兰裔轩打了她并不表示她就消气了。

她凤弦月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更不是谁都能打的,这巴掌打在她的脸上,没脸是凤国,还有她的哥哥,谁都不能让她的哥哥没脸,谁让他没脸了,不管是谁,她就要将她的脸踩在地上,还有那些坐视不管的大臣,都要教训。

她想也不想,向后退了几步,伸手就要去取腰上的玉笛,兰裔轩急急的走到她跟前,摁住了她的手:“得饶人处且饶人。”

弦月觉得怒火中烧,就像是有一把火在她的心头燃烧,那种感觉,仿佛有人在她的心里倒了燃油,然后呢,临近爆炸。

弦月想也不想,甩开兰裔轩的手,那眼神,起初是恶狠狠的,而后,很快染上了笑意,淡淡的,冰冷的,嘲讽着兰裔轩的自不量力,更多的还是陌生,那种感觉,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相处了好几个月对她处处照顾的兰裔轩,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兰裔轩只觉得冷,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眼神居然也可以伤人,他没松开弦月的手,不发一言,反而握的越发的紧。

弦月微蹙着眉头,心头的怒火还在燃烧,挣扎不开,可她却没有发作,她觉得挺费劲的,真的,这个世界能伤害你的就只有那些你在乎的人而已,如果不放在心上,他做什么又与自己何干呢?

这样想,弦月心头的怒火平息了许多,眼底没了方才的阴郁,嘴角上扬,是浅浅的笑容,那笑容像是绽放的花朵,越来越灿烂,她能感觉到兰裔轩的手在一点点的松开,她伸出左手,弹了弹兰裔轩握着自己的右手的手臂,那种感觉,就好像拂去身上不值一体的灰尘。

“我和你很熟吗?”

她仰着头,眨了眨眼睛,那模样是无辜的,清亮的眼眸却是生疏而又漠离。

越过兰裔轩的肩膀,她能感觉得到不远处那清澈的狐媚眼,尽是得意,那昂着的下巴,就像是只打了个翻身仗的孔雀,那骄傲的姿态,弦月有种将她的下巴卸掉的冲动,不过她知道自己的本事,如果两个人真的动起手来,她未必就是对手,她不做赔本的买卖,但是此仇她非报不可。

“不是自己的东西,捉的太紧也没用。”

弦月的眉梢眼角皆是笑意,她伸手,将兰裔轩的手指一个个掰开,然后狠狠的挥开。

“不过既然兰公子开口,我怎么能拂了你的面子呢?”

快,那是丝毫不逊色于华初雪的速度,那白色的轻的没有任何重量的纱裙,霎时变成刚硬沉重的旌旗,带起一股凌厉的劲风,打在脸上,像是冰锥一般,生生的痛,穿透衣裳,在身上划开一道道的口子。

兰裔轩转过身,手上却捉了个空,那凌厉的劲风打在她的手上,拇指和食指之间,划开一道口子,很快,就有鲜血滴了出来,雷云见了,吓了一大跳,慌忙走了过去,想要替他包扎,却被兰裔轩制止,跟在弦月身后追了上去。

弦月的话音未落,整个人已经飘到华初雪的跟前,然后,便是啪啪啪的连续几声的响。

华初雪也是始料未及,她没想到,这世间还有这样的女子,她不是答应了轩哥哥作罢的吗?怎么还会对自己动手?她难道就一点都不在意轩哥哥的看法吗?

华初雪最先感觉得到不是疼,而是兰裔轩的看法,所以在弦月打了她之后,她甚至连还手的想法都没有,而是顶着那张被弦月打肿的脸,用那双勾魂的媚眼楚楚可怜的盯着兰裔轩,哽咽的声音,满含哽咽,弱弱的叫了声:“轩哥哥。”

然后,眼泪在瞬间肆虐。

弦月惊呆了,不是觉得自己下手太重,而是她被华初雪的反应骇到了,她刚才能打自己一巴掌,可见身手是不弱的,所以她才会假装答应同意兰裔轩作罢,就是为了让华初雪放松警惕,而且白战枫还捉着她的右手,她如果反抗,他也一定会帮着自己,这样自己是不会吃亏的。

对于疼痛,虽然不是很敏感,但是能不挨打当然就不挨打了。

可她却还是担心的,所以在教训完了华初雪以后,才会马上连连后退几步,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华初雪居然会是这样的反应,对着兰裔轩装可怜,这到底是怎样的感情,就算是深爱着白战枫无法自拔的念小鱼,放弃了原则也尊严,也不会让自己如此卑微,这样的爱情,已经不能用委曲求全四个字来形容了,根本就是畸形。

自己明明有反击的能力,为什么要寄希望于别人,自己动手不是更方便更解气吗?

转念一想,弦月又很快想到了其中的缘由,情人眼里出西施,更何况兰裔轩确实优秀,在她看来,全世界的女子都会深深的喜欢上他的,所以,她是想让兰裔轩狠狠的教训自己一顿,然后不再和她抢吗?还是让兰裔轩认清她的真面目,她就是个出尔反尔的泼妇,可是比起自己,她又好到哪里去,刚才自己不是也发疯了。

美人就算是皱眉依旧是美人,可要是发疯耍泼,那就是疯子了。

因为一个男人,还是个腹黑阴险的男人,她可从来就没想过。

她笑,目下无尘,那是真正高傲的笑容,看着从自己身边经过看都没看自己一眼的兰裔轩,走到华初雪的跟前,掏出手绢,替她擦掉脸上的血迹,那动作,是全所未有的温柔,那一幕,真是该死的刺眼,好像有人拿着一根刺扎在她心尖的位置,弦月脸上的笑容,果然,一个人的温柔是不能习惯的,而华初雪为仰着头,像只乖巧的小猫,贴在他的身上,却还不忘向她炫耀。

白战枫已经松开了华初雪的手,走到弦月跟前,伸手轻轻的抚摸着弦月脸上红肿的印记,见弦月皱着眉头,手上的动作越发的小心翼翼:“这皇宫确实太闷了,下次再不要来了。”

楚王和王后见自家的宝贝女儿受了欺负,刚好上前斥责一番,也想要挽回楚国的颜面,凤国的公主又怎么了,毕竟这是楚国,走了两步,却被白战枫狠戾的眼神扫了回来,就好像是一头困兽,想要冲出牢笼,发了疯一般的想要将那些人靠近的人咬死。

“走吧。”

白战枫握着弦月的手就要离开,弦月向后仰了仰,看着他,露齿一笑,没有感伤,也没有他想象的心痛,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白战枫紧皱着的眉头松开了几分,果真就是没心没肺的,这样也好,不会受伤。

“等等。”

弦月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松开,白战枫却不让,弦月用力的踩在他脚上,白战枫吃痛,手微微松开,弦月借力就推开他的手,走到桌边,直接拿了盛满酒的酒壶,走到兰裔轩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兰裔轩转过身,他的脸上是与方才他温柔的动作极为不相符的淡漠,甚至没了以前的温和,盯着含笑的弦月,眼底不由又冷了几分。

弦月侧过身,对着身旁站着的太监勾了勾手指,指着兰裔轩方才坐着的位置:“把兰公子的杯子取过来。”

太监看了看弦月,又小心的瞅了瞅兰裔轩,见他没有阻止,依言就要去取杯子,却被雷安抢先一步,跨步走到弦月跟前:“平日里对我吆三喝五,现在怎么这么客气了?”

“我和兰公子不熟,哪能劳烦他的人呢?”

弦月的不熟说的万分肯定,那眼神也是生疏的不能再生疏,完完全全就是在看着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雷安被她气的不轻,可兰裔轩没开口,他终究也不敢说些,愤愤的将手上拿着的被子就要塞到弦月手上,弦月拿着杯子的手指着他手上举在半空的杯子:“你端着就好。”

雷安心里困惑,盯着弦月看了半晌,拿着酒杯的手顿在了半空,弦月举起手中的酒壶在杯上斟满了酒,然后指着另外一个小太监将华初雪用过的杯子也一并拿过来倒满了酒,单手拿着两只杯子,走到华初雪和兰裔轩跟前,将酒杯分别递到他们手上。

“美丽善良的初雪公主。”

弦月刻意咬重美丽善良四个字,高扬的声音满是冰冷的讽刺:“谢谢你手下留情,没把我这个情敌打死。”

她用手中的酒壶撞了撞华初雪拿在手上的杯子,突然惊叫了一声,然后抿唇笑出了声:“哦,我差点忘了,初雪公主不会也不能喝酒。”

眸光转动,她的手放在鼻尖,衬的那双眼睛越发的清亮,就像是夜里的明珠,闪闪发亮,照进一切的污垢,斜眼看着地上的死猫,笑出了声:“平日里那么乖巧的东西,怎么发起疯来居然这样恐怖,真是会装。”

弦月的话音刚落,众人的视线齐齐集中在华初雪身上,方才心里恐慌,没能转过弯来,弦月这样一提醒,大家的心思顷刻间就活跃了起来。

在磐城大会上,这羲和公主可是夺魁的,看这阵势,白大公子为了讨心上人欢心或许放了水,可那么多的高手在场,这公主必定是有几分真本事的,初雪公主一直呆在皇宫,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那些文官或许还糊里糊涂的,不过那些武官心里却是通透的,这初雪公主和那只猫一样,都是伪装的温顺乖巧。

弦月看着咬牙切齿的华初雪,碍于诸人在场却不能发作的模样,心里欢喜,手中耳钉酒杯微微用力,直接与她手中的酒杯相撞:“但愿公主能和你的轩哥哥,有情人终成眷属,百年好合,早生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