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温和、清越,还带着丝丝历尽沧桑的淡漠,却不是鬼王是谁?

是时,数以百计的手持明灯的百里城弟子已把四周团团围住,把个漆黑的夜照的如同白昼。

我放眼看去,但见大部分鬼卒仍倒地不起,花夜等人虽无大碍,可小鬼已折,绝夜又为我所伤,形势于他们大为不利……即便如此,那鬼王却仍藏于轿中不肯露面。

——如此冷静,简直是镇定的有些非比寻常了。

不对!我骤然拢起眉头:这件事,非常非常不对劲!

按风纤素的推测,百里城和山中一窝鬼乃盟友关系,怎会一出手便伤了众鬼中武功最好者?

难道,是她们故意耍骗于我?

然而,此时此刻,论形势,我方无疑是最弱的,她们有什么必要做这样一出戏给我看?

可,如果山中一窝鬼和百里城并非盟友,鬼王何故如此镇定,那百里城的人又是为何而来?

我百思不得其解,眼见风纤素还处于昏迷之中,显是被震伤了心脉,无论金昭玉粹如何推摇也唤不醒,不免又是一阵心烦意乱。

耳中闻得方才那把稳重柔和的女声道:“鬼王莫急,这不就来了么!”

“么”字尾音尚未消散,空中便骤然传来物件急急划过之声,一抬头,竟是一匹丈把宽的白绸从远处穿越夜空而来,优美的划了个弧线,“咄”的一声钉入地面。

四周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在静谧的夜晚显得份外清晰。

我也不禁骇然,这是何等武功内力,竟能使柔软的丝绸在入地时发出金石般的声响。

更骇人的是,“咄”的一声过后,那匹白绸仍然带着弧度滞留在半空,夜色中看去,仿佛有什么仙人施了仙法,凭空架起了一座白玉拱桥似的。

两名白衣女子一前一后的出现在白绸之上,合力抬着个白色帷幔笼罩着的非车非轿的东西,飞天仙子一般顺着绸缎的弧度滑下来,身轻如燕的停在距离我约莫三丈开外的地方,竟未发出丝毫声响。

我暗自心惊:如此轻功,已不是高强,而是可怕了!

再看那两名女子,一个是圆脸,一个是瓜子脸,都是约莫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白衣飘飞、黑发如波,全身上下虽没有任何饰物做点缀,却自然而然便流泻出一股清华之气,若非亲眼所见,实在很难相信这两个年轻美貌的女子能有那样一身骇人的武功。

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其波诡云谲的程度已经完全超出我能掌控的范围,尤其是百里城这两大护法的出现,甫一现身便露了手惊人武功,俨然控制住整个局势,令方才还占据着绝对优势的山中一窝鬼,转瞬就沦为劣势的一方。

但是对我来说,情势非但没有任何逆转,甚至还变的更为糟糕!

因为,若我没猜错的话,她二人口中的“公子”,必是萧左无疑……而他,却是我所见过的最不值得信任、最诡计多端、最为可怕的敌人!

众鬼未退,强敌又至,难道我宫翡翠命中注定要折于此夜?

罢罢罢!左右不过是个死……爹爹在天有灵,只保佑我莫受辱于敌手,也就是了。

一念至此,我便俯下身,想拾起方才掉落于地的那把剑,以备后患。

岂料,手刚碰到剑柄,斜刺里倏的一物飞来,“咚”的敲在剑身上,顿时震的我整条手臂发麻,拿捏不住,那剑便又跌回在地上。

定睛一看,居然是……我眨了眨眼,没错,正是我家世代珍展所用的请贴,缘银翠叶!

不待我吩咐,身边的金昭已伸手把它拣了起来,就着亮看了一眼,面色忽然变的很古怪,转手递给我道:“大小姐,您……看。”

我见她脸色大变,心下已猜到了几分,饶是如此,乍一见翠叶上的那几行字,还是不禁震了震——“缘银翠叶,致邀萧君,春日洛阳,初七盛会,扫花以待。”

致邀萧君……不错,就是那张被萧左耍无赖占了去的请贴。

一霎间,初见那日的种种无比清晰的浮现在我眼前,那厚脸皮的坏小子,那看不起人的大小姐,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是那样的鲜活生动,仿佛有人在我面前搭起了一台皮影戏。

萧左……萧左……我默默的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呼唤着这个令我灵魂都为之灰飞湮灭的人的名字。心头,轩然掀起恨绝、凄绝的惊涛骇浪……

“你到底还想耍什么花样?”我猝然转头,怒吼出声,“我的命是我自己的,要死要活也都是我自己的事!谁要你……”

“谁说你的命就是你的?谁说要死要活都由你?成王败寇的道理,想必宫大小姐不需我来提醒吧?”

萧左的声音清晰的传来,熟悉的声线,陌生的口吻,冷漠而决绝。

寻声看去,但见白色帷幔如水般波动,却是只闻声、不见人。

“此时此地,恐怕只有那枚缘银翠叶是完全属于你的,除此以外,你一无所有……”

熟悉的声音顿了顿,转瞬又冷冷的响起:“流云?”

“知道啦,公子。”伺立于旁的那个圆脸白衣女子娇笑着应了句。

声犹在耳,一条白绸突然飞来,“啪”的缠上我的腰。

白绸的那端,正是执于那个流云之手。

这一变故实在发生的太快,我刚意识到事情不妙,就觉白绸那端传来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倏的把我临空拽起,去势极快,眼看就要和那流云撞上,只见她手腕一抖,白绸挽出一个旋涡,把我笔直的送进层层帷幔之中。

我重重的摔了进去,刚狼狈的抬起眼,便望进那双熟悉的眼中——黑漆漆,亮晶晶,仿若深不见底的幽潭,流转着灵动的水波。

他,在,笑!

“合该让你狠狠的摔一交……”他低笑着问我,“还敢倔么?”

我咬着牙不做声,目光四下里一看,原来这个非车非轿的东西就是蜀地最常见的交通工具滑竿,却比普通滑竿宽敞了许多,在里面动手是不成问题的。

我刚这样想,就觉身上一麻,也没见他做何动作,已被他点中穴道,动弹不得。

“有件事我一直不好意思跟你说……”他好整以暇的斜倚在坐垫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你的武功,实在很差。”

笑容忽敛,冷然道:“不及你伤人心的本事一半!”

说完,干脆连我的哑穴都给点了。

曾经有人对我说过,如果你想彻底的挫败一个女人,那么就别让她说话。

现在,我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我正以一种非常狼狈的姿势倒在地上,而萧左却得意洋洋的坐在椅子中,一身白衣如雪,那副模样,真是要多悠然就多悠然,我眼睁睁的瞧着他,心里恨的无可复加,却连骂都骂不出声!

——天下绝没有任何感觉比这种无可奈何更折磨人,连死都比不上!

“很难受?”萧左悠然看着我道,“别急,也许那位极得你信任的风大总管会来救你。”

“她可来不了啦。”外面传来流云的声音,“她被公子萧声震晕,还未醒呢。”

萧左“哦”了一声,冲我笑道:“幸好!否则紫萸香慢一施毒,大家还不都和你那些铁骑一样,立刻就去见阎王了。”

我知他故意挑拨,既无法反驳,索性闭上眼睛不去看他。

就在这时,忽听外面响起兵器相碰的声音,还间杂着金昭玉粹的呼喝。

我立刻又睁开眼,心知是两个丫头一心救主,和碧水流云斗上了。

可,论武功,她们哪里是百里城护法的对手?

我不愿她们为我白送性命,却偏偏做声不得,正心急如焚,忽听萧左懒懒的说:“这两个丫头倒忠心的很,武功却比她们的主子更差……流云,你退回来罢,碧水一人足以应付。”

“是。”流云的声音仿佛带着笑,“碧水姐姐手下从未见过血,的确比我这出手不知轻重的人强多了。”

“碧水无杀,流云无情,阁下爱屋及乌,深情可感。”鬼王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淡淡的讥嘲,“没想到百里城的新一任城主竟是这等用情至深的人。只可惜……”

“只可惜老天不开眼,无人领会在下的这份深情,是么?”萧左接口笑道,“鬼王如此体谅在下,实令在下感动……”

我听他一口一个“在下”,便知他肯定又要耍什么花样了,谁知却听他继续说道:“唯有奉上厚礼一件,聊表寸心,万望鬼王笑纳。”

送礼?我方自怔了怔,就听流云在外朗声道:“拇指四十,食指四十,外加武功被废之活人四十,请鬼王查收。”

这算什么礼物?我不觉又是一怔,忍不住看了眼萧左,他却只是瞧着我发笑,也不支声。

片刻,只听远处似乎响起杂乱拖沓的脚步声。渐渐的,随着脚步声的清晰,又有一声声有气无力的呻吟声飘进耳中。

此时我的好奇心已达到顶点,偏偏眼前除了白色帷幔什么都看不见。

而萧左,他明明看出我急不可捺,却偏偏不去理我。

不但不理,还自顾站起身来,看模样,竟然是打算出去了!

难道他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让我只能听、不能看?他知不知道那样绝对会把我给急死的!

此刻我的这一颗心,就像被小猫爪子一下一下的抓着,急得难以言表,萧左突然低头朝我一笑,悠悠道:“现在你也尝到说不出话只能干着急的滋味了……怎么样,滋味如何?好不好受?”

我一听,顿时气的眼前发黑,鼻子却一酸,几乎就要哭出来,却忽觉身子一轻又一沉,人已被他抱起放置在椅子上,尚未反应过来,就听他在我耳边道:“凭你在柞水的表现,我实在应该好好的教训教训你。不过,哑穴被封的时间久了会伤身,替你解了。你若想骂我,最好骂在心里,莫让我听见,免的我分心。因为……我这就要出去跟人拼命了。”

说罢,也不管我把眼睛瞪的极大的瞅着他,冲我又是一笑,便拧身出了帷幔。

外面随即响起他那独有的慢悠悠的语声:“鬼王,这份厚礼,可还合意?”

我虽已坐到椅子上,却还是什么也瞧不着,正发着愁,帷幔忽被撩起,流云站在边上冲我笑了笑,随即把目光投向场中。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偌大的空地上,百里城的弟子依旧形成包围圈,山中一窝鬼的几个头目仍然立在原处未动,鬼王也依旧躲于轿中不露面。

但是,金昭玉粹却已倒在地上,不过看情形只是被点中了穴道,无甚大碍。

除此之外,场中另一个变故就是——多了几十个人。男人。

确切的说,是几十个全被削去右手拇指和食指的男人。

他们便是萧左送给鬼王的礼物?我不禁又是诧异又觉得可笑:天下间哪有用手指头当礼物的道理?而且,为什么是手指头,而不是舌头、耳朵什么的……

像是在回答我心中的疑问一般,便在这时,只听鬼王幽幽道:“没想到霹雳堂四十好手仍不敌阁下一人。你削了他们的手指,可是叫他们再不能用手做炸药的意思?好好好,萧公子,是我低估了你……这份礼物送的好,我收了。”

原来是霹雳堂的人!他们去袭击萧左了?

我心里一震,随即升起一股又酸又涩的感觉,还掺杂着一丝丝难言的喜悦,仿佛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张开嘴,正想说些什么,却见碧水对我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山中一窝鬼所在的方位,脸色很是凝重。

我顿时一凛,心道好险!

萧左既然选择在鬼王之先露面,显然是已决定与之正面相对。此刻的场内情势,表面上看似乎很轻松,其实一句话不和便有动手的可能,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时分他的心!绝不能!

这时,又听萧左对鬼王说:“你不是低估了我,而是低估了百里城。”

一阵沉默后,鬼王的声音再度从轿中传来:“不,我低估了你。因为,我至今也想不出你是在何时、用何种方式通知百里城前来增援的。”

萧左笑道:“我知道你一直都派小鬼在暗中监视我,可江湖中任何一帮一派的联系方式都是最为机密之事,那会这般轻易的被外人看破?就如杜三娘那只银镯,结构精妙,若不知开启之法,即便得了来也无用。”

“那是自然!”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忽自鬼王的轿中传出,咯咯笑道,“若什么人都能打开,我这双手就该剁了拿去喂狗了!”

萧左纵声笑道:“我说小鬼、色鬼、女鬼、水鬼等诸鬼头俱已现身,怎的惟独不见‘鬼斧神工’?原来是陪着鬼王一同躲在轿中,学美人犹抱琵琶。”

笑声未了,便听鬼王说:“萧公子对我等身份了若指掌,看来,韩城一行令阁下得益非浅。”

不知为何,他的声音中隐隐带着一份怒气,冷冷道:“龙王必定已将我等之详细资料对阁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错,是他告诉我的,可你却怪不得他。”萧左打断他道,“两年前,你们犯于他手,他虽说过绝不会将你们的底细泄露给他人,可前提是你们不得在黄河上作案。此番是你们破誓在先……”

话未说完,却被鬼王打断了:“你错了,破誓的不是我们。”

“不是?”萧左冷笑道,“你该不会是想说,杜三娘已嫁入霹雳堂,因而算不得……”

“你又错了!”鬼王再一次打断了他,声音忽然变的无比阴森,缓缓道,“当年我向龙王发誓,只要他在世为人一天,山中一窝鬼就绝不在黄河上做买卖。你听清楚了么?只要他在世为人一天……敢问萧公子,你见到龙王之时,他还能算人么?”

萧左毫不犹豫的说:“自然算……”

声音忽顿住,片刻后再度响起时,已是凝水成冰般寒冷:“你,什么意思?”

鬼王幽幽笑了几声,道:“我的意思是,那时的龙王已不算人了,最多也就是半个鬼而已。”

萧左沉默了,沉默了很久很久,突然说了句话。

这句话只有五个字,却足以让我吃惊的跳起来。

——“你认识李晴?”

“一面之缘。”出人意料的,鬼王竟然立刻就回答了,声音里带着笑道,“那可真是个漂亮女人,是么?”

萧左点了点头,缓缓道:“不错。”

过了半晌,又点了点头,又说了一遍:“不错。”

然后,我只觉眼中忽然一道白色闪电划过,却是自下而上的……不错,自下而上的,以一种语言绝对无法描述的速度劈向鬼王藏身的轿子。

惊呼声乍起,随即而来一声闷哼,我不过是眨了眨眼,可再定睛看去时,萧左已站在了原地,一身白衣如雪,仿佛从未离开过……我又眨了眨眼,他还站在那儿,只是后背上隐约出现一抹颜色,刚开始只是很淡很淡的一点,可迅速开始变深、扩大,濡湿了白色的衣料,颜色也越来越鲜明——红色!刺眼的红色!

这一瞬间,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我的心跳,然后,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那样恐惧、那样惊慌的喊了出去——“萧左!你怎么了?”

第一卷 第九章 归去来兮(2)

 

第二节 卿心难测

我悠悠醒转,便听得一个惊慌之极的声音大喊道:“萧左!你怎么了?”

“大总管,你可醒了!”

视线犹自一片模糊,好一会儿才浮现出景象来,前方不远处,玉粹满脸焦虑的望着我,但身子却一动不动,脸涨的通红,显见是被人点了穴道。

环顾四周,只见百鬼们都气息不稳东倒西歪,一副颓靡不振的样子,鬼王轿前唯有萧左鹤立鸡群般的站着,我的喉咙顿时一甜,一口鲜血“噗”的喷了出去,胸口气血翻涌,剧痛难忍。

刚才的箫声已经震伤了我的心脉,即使日后能好,恐怕也会落下心疾。萧左!你竟敢如此伤我!

一念至此,便咬牙强行站起,身子依旧摇晃不定,但神志总算清醒。也直到这时,我才注意到萧左背上逐渐扩散的血迹——他也受伤了?!

再看鬼王依旧藏身轿中,很快明白了怎么回事。

“鬼斧神工,名不虚传。”萧左悠然一笑。

尖细的声音嘻嘻的笑,笑的却比他还欢畅:“我做这顶轿子花了整整十七个月,正想找个绝顶高手来试试里面的机关,百里闻名的义子,哦不,百里城的新任城主,来替我试验,那是再好不过。城主还要进来么?”

萧左微微眯眼,一个圆脸的白衣女子急急向他靠近道:“公子,你的伤?”

萧左朝她做了个手势,目光仍盯在轿帘之上,有风吹过,帘却不动。“非人非鬼,你成名不算早,但这几年却风生水起,统帅一窝鬼横行豫南,无有可抗者。凡提起鬼王二字,江湖人无不面色如土,畏如蛇蝎。”

轿中传出一声轻笑,并不答话。

于是萧左接下去道:“色鬼绝色,女鬼丰容,水鬼擅泳,小鬼形稚,那么你呢,非人非鬼,你有何本领,能凌驾于诸鬼之上,独得一个王字?”

好一会儿寂静,寂静中却有一人踉跄的自地上站起,嘴唇泛青,面无血色。

小鬼!我看他眼神,暗叫一句不妙,果然,只见人影一闪,两道白光一触即分,一女子的娇呼声尖锐响起,等再凝神去看时,他人已站在轿顶上,而那个圆脸的白衣少女却捂着手臂飞至萧左身边,委屈道:“公子……”

小鬼冷冷道:“凭你也敢取笑我?究竟是谁在不自量力?”

圆脸少女双眉一挑,眼看就要发火,萧左却对她笑了笑,柔声道:“流云莫恼,我自有……”

话未完,瞳眸忽的一缩,一把握住她被伤的那只胳膊,凝视着伤口,脸色突然变得非常阴沉。

他缓缓抬起头,盯紧了小鬼,轻轻道:“鬼王座下的小鬼,横笛竖剑,江湖一绝,我总算是见识到了。”

我的心猛的一沉。百里晨风眉心上的那道伤痕仿佛在眼前再次出现,并以一种无比恐怖的姿态绽裂开来!

小鬼还未答话,白衫忽扬风而起,萧左竟也飞上了轿顶,他连忙横笛应对,但见人影晃动,不过一瞬间,萧左就又返回原地,手中拿的正是他的银笛。

百鬼以小鬼武功最高,但他竟也在萧左手下走不到十招!我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很可怕的感觉,只觉手脚冰凉,如坠冰窖。

萧左对着那管短笛凝视半响,双手一分,慢慢的从笛中拔出一把短剑来。那笛子本是非常闪亮夺目,但短剑一出,却将所有的光芒尽数抢尽,剑锋如一泓净水,又像一缕月光,晃得我的眼睛生疼生疼,直欲落泪。

“笛,中,剑!”萧左一字一顿的说,朝轿顶上面色惨白的小鬼看去,“果然是你!”

小鬼猛一跺脚,飞身跳下,直扑萧左而去,人人以为他要夺回银笛,谁知他凌空一个后翻,“砰”的飞进轿中藏了起来。

鬼王温润如水般的声音于此时无比优雅的响起:“阁下何必如此吃惊?龙王既为你打开镯子里的机关,又怎会没有告诉你百鬼的底细?”

萧左目光炯炯,显得相当愤怒,但鬼王仍旧不急不慢的道:“至于你问我有何本领能凌驾于诸鬼之上……大禹治水以斧劈出人鬼神三门,我既非人又非鬼,那么只好当那个剩下的神了。以神为王,有何不可?”

萧左怒极反笑:“神?好,你既然喜欢装神弄鬼,那么今日就要你们全部留下命来!”

我忍不住伸手捂胸,再度咳血,就在那时,天地间起了一阵狂风,那顶二十人抬着的大轿忽的腾空飞起,夜幕中繁灯点点,映得轿身更加诡异,真不知道是轿子带着抬轿的人飞,还是底下的人施展轻功抬着轿子在飞。

风声呼啸中鬼王长笑道:“你要学钟馗捉鬼,也要有真本事才行,你若不畏惧轿中的机关,就跟上吧!”

眼见百鬼齐齐随那轿子飞走,萧左挥手道:“追!”

百里城弟子立刻蜂涌而上,如流星般在夜幕里划出道道白光,然而突然间,一声巨响在空中炸开,浓雾随即弥漫而起,百里城弟子被那雾气一阻,身法顿时慢了下来。而那雾不但不散,反而愈来愈浓,直把前方笼罩的什么都看不见。

我提心吊胆观望了半天,才有一百里城弟子返回来道:“禀告城主,浓雾太重,追不上了!”

萧左静静的立在当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片刻方道:“罢了,叫众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