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船,进了货仓,里面果然堆放了许多袋状的物品。

从外表看去,是一个个浅褐色的纸袋,上面印了个偌大的盐字,其上有海州分司的字样,还有出产盐场的名称和钤印。

这种盐袋可是见所未见,须知盐从盐场运出来,在经过监掣署时,都会由大包改装成小包,可不管怎么改,都是用布袋,还没见过用纸袋的。

有人伸手上去摸了摸,是牛皮纸袋。

“这是盐?”

“莫是沙吧?仙人跳,咱们这些人也不是没见过。”有人说。

这孟商人有些恼,上前抽出一袋盐。他徒手撕了几下没撕开,还是边上人递给了他一把剪子,顺利把盐包打开。

露出里面的东西,果然是白花花的盐。

赫!这可让大家开了眼界,难道说真能弄到盐?!

“这盐包是海州盐务衙门刚推行的,有了这个盐包,沿路各卡一律不准拆包,东西是我从盐务衙门付了银子买的,这一路上也运出来了。废话少说,有没有人要这批盐?如果不是几处允许运销的引岸,我没路子,这东西我也不会往外放。”

“这——”一众小商人面面相觑。

这时,后面传来一声高呼:“东西我要了,全要!”

赫,这是谁这么大口气?

众人扭头去看,却是一个刘金牙的小商。

此人因嵌了两颗金牙,才会有此绰号,他在牙行是出了名的奸猾,俗称无利不起早。可此人也是真会做生意,胆大心细又敢拼,眼光敏锐,他不做特定某一行的东西,什么来银子做什么,日子比这一众苦巴巴的小商人过得滋润多了。

“刘金牙,你别吹大气吹发了。”

“甭管发不发,这批货我要了。走,咱们别跟这群光动嘴的人废话,你说是走私下买卖,还是经过牙行?”刘金牙嘬着牙花子,来到孟商人面前,无视边上站的两个牙人因他那句‘走私下买卖’,脸色难看。

实际上如果刘金牙他们真走私下交易,这两个牙人还真拿他们没办法,因为孟商人根本没去牙行挂牌抛售货物,他们抽不了佣。

孟商人踌躇了下:“还是走牙行吧。”

走牙行虽然要给牙行抽佣,但经过他们手办的买卖让人放心。

听了这话,两个牙人当即喜笑颜开,殷勤地走上去提醒二人如果走牙行,需要办些什么手续。

这手续可不好办,至少牙行不是白拿银子的,他们先帮着验了货,又让孟商人出具盐票、护照等文书,以兹证明这批盐来路正当。再找了刘金牙收了货款,因着这批货不太好验,牙行特意出面在盐包上盖了钤印,又扣下一半货款,如果刘金牙三个月之内没来牙行反应货物有问题,孟商人就可把这批货款提走。

皆大欢喜!

当银子终于到了自己手上,哪怕只有一半,也比他投入的本钱要多。孟姓棉花商人也终于松了口气,不过他顾不得休息,揣上银票匆匆赶往海州。

这明摆着是尝到了甜头!

一时间,目睹当日交易这一切的小商贾们,俱皆奔赴海州。还有些收到消息的其他商人,也接连而至。

*

“老张头,算了吧,这盐哪儿是这么容易弄到的。”

海州分司衙门斜对面的大街上,站着一老一少两个人。

老的就是这个老张头,其实也不老,不过四十多岁,年纪的这个二十来岁。两人都是一身短褐,腰间别着大刀,看其满脸尘霜衣衫破旧的模样,似乎是哪个镖局的人。

“那些官爷们不是这么宣传的,只要有银,皆可来此地购入盐票,只要运销口岸符合朝廷规定就可以了。”

“你听那些官爷的,官爷还说这天是清的,你信不?”

老张头有些犹豫,不知为何又一咬牙道:“不管这天清不清,没去问过怎么知道不成?咱们这趟去的地方刚好和口岸相符,我就带上一些,甭管是五十斤还是百斤,总能赚一点。”

这年轻的叹了口气,也没再阻止,而是和老张头一同进了衙门。

他其实知道老张头为何这么拼,家有病妻,多年的汤药钱致使债台高筑。走镖的辛苦,其实也赚不了什么,所以平时镖师们都会夹带些货物,去各地顺便售卖,都知道盐里头的油水大,但正经人没人敢碰私盐,被抓就是抄家砍头的下场。

所以老张头一听说,衙门往外放盐票,准许个人运销,这不就动心了。

两人进了衙门。

其实对于一个平头百姓来说,是不愿意进衙门的,不是有句话,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在百姓心中,进了衙门就是摊上大事了,尤其这衙门设得也不太亲民化。

门槛有半米高,建筑高大幽深,在门外看着就渗人。若是进去再无人引路,更是让人怯步,生怕走错了路,挨了申斥。

谁知他们这趟进去,刚过照壁,就看见斜面有一处厅堂格外热闹。

这热闹自然是想对比其他地方,门外站了不少人,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老张头二人过去一问,才知道这些人都是听说了新政,特意过来询问究竟的。这些人大多都和老张头差不多,都是因为平时就是走南闯北的,或是客商或是布商、茶商。因为都是些小商人,就想能不能顺路带上一些售卖,如果可以,也能增添一条来钱的路子。

“莫慌莫慌,你们就在后面排着吧,我站这看了会儿,这事莫怕是能成。我看走的人都是喜笑颜开的,凑够十人,就被领下去往盐场办事的地方了。”排在老张头前面的一个人说。

听了这话,老张头心中松了半口气,站在后面排队,一面等着轮到自己,一面不忘观察堂中正在办事的是个什么样的章程。

……

堂外一角,站着两个人,正是方凤笙和邹运判。

因为邹运判没穿官袍,排队的这些人也注意这个老头,倒是对凤笙时不时看过去一眼,感叹这男子气质不俗。

“邹叔,我今天在门外观察了下,敢进这衙门的还是少数,多数都是在外面观望一二,就走了。不如我们在门外设棚,专司这出具盐票核查等事务,棚子我估摸不够用,以后还指不定是什么光景,不如先设一棚,在边上起房盖屋。”

“你这主意不错。”

“那咱们分头?三处盐场那里,您也该敲打一二,这盖房子的事,我让下面人去办。”

“那行。”

第56章

轮到老张头, 他才发现这办盐的手续并不复杂。

他只需提供户籍或者路引作为证明, 由盐运分司核发护照。此护照上会注明货贩的姓名、年龄、籍贯、样貌,在衙门缴纳盐课请票后, 会被登记备查。

此护照准行三年, 也就是三年之内, 他如若再行贩卖盐,只需来盐运分司衙门缴纳盐课请票,就可凭着票去盐场提盐。

盐票一式三联,一份上交盐运司, 一份留存分司, 另一份货贩留存。去盐场提盐后,盐场大使会在盐票上注明引数、运销州县, 并加盖钤印。此后运销途中, 盐和票不得分离, 若有分离, 则按私盐论处。

货贩到达引岸之地, 需持照票奔赴指定的引地盐务衙门呈缴, 供以衙门记录上交与盐运司核查。

如此一来, 这一整套手续就算走完了, 比老张头所想的要简单许多。

与很多人一样,老张头关注的也是沿路抽检的关卡, 过关时是否容易, 这件事也被盐运分司解决了。

抽检依旧, 但他们只需核查票、照和盐包重量是否有错。关于这点海州分司这次也是下了本钱, 以前盐出场为大包,过监掣署时会进行改包,改包费用由盐商出,外包带为布袋。

不提改包时的损耗,光改包费运商都需付出一大笔银钱,而且这种包装十分容易仿造,重量没有固定,每次过坝都得监掣署重新称重,浪费人力物力。这次海州分司直接将盐包换为了纸质,并在盐出场之时,就已全部分包完毕。

这种包装防水防潮,仿造不易,又是统一重量,分别是五斤、十斤、二十斤,过坝无须称重,是凤笙费了大心思想出的点子。若此包装能够推行,对打击私盐也有益处,只认包装就能认出是私盐还是官盐。

所以说,过卡肯定还是要过,但与以往相比,已经简化了很多流程。且商贩所应付的盐课和杂项,早在盐务衙门就已付过,通关过卡只需出示盐票和护照即可。

不管海州分司的办事书吏解释得再清楚,什么东西都还是要亲身去经历,人们才会相信,现在只能用时间和事实证明,淮北这次盐务改革是有作用的。

……

为了保证中间不出岔子,凤笙还把童百户等一干锦衣卫使了出去。

不用他们干什么活儿,只用择一人往各关各卡一坐即可,行监督的作用。锦衣卫是皇帝亲军,给那些胥吏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无视上面的命令刁难过关过卡的商贩。

所有人都在辛苦忙碌着,而随着时间渐渐过去,奔赴海州的小商越来越多。

他们很多都是亲眼目睹别人挣了银子,才会与友人相约而至,这件事还要归咎之前那位孟姓商人。

那次交易太过匆忙,市场和价钱都没多做关注,便匆匆交易。后来又有几位小商弄了盐回去,竟不用出扬州即可卖掉。这其中隐含了一个商机,很多人都不知道,知道人也是秘而不宣。

无他,与盐价有关。

淮北出来的盐,从盐场出来到扬州这一路,因其中省掉场商转手及许多关卡,又有新政的作用,盐价十分低廉。各种苛捐杂税支出后,加上各种人力物力的开支,成本不过二两一引。

可同样是一引盐,从淮南出来的盐,同样是经过各种关卡,到扬州城外的通扬运河,各种成本支出却要近四两。

也就是说,淮北盐比淮南盐便宜了近一半。

这其中代表着什么意义,恐怕只要有点常识的商人即可知晓。官盐滞销就是因为盐价太高,所以很多人宁愿冒险夹带私盐,不愿卖官盐,现在淮北盐这么便宜,完全可以卖淮北盐,而不用费尽心思卖私盐。

那些大盐商们还坐的住,一些小盐商早就像闻到腥味儿的猫,蜂拥而上。怕自己出面招人眼得罪人,就命人私下在市面上搜罗,淮北盐连盐带票成本不过二两,他们出价只要不超过三两都可收入。

所以一些小商从淮北弄来了盐,不用出扬州就能卖一空。这买卖可真做的,大商做大宗,小商做小宗,于是便专门有人来往于海州和扬州两地,就专门只做这条道上的生意。

知道商机转瞬即逝,也清楚这种买卖做不长久,很多小商为了尽可能多做几宗,竟是不眠不休日夜赶路,还命人就在海州分司衙门等着排队。因为随着淮北盐物美价廉渐渐打出名头,越来越多的人蜂拥来到海州,方凤笙之前所言恐怕这办事的地方不够用,竟一语中的。

如今海州分司衙门在板浦镇也算是成了一景,许多人竟排队排到了门外。而邹运判和凤笙二人出面与地方官府商谈,又从镇上另辟了几地,用以建设盐场的仓房。

除了凤笙他们设立的晒盐场,现如今另外三处盐场也正在改建之中,一切都是欣欣向荣,往好的方向发展,就像从石板路缝隙中开出的花儿,正昭示着自己的勃勃生机。

可有阳光的地方,自然也会有阴影,虽然淮北出盐量少,和淮南相比,一个涝死,一个旱死。可旱归旱,现在各处大变动,丢了饭碗的又何止一人,这些小胥吏们是无法反抗直属分司的命令,也不敢违背钦差,可不代表他们没靠山。

平时没少孝敬,出事了自然要找靠山,就这么一个找一个,越找越上层,坐的住的人越来越少了。

自然是要先找罪魁祸首范晋川的,可范晋川也说了,朝廷急待改革盐政,此乃重中之重,可兹事体大,不敢随意妄动,只能先择一地试之。

难道这有错吗?

这没有错,可动了别人的钱袋子就有错!

各种巧立名目的振振有词和胡搅蛮缠纷沓而至,而范晋川愣头驴的脾气也体现出来了。无论你巧舌如簧,我只管抱着自己的理,一概不听就是。

弹劾他的奏疏和折子满天飞,朝堂上每日都有关于两淮盐政的事要议,议来议去无外乎范晋川胆大至极、胡作非为。

可建平帝既然打算去动两淮盐政,肯定不是随便几句话能左右的。

他对范晋川的办事方法也十分满意,戒骄戒躁,脚踏实地,知道选了淮北做突破点。若是一上来就动淮南,恐怕朝堂上现在不会是这种不温不火的情形,那时恐怕建平帝也不一定能抗住压力。

既然是试,那就先试着吧。

建平帝如是说,那么也就只能这样了。

*

位于扬州城郊,有一处占地面积十分宽广的园子,名叫江园。

只要是扬州当地人,都知晓这江园是江家的园子。

而这江家,又是十大盐商之首。

盐商分类极为繁杂,有场商、坝商、运商、散商、窝商,总商等,其中总商权利最大,每年开纲滚总由总商带头汇集,朝廷盐课由其催缴,一切公私浮费和摊补都由其摊派,有半官半商之身。

而江家更是世袭的总商,和朝廷官府来往密切。江家的靠山不是某个官,某股势力,而是当今圣上。

早在江家数代之前,江家的家主便有‘以布衣结交天子’的名头,自那以后每次天子下江南,多数为江家接驾。更不用说朝廷但凡有事,江家都积极为朝廷筹措赈灾银与军费等,江家历代家主都有朝廷加封的官衔在身,可谓荣耀至极。

可凡事有好必有坏,有盛必有衰,这不就来了。

江富早有预感,这几年两淮盐政的事一茬接一茬,迟早要出事,真正等建平帝动手,他反而平静了。也因此之前范晋川初到盐运司衙门时,别的盐商都焦虑至极,唯独他从容不迫。

可偏偏就在别人都在坐观淮北盐时,他反而着急了。因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江家总商的位置是基于在什么之上。

江家每年不用运卖盐,只凭这总商的位置,就能富得流油,皆因他总管催课及浮费和摊补等务。如若淮北新政推行顺利,涉及到淮南,那江家这个总商总谁呢?

为此,他专门招了手下所有盐商前来江园议事。

江园中,位于某处池塘一侧的花厅,其间家具一应都是一寸一金的上等紫檀木,摆设也是极尽奢华之能事,却又不失低调大气。

首位坐着江富,其下左右各五座,共计十座。

这十个座已经多年不变了,就这么十个人,不管两淮一带盐商几何,无外乎都是依附着在座十人的势力。

在座十人,谁不是跺跺脚扬州就要抖三抖的存在。

不过今日这场议事,开端却是以抨击黄金福为开端。不同于那些小商,黄金福的行举再低调还是惹眼,这不就让江富知道黄金福和淮北眉来眼去的事。

对此,黄金福开始是矢口否认,再是推给下面人,眼见江富今儿似乎就要拿他杀鸡儆猴,他也破罐子破摔了。

反正都知道他黄金福是个死皮赖脸的,他也不在乎什么脸面。

“那照江大爷的意思,送到手上的银子,我们都不赚了?不赚银子,从哪儿弄银子去给您缴摊下来的浮费和摊补?”

江富比黄金福要年长十来岁,今年还不过五十,怎么都到不了让人叫大爷的地步。不过此大爷非彼大爷,乃是尊称。历来江家家主,都被下面的盐商叫大爷,下面的都是爷,最上面那个自然就是大爷了。

“那照你所言,你缴的浮费和摊补是给我缴的?”江富瘦长脸,满身书卷气,颇有点儒商的意味,此时却被黄金福气得胡子直翘。

“我可没这么说,我就是那么一说,是那个意思就行。江大爷知道我说话口没遮拦,别抠那点儿字眼。”

“我看你颇为不服气,我们这几家素来同气连枝,进退一致,如今你私下偷偷从淮北运盐,一没和我们打招呼,二来也没知会我这总商一声,是不是有错?”

其他交头接耳一番,纷纷点头说黄金福此举不当。黄金福大抵也是被逼急了,索性破罐子破摔:“那就当我是有错了,大爷只说怎么处置吧?”

“就罚他明年开纲滚总之时,他让出一纲盐分给我们其他人。”有人建议道。是一毛不拔,素来有铁公鸡之称的陈家家主,此人吝啬及锱铢必较的程度,让人叹为观止,不禁猜测他家中的床下是不是铺满了银子,每天都是睡在银子上度过。

“姓陈的老头,你别过分,拔毛拔到我头上来了?”黄金福怒道。

江富说:“江某觉得这个提议不错,诸位以为?”说是问诸位,其实是看着黄金福,明显拿他杀鸡儆猴。

黄金福气极反笑,站起道:“愿意怎么滴怎么滴吧,真以为你那破纲还有用?正好今年的浮费和摊补老子没钱交,你们自己摊去,我不奉陪了!”

说完,他竟是一拱手人走了,态度强硬到让所有人都愣在当场。

第57章

陈家家主被气得七窍生烟。

他上了年纪, 已经七十开外, 看起来颤颤巍巍,实际上身体硬朗, 能夜御数女(据他自己所称), 雄风不减当年。

人人都知他贪财如命, 却从没有人敢当面说,甚至连总商江富都要给他几分颜面,因为他是在座家主中最年长的,如今却被黄金福当众损了脸面。

“江富, 这事你到底管还是不管?”

江富这会儿脸上正阴着, 陈家主还闹着让他惩治黄金福,他当然要惩治, 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威严, 可怎么惩治?

明摆着黄金福现在连浮费和摊补都不交了, 自然不在乎每年开纲滚总的造册, 这是攀上了不知哪路的关系, 打算连祖传的家业都不做了。

可事实上不止黄金福一人动了心思, 刚才另还有几家一直在边上看着, 江富能看明白的事, 他们自然也明白。

黄金福敢这么甩手离开,说明那边的利益大到足够他放弃祖业, 又或是黄金福笃定了那边一定能成事, 才会这么早就另谋高就。不管是两者中的哪一个, 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之前从没重视过, 即使淮北那边闹出了大动静,也觉得他们就是跳梁小丑,不值得一提,也许他们是该换换眼光了,好好思虑一下接下来各家的路该怎么走。

陈家主还在不依不饶,其他人已经托辞有事离开了。

出了这一心堂,回头看去。

这间厅堂已存在了近百年,每年他们都是在这里商议种种关于盐务上的事情。原本的朱漆经过时间的磨砺,变成了褐红色,虽然江家每年都在修葺,可在保持原样的基础下,再怎么修葺,也难掩岁月的沧桑。

就好像一个芳华逝去的老人,再怎么粉饰太平,也难掩老态。

就在其他人下意识回头看时,江富也在看。他看的不是别处,而是堂中正下方悬挂的匾额。

这块匾额是当年他祖爷爷坐上总商位置后,亲手挂上去的。

“大忠,你说他们是不是都动心思了?”

刚把陈家主送走返回的大忠,弯着腰答:“老爷,他们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少日子,淮北那地方才几处盐场,能产多少盐?您又不是不知道。朝廷说试,那就试,别看那些小商贾小打小闹没什么,如若真下去两个大商,光凭淮北的盐还不够折腾的。

“到时候他们这场戏是唱还是不唱?不唱朝廷的架子已经搭好了,唱的话没物件,只能把手伸到淮南来。可淮南这地儿,是随便一个人能伸手的?别看他们一时得意,那不过是没人想到他们会拿淮北动刀,真把手伸到淮南来,到时候不用老爷动手,就有人出手掰了他们的手爪子。”

江富轻笑一声:“你说的在理。”

*

大忠能看出的问题,旁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所以即使心动,依旧远远的观着。

就在这时,黄金福闹出场事,他竟然对外放出要抛售黄家引窝的消息。

须知这引窝与常物不同,有市无价,反正自打纲盐法盛行,就没听过有人说把自家能传代的引窝卖掉的事。

那可是万万金都不换!

扬州十大盐商能手持引窝,那是逢上了大气运,彼时大周朝建朝,百废待兴,朝廷国库空虚,又屡屡有兵事。大周承继前朝盐事,就把几地的引窝拿回,重新出售给了有实力的商人,准许其在当地有运销食盐的资格。

就因为几家家主的先见之明,致使几家越发兴旺发达,这是祖上传下来的根,也是会下蛋的母鸡,谁不是视为性命,现在竟有人往外抛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