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灭了有着昏庸皇帝高纬的齐国后,再挥师北上,讨伐突厥,可齐国换了新君高俨,立时便改弦更张,励精图治,而最近两年周齐两国的大小战役几乎都以周国失败而告终。这让他清醒地认识到,想要在短时间内灭掉齐国是不可能的,再争斗下去,周国反会元气大伤,若突厥趁机进犯,后果堪虞。因此,他当机立断,借着顾欢写的那首词说事,决定与齐国议和。

接下来的谈判很顺利,宇文邕对高长恭提出的两国共同出兵北伐突厥之事非常感兴趣,立刻召宇文宪、宇文直、韦孝宽、杨坚、尉迟迥等人前来商讨。

顾欢听到杨坚的名字,不免多瞧了两眼。只见他高大魁梧,长髯飘飘,气势威猛,性情沉稳,颇似当年的关云长。

主谈仍然是宇文邕与高长恭,双方列席的官员也在重要的问题上发表见解。既然抛开了往日的成见,他们的谈判颇见成效,进展很快。

两国共伐突厥是相当机密的大事,会商的人并不多。宇文邕遣走了在一旁侍候的所有宫女太监,只留自己的兄弟、心腹大将与齐国的五位大员讨论。

连着几天,他们几乎从早到晚都在研究,讨论。两国的骁将曾多次在沙场对垒,此时却是第一次准备协同作战,聊起用兵方略来,感觉特别投机,往往会忘掉饥渴,误了午膳、晚膳,直到深夜才就寝。

顾欢没有与高长恭同宿。这是公务,他们都要按品级官职来住宿,驿馆里也都是这么安排的。她与高长恭都不想惹人非议,一入夜便分别就寝。不过,只有晚上才分开,整个白天他们都在一起,即使谈的只是公事,心里也感觉很踏实很快乐。

他们到了长安半个月后,诸般大事已基本谈妥,宇文邕便笑道:“诸位行事真是雷厉风行,朕心甚慰。今日就不谈了,咱们去曲江池散散心吧。”

高长恭自无异议,“好,就听陛下安排。”

曲江池位于长安城的东南隅,东西长四里,南北宽三里,水面更为辽阔,是皇家的风景名苑。

他们一行人到了这里后,便分成几队。韦孝宽与尉迟迥拉着高长恭去林中散步,谈兵论武。宇文直和宇文宪兴致勃勃地陪着韩子高登船到水上游览,不免也要聊到各种兵书战策,再与过去的一些经典战例相互印证。文臣长孙览、苏绰、卢辩、裴侠等人则陪着和士开与冯子琮等大臣四处游玩,观鸟赏花,吟风弄月。最后,宇文邕身边便只剩下了顾欢。

他温和地说:“小欢,我们去散散步吧。这里很美,希望你会喜欢。”

顾欢很守规矩地答道:“是,陛下。”

宇文邕本来要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转头对她笑道:“小欢,现在我们不在朝堂,也不是两国谈判。你是我的好朋友,我请你来长安玩,带你游览我们这里最美的地方,如此而已。你还是像在邺城那样,叫我祢大哥,好吗?”

顾欢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问:“那样…算不算大不敬之罪?”

宇文邕哈哈大笑,连连摇头,“不算。是朕亲口许你这么叫的,谁敢说一个字?”

顾欢顿时高兴起来,这才觉得浑身轻松,活泼地跳到宇文邕面前,笑嘻嘻地说:“祢大哥,我真没想到你会是周国的皇帝。你可真是胆大包天,我们当时正在打仗呢,你就敢亲自到邺城来,也不怕暴露了身份。”

“不怕,齐国几乎没人见过我。”宇文邕看她又恢复了当初在邺城时让他无比喜爱的那种孩子气,顿时眉开眼笑,“你就算知道了祢罗突是周国皇帝的小字,也不能确定我就当真是宇文邕吧?”

“那倒是。我和我大哥推测了半天,也猜不透你冒险到邺城来的目的。”顾欢好奇地看着他,“你当时来邺城,究竟想做什么?”

“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我就是散散心。”宇文邕很自然地握着她的手,与她走到水边,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淡淡地说,“当时被宇文护那老贼逼得喘不过气来。趁着前方打仗,那老匹夫无暇挟制我,我就带了几个从人出来走走。本来没想过要到齐国去,走到黄河边,才起了这个念头,就找船渡河,在洛阳玩了两天,然后到了邺城。原本没打算久待,遇到你后,觉得不虚此行,就想多盘桓几天,与你好好聚聚。可我的从人知道我告诉了你真名,便警惕起来,立刻把我弄回了长安。没能与你当面辞行,颇感遗憾。我一直惦记着你的话,你说你非常想到长安看看,所以我便亲自写信邀请你来。怎样?咱们长安与你想象中的有差别吗?是好还是坏?”

“当然是好。”顾欢很感动,笑着说,“长安比我想象的更为华丽,更为壮观,实在是太美了,即使穷尽辞藻,也无法形容其万一。”

宇文邕很骄傲,“是啊,长安是这天下最好的城,哪里都比不上。”

“我同意。”顾欢连连点头,“我到过洛阳、建康,在邺城生活了数年。这三座名城都有其不凡之处,可仍然比不上长安。”

宇文邕欢喜地看向她,“你这么说,也不怕被你们齐国人听到了,心里不舒服。”

“那有什么?”顾欢理直气壮,“承认别人的长处,自己才能进步。知道别人比自己优秀,才会不断努力。学习别人的优点,自己也不妄自菲薄,才有可能更加强大。”

“说得好。”宇文邕听得热血沸腾,一把抱住她,激动地说,“小欢,你讲得太好了,比那些满口圣人之言的夫子强上百倍千倍。小欢,我一旦发兵攻打突厥,就要将阿史那皇后废了。待我们凯旋,你做我的皇后吧。”

顾欢吃了一惊,连忙说:“祢大哥,我心里只把你当成我的哥哥,而且,我已经和长恭定亲了,明年就要成亲。”

“定了亲也可以解除婚约。”宇文邕锲而不舍,“小欢,你喜欢兰陵王什么?漂亮吗?”

“那倒不是。”顾欢冷静下来,抬手放到他的肩上,缓缓将他推开。

宇文邕虽然力大,顾欢却也不是弱女子。宇文邕强撑着抱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放开了她。他专注地看着她,等她说下去。

顾欢想了想,在脑子里把思路理清楚,这才慢条斯理地说:“祢大哥,你也看见了,我大哥也生得不俗。用个不恰当的词来形容,那是倾国倾城的貌。我看惯了他和长恭,现在看谁的脸都觉得差不多,并不会以貌取人。当初,我也并不是因为长恭长得好才喜欢他的。我第一次遇到他,是在洛阳。我们并肩杀进你们大军的重重包围中,直抵金墉城下。周围都是敌人,杀声阵阵,他脱下盔胄,朝着城上朗声叫道:‘我是兰陵高长恭。’那种英雄气势顿时让我心动。”

宇文邕想着当时的情景,不由得点头,“兰陵王果然英雄。”

顾欢接着说:“打完仗之后,我们倾谈了一番,约定日后相见。不久,他就把我调到他的帐下。我们朝夕相处,相偕走过许多挫折与磨难,始终不离不弃。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他坚持只有我是他的唯一,而他也是我的唯一。这是我对感情的根本要求。祢大哥,你做不到的。退一万步来讲,即使我答应了你,你能遣散宫中所有嫔妃女官吗?能发誓一生除我之外绝不再碰任何一个女子吗?如果你做不到,我一定会离开。到那时,我们就连朋友也做不成了。你愿意这样吗?”

宇文邕有些诧异,“真的?兰陵王不是娶过王妃吗?”

“那只是名分。”顾欢平静地道,“皇命难违,他娶了郑氏为妃。可是,虽然他给不了我名分,却给了我名分之外的全部。我心满意足。”

宇文邕便知道自己的念想已经成空。他倒也洒脱,立刻不再纠缠,温柔地说:“那么,我就当你的大哥吧。”

“好。”顾欢开心地笑了,仿如春花初绽,令人眩目,“祢大哥,能做你的妹妹,我很欢喜。”

宇文邕重重点头,心里觉得暖暖的。

这二十八年里,只有童年时代他是幸福的。当宇文护逼西魏皇帝禅位给宇文觉,他的生活里便再也没有了快乐。他看着宇文护废了三哥宇文觉,不久又把他害死,又看着大哥宇文毓与宇文护争斗,又被毒死,然后就是十七岁的自己被宇文护立为皇帝,却终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韬光养晦十一年,他才终于将宇文护杀掉,扬眉吐气。

这么多年,他除了他的亲娘叱奴皇太后和几个亲兄弟外,对身边的文臣武将从来不敢推心置腹。在政事上他有倚重和信任的大臣,却不可能毫无保留地亲近他们。

那一日在邺城,当顾欢用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看向他时,他心里便特别欢喜,所以才毫不犹豫地告诉她自己的真名。虽然只是胡名,却也冒了巨大的风险。他离开邺城,回到长安后,始终没有听到周国的探子报说齐国有搜捕奸细的举动,可见顾欢并没有出卖他。每思及此,他都非常高兴。

那晚,她顺口说出的那番话更让他豁然开朗,下定了决心。“依我之见,那宇文邕也不必左一个计策,右一个谋略地对付宇文护,就直接叫他进宫,趁左右无人,一刀杀了便是…”后来动手的时候,他也确实是这么做的,果然一举成功。可以说,他有今天,顾欢功不可没,虽然她并不知晓。

这是个水晶心肝玲珑肚肠的女子,冰雪聪明,坦荡磊落,天真烂漫却又成熟稳重,让他打从心底里喜爱。

宇文邕带着她沿着水边漫步,看着水面上群鸟翻飞,林中白鹤起舞,心里十分快活,便故意逗她:“你说你现在看谁的脸都是差不多的,那对着兰陵王呢?也没感觉了?”

顾欢微笑,诙谐地说:“依然心如鹿撞,以为鸿鹄将至。”

宇文邕放声大笑,半晌才道:“兰陵王何其幸运,竟能得此瑰宝。”

他的笑声远远地传开去,高长恭也听见了,转头看向水边的人,不由得微微一笑。

第66章

“好。”顾显见他对女儿情深义重,颇为欢喜,“王爷,你这个女婿我认。就算欢儿不肯嫁,我也要把她绑了,送上花轿去。”

高长恭不辱使命,顺利与周国达成协议。齐周两国结为兄弟之邦,从此停战,共同抗击强大的敌人突厥。

使团返回邺城,高俨大喜,为免与周国共伐突厥的消息外泄,他没有大张旗鼓地对高长恭他们进行赏赐,只是下旨褒奖,勉励了一番。

接下来,便是紧锣密鼓的备战工作。两国商定,保持密切联系,但分别进行战前准备,明年春暖花开之时,北伐突厥。说到打突厥,齐国最有经验。周国一直与他们交好,齐国却每年都与突厥有过不少冲突,且胜多败少,因而此次北伐,齐国将占主导地位。

在齐国将领中,与突厥打过多年交道的便是斛律羡和顾显,要备战,他们两人最有发言权。不过,也正因如此,他们两人都不能轻易离开边关。高俨询问过段韶、高长恭与斛律光的意见后,决定派高长恭去北方找他们两人商议,然后再回邺城督促备战的诸般事宜。

高长恭是大司马,负责全国军事,由他去是最合适的。顾欢与韩子高都是顾家人,高俨体谅顾显长期镇守边关,很难看到他们,便下旨要他们与高长恭同行。

顾欢喜出望外,立刻收拾东西,催着快快上路。高长恭也是急着要去见未来岳丈,以最快的速度安排好政务军务与府中之事,便与顾欢、韩子高上路了。

为了快捷方便,高长恭决定直奔朔县,同时派人请幽州刺史斛律羡过去一起商议。

“急着见泰山大人吧?”韩子高取笑他,“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生气。欢儿是顾大将军最心爱的千金,你可要当心点。若是表现不好,只怕娶不到欢儿。”

“我能表现不好吗?”高长恭张口就说,心里却有些打鼓,便转头看向顾欢,“欢儿,你爹喜欢什么?我带些给他吧,也讨讨他的欢心。”

“不用啦。”顾欢忍不住好笑,赶紧安慰他,“我爹没什么别的喜好,平日就喜欢喝二两小酒,我备了五坛清溪酒坊出的最好的桂花陈酿,到时候就说是你买的。还有,各郡去年送来的年货,我挑了一些带回去,好玩的东西给两个弟弟,好看的摆设和几匹绸缎就送给芸姨。我还到闻香斋买了些点心和果子蜜饯带回去,他们一定会高兴的。你不用担心啦,我爹的性子一向和善,很好说话的。”

“哦,那就好。”高长恭松了一口气,高兴地说,“我觉得我应该还行吧,不算老,也不丑。虽然成过亲,却并无拖累。家世背景过得去,自己也有个一官半职的,算得上是乘龙快婿吧?”

韩子高哈哈大笑,“听上去确实不错。”

顾欢做势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似乎很不满意,却又无可奈何,便撇了撇嘴,“没办法,也只好将就了。”

高长恭马上赖皮地说:“能将就便好,我也满足了。”

三个人就这么一路调侃着,策马疾行,只用了四天时间便赶到朔县。

这一次,顾显没在城门外等他,只有几个亲兵出城赶了过来。为首一人对高长恭行个军礼,急急地道:“王爷,顾大人派小人来迎接你们。突厥有一千多人马突袭我们,大人正在长城上指挥,抵御敌人。”

高长恭一听便精神大振,“快带我们去战场。”

那人却道:“王爷,顾大人请你们先到府里歇息,他打完仗便下来。”

“少废话。”高长恭斥道,“叫你带你就带。”

其实顾欢和韩子高都知道到长城应该怎么走,可并不知道顾显的具体位置,因此必须由他们带路。

那亲兵小队长吓了一跳,立刻本能地服从,“是,王爷,小人这就带您去。”

他们三人和身后跟着的亲兵护卫都迅速冲上山去,只有拉着东西的马车进了城里,由留下的两名亲兵带去刺史府。

刚走到山脚下,他们便听到呐喊声、命令声、惨叫声、呵斥声、咒骂声,立刻感受到紧张的气氛。

那些亲兵认识顾欢和韩子高,虽然对高长恭有些敬畏,这时也壮起胆子说:“请王爷放心,突厥只来了一千多人,有顾大人在,很快就把他们收拾了。”

“嗯,我不担心。”高长恭微微一笑,“我只想上去看热闹,瞧瞧突厥人是怎么打仗的。”

韩子高与顾欢都明白了。高长恭大部分时间都是与周军作战,基本上没跟突厥、契丹打过仗,此刻既然遇上了,自然要观察他们的作战方式。

一行人迅速上了长城,来到顾显身边。

这次突厥来犯的兵力不多,本来他们是想偷袭的,结果被顾显派出去伪装牧羊人的哨探发现,立即回报,顾显便派出两千人马赶去拦截,及时阻住了他们。这些突厥人恼羞成怒,竟然全无章法,掉转方向便朝朔县冲来。顾显自然不会让他们得逞,便上城指挥,先抵御再围歼,这是他属下的将士们早就熟悉的战法,因而人人沉着冷静。

高长恭上城一看,便赞许地点头,“有这样一支队伍在此,自然是铜墙铁壁。”

顾显要过来给他见礼,他挥手阻止,“你去指挥,我们只是看看。”在这一刻,高长恭已经完全忘记了要讨好这位岳丈大人。

顾显也不客套,对他抱拳见礼,这才回到自己的指挥位置。

高长恭、韩子高、顾欢一起靠近城堞,隐在墙垛后面,看着进攻的突厥人。

山顶上秋风劲吹,他们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三人并肩挺立在城上,风华绝代,眉目如画。在他们身后,群峰静默,松涛阵阵。他们专注地看着下面,目光坚毅,身体笔直,仿佛出鞘的利剑,随时可以出击,斩将夺旗。在许多人的心中,这是一生都忘不了的风景。

来犯的突厥人并不多,相对于朔县的守军来说微不足道,但那些人并不胆怯,仍然发出野性的呼喝,纵马向关口反复冲锋。

高长恭仔细观察着他们的阵形,从中寻找他们指挥者的思路,后来发现,他们根本没什么成形的战法,就是凭着个人的剽悍蛮干。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那些从暗道出去的苍头、犀角、大力等勇士便从各处冒出,将他们分割包围,绞杀在一起。

城上的官兵顿时兴奋起来,纷纷摇旗呐喊,欢呼雀跃。

高长恭见大局已定,便笑着对韩子高说:“顾大人对付突厥真是驾轻就熟,让我信心大增。”

顾欢笑道:“斛律羡大人更厉害,突厥人都尊称他为南面可汗,对他很佩服。”

“哦?”高长恭好奇地看着她,“你爹与突厥打了二十多年仗,屡战屡胜,突厥人对他应该也有尊称吧?”

“嗯,有的。”顾欢平淡地说,“他们提起我爹时,都称他为长城狼王。”

“很贴切。”高长恭点头。

韩子高轻声调侃:“有这样的岳父,二弟会不会觉得有压力啊?”

“大哥,你别光是取笑我。有这样的叔父,我看你也不会好过。”高长恭洒脱地笑道,“其实,我从未与顾大人一起打过仗,今天看了这小小的一次战斗,对将来的大战便很期待了。”

顾欢没有接话,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下面的突厥残兵狼狈逃窜,齐国兵将奋起直追。

高长恭抬头看向远方。现在已是深秋,重重叠叠的山头上已经有了稀疏的白雪,分外妖娆。天空中有几只鹰正在翱翔,不时发出尖厉悠长的鸣叫。他轻声说:“这塞外的大好河山,迟早也要归我们所有。让我们的百姓能在草原上自由地放牧,让天下人从此不再流离失所,家破人亡,让那些将士们的亲人再也不会有恐惧与悲伤。”

顾欢非常感动,忍不住悄悄握住他的手,坚定地说:“我会跟着你,一起达到这个目标。”

韩子高郑重地道:“还有我。”

高长恭对他们两人笑了笑,愉快地说:“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做到。”

这时,顾显走了过来,对高长恭拱手道:“王爷,战局已定,请王爷回下官的府中歇息吧。”

高长恭到这一刻才想起这位是自己的未来岳丈,赶紧上前,客气地说:“顾大人无须多礼,小王是来向大人学习的。”

顾显有些诧异,立刻谦逊道:“不敢当,王爷若有须下官效力之处,尽管吩咐。”

顾欢见父亲的态度完全是官场上的那一套,不由得好笑,便走上去,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开心地说:“爹,你不用跟他这么客气啦,我们不是一家人了吗?”

“正是。”韩子高便在一旁凑趣,“二弟,你和欢儿都已经定亲了,应该改改口了吧?”

高长恭立刻会意,马上便要跪下,“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顾显吓了一跳,赶紧拉住他,“免礼,免礼。”然后就高兴起来,言谈之间果然不再拘束。

一行人高高兴兴地骑马下山,回到朔县,还没进城,便看见一大群百姓在城门处站着,全都朝他们这边张望着,似乎人人都很兴奋。

顾显颇感意外,“这是怎么回事?城里出什么事了吗?”

顾欢自然明白,笑道:“他们多半是知道长恭到了,来看大名鼎鼎的兰陵王。”

顾显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高长恭叹了口气,“都是盛名所累,其实我并没有他们传说的那么厉害。”

“都成了传说了,你就认了吧。”顾欢笑嘻嘻地说,“爹,为了避免麻烦,我和大哥绕道从另一边进城,你陪着长恭接受百姓的观瞻吧。”

“喂喂,你这样做也太不仗义了吧。”高长恭很不服气,“我们说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你们两个可不能不讲义气。”

韩子高笑眯眯地说:“你这既不是福,更不是难,咱们自然不能跟着搀和,还是分开走比较好。”

顾显看着他们三人互相调侃,显然感情非常好,不由得很是欣慰。他过去虽然见过高长恭,却都是在朝堂之上,还真没看到过民间万人空巷围观他的壮观景象,因而不明白他们话里的意思,却也聪明地不去多问。

高长恭佯怒,“大哥,你以为你就不引人注目了?欢儿跟你在一起,还不是要被人围着,寸步难行。”

“不会。”韩子高得意地摇头,“我来过两次了,城里的百姓都知道我是顾家公子,看到了我,最多打个招呼,问个好,不会围上来的。”

顾欢哈哈笑道:“对啊,对啊,大哥,我们走。”

两人拨转马头,一阵风似的跑了。

高长恭看着两人的背影,无奈地摇头,“没义气的家伙。”

顾显好不容易才忍住笑,对他说:“我们走吧,朔县的百姓都很纯朴,只是仰慕王爷的风采,不会有什么过激行为的。”

“我知道。”高长恭在他面前老实多了,乖乖地策马前行,跟他一起往城门而去。

顾欢和韩子高绕到西门,果然这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守城的士卒站在那里,见到他们两人,自然认得,马上立正,笑着招呼道:“顾公子好,顾小将军好。”

两人放慢速度,对他们挥手致意,“你们好。”然后才驰进城去。

还没走到刺史府,便听到北门那边响起欢呼声:“兰陵王,兰陵王…”顾欢与韩子高相视而笑,纵马奔过无人的街道,径直到了府门前。

两人刚跳下马,门上便有人看见,立刻欢天喜地地迎出来,将他们的马带住。

顾欢开心地奔进府中,大声叫道:“二弟,三弟,姐姐来了,快快出来。”

很快,便有两个男孩从后院跑出来,一边叫着“姐姐”,一边飞快地跑了过来。

顾悦快六岁了,脚步很稳。顾恒却还不到三岁,穿得又多,跑起来有些跌跌撞撞,顾欢看得心惊胆战,一个箭步上前,便将他抱了起来。

顾悦有些不爽了,上前抱住她,仰头叫着:“姐姐,姐姐,还有我。”

韩子高便上前将他抱起来,“哥哥抱悦儿,行吗?”

顾悦立刻满意了,心花怒放地搂住他的脖子。

慕容芸走出来,高兴地看着他们,“两个孩子听说你们来了,简直在屋里待不住,一个劲地要出去接你们,我好不容易才拦住。”

顾欢便对顾恒说:“以后要听娘的话,不可以乱跑。”

顾恒一直低头看着她腰间的刀,闻言点了点头,却似根本没听进去。

顾欢笑着对慕容芸说:“芸姨,我们从南边带了些东西过来,酒是送给爹爹的,其他都是给你和弟弟的,那些东西卸了吗?”

“没呢。他们要卸,我没让,就停在前院。”慕容芸温婉地说,“你爹有规矩,外面送来的东西我都不能收,免得有那行贿说情之事。虽然车夫说那两车东西是你们带来的,可我没见着你们人,也不敢乱收的,就让他们按原样先放在那里,等你们回来了再说。”

“哦,爹规定得对,是得提防着点。官场险恶,不但有行贿说情之事,更有栽赃嫁祸之人。送来的钱物一概不收,至少可以避免这些祸患。”顾欢笑着点头,随即指挥身旁的亲兵,“去,听夫人的指派,帮着卸车。”

那些士兵们答应一声,便到前院去了。慕容芸也跟过去,指挥他们把东西分门别类地放到不同的地方。

顾欢进屋,一边与顾悦说话,一边拿起小木刀,让顾恒站在床上,与他像模像样地对打。顾悦一见,也拿出父亲给他做的木刀,爬上床跟姐姐打了起来。

当高长恭好不容易摆脱热情的百姓走进来的时候,顾欢正与弟弟们玩得不亦乐乎。

她没用半分手劲,手中的小木刀使的却是顾家刀法,床上的两个小家伙也架势十足地使着同样的刀法与她对战。虽然小,两个孩子却很认真,全力以赴地想要取胜。顾欢左推右挡,装出招架不住的模样,逗他们开心。

韩子高坐在桌边,笑嘻嘻地看着他们,偶尔喝口茶。

高长恭看了一会儿,笑着对身边的顾显说:“岳丈真是好福气。”

“是啊。”顾显一脸满足,“妻子贤惠,儿女双全,老天对我实在很眷顾。”

顾悦、顾恒听到父亲的声音,立刻不打了,齐声叫道:“爹,哥哥姐姐回来了。”

“嗯嗯,好,爹知道了。”顾显笑着点头。

两个小家伙看着高长恭,都很疑惑。顾悦直率地问:“这个哥哥是谁啊?”

顾恒有些口齿不清地说:“这个哥哥好漂亮,跟大哥一样漂亮。”

顾欢笑着刮了一下他的鼻子,“你这小不点儿,也知道谁漂亮谁不漂亮了?”

顾显对两个儿子说:“过来,叫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