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我勉强笑了笑,道:“说起来,这里没有小提琴呢。要能给你找一把来就好了。不过,这里既然也有乐器,也许有工匠能做?”

阿骜从怀里摸出一只口琴来,道:“我带着这个,你要不要听?”

我不由失笑,点了点头,“好。”

阿骜很久没有吹过口琴了,但毕竟是他擅长的事情。最初几个生涩的音符之后,乐声便渐入佳境,错落有致,舒缓悠扬。

我靠在他身边静静听着,一时间像回到了过去。

…真好。

鹰隼宫的内宫,从仲鞑死后,我过来之前,其实已经差不多空了二十年。

月溪虽然大权在握,也住进内宫做了假朝的王,但他本人却并没有住到正寝,恰恰相反,他甚至根本没有踏足这里。除了自己住的那个小小院落,也没有动过其它地方的一草一木。

我想,一方面是他安守着假朝的本份,另一方面来说,也许之前这里发生的事情对他来说,也算是不好的回忆吧?想来想去就觉得这个人真是难懂。

正因为空得太久了,所以对于内宫财物和人员的清点工作果然用了五六天才完成。

说起来很讽刺,先王仲鞑力图创制一个清正廉明的国家,自己也一直节俭朴素,后宫之中虽然金银珠宝之类的东西很少,但价值不菲的文房四宝瓷器古玩却实在不少。王后妃子们留下来的饰品衣服也都相当贵重。

阿骜有点哭笑不得地说,仲达在这方面,就像是另一个道光嘛。一直以节俭清廉自律,但却高高在上,根本不知国计民生。而且群臣后妃假意奉承,只怕背后一个个依然腐化奢靡。到最后那种下场,所谓清正廉明洁白无瑕不过就是个笑话。

不过也算托他的福,这下子我们可以不愁固堤修桥的钱了。

财物入库造册,等着出售折现,目前没有在用的宫室都封闭起来。只留下了我的正寝和西宫,毕竟那里养着凤凰、青鸾、白雉这些灵鸟,还有路木和太庙。就算封了长乐殿那里也是封不得的。

阿骜的命令比我管用,虽然所有人都反对把仁重殿封了,毕竟麒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身份尊贵无比,也是国家民意的象征,没有专门的宫室也太不像话了。我当然乐得从谏如流。但是阿骜这么坚持,他们竟然也就照办了。

于是阿骜就从仁重殿搬到了正寝的偏殿。从正门绕到我这里,大概要个十几分钟,但直接从后面的花园过来,连五分钟都不要。

宫里的人员也大大精减了,经过反复商议讨价还价之后,我这里只留下了一名女御,一名女史,两名侍女,四名杂役。阿骜那边也差不多。

修篁本来被安排住在东宫,现在那边要封,我索性就让他搬来住在长乐殿的厢房。

阿骜听到我这样决定,抬起眼来看着我,皱起眉。

我本来还担心他要反对,但他看了我一会,虽然一脸不高兴地扭开了脸,但倒是什么也没说。

于是这边的事情,也就跟着定了下来。

我以前看古装电视,皇宫里放人出去,每个人都像出笼的鸟,一片欢欣雀跃。但真到了宫内闲置人员离宫的时候,我去送他们,却发现这些人一个个愁云惨淡,不舍又不甘地一步三回头。

我把自己的想法跟旁边的阿骜说了。

阿骜鄙视地看了我一眼,道:“你会喜欢被裁员吗?”

“可是,这又不是裁员。只是安排他们去别的岗位工作而已。”我说,“又没开除仙籍,又没少他们工钱。”

“工作强度不一样,工作性质也不一样啊。”

想想也是,本来在宫里当差,没王的时候,十几年没人管,自由自在,想偷懒就偷懒。说出去也风光。现在出去就非得劳心劳力不可。

我叹了口气,道:“我要不要追上他们,做一番爱国主义思想教育?让他们明白劳动人民才是最光荣的?”

阿骜噗地笑出声来,伸手拍了我一下,道:“就你这思想境界还教育人呢?老实一边歇着去吧。”

我也就跟着笑了笑,闭了嘴。

阿骜自己笑完了,才轻轻皱了一下眉,道:“不过,真是不能指望所有人都有大公无私舍身为国的觉悟。还是要让人注意一下这些人才好。”

“你怕他们心存不满会闹事吗?”我转过头看向那批人的方向,“这里君权神授的观念这么根深蒂固,一般人不会有想造反的念头吧?”

阿骜没回话,我又想起月溪来。

别的国家也许不会,但是芳国…既然有一个带头造反的一直没有受到天罚…倒也难保会不会有人想效仿。

于是我叹了口气,道:“我看…最近还是让青龙跟着你?”

阿骜摇了摇头,道:“他们就算想报复,要找的也是你,不会是我。”

我咧嘴一笑,把双手指节捏得格格作响,道:“他们要肯直接来找我,我倒是求之不得呢。”

阿骜无奈地看着我,“你还真是…在哪里都只会用拳头说话。”

我坦然点下头,“你说过狗改不了吃`屎啊。”

他一怔,然后哭笑不得地看着我,“得意什么?我那又不是在夸你!”

我笑起来,挽住他的手,道:“你有头脑,我有拳头,不是正好?看我们打遍天下无敌手!”

阿骜板着脸看了我一会,结果还是笑出声来。只笑了一声,便再次板起脸来,一本正经道:“但是有一点你一定要注意。”

“什么?”我问。

“千万不要不小心打到别的国家去了,那可是觌面之罪,死得要多快有多快。我还想多活几年咧。”

“…”

唔,还是银英的世界好,就算我跟着皇帝说“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也不会有事!

与月溪的详谈

之后就开始忙春祭的事情。

本来我觉得吧,这些根本就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祭典不如能免就免。一方面是省钱,另一方面来说,我也实在是怕麻烦,祭典上各种程序的繁文缛节都让人想死。

但月溪在这一点上非常坚持。说正因为现在是多事之秋,才更应该向天帝祭拜,祈求一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现在我们经济紧张,可以从简,但绝不能没有。

天帝什么的,我本也不太在意,但阿骜也随声附和,道:“正因为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才需要给民众一个精神支柱,凝聚一种向心力。现在来说,由王亲自主持的春祭就再合适不过。”

其实就跟杨说,正是因为战败,所以才要塑造一个英雄是一样的道理吧。

于是我也就没再说什么。

月溪对这事很慎重,在春祭前一天,还特意来找我把春祭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确认了一遍。

让我有点意外的是,这个祭典要先祭拜太庙,然后再拜路木,然后还要下山去,象征性地去田地间转一圈。虽然过程冗长,但都是在鹰隼宫内,最远也是蒲苏城外,并没有什么危险的地方。月溪竟然在仪仗队之外,还让莫烨空带了三千精锐禁军一路随行保护。

“这些兵力,都够打仗了。”我说,“有这个必要吗?”

月溪略沉吟了一会才道:“这是主上继登基之后第一次公开祭典,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宫里还好说,若是在游行的时候,聚集过来观礼的民众们引起混乱,一定要有足够的人手才能迅速控制局面。”

他这么说,我又想起之前阿骜对那些被安排离宫的人的担心,不由就顺口问道:“你也觉得有人会趁机制造事端?”

他静了一会,才点下头,道:“主上最近这一系列举措…不论是厉行节俭,采用商人进言,还是裁减后宫闲置人员,都有不少不满的声音,难免会有一两个利欲薰心胆大妄为的狂徒。先前是微臣疏忽大意,才会有禁军叛乱一事,这次自然应当更加谨慎才是。”

“就是说,我其实还是操之过急了是么?”我顿了一下,抬眼看着他,皱起眉来,道,“冢宰大人既然有这层考虑,为什么不阻止我?”

事实上,他非但没有劝谏提醒,反而在极力促成吧?

月溪低下头来,行了一礼才道:“以芳国今时今日的形势,主上各种决定,微臣以为并无不妥。何况…芳国是主上的国家,主上才是芳国的主人。本就应该由主上来决定芳国发展的方向,而尽力辅佐主上,达成主上的目标,才是微臣的本份。身为臣子,恣意操纵国家的政局,是有悖天意的。”

听到他这番话,我不由怔在那里。睁大眼盯着面前的男人,试图从他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来。

但是什么也没有。

若他不是太会演戏,就真的是发自肺腑。

这些话在这里说起来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由领兵弑主的这个人说出来…我愈加搞不懂这个人,索性直接问:“那你当年,为什么要杀仲鞑呢?”

月溪沉默了良久,最终却只是拜伏下去,低低道:“那是微臣一生都无法弥补的罪孽。”

我叹了口气,道:“你先起来。”

他依言站起来。

我又指了指旁边的凳子,道:“请坐。”

这次他倒是只垂首站在那里,没有照办。

我也懒得再请,笑了笑道:“你知道我是胎果,对之前芳国的情况并不了解,但我一直觉得这样有些奇怪。身为人臣,在主上出错的时候,不去进谏阻止,却在事态无可挽回的时候索性起兵弑王。明知上面的政策是错,却依然执行,然后再把责任全往王身上一推,反正失道的是王,该死的也是王,有这样的大臣,做主上是不是太可怜了一点?”

月溪眼中掠过一丝痛苦,也并未反驳我,只是轻轻道:“是的。微臣受先王重用,却未能在先王酿成大错失去天道之前劝阻他,是微臣的失职,而之后领兵弑王,更是大逆不道。请主上降罪。”

我挥了挥手,道:“你也不用再三的说什么降罪之类的话,我今天也不是想对你兴师问罪。”

月溪道:“微臣并非惺惺作态,微臣自知罪孽深重,何况…若微臣这样不顾大义逆天之罪而不受到惩处,只怕总会有些人滋生不恰当的念头…”

他虽然没有明说这不恰当的念头是什么,我也能猜到,何况本来我前两天就想到过。

十二国的世界以前造反的人少,是因为大家都知道,这种麒麟选王的政体,就算把主上杀了,也不一定就轮到自己来做,费力不讨好的事情自然没人愿意干。

但是有一个人杀了王杀了王后杀了台甫,竟依然毫发无伤身居高位,自然会有些人觉得“既然人家做得,我为什么做不得?”

反正这种不知天高地厚没有自知之明的蠢材哪个世界哪个时空都不少见。

他站在这里,就是一个明明白白的反证与诱因。想来月溪也清楚得很。

不过既然我刚登基的时候没有治他罪,禁军叛乱时也没有治他罪,这个时候再来降罪,连个莫须有的由头都找不出来吧?

况且现在月溪根系庞大,德高望重,我要是莫名其妙给他定个罪,只怕不但不能立威,再引发一次叛乱都说不定。

我又挥了挥手,笑了笑,道:“冢宰大人就不要试探我了,平白无故要我翻二十年前的旧账出来清算老臣,到底能不能震慑宵小,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月溪连忙道:“请主上不要误会,微臣绝没有试探主上的意思,只是…”

“我说过,我并不是想跟你算账才问你这件事的。我刚刚那番话,也并不是针对你。毕竟我也不知道当年到底怎么回事,劝谏这种事,也并非只要臣子努力就能有成效。大概我若一意孤行,你们也一样没有办法。”我打断他的话,索性将我一直以来的疑惑问出来,道,“我甚至也理解当年你们为天下百姓着想的心情,我只是有点不明白,失道的是王,杀掉仲鞑也就够了,为什么要连峯麟一起杀呢?麒麟明明是无辜的不是么?”

54杀戮的理由

月溪沉默了一会。

我连忙又补充,“就算我个人私下里的好奇好了,你也别再拿什么‘民众失望了’或者‘不可饶恕的罪过’来糊弄我。”

月溪沉吟了一会才道:“那时弑杀台辅,虽然也是为了芳国的将来,但的确也有微臣的私心在内。”

我有些不解:“若是峯麟没死的话,过一阵她的失道之症就会好,然后就可以重新选王了吧?难道你觉得等蓬山重新结出麒麟来,等他长大,再选王反而对芳国更有利吗?”

月溪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我索性闭上嘴皱着眉看着他。

他轻轻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不知道在我杀死主上之后,台甫还会不会好。”

我怔了一下,他这个时候大概也开始沉浸在回忆里,甚至都没注意自己的自称已经从“微臣”变成了“我”,继续轻轻道:“自古以来,麒麟和王的命运就是一体的。王去世了,而麒麟还活下来的情况,只有在王失道之后,去向天帝请求退位的时候才会发生。我不知道像仲鞑这种情况…到底会怎么样。”

“那和芳国的将来又有什么关系?”我忍不住插嘴问。

“那是说,如果台甫能够活下来的话…”月溪顿了一下,问我道:“主上觉得,麒麟到底是什么呢?”

他突然这样问我,我倒是有点不知道如何回答,竟然就像在课堂上突然被老师抽中答题一样,眨了眨眼茫然地看着他。

结果他倒并没想真的让我回答,自己又接道:“麒麟是天意的象征,是民心的体现,选王是他们不得不履行的义务和责任。但是…每一位麒麟,除了这些之外,还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思想有感情的人吧?我不是王,也不是翩翩,不明白与麒麟缔约是怎样的感觉,但大家都说王与麒麟是互为半身的。麒麟若是死了,王也会死。那么,王若先死了,麒麟就算活下来,是不是也可以算少了一半?”

他是在说前峯麟的事情,我却没由来的心口一痛。

是的,其实,要失去互为半身的人,会有多痛,我只怕比这里所有的王都更清楚。

在成为王之前,我和阿骜已经这样过了十九年。

月溪的声音愈加低沉,“有人说麒麟对自己的第一个王总会有特殊的感情。可是台甫大人她的第一任王并没有陪伴她多久,便让她患上了失道之症。好不容易好起来,选择了仲鞑,但依然…一连经历了两次失去半身的惨痛,一连忍受了两次失道之症的折磨,若还有第三个,你觉得台甫她,会有怎样的心情?麒麟是世间最慈悲最温柔的生物,可他们到底又能承受多少伤痛?他们也许不会心生怨恨,但是…经历过两次失道之后,台甫她还会像第一次那样,全心全意地信任下一任的峯王吗?她难道不会怀疑?不会忧虑?不会比较和猜忌?就算麒麟不会,下一任的王呢?自己的麒麟是经历过三代君主的。他多少也会在意自己在台甫心中与前一任王孰轻孰重吧?若一个国家的王和麒麟都不能彼此信任,国家的前途到底又会如何?”

“我从没有忘记过那一天。当我站在台甫大人面前时,她那样看着我,虚弱,悲伤,但是非常平静。我想台甫大人…在我开口之前,就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麒麟这样温柔而重情的生物,就算在我们看来是那样昏庸的王,却依然是她遵循天意挑选出来誓约忠诚的半身…让她背负着两代失道之王的沉重记忆继续活下去,也未免太可怜了。”月溪这么说着,目光遥远而伤感。“…由我这个凶手来说这种话,听起来就像狡辩,也太过傲慢了。但是,不论是当日,还是现在,我都的确是这么想的。”

这是我第一次听月溪在朝政之外,跟我说这么长的话。

明明是我先开口问他的,但他这样一句一句缓缓说下来,我竟然完全插不上嘴。

“不论是杀害峯王,还是杀害台甫,都是大逆不道的重罪。这些年来,我一刻也没敢忘记。但我并不后悔,如果再让我回到当年,我肯定还是会做出同样的决定。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时刻提醒着自己,我不但杀了仲鞑,甚至还抢了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所以才更应该为芳国尽心尽力,以便能够将芳国平稳的交给新王。”月溪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道,“但…我真是个无能的男人。在先王的时期,没能好好的劝谏他,如今又让主上甫一登基便如此动荡不稳…”

我到这时后,才轻轻打断他,道:“你要是无能,芳国荒废近二十年,老早就连蒲苏城都没了吧?”

月溪低下头,道:“主上过奖了。”

既然他都已经说了这么多,我索性又问:“那前一阵的禁军叛乱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真的毫不知情?”

月溪道:“先前朝议上的确有些谣言,但微臣并没有重视,毕竟主上是不是伪王,民间不知道,朝堂上的大臣天天和主上、台甫见面,又怎会不知?也是微臣太过大意了,总以为荒废多年,终于再次有了主上,虽然大家对主上还不了解,偶尔略有微辞,总不至于会真的犯上作乱。所以只是训斥了几句,并未深究。士宏他们在起事前夜倒是来找微臣探过口风,微臣自然不会同意,却不料他们竟早已预谋妥当,当即就将微臣软禁了起来。幸好微臣身边还有几个信得过的人,这才能把消息传出去。”

我一时也不知应不应该信他,只是继续问:“那你派人出去报信,为何要千里迢迢去调惠州师?明明端州容州更近吧?”

月溪轻轻叹了口气,道:“主上明鉴,微臣并不是夏官长,手里也没有兵符。根本没有调动任何一支州师的权力。照律例,州师不奉诏是不可能进京的。所以,惠州师因为微臣的私人请求而出动,其实本来也是有违国法的。只是为了保护主上,不得已而为之。”

照他这么一解释,整个叛乱事件,他倒是摘得干干净净了。

他说的这些事情到底是真是假?我到底能够相信几分?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我这时若再非难他,就完全是鸡蛋里挑骨头了吧?

所以这次谈话,也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作者有话要说:开V第一天,为了报答各位支持的读者,今天三更~

第一弹~

55不能明说的理由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把白天和月溪谈话的内容跟阿骜说了。末了叹了口气,道:“也不知他到底有几句真心话,说得好像他杀了麒麟倒是一片慈悲心肠。”

阿骜沉吟良久,才轻轻道:“也许是真的吧?”

“诶?”我有点意外地抬起头来看着他,“你相信他?”

“他为什么要骗你呢?”阿骜问,“就算推翻你,他也应该明白自己不可能做王。芳国的假朝维持二十年也差不多了,再荒废一次,只怕连蒲苏也保不住了。到时他就算身居高位,就算家财万贯,又有什么意义呢?”

“当年雁国的斡由也没想自己当王,只是想把王架空,在玉座之上再设立一个‘上王’。”我叹了口气,一摊手,“你怎么知道月溪没有这种想法?”

阿骜沉默了一下,道:“他看起来不像是那么狂妄和有野心的人。而且…从你登基后,国务刚刚交接完毕时,他就在请罪。那时他并不了解你,如果他有那种野心的话,应该更巧妙的试探你才对。三番五次地请罪,万一你不假思索直接罢免他甚至杀了他,那他不就什么也没有了?”

我抿了抿唇没说话。

阿骜又道:“别的事我不知道,但…身为你的麒麟,若你有个什么意外,我宁愿一起死,也绝对不要一个人活下去…”

“胡说什么!”我往他碗里挟了一筷子菜,打断他后面的话,“再说我们的关系也不能拿来比吧?我们毕竟在一起相依为命这么久…”

说到这里,我自己顿下来,说起来,其它的王和麒麟…其实也是互为半身相依为命吧?也许还不止十几年,几十年几百年的感情都有。

我抬起眼看着阿骜,道:“阿骜,会不会你对我其实只是…”

“不是。”

我还没问完,就被阿骜斩钉截铁地打断了。

但他并没有看我,缓缓吃着自己的饭,缓缓道:“我在蓬山的时候就问过景台甫,之前也请教过延台甫,麒麟对王的感情…跟我对你…不一样。”

我咳了一声,连忙也低头吃饭。觉得自己挑起这个话题来说,实在太不智了。

阿骜继续道:“的确,王的态度亲近,麒麟就会开心。被王疏远,就会难过。我也会有。我看到你开心,就会开心。看到你难过,就会难过。但是麒麟不会嫉妒,麒麟不会想占有,麒麟…不会在看到你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自私、怀疑、愤怒、无法克制、想杀人。”

他的声音依然平和,但最后这些词,却像重逾千斤的岩石,一块块向我压下来。

我一口饭卡在喉咙里,噎得喘不过气来。

于是阿骜没有再说下去,倒了杯茶给我,又伸手过来轻轻拍抚我的背。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我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再不敢开口说什么。

我和阿骜默默吃完那顿饭,侍女们过来收拾,我抽脚就借口散步出去了。

阿骜回了偏殿并没有跟来。

我信步走了一圈。

内宫本来就大,眼下大多宫室又封着,黑灯瞎火的,格外冷清。

但天上的星辰却格外明亮,我索性找了个平坦的地方躺下来,枕着自己的手,看向星空。

这里的星空,是不是也会分星座?是不是也有些奇怪的传说?

一开始还会想些这样那样奇怪的问题,后来就索性只是发呆。

直到有人向这边走过来。

“谁?”我反射性地坐起来,叫了一声。

“是我。主上。”回答的人声音温和,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英俊的脸上带着点淡淡的笑容,目光温润。

是修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