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什么都没说,只是从容坐下,捧着纯白小盏,静静的喝完了一壶蜜水。

入夜,换上玄衣的景元帝气的跳脚。

小皇后给那个人备了蜜水!

“啪”一声踹掉龙案上折子,景元帝气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朕的事你凭什么插手!朕杀的所有人都该死,没一个无辜,用得着你当好人收拾残局?好事都是你做的是吧,别人都应该感激你是吧?呸——”

听到动静,外面小太监战战兢兢的进来:“皇上……今夜要召皇后前来么?”

“不召,滚!”

他才不占那人的便宜!

坏朕的事是吧?老子也坏你的事!

景元帝唇角斜勾,打了个响指,露出一个非常邪气非常恶意的笑。

待到天亮,你没办法在人面前保持优雅从容,会怎样?

如果——这个人是小皇后呢?

第13章 我想折枝花,送给一个人

穿着玄衣的景元帝考虑了很久,决定先不那么残忍,‘他’识趣的话,他也可以大度一点的。

他制造时机,撇开明里暗里所有护卫,独自一人乘着夜色跑了很远,随便找了个地方睡下。想着到行宫虽然不用早朝,每日小朝还是有的,一早书房就有大臣们等着,如果他不出现……

不成想即便是在野外,穿着白衫的天子也一如既往优雅,记号留下,指令一条条发出,坐等金甲卫来接,十分从容。回到行宫,给出的理由也很光明正大,说什么微服私访,要看看各处最真实的样子,也试一下行宫护卫,随扈官员,看应急反应是否有待改善。他不希望发生任何刺驾之事,更不希望有意外出现时自己人应对不给力。

所有人:……

好吧,你是天子你说了算。

优雅天子再一次用从容强大又不失亲切的态度能力,将形势气氛扳到正轨。

晚上的天子披着玄衣,眉眼满是恼怒。

你行是吧?就不信还治不了你了!

这一次,他故意藏起了很多折子。

没想到自己聪明绝顶,已经看过批过的东西根本不需要再看,全都在脑子里,小朝会根本没发生任何意外,进行的十分顺利,全无波澜。

好像应该要骄傲……

夜里景元帝两脚架在龙案上,瞪着被他撕烂的白衣裳,笑也不是,怒也不是。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就是他,就是这么厉害!不聪明怎么配坐这个位置?

可那个人不教训也不行!

怎么办才好呢?

视线掠过殿内屏风,投向窗外,景元帝有些怔忡,明明没折腾怎么一会儿,怎么好像天要亮了?

天亮了……也好啊。

是你逼我的!

看着小皇后院子的方向,景元帝笑容邪气,伸手打了个响指:“来人!”

……

焦娇这几日没有被召唤,一度认定天子在生气,故意晾着她,因为她之前不逊的顶撞。可这几日身边气氛环境明显变好,是谁做的……她怎会不明白?

她又不傻。

那位天子未婚夫性格有点狗,说话不中听,却也有自己的小温柔。接触这几次,皇上只是欺负她,各种吓唬她,就像在逗着她玩,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不但不伤害,还时不时注意关照,偶尔撑腰帮忙,让她日子不要那么难过。

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她猜不透,也不明白,总之不会喜欢她,也不想杀她就是了。

不知为什么,明明接触不算多,也不算深,她就是有一种感觉,他好像经历过很不好的事,浑身长满了刺,孤独了很久,渴望别人靠近,又害怕别人靠近……

焦娇不知道,也不想打探,知道太多了不一定就是好事,只是想,他年幼登基,身在高位,见到的听到的与普通人不一样,大概不知道怎么和别人相处,那作为将来要站在他身边的人,她应该学会谅解他的行为,体贴他的用心。

当然,他故意欺负她,该生气还是要生气的,她又不是圣母。

一码是一码,他帮了她,该谢也要谢。

焦娇想,要不要下次见面时送个礼物给他?

可他性格那么别扭,那么凶,大抵什么东西落在他手里都得不了好,不会被好好珍惜对待。

送什么好呢……

心里想着这个事,夜里睡得有些不好,将要天亮之时,听到祖父院落方向似乎有动静,她立刻起身穿衣,准备过去看看。

天边泛出鱼肚白,启明星在东方闪耀,夜色仍然很浓,可离天亮,也只差一点点了。

庑廊悠长。

风中送来淡香,不知是什么花,清清甜甜,闻着很舒服。

焦娇手提着裙边,走的很快。

景元帝从墨阳殿出来,直直走向花廊,没走几步,眼前就有些黑。

天边……泛白了。

他的脚缩了回来。

他讨厌所有光线,尤其阳光,金色的,那么热那么烫那么耀眼,扎在身上生疼,看一下眼睛都快瞎了,人们为什么非要承受这种折磨,非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呢?都在晚上不好么?

天边泛白,太阳要出来了。

他紧紧抿着唇,用力往前落下脚,一嘴牙几乎咬碎。

“撑住……你给我撑住!”

这一脚下去,喉头直犯恶心,太阳穴突突的跳,茫茫视野都跟着摇晃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承受不住,想要退回来,可又不想输给‘他’,硬生生顶着一脑门冷汗,闭着眼往前走。

很难受,很疼,就像行走在火焰里,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痛。

“呕——”

景元帝吐了。

“近了……朕听到了……”

他听到了远处的脚步声,细小,温柔,是她,他的小皇后。

“呵……”

景元帝闭着眼睛猛地往前蹿出几步,整个人难受到爆炸的的时候,晕了过去。

不过片刻,他又醒了过来。

睁眼看到头顶缠着花枝的庑廊,第一动作就是按住领口,整理衣襟。

闭眸缓了片刻,他伸手抚额,长长叹气。

“这么折磨自己……有意思么?”

可时间已来不及他多想,焦娇的脚步声近在耳畔。

景元帝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玄色衣衫,怎么办?她知道他是予璋,却不知道他也是天子,她没在夜里见过天子正脸,对这身玄滚金边衣服却再熟悉不过。

跑?也不是不行,他的速度一定可以,但小姑娘心软,纯善,见他跑一定担心他出了什么事。不跑,他会穿着这身衣服见到她,跑,她会担心并追上来。

景元帝陷入两难。

这一次,‘他’是真的难到他了。

小姑娘的脚步越来越近,马上就要拐弯,景元帝四下一看,眼睛微亮,毫不犹豫跳下庑廊,掀袍跑到一颗树边,抬脚重重一踹——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树,这个季节开了满树白花,颜色很正,他这一踹,树影重重一摇,白花簌簌洒落,掉了他一身,头发都变成了‘白发’。

焦娇猝不及防,一个转弯,就见到了熟悉的面孔。

披着一身花瓣,眉眼依然清润俊美,带着说不出的优雅贵气,眼神阔朗,却因形状带出几抹锋利,硬生生凸出了距离感,可远观,不可靠近。

“你……”

景元帝稳稳站着,手负在背后,不往前也不退后:“你怎么不跑?”

焦娇瞬间脸热。

他……果然都知道。

‘你怎么在这里’一句话没说完,也不想再说,她转身就走。

景元帝缓缓呼了口气。

可他还没动,焦娇转了头。

天还未亮,光线仍然很暗,男人站在树边,身侧有暗色大石相映,她其实看不到他身上穿了什么样的衣服,又是怎样的站姿,只白花颜色太过明亮,映衬之下,她看到了男人的眼睛。

他在看她。

向来明润清朗的目光这一刻变的极为幽深,似乎藏了千山万水,又似隐了万千流年,不再是皎皎湖光,有些似边关苍月,看起来很近,实则那么那么远。

焦娇不大懂这道目光,只心底重重一跳。

明明他并没有做什么,明明他一如以往,君子优雅又克制,她却感受到了一种不应该的炽热。

就像……这份克制一旦打开,会有不得了的野兽放出来。

焦娇往回走了两步,轻声问他:“你可是有什么要紧事,不想让别人看到?”

她还悄悄看了看四周,意思很明显:我可以帮你把风。

小姑娘心软又乖,还很聪明。

景元帝微笑:“不走了?”

焦娇脸又开始热:“你……你看起来好像需要帮助。”

她有些恼,这人明明很温柔很体贴,从不会让人尴尬,为何今日说话怪怪的,有点带刺?

但别人帮过她,这人情得还,她当做没听出对方的意思,板着小脸:“不过你得快一点,我也赶时间。”

这个瞬间,景元帝突然领会了‘他’喜欢欺负小姑娘的原因。

板着脸的小姑娘……有点可爱。

“并无特殊原因,只这晨间白花清软微甜,香气最佳,”景元帝视线从树上白花,落到焦娇身上,“我想采几枝,送给一个人。”

焦娇‘哦’了一声,眼梢微垂:“那她一定很开心。”

景元帝顿了顿才反应过来,小姑娘这是误会了。

他想解释,又一想这样发展也不是不行,知道他不会生出别的意思,小姑娘就不会躲他了吧?

于是他伸手折下一束花枝,看着焦娇:“我希望她开心。”

氤氲晨光里,男人眉眼温柔,低头轻嗅白花味道,整个人似乎蒙着一层微光,气质仙的没边了。

“好看么?”他问焦娇。

焦娇实在很难违心说不好看,笑着点了点头:“你眼光很好,这花枝很漂亮。”

既然没有特殊的事,她便也没有留下的理由,浅浅福了个身:“阁下自便,告辞。”

景元帝看着小姑娘的背影,裙角摇曳,步态款款,纤腰柔嫩如柳枝,皓腕润白如初雪,这花枝,再白也比不她的肌肤,香味……

他轻轻嗅了一口,想起那夜近在咫尺的发香。

怕也是不及吧。

作者有话要说:黑恶犬(嫌弃):啊呸!装逼狗!▼_▼

白优雅(嫌弃):被讨厌的狗不配说话。▼_▼

焦娇(男色晃眼,智商也掉了一半):好像有哪里不对……算了,好看就完事了。<(^-^)>

第14章 你在讨好朕

祖父没事。

焦娇匆匆赶到自家院子的时候,人都还在睡。

她看看天色,问院中下人:“祖父这两日睡得可好?”

“回小姐的话,老太爷吃了太医配的药,精神越来越好,昨天还起了兴致拉了两下弓,晚上睡的也好,起夜回数都少了,姑娘要是不放心,进屋看看?”

丫鬟一边回着话,一边也看了眼天色:“往常到了这会,差不多也该醒了,最多两刻钟上下,小姐也不算打扰。”

焦娇想了想:“不必,让祖父睡吧。”

她又问了几个问题,交代几句,放心的同时,也有些疑问,祖父没事,院子里也没发生任何异常,那为什么她听到了动静?

梦中惊醒,听到声音方向,她立刻叫了甘露,甘露在周围稍做打听脸色也很凝重,感觉就是有事,可刚要跟着她出门过来,甘露就被事情给绊住了——行宫采买找她要一份名单,没办法,她只能留下甘露,自己一个人先过来。

是巧合么?

还是有人刻意而为?

可如果是谁有意做的,又是为什么呢?

焦娇回想,这一路过来没有遇到任何麻烦,只碰到了予璋,予璋不可能给她找麻烦,结果证明也没什么麻烦……所以应该是巧合?

大概是她想多了。

焦娇抬脚走出主院。

想起予璋,不免想起那一树白花。一簇簇清雅洁白,有悠悠淡香,亭亭伫立枝头,美的安静又优雅,不管路人看不看,亦不计较别人欣不欣赏,清贵又自我,跟那个人的性格还有点像。

男人披一身花瓣,眉眼湛冽如星的模样,她仍然记得。

她其实说的是真心话,谁能得到他手上那枝花,一定很开心。

那男人太体贴太温存,若愿意放下满身桎梏周身疏离,真心倾慕一个人,女孩应该会很幸福。

哪像她,未婚夫看起来惹天下人艳羡,实则脾气太狗,指望他温柔体贴,下辈子吧。

焦娇在院子里转一圈,给父亲请过安,确定没什么事,转回青坞。路上遇到了刘云秀,不过她并没有看到,因为别人一看到她就躲开了,速度快的没给她半点发现的机会。

刘云秀退是退开了,却并没有走,隐在暗处瞪着焦娇背影,恨的咬牙切齿。

我堂堂总兵之女,为什么要怕这贱人!

身边青衣女婢小声:“……咱们倒也不必怕她,不用这般退避。”

刘云秀眼眶胀红:“可所有人都让我对她恭敬点!爹也说娘也说!凭什么!让我在她面前伏低做小,做梦!”

大约怕丢人,再生气,她声音都压得很低,正好花木掩映间有人结伴经过——

“那位可了不得,哄来这么多宠爱……皇上护短,国公爷也发了话,咱们以后可得小心点……”

“可不是,连刘姑娘都消停了,咱们又没当总兵的爹,当然得更恭敬……”

“要说刘姑娘也是可怜,以前多有派头,现在遇到那位,怕也是要躲着走了……”

刘云秀气得浑身发抖。

呸!

姓焦的就是个贱人!圣驾出行前一回没见过,也不着急,进了行宫倒好,夜夜都去一天都不落下,男女之间不就那么回事?事都干了还装什么清高,不要脸!

刘云秀紧紧咬着唇,那贱人人能,自己是不是也可以……

焦娇想了很久,关于谢礼心意,怎样才能不被轻视糟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