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润阳置业出来,已经五点,刚刚上了一辆出租车,手机就响了。

“不要被何总吓到,这次报告很不错,条理清晰,资料翔实,分析客观,何总应该是比较满意的。”手机里传来沉朗轻快的笑声,“想好在哪里请我吃饭了吗?”

“嗯…还是主随客便吧。”得到他的赞赏,宋词的心里泛开丝丝涟漪。

“好吧,我来想,明天晚上,有空吗?”欧世慕悠闲地问。

“明天不行,我要去上海一趟。”可真不巧,她已答应另一个约会了。

“那行,我们再约。”欧世慕结束通电,利落得毫不迟疑。

“香饽饽咯。”夏初恋打趣道,“是不是苦恼着不知道选择哪一个?”

“瞎说,我可以选择谁?”宋词瞪她。

“还说没有?一个是风度翩翩的唐顾问,一个是温文尔雅的欧总监,你当然不知道怎么选择了,如果是我,我也不知道选择哪一个呢。”夏初恋的美眸弯成一个漂亮而狡猾的弧度。

“初恋小姐当然有一个排的男人可以挑,我可是一个都没有呢。”宋词羞愤地与她打闹。

谁的生日派对-1

从苏城驾车到上海,午饭时间就抵达上海市中心。

用过午饭,唐诗带着宋词来到恒隆广场买晚礼服。转了一家又一家品牌店,试穿了不知多少款晚礼服,他不是摇头就是目光呆滞,要不就是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

她坐在沙发上不肯起来,气若游丝地求饶,“差不多就行了,我觉得每件都可以啊,都很漂亮啊。”

他一臂拽起她,一本正经地说:“这个可不能随便,我唐诗的女伴不是全场的焦点,也要吸引全场男人的目光。”

心中一动,宋词威胁道:“你不担心有绅士看上我吗?”

唐诗极有自信,“我唐诗的女伴,如果有人敢抢,那是他不要命了。”

她不置一词地耸耸肩,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又试了两款礼服,宋词累得歪坐下来,抱怨道:“你这个差事,太劳心劳力了,如果我不幸被你折腾死了,你可要给我找一个风水好一点的墓地。”

唐诗的面色阴沉冷肃,眼中似有乌云滚动,“哪有咒自己死的,不吉利的话不能出口,不知道吗?”

话落,他去刷卡付账,她吐吐舌头,累得真想直接躺倒昏睡过去。

接着给晚礼服配了一双香槟色高跟鞋,事儿还没完,驱车来到一家美发店,先是化妆师在脸上涂涂抹抹的,然后是发型师肆意地摆弄她那柔顺亮丽的头发,宋词干脆闭上眼睛进入冥想状态。

今晚,她要充当他的女伴,参加一个生日派对。

之所以答应帮他,一来,毕竟他为M2传媒介绍了两单生意(集体婚礼和“枫丹·伯爵”),二来,在她难过悲伤的时候,他陪她度过冰冷而黑暗的时刻。报答也好,友情帮忙也好,于公于私,她都没有理由拒绝他的邀请。

宋词睁开眼睛的时候,玻璃镜中坐着一个陌生的女人,公主版的宋词。

长发松松地绾着,鬓边垂下微卷的两绺,裸出白皙的颈项与两肩,自然清透的裸妆,犹如一朵清水百合散发出幽秘的芬芳。配上粉白丝缎无肩镶钻曳地长裙,与莹白的肌肤相得益彰,整个人儿清雅玉致,虽不能艳压全场,却也清新优雅。

其实,不给他丢人就好。

如此隆重地打扮她,证明他很看重晚上的派对,不知生日派对的主角是谁?跟他又是什么关系?

唐诗站在她的身后,双手握着靠背,眉心微皱。

身旁的发型师见他这副严肃的表情,战战兢兢地问:“不满意?”

宋词赶紧说:“我很满意,就这样吧。”

唐诗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儿,“不错是不错,不过我担心太过招蜂引蝶。”

她对着镜子里的唐诗猛翻白眼。

还没有到点,驱车来到一家五星级酒店。宋词脱下高跟鞋,盘腿坐在柔软的沙发上。他递给她一杯温水,摇头失笑,“礼服优雅,姿势不够优雅。”

“舒服就行。”她扬起下颌,傲慢地“哼”了一声。

“晚上可别给我丢人。”唐诗眉毛飞扬,看来心情极好。

他不是游手好闲的草包,他耀眼的光芒让人无法逼视。自从“一夜情”那个早上“吵架”之后,他一改风流的讨嫌形象,变成一个睿智明朗、帅气多金的黑钻男人,时不时地出现在她的工作和生活中,偶尔流露出一种若有若无的柔情,她捉摸不透,索性把他丢在生活的旮旯里。

可是,对于这种事业有成、没有坏心的男人,她再也讨厌不起来,甚至对他渐有好感。她应该坚持原来的决定和意念吗?坚持不与他发生感情上的纠葛吗?

她有些懊恼。

生日派对的地点在一栋欧式建筑特色浓郁的花园洋房——树荫掩映、梧桐叶落、喷泉洒、草坪迤逦,高级私家车排排坐似的停泊在夜幕下,犹如一条黑色而奢华的装饰带。如此典雅精致的洋房,到处洋溢着一种低调、复古的优雅,像是民国影视剧的拍摄现场。

进屋的时候没有引起任何骚动,宋词还以为唐诗是受邀的贵宾,想不到连一个接待的主人都没有出来迎接,看来今晚他不是重要角色。

如此一来,她倒放心了。

大厅空阔,吊顶极高,大型水晶吊灯华丽张扬而又流光溢彩,乐音悠扬地流淌。

目光所及,到处衣香鬓影,满目俊男美女,淡香绕梁漂浮。整个大厅大约有一百多号人,男的彬彬有礼,女的高贵优雅,想来都是非富即贵的豪门名流。

唐诗不停地与人寒暄,刚跟这人说了两句,马上有人上来搭讪,而他都能说出每个人的名字。宋词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有意遮挡自己。不时,也有人注意到她,却并不询问她的身份,只是看她一眼,那各种各样的眼神可真有趣,有好奇也有惊奇、有不屑也有无所谓、有温和也有傲慢。

一圈下来,他大约跟二三十号人打过招呼。

他饮尽杯中的香槟,附耳低声对她说:“饿不饿?要不要去那边吃点东西?”

她点点头,他便为她取了一小块蛋糕,郑重地告诫她,“为了保持身材,你可不能多吃。”

宋词夺过来,三下五除二就消灭了精致鲜艳、柔滑爽口的蛋糕。

“这招激将法还真管用,我就喜欢你这样猛吃的,不会吃的女人不会生孩子。”唐诗阴谋得逞地窃笑。

“你!”她差点昏厥,差点儿被口中的饮料噎到,“跟生孩子有什么关系?”

“唐二少,原来你在这里。”一道轻扬的声音适时地插播进来。

两人同时转身望去,但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快步走来,生怕他们逃掉似的。

宋词心中一悸,唐二少?少爷?难道唐诗是某个叱咤风云的豪门世家的二少爷吗?他到底有着什么风光亮丽的家世背景?

唐诗在她耳畔沉声说:“这人是秦羽扬,秦氏集团接班人,做服装生意的暴发户,既好色又油嘴滑舌,你小心他的糖衣炮弹。”

宋词看见秦羽扬的丹凤眼闪闪发光,小声道:“我吃糖衣,你吃炮弹。”

“要见唐二少一面,可真不容易啊。”秦羽扬乐得像只老鼠,“唐二少,你身边的这位美女,还不赶快介绍一下?”

“宋词,秦羽扬。”唐诗言简意赅地介绍。

“哦,宋小姐真是名副其实的美人儿,既有古典婉约的东方美,又有妩媚性感的西方气质,能够在此遇见你,是我今晚唯一的荣幸。”秦羽扬口若悬河地笑谈,“不瞒你说,我一直在找一位像你这样具有古典气质的美女,可惜,二十多年来我都白白地浪费了,你知道吗?我几乎绝望了。但是,今晚的奇遇,宋小姐拯救了我。”他执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落下轻轻的一吻,“今晚是否有幸与宋小姐共舞一曲呢?”

动听美妙的溢美之词,滔滔不绝的语流,此人唱作俱佳,实在是一名难得的喜剧演员。

宋词礼貌性地一笑,正想开口,唐诗却抢过话头说:“这可要问问我了,秦大公子,今晚她只属于我。”

她一怔,一种异样的情绪泛滥在心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秦羽扬讥讽道:“行了,谁不知道唐二少早已名草有主,你就不要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这是很不厚道的。再说宋小姐有选择的权利,是不是?”

他自信地看她,展现属于他的最独特的男人魅力。

唐诗仍在笑,声音忽然变得冷肃,“你太没道德了,好歹我的女伴在场呢,你怎么能这样诽谤污蔑我?”

秦羽扬一副不怕死的表情,继续展现唱作俱佳的表演功夫,“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你想赖也赖不掉。宋小姐,我偷偷地告诉你,这个生日派对的主角,就是唐二少的女朋友…”

唐诗的手掌搭在他的肩上,眼神阴沉而锋利,“秦羽扬,你要不怕死,就大声点儿说,最好让每个人都听见。”

一丝惧意从秦羽扬的眼中闪过,“行了,你是不是大老爷们儿啊?这么点儿刺激你就扛不住了!照我看呢,宋小姐对你的影响可真大。”

目光如刀,唐诗只是静静地盯着他,眼梢噙着丝丝笑意。

秦羽扬承受不住他微笑中的凌厉与冷酷,尴尬地闭嘴,悻悻离去。

谁的生日派对-2

眼中的阴鸷消失无踪,唐诗轻笑,“这人就这样,一开口就像洪水决堤,堵也堵不住。想要跟我抢女人,他还要修炼一千年。”

想要跟我抢女人,他还要修炼一千年。

从女伴晋级为女人,他是故意说给她听的还是不小心说漏了嘴?但是无论如何,在他的心里,似乎早已将她当做他的女人,可是,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他对她有意?他喜欢她?

宋词想不通,也不敢再想下去…她命令自己停止思考,因为她只需记住,她只是帮他的忙,当他的女伴。

秦羽扬说:这个生日派对的主角,就是唐二少的女朋友。

如果真是这样,他找她做女伴,又是为什么呢?

这个生日派对的主角,又是什么人呢?

唐诗似乎认识大厅里的所有来宾,三十岁上下的世家名流、豪门精英围绕着他,你说一句,他说两句,嘈杂喧嚣。他站在中央,应承着大家的仰慕与赞誉,嘴角噙着优雅悠然的微笑。

宋词望着他,步步后退,慢慢退出人群。

明亮华丽的灯光下,他一身银灰色西装,深蓝底浅蓝古典花纹领带,身格挺拔刚毅、翩翩风度,内敛的统摄气势,卓然的领袖风范,温雅的笑容无懈可击。他双唇张合,指点江山似的侃侃而谈。

她出了大厅,来到走廊上吹风。

唐诗不是普通人,注定举世瞩目。

“唐家两个公子如出一辙,到哪里都会聚集着一大群人,现在是男人,待会儿就是一大堆女人,永远都这么受欢迎。”意外地响起秦羽扬略带笑意的声音。

宋词转眸淡然一笑,秦羽扬站在她身旁,执杯而立。

从他的话中,她分解出一些信息:唐家在商界的地位不容小觑。

他不再是唱作俱佳的喜剧演员,这会儿尤显斯文深沉,“唐适从来都是女人不断,在上海大半年,他的女人比衣服还多。”

唐诗,唐适,原来他的真名是唐适。

她莞尔道:“如果他知道你在我面前揭他老底,我想他不会放过你。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只是他的女伴,所以对于他的老底,我没兴趣。”

“真是不可思议,你居然对他的老底不感兴趣。”他很惊奇,笑意玩味。

“我只是友情出演他的女伴,仅此而已。”眼前这个秦氏集团的接班人,由刚才的喜剧演员突然变得温和深刻,宋词惊奇又好奇。

“原来如此。”秦羽扬郑重其事地说,“宋小姐,基于人道主义,我要提醒你,今晚你不该友情出演唐二少的女伴。”

“谢谢。我能知道为什么吗?”她的心口莫名地揪紧,直觉他所说的应该是这场派对的核心所在。

“今晚是汪二小姐二十五岁生日,九个月前,汪二小姐与唐二少高调恋爱,一对璧人简直是天作之合,羡煞旁人。如果两人结婚,他们背后的家族与事业就是珠联璧合,华东与华南五分之一的江山将掌握在这对璧人手中。”

宋词静静地听着,心中风云暗涌,汪家和唐家的商界地位竟是如此显赫,而唐适竟有这么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秦羽扬平静的眉目之间萦绕着艳羡之色,“汪二小姐美丽高贵,骄纵刁蛮;唐二少风流倜傥,对付女人很有一套,处处留情。汪二小姐忍受不了他的花花心肠,对付那些蜜蜂蝴蝶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把唐二少管得死死的。被如花似玉的女朋友管束着,唐二少当然受不了,更受不了她的咄咄逼人、疑神疑鬼、强烈的占有欲,于是提出分手。汪二小姐死也不答应,割腕自杀要挟他。”

她惊慑地呆住,忽然觉得夜风冷得毛骨悚然。

如此绝烈又绝望的爱,汪二小姐爱得刻骨铭心、爱得毫无保留、爱得卑微。

也许,只能说,碰上唐适,是汪二小姐的劫难。

“从那以后,唐二少再也不敢惹她,一夜之间从上海消失。今晚,汪二小姐借这个生日派对选择良婿,宣布订婚。”秦羽扬淡淡道,仰脖饮尽杯中残酒。

“你的意思是,唐适很有可能是汪二小姐选中的未婚夫。”宋词木然道。她恍惚觉得他所说的跟她毫无关系,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他不怀好意地笑望着她。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不过我还是谢谢你。”

“祝你好运。”秦羽扬别有意味地微笑,转身离去。

夜风冰凉了她的身子,一丝恐惧牢牢地攫住她。现在她该怎么办?中途退场,还是强撑到最后,然后成为汪二小姐的眼中钉?

她只是软弱、低微的草根阶级,原本就不想跟唐适有感情上的纠葛,当然更不想跟豪门世家的汪二小姐争夺同一个男人。甭说她没有资格没有能力去争,即便她有,也不想为了一个男人劳心劳力。

最关键的是,她原本就没想过会成为唐适的女朋友,所以无所谓争与不争。

“怎么到这里来了,不习惯这种场面吗?”唐适温和的询问声突兀地响起,吓她一跳。

“很不习惯,我见你忙得团团转,就在这里清静一下。”宋词回眸一笑,也许笑得比哭还难看,她感到灾难的降临,感到来自于一个女人的妒恨之火滚滚而来。

“将近两个月没有回来,那些狐朋狗友几乎扒了我的皮。”他很擅长自我嘲讽。

“这次回来,唐二少风光无限呢。也许再过一会儿,就更加光环璀璨了。”她故作轻松,心中万分沉重。

“你好像在发抖,很冷吗?”唐适关切地问。

“是有点儿冷。”

“该进去了,我想派对的□将要上演了。”唐适弯臂一礼,优雅的身姿与微笑尽显他的教养。

“我想…你的差事,我完成得差不多了,我有点累了…先行一步。”宋词结结巴巴地说,却发现他的面色暗下来。

“还没到关键的时刻,这份差事还不算完成,既然答应我了,就要善始善终嘛。”他扣住她的手腕,半是强迫半是哄骗地将她拉到大厅。

宋词想甩开他的手,他却扣得更紧了,她抱怨道:“疼死了,你先放开我。”

他沉沉地盯着她,足足盯了一分钟才放开她,“真没出息,既然接了我的差事,就没有中途退场的道理。宋词,如果你想当一个软弱卑微的逃兵,我不阻止你。”

怒火高涨,她努力地瞪回去,却发现他阴恻地笑起来。

又是一招激将法,杀千刀的唐适!

我愿付出所有,换你今晚的微笑-1

宋词托词去洗手间,匆匆离去,原路返回的时候,看见一抹熟悉的背影拐弯离去。那男子穿着一身白色西装,轩昂挺拔,她觉得他的侧脸似有熟悉之感,她追上去,人影却不见了。

想了一路,仍然想不出那熟悉的侧脸和背影是谁。回到大厅,正巧赶上派对主角的出场。低迷的音乐换成欢快热烈的乐曲,众人的目光聚焦于大厅正北的舞台。

她站在靠近大门的角落,遥遥望去,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挽着一个年轻女子步上舞台,这个女子身穿一款黑缎无肩曳地长裙,雪颈间光芒四射的心形钻石项链夺人眼目,高贵性感、优雅美艳,虽然笑得甜美动人,但眼神却极为傲慢,一如王室公主。

中年男人的面相萦绕着一股锐气,即使笑得和蔼慈祥,“谢谢各位朋友光临寒舍。今天是小女的生辰,有这么多朋友为她庆生,我深感荣幸…”

宋词没有心思听汪老先生的讲话,她看到汪小姐把目光定格于人群中最耀眼的一人——唐适。她淡淡地笑,以最陶醉人的弧度朝着心目中的爱人绽放最美丽的微笑。

一道仰慕赞赏的声音在她的身侧低声道:“今天的汪凌茜艳压全场,不愧是汪家二小姐。”

她没有回头,可她知道秦羽扬特意说给她听的。

汪凌茜以慵懒的声线说:“这么多朋友前来捧场,我很开心很幸福…在这个夜晚,借这个机会,我感谢爸爸妈妈的养育之恩…其实,每年的生日都大同小异,我已经不感到新鲜了。不过,在我二十五岁生日的这天,我想总会有一些新鲜、重要的事儿和大家分享。如果我在今晚把自己嫁出去,大家是不是应该以热烈的掌声鼓励我呢?”

在场嘉宾无不惊愕,窃窃私语之后,全场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