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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方琮珠早就已经登报声明离婚,所以唐菀言想要玩两头骗的手段,这是不可能成功的。

望着林思虞那刀光一般锋利的眼神,唐菀言畏缩的朝后边退了一步:“我……”

“你到底有没有去过方家!”林思虞的脸黑了一片,声音低沉,听上去带着雷霆万顷之势,仿佛马上就要黑了天。

唐菀言从未看到过这样的林思虞,她倒退了一步,口中小声道:“我……去过方家。”

林思虞厌恶的看了唐菀言一眼,默默无语朝前边走,心里充满着一种说不出的愤怒。

她有什么权力来搅乱自己的生活?若方琮珠见着这份离婚声明,肯定会以为自己是想扳回面子才有这么一手,对他会更加痛恨。

“林大哥!”

唐菀言终于醒悟过来,拔足追了过来。

“林大哥,我只是想帮帮你。”唐菀言拉住了林思虞的胳膊:“这样的婚姻难道值得你留恋吗?她根本就不关心你,到了上海都不理睬你,而且她根本就不配做你的妻,她的思想古板得像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太,又没有什么见地!”

林思虞用力甩开了她的手:“她怎么样,轮不到你来评价!”

唐菀言震惊的看着林思虞,那张暴怒的脸孔让她心里忽然有了某种想法——难道林思虞竟然是喜欢那个方琮珠的?

他不允许自己说她的坏话,哪怕是说她一句坏话都让他如此震怒。

唐菀言呆呆的望着林思虞,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走过了马路。

七月的太阳火辣辣的照晒着地面,马路粘粘的一片,唐菀言想提起脚,忽然觉得自己的鞋子已经被粘住了一样,怎么也动弹不得。

“林大哥!”

她的眼泪从脸颊滚落。

为何他就不回头看上一眼?她正站在这里等着他回头望到她。

知了在树上哑呕的嘶叫着,除了这种噪音,复旦的校园一片宁静。

林思虞走到莲花池旁,看着水面上绿色的叶子,有一丝丝心慌。

他不知道为何自己有这样的感觉,不自然的,他就感觉到了这种慌乱,似乎黑暗的脚步一点点逼近似的,马上就要将他吞噬。

脉脉的流水在叶片下不住的晃动,照出了他被摇晃碎裂的身影,林思虞叹了一口气,自己要不要把这事情去和方琮珠说清楚?

可是说清楚又有什么用处呢?他们都已经离婚了,成了陌路之人,就算告诉她这则离婚声明不是他刊登的,她可能会根本不在乎这件事。

除非是……

林思虞眯了眯眼睛,除非是他去找她还钱,或许能让她多看自己一眼。

七月的天气实在是炎热,街上走动的人都少了许多,黄包车夫的速度也慢了不少,才拉半条街,身上就是一身汗,把褂子弄得湿透,有些索性将衣裳给脱了,露出一个精赤的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爆出点点汗珠。

黄包车在江湾的方家别墅前边停了下来,黎生将车放稳当,翡翠先下车,紧接着扶着方琮珠从车里钻了出来。

“方小姐,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拉你了。”

黎生接过一把铜元,憨厚的笑着:“以后我不拉黄包车啦。”

方琮珠愣了愣:“怎么,你要回老家去?不在上海混了?”

“不是,”黎生咧嘴笑了起来:“我老乡给我找了份更好的事情做,明天我这车的租期刚刚好到了,我准备把车子退了转行。”

“如果能找到挣钱更多的行当,那挺好的。”方琮珠鼓励了他一句:“一个人只要是不懒惰,靠着自己的一双手总能养家糊口。”

她从翡翠手里拿过包,从里边拿出了几块鹰洋:“咱们相识一场,也没什么留下做纪念的,这几块鹰洋你且拿着,万一你有急需用钱的地方,这也能应应急。”

黎生赶紧晃手:“不用不用,方小姐,你每次都多给了我一些铜元,我不能再要你的钱。”

方琮珠笑着看了他一眼:“你不收我这几块钱,就是不把我当朋友了。”

听她说“朋友”两个字,黎生心里头忽然就热了。

在上海也拉了一年多黄包车,能坐得起车的,一般都是家境不错的少爷小姐先生太太,可从来没有谁像方家兄妹这般将他们当朋友看,丝毫不顾忌身份的不同。

他接过了方琮珠送过来的鹰洋,笑着点头:“方小姐,以后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的,尽管来找我,我就住在靠着苏州河那边的一条小巷子里,你到那边问黎生住在哪里,他们都认识我的。”

方琮珠点了点头:“行,万一我有事情要你帮忙,就过去找你。”

黎生或许没有什么事情能帮得上忙,可是朋友多了总是一件好事情,莫欺少年穷,虽说现在黎生还是个底层民众,可谁知道他将来会有什么造化呢。

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方琮珠见着起居室的沙发上坐了两个人,正在喝咖啡聊天。

“琮珠!”方琮亭喊住她:“你看谁过来了?”

声音里含着一丝得意。

孟敬儒已经一个多月没过来了,原以为他是顾忌着妹妹离异的身份想断了来往,没想到今日孟敬儒又来登门拜访了,还带了一些国外来的小礼物。

他没看错人,孟敬儒是个思想进步的,他断然不会因为琮珠离过婚就嫌弃她。

方琮珠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孟敬儒,也有些诧异。

还以为自己坦诚说出真相把他吓跑了,如何他又出现在自家的起居室。

“琮珠。”孟敬儒站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望着她:“我最近出了一趟国,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告诉你。”

这富人家的孩子,出国就如去苏州一样简单。

我最近出了一趟国,这句话听着仿佛是说,我最近出差了。

方琮珠微微一笑:“孟大哥去开了眼界啊,真是可惜,我还没出国去见识过呢。”

“下回我陪你去?”孟敬儒询问般的望向她,眼中含着一丝兴奋。

“我只是随口说说的。”方琮珠瞥了站在那边的方琮亭一眼:“若是想出国,我肯定是要拉着大哥一块儿去的。”

听了这话,孟敬儒有些尴尬,自己方才那句话委实说得有些不妥当,自己和方琮珠现在只不过是普通朋友的身份,哪有陪她出国的荣幸。

方琮亭赶紧出面打圆场:“下回咱们两家一块儿结伴出去玩,肯定会很愉快,是不是?”

孟敬儒附和着笑:“行啊,看什么时候有空,咱们可以好好筹划一下。”

“琮珠,你快来看,敬儒兄给你从英国带回来的小玩意。”

方琮亭有些纳闷,怎么今日妹妹说话竟然这般不客气,是不是因着孟敬儒晾了她这么长的时间,让她心里头不舒服了?

孟敬儒心里头也是这般想。

那天方琮珠告诉他离婚的事情以后,孟敬儒就觉得自己遭了一个雷劈般,浑浑噩噩的回了家,都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方琮珠所说的真相。

他完全没想到清纯可人的方琮珠,竟然已经离婚了。

为何他没能更早遇到她?孟敬儒很痛苦,痛苦得快要吃不下饭。

然而,作为孟家的长子,他的生活不仅仅只有谈恋爱,他还肩负着别的责任。在他尚未还没有想清楚到底该怎么样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孟家的大姑奶奶孟佩君,也就是孟敬儒父亲远嫁香港的大姐,拍了一份电报过来,邀请孟家去香港小聚,顺道一块儿去伦敦苏富比拍卖行看看这一季的拍卖会。

“听说里边有几张赵佶花鸟真迹,我想去看看。”

孟敬儒的父亲孟元山亦喜爱书画,又已经多年没见过姐姐,想念得紧,正好还可以顺道去香港那边看看最新款的珠宝首饰,于是带了孟敬儒一道去了香港与孟佩君团聚了数日。

船只漂泊在海上,不住的上下起伏,就如孟敬儒那颗心,一直在挣扎,没个安歇的时候,直到有一日,他忽然从放置在甲板的沙滩椅上跳起来,心中清澄一片。

真心喜欢她,何必去介意她的过去?

不管她过去遭受了什么,自己都该没有芥蒂的去接受她。更何况她年纪轻轻就离了婚,肯定对方十分不堪,否则,凭着方琮珠这般人才这般家世,竟然还会遭受这种变故——那人真是有眼无珠。

听到她自述离异,本该是要怜惜她,安慰她,可是他却一时之间没想通,默默的走了,也不知道方琮珠心里头会有多么难过,这无异于是雪上加霜,狠狠的在她心里头扎了一刀。

到了香港,孟敬儒有些心神不宁,深恨自己竟然没有记住方家的电话号码,否则这个时候打个电话过去向方琮珠赔个不是,或许两人之间的关系就会恢复。好几个晚上,他拎起话筒,想要拨出号码,可他却只能徒劳的盯着电话机,不知道该拨什么数字,冷清的月光照了进来,床边一片银霜,看着那一片白,他更觉得孤单。

孟佩君注意到侄子的魂不守舍,在与孟元山父子一块去伦敦的途中,与侄子有一番推心置腹的谈话。

“敬儒,我觉得你有些心神不宁,所为何事?”

孟敬儒不敢将方琮珠的事情向长辈和盘托出——他拿不准姑姑会不会告诉他的父亲,而他的父母会不会接受方琮珠,这事情还两说。

“姑姑,可能是水土不服罢。”

孟佩君盯着孟敬儒看了看,哈哈大笑:“那你得快些将这毛病给治好。”

女人的心最细,特别是像孟佩君这般感性的女人,自然看得出来侄子患得患失应该是感情上的问题,只不过她也不去拆穿他,只是轻声告诉孟敬儒:“想治水土不服,首先还是得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若你不再把这事情看得重,不放在心里头,它便什么都不是。”

孟佩君的本意是让孟敬儒放轻声一些,不必太过于心事沉沉,太纠缠的感情恐会伤及心身,不如放手。

这话听在孟敬儒耳里,仿佛是长辈劝导他不要太看重方琮珠离婚的事情,只要不去想它,那就什么事情都没有。

他很高兴的向孟佩君道谢:“多谢姑姑指点。”

到了伦敦,陪着父亲和姑姑看了两场拍卖会,也不觉有趣,唯一的感觉便是那些人实在有钱,到了这拍卖场里,钱只是一个数字,他的姑姑孟佩君亦是如此。

孟佩君嫁得很好,她的夫君是香港著名的大亨,由英国女王亲自授的男爵勋位。虽说她只是续弦,可前头那位夫人并无所出,才二十多岁就撒手走了,夫君特别宠她,生了三子一女,地位稳固,最主要是家里头有钱,故此她举起牌子来根本不眨眼睛。

孟敬儒在旁边瞧着孟佩君举牌,心中隐隐便替她担心,只不过好在孟佩君知道什么时候该收手,倒也没有乱买太多东西,买了一幅赵佶的双禽图之外,其余的都只是帮着抬抬身价,再没有决胜的意思。

“抬得太狠了他们会怨我。”

孟佩君笑着看那边一个洋人:“哥哥,你说那个买了听琴图的会不会在心里咒骂我追得太紧?”

孟敬儒心下佩服,姑姑还当真是一点都不怕事,让人家多出了不知道多少银子,可却还是这般坦坦然。

从拍卖会出来,孟敬儒请孟佩君带着去了庞德街,他想到那里买点小玩意带回国。

“也说是在外边转了一圈,家中姐妹还有朋友什么的,少不得要送点东西才像话。”孟敬儒迎着姑姑探询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

孟佩君点头:“明白的,你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然得要买点什么回去。”

侄子这模样,只怕是心里头有了心仪的姑娘,着急买东西回去送给她呢。

此刻摆在方家起居室茶几上的那些小玩意,就是孟敬儒从庞德街买回来的。

两个小天使相拥造型的摆钟,黄金项链上缀着镶钻石的玫瑰花,还有丝绸制成的太阳伞,孔雀毛的扇子,乱七八糟的一堆。

“琮珠,这些都是送给你的,都只是些小玩意,你千万别要嫌弃。”

孟敬儒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方琮珠的眼神,一走便是一个多月,音信全无,她可能是生气了:“我临时得了消息要去香港陪我姑姑去英国伦敦,本想告知一声,可是我又没你家电话……琮珠,你没有生气罢?”

方琮珠笑了笑:“孟大哥说笑了,我有什么资格生气。”

“琮珠……”

听得出来她声音里的疏离,孟敬儒有几分惶恐:“我真的不是故意不给你捎信的。”

可是,毕竟他最开始那几日还是在犹豫,若当时他能表现决断些……孟敬儒后悔得想捶自己两拳头,为何就这样没有勇气面对?

“孟大哥,你和我大哥说话罢,我刚刚从外边跑了一圈回来,有些倦了,想上去歇息一会儿。”

方琮珠站起身,款款的朝楼梯那边走了过去,孟敬儒瞧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嘴,想喊住她,可终究没有开口。

“琮亭老弟,琮珠肯定是恨上我了,是不是?”

孟敬儒苦恼的看着那一堆没有送出去的东西,两个相拥的小天使胖胖的胳膊伸着,一双翅膀立起来,仿佛要飞走了一般。

“不会的,琮珠性子温柔,她才不会随随便便的去恨一个人哪。”方琮亭安慰着他:“你放心,东西我会帮你转交给琮珠的,思想工作我也会帮你做通的。”

孟敬儒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琮亭老弟,那就要拜托你了。”

“别这么客气,咱们可是好朋友嘛。”方琮亭愉快的笑。

既然孟敬儒不介意琮珠离过婚,那他就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自己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妹妹错失一段大好姻缘,可得要将两人凑合到一处去。

孟敬儒刚刚离开,门铃就响了。

方琮亭看了过去,见着阿忠正站在门口和一个年轻人说话,楼房和大门口相距较远,他只能看得清那人的身形,似乎很熟悉。

“忠伯,谁过来了?”

方琮亭抓起对讲的话筒问了一声。

“大少爷,是……”阿忠有些忐忑,李妈和翡翠都告诉他了,小姐已经跟姑爷离婚了,那现在这个叫林思虞的少年,他该如何称呼?

正因为林思虞不再是方家的姑爷,阿忠不敢将他放进来,得要问问大少爷的意思。

想了想,阿忠觉得该给林思虞加个定语:“大少爷,是以前那个姑爷。”

难怪觉得熟悉,原来是林思虞过来了,方琮亭赶紧让阿忠把他放进来。

做不成亲戚,做朋友也没问题。

林思虞跨过小门朝里边走,心里忽然一阵阵的拧得慌,他停住脚,有些胆怯,有一种转身逃离的想法,可又还是没有行动,站在那里,目光朝前边的小洋楼扫了过去,那种紧张越发的深了。

方琮亭在里边见着林思虞驻足不前,有些心急,推开玻璃门快走几步到了林思虞面前,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思虞,你快些进来。”

他的手一带动,林思虞就迈开了步子,似乎方琮亭的这一把给了他助力。

“前几天在三明书店才见过,今日又见面了。”方琮亭很开心的看着昔日好友:“你怎么现在都不爱到我这里来了,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尽管你和琮珠分开了,但我们还是好朋友,还是要和以前一样有来有往的嘛。”

林思虞有些尴尬,方琮亭是个脾气性格特别好的人,每次与他在一处总是觉得很愉快,只是自己太心高气傲,没能俯下身子仔细去察看他的妻子,以至于到今日的地步。

若自己能放下对旧式思想的成见,将自己所谓的傲气抛下,试着去多接近方琮珠了解她的心思,那他与她应该是世上令人羡慕的一对儿。

只可惜,都是他不好,将已经落入手中的美满姻缘给弄丢了。

“思虞,你今日过来找我有事吗?”方琮亭微笑着望向他:“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好文章想要与我分享?”

林思虞摇了摇头,沉默片刻,方才开口:“我想来找琮珠,可又怕她不见我。”

“你找琮珠?”方琮亭惊讶道:“你……”

以前的林思虞很少和他谈及琮珠的事情,现在怎么倒主动提出这事情来了?

“我找琮珠有两件事情,第一是……”话还没说完,方琮亭已经站起身:“你跟我到楼上来,琮珠或许在书房里。”

方才她说在外边走一圈比较倦,应该是托词,她想要回避孟敬儒,方琮亭觉得,妹妹这会子肯定是在书房里发奋图强。

离复旦考试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妹妹越发努力了,几乎到了足不出户的地步,今日还是自己催着她到外边去透透气,她这才带着翡翠到外边溜达了一圈。

方琮亭一边上楼,一边与林思虞谈话:“琮珠报考了复旦,你知道么?”

林思虞点头:“我明白,今天就是特地给她送资料过来的。”

“什么?”方琮亭吃了一惊:“你给她送资料?什么资料?”

以前林思虞对琮珠不理不睬,现在竟然这般细心体贴?

他看了看林思虞,林思虞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了眼睛,盯住了一级一级的楼梯。

每朝上走一步,他的心就如擂鼓一般的狂跳不已,他的耳朵里回荡着“砰砰砰”的声响,而且那声响越来越大。

书房里,翡翠正站在书桌边和方琮珠说话。

“小姐,你怎么一点都不明白孟大少爷的心思呢?”

翡翠是真心实意的替方琮珠着急,离过婚的女人想要找个合意的夫君实在太难了,像孟大少爷这般家境人才,小姐怎么就没想着要与他深交下去——既然孟大少爷都不计较小姐的过去,那小姐为何还要拿乔做致?万一把孟大少爷气走了,到哪里去找这么好的人?

“他的心思?”方琮珠淡淡一笑:“他的心思不很明显吗?”

“原来小姐你知道啊!”翡翠激动得快要跺脚:“那你怎么不收下孟大少爷送你的礼物啊?那些可是英国货,是孟大少爷漂洋过海给你捎回来的!”

“他对我有那种心思,难道我就一定要接受吗?”方琮珠翻开一页书看了看,可完全没办法看下去,翡翠的声音依旧在耳边喋喋不休,似乎一定要说服她马上就和孟敬儒结婚似的。

“翡翠,我好不容易才从婚姻的牢笼里逃脱出来,可不想这样轻易再陷进去,让我好好的读几年书,再自己挑一个如意郎君,这难道不好吗?”

方琮珠现在一点也没有想谈恋爱的心思,她只想开开心心的念个大学。

——或许是她对孟敬儒并没有那种动心的感觉,故此并不想轻易就将自己一辈子托付于他。

现在有充足的钱可以花,穿着质地极佳的衣裳,穿金戴银的,住着高档的洋楼,李妈的饭菜做得可口,这样的日子实在太过逍遥,她为何要想不开急急忙忙的和一个认识没多久的人谈婚论嫁?

在民国,大部分人的想法都是结婚以后就赶紧生孩子,抚养孩子长大,替他们完婚,然后又继续带孩子——孩子的孩子。

哪怕是受过新思想教育的人,大概也是这样构思自己人生的,更别说那些思想古板的家长。方琮珠与林思虞结婚七八个月,肚子还没动静,林思虞的那个恶毒老母就想着要给他纳妾——只要有女人给林家生娃,她才不管这孩子是从谁的肚子里爬出来的。

方琮珠不想才到民国过了几天舒服日子就要结婚生娃,尤其是生娃,那实在是太恐怖了,作为一个上辈子的恐婚族,方琮珠根本不敢去想生了娃以后的人生。

没有自由,没有自我,一切都要围着孩子转。

太可怕了。

“小姐,你可以慢慢的挑,但是你也不用摆出一副拒绝孟大少爷的模样来啊。”

翡翠依旧在努力,她就跟电视台里某些节目的调解员一样,很认真很努力的要把两个根本没法过到一处去的两个人凑合在一起。

方琮珠笑了笑,不想再理睬她,忽然间,就听到有人敲响了书房的门:“琮珠,你在吗?”

翡翠赶紧跑去开门:“大少爷,小姐在看书呢。”

“我就知道她保准在这里看书。”

方琮亭笑着走了进来,林思虞跟在身后,走到门口,见着书桌后那个俏丽的身影,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进来还是转身离开。

一颗心跳得越发的快了,似乎要从喉咙口滑了出来,他站在那里,把手放在胸膛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哎哎哎……”翡翠刚刚想关门,见着了门口站着的林思虞:“你怎么在这里?”

既然小姐都已经跟他离婚了,翡翠觉得自己犯不着和他客气,她拉长了脸望着他,若不是方琮亭转过头来,她还想推他一把,让他快些走开。

“我带他过来的。”方琮亭盯了翡翠一眼,这小丫头越来越自作主张了,他带回来的人,不管是谁,都是客人。

林思虞尴尬的朝翡翠笑了笑,擦身走进了书房。

方琮珠看清门口站着的那人,露出了诧异的神色:“林先生,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找我大哥有事情?”

她说话的速度不快也不慢,没有半点惊慌失措,落落大方,仿佛和林思虞之前没有半点过节,只是将他当成方琮亭的老朋友。

第24章 八月考场又逢君

林思虞愣了愣。

他没有想到方琮珠竟然是以这样的口吻与他说话。

他猜测过千百次, 今日见到方琮珠,她会是什么样的态度,还是与上回在家里见到的那般咄咄逼人, 或者会是一副冷漠无情的模样?

他甚至能猜测到她坐着的姿势, 就如新婚之夜, 她抱着被子靠着墙,一双眼睛低垂,根本不朝他脸上看。

然而他的猜测全错了,现在的方琮珠脸上挂着恬淡的微笑,一双眼睛平静得没有半点波澜, 从她那双明眸里, 林思虞找不到丝毫情绪的波动——没有愤怒, 没有惊恐, 没有畏惧,没有……害羞。

以前的她,见到他过去总是低下头不敢直视他,而现在, 她完全变了。

“思虞, 你不是要给琮珠送资料过来吗?”方琮亭鼓励的看了林思虞一眼:“你把资料给琮珠呀。”

林思虞这时候才回过神来,他从包里拿出了一张支票:“我今日来找你有几件事情, 首先我把今年的一千块大洋还给你, 若是还能多攒些钱,我会陆续还掉的。”

方琮珠接过支票看了看,上边印的是繁体字, 壹仟圓,看了有些刺眼睛。

她因着看了那本书,才会先入为主的误解了林思虞的人品,后来经过种种事情才发现,其实林思虞并不是个渣男,对此她觉得有些抱歉。

这一千块钱,是因为三明书店跟他结了稿费吗?

“林先生,我们已经说好了,一万块钱十年还清,每年一千块,今年的已经结清了,你不必要这样着急。毕竟身体要紧,熬夜写稿子很伤身子。”

方琮珠说完这句话,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妥当,自己怎么忽然就关心起林思虞来了,是不是觉得他给自己送资料过来要礼尚往来?

林思虞愣了愣,方琮珠的口气很和善,与上次见面时的凌厉形成了一个反差,这转变得太大,让他几乎有些无所适从。

“另外是……”他从包里拿出了一份稿纸来:“我大概知道了国文试题范围,这里有一份我写的作文,你可以拿了看看,大体揣摩一下,就按着这种结构去写便是。”

这是在教她作弊?什么叫国文试题范围?

方琮珠接过那份稿纸看了看,这是一篇被肢解掉的文章,每一段旁边都有红笔批注,为何要这般写,缘由是怎么样,字词句润色,每一句下边都还有评点,若是写另外的一段会不会更出彩,换一种表达方式又如何。

这完全是一本《中学生作文精讲精练》嘛,只不过他这就一篇范文而已。

“这个很详细呢。”

方琮珠笑着看了看林思虞:“林先生若是去教书,那肯定也是极佳的。”

方琮亭得意点头:“思虞是复旦知名教授唐润之的助手,他经常帮唐教授批改作业,自然是老手了。”

听方琮亭提起唐润之,方琮珠忽然想起了唐菀言来。

“对了,林先生,早几天有一位唐小姐找过我,她自述是唐润之教授的女儿,因着她父亲惜才,不想见你每日郁郁寡欢,故此才帮着你转交了一份报纸给我。”方琮珠的嘴角轻扬:“莫非林先生觉得我捷足先登,心中不忿,故此要扳回一局?”

果然被她误会了。

林思虞赶紧澄清:“那份离婚声明不是我登的。”

方琮珠点了点头,和她猜的无二,那是唐菀言弄的鬼。

“究竟是何人所为?”方琮珠睁大了眼睛:“为什么那位唐小姐要把这样一份报纸拿了给我来看呢?”

方琮亭有些莫名其妙,琮珠不是已经登过一则离婚声明了吗?如何这又冒出了一份?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方琮亭掏了掏耳朵:“怎么又来了离婚声明?”

方琮珠一摊手:“我也不知道,那位唐润之教授的女儿给我送了一份三明日报,上边登了一则和我林先生离婚的声明。”

“这……”方琮亭不由得想起早几天在三明书店巧遇林思虞的事情,莫非这事真是他做的?

“思虞,我知道我们兄妹做错了,不该不和你商量就擅自登了那则声明,你这是想扯平不成?唉,算了算了,就算咱们谁也没占便宜,这些事情就都别去计较了。”方琮亭转身抚慰方琮珠:“琮珠,毕竟是你占了个先手。”

方琮珠点头微笑:“是,是我不慎重,若是林先生这心里头有个疙瘩,那我得跟你赔个不是。”

她刚刚穿过来的时候,心里头一肚子气,只想三下五除二的就把那渣男给踩在地上,把那张脸都要踏成大饼。当时去《申报》刊登离婚声明,满脑子就想见着渣男被扇了一大巴掌的样子,要多么爽就多么爽,现在回想起来,自己还是太武断了。

只看到原配悲悲戚戚的过了一辈子,却没有耐心去探究一下原因,自己终究还是太暴躁了些。方琮珠心中有些懊悔——并非对林思虞有什么留恋,她只是觉得自己给他判刑判得过早,若是先仔细调查一番,也不至于将这事情弄得如此毛躁。

两个人性格不合,坐下来面对面的协商好了,彼此不伤颜面,比简单粗暴的甩一张离婚声明到对方脸上要好得多。

听到方琮珠向自己赔不是,林思虞大为惊诧,也有些不好意思:“方小姐,事情闹到这个份上,我也有很大的责任,我不该太粗枝大叶没有从你的立场出发为你着想,你在我们家受了不少罪,我真的是难辞其咎。”

方琮亭站在旁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里好一阵奇怪,这两人现在说得和和气气的,好像忽然间就没芥蒂了一般。

“既然你们两人已经和解了,不如……”

方琮亭这话甫才出口,方琮珠和林思虞异口同声的摇头。

方琮珠道:“大哥,你别想太多。”

“琮亭,我只是单纯的向方小姐道歉。”

这……

方琮亭有些莫名其妙,既然把话说开了,两人之间都互相赔礼道歉了,那便破镜重圆,大家还是好朋友好亲戚,这样多美。可是瞧着这两人的态度,却是不愿意再到一处了,究竟为何?真是令人费解。

“不如这样,我来做东请林先生用个饭,权当正式赔礼道歉,以后咱们再见面就不尴尬了,你是我兄长的好朋友,该怎么来往就怎么来往,不要顾忌着我将你们的这份情谊给断了。”

方琮珠袅袅站起身来,朝着方琮亭笑了笑:“大哥,你想一个地方,我出钱请你吃饭?”

“要你出什么钱?”方琮亭一摆手:“有我在,还用你出钱?你的钱都留着,到时候给你做嫁妆。”

“大哥,别提什么嫁妆不嫁妆的了,我这几年可不想再结婚了。”方琮珠拉住了方琮亭的衣袖:“我这刚刚接了一笔钱,就让我做东罢。”

“好好好。”方琮亭看了她一眼:“这么想要出钱请客?”

“嗯,这说明我不是个吃白饭的呀。”方琮珠吩咐了一句翡翠:“给我拿了包,咱们今天出去吃饭,和李妈说一句,让她就弄她和忠伯的饭好了。”

看着方琮珠爽爽利利的就把事情交代妥当,林思虞在旁边听着有些发懵,这真不是原来的方琮珠了,原来她在家里的时候,好像什么话都不敢说,全是听着他母亲发话,现在她昂首挺胸站在那里,眉宇间有一种说不出的精神。

瞬间,他的心跳了跳,一种爱慕之情不由自主从心底慢慢爬起。

但是她方才说过这几年都不想再结婚了,或许是自己伤她太深?林思虞低下了头,心里无比懊悔,自己还真是大错特错。

方琮亭带他们去了一家小饭店,就在复旦大学校门之外不远处,两层楼,来这里吃饭的大部分都是复旦的学生。此时正是暑假,饭店里生意冷清,见着有两男两女走进来,老板欢喜得很,赶紧过来招待。

“呀,方先生,林先生,很久没见你们一起过来吃饭了。”

老板熟稔的打着招呼:“吃什么?要不要来一个你们都喜欢吃的熟牛肉?”

方琮亭点了点头:“行,好久没吃过你家这道招牌菜了。”他指了指方琮珠:“今日是我妹妹请客,你拿菜单给她看。”

老板娘拿着一张单子出来,凑到了方琮珠面前,打量了一下她的脸孔,嘴角带笑:“方小姐生得可真是美,林先生,你可真是有福气哟。”

以前林思虞与方琮亭一块来吃饭的时候,同行的人总是起哄,让林思虞给大舅哥敬酒,老板娘八卦得很,细细一问,方知原来林家和方家是姻亲,今日总算是见着了本人,免不得围着方琮珠多看了几眼。

“啧啧啧,林先生,你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老板娘端了茶水过来,替几个人摆上,低头一看,方琮珠一身细白的皮肉,简直是白得发光:“这般貌美,简直是那画报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林思虞尴尬得很,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眼睛朝方琮珠身上溜了溜,见她纤纤皓腕,真是肤如凝脂,不由得看呆了几分。

“林先生!”

老板娘将茶水递到他手里:“回家多看看!这般看不厌哩!”

八月初的某日,复旦大学任重书院那边人很多,直将一个院子都占满了。

大家站在那里窃窃私语,有些不住的吸着气,一脸焦虑。

翡翠跟在方琮珠身后,很是好奇。

她是第一次走进复旦的校园,也是第一次看到有这么多念书的女生。

“小姐,你看那边石凳上坐着一个姑娘,还在看书!”翡翠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在这样嘈杂的环境,还能看得进去书本。

方琮珠瞥眼看了过去,一个梳着两条辫子的姑娘拿着书坐在那里,嘴唇不住在蠕动,也不知道她是在默记还是诵读。

这也太紧张了吧,都到这时候了,再读书也没用了。

“琮珠,你可千万别紧张。”方琮亭在旁边叮嘱她:“好好做题目就行了,把会做的全做出来,那就已经足够。”

“嗯。”方琮珠点了点头:“大哥,你得相信我,我都念了这么久的书了,又有你的指导,肯定没问题。”

“你能念多久的书啊?一个月还是两个月?”

忽然旁边传来一句阴阳怪气的话,那声音怪怪的,听了让人只觉不舒服。

“就凭你这两个多月的功夫,就想考上复旦大学,那也太不可思议了吧?你把那些读了十来年书的学生置于何地?”

方琮珠没有回头,这声音她完全听得出来。

唐菀言,那个白莲花女主过来了。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这是在诅咒我们家小姐吗?”翡翠很生气,恶狠狠的盯住了朝这边走过来的唐菀言:“我们家小姐特别聪明,学什么都快!”

“你们家小姐聪明?那她怎么都留不住她丈夫的心呢,宁可每天都呆在学校也不愿意和她住到一块儿去?”唐菀言气鼓鼓的望着方琮珠,心里头实在生气,为什么林思虞宁可和这个思想传统守旧的女人守着一个名分,却不愿意转身回头看到她渴盼的眼睛?

“你说谁呢?”翡翠看着唐菀言那张脸就生气:“你是对林先生有那么点心思不是?还巴巴儿的给我们家小姐去送报纸,也不知道自己早就被人看破了!”

被翡翠挖苦得面红耳赤,唐菀言气得全身都发抖,正主子还没说话呢,哪里轮得上一个小丫头和她叽叽歪歪的?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唐菀言冲着翡翠凶巴巴的喊了一句,朝方琮珠这边迈了一步,却被翡翠用身子给拦住了:“那我们家小姐和林先生的事情,又有你说话的份?”

方琮珠心中赞了一句,翡翠真是个灵巧人儿,得送她去念书才行,免得荒废了这块好材料。

“你……”唐菀言简直被翡翠气坏了,只喊了个“你”字就说不出话来。

“菀言,你跟你一个丫鬟计较什么,别失了你的身份。”站在一旁的刘美欣赶紧走上来,拦住了似乎要气炸了的唐菀言,低声在她耳边道:“快别吵了,别人都在朝这边看呢。”

唐菀言低下头,脸上的赤红久久不能消退。

她实在太恨了,恨这个占着位置不肯动的方琮珠,分明就不喜欢林思虞,为什么还要霸占他不放手!

上回弄了个离婚声明出来,林思虞自此见她如避毒蛇,就是在路上看到了也将脸转到一旁,假装没看到她。唐菀言前来敲门,无论她再怎么生气哭泣,他就是心如铁石,压根不开门,只将她关在外边任凭日晒风吹。

她好恨方琮珠,就是这个女人,她的一辈子都要被这个女人毁了!

今日在复旦大学的考场前看到她,唐菀言心里头就压不住那股恨意,直接走到了方琮珠的身边。

她本来想狠狠羞辱方琮珠一顿,没想到她的贴身丫头跑出来帮她挡刀子,而且还伶牙俐齿的驳得她无话可说,唐菀言站在那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实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琮亭老弟,琮珠!”

孟敬儒从人群外跻身进来,眼睛只看着方琮珠,今天她穿了一件麻纱的旗袍,白色底上有手绣的蝴蝶,站在那里亭亭玉立,就如一枝白色剑兰,那样夺人眼目。

“敬儒兄,你怎么过来了?”方琮亭有些心虚,不敢看孟敬儒的眼睛。

早些日子还拍着胸脯向孟敬儒保证会让方琮珠接受他的礼物,言下之意是要促成他与方琮珠这桩姻缘,后来林思虞跑过来道歉,方琮亭忽然又想着妹妹还是和林思虞在一起更合适,毕竟林思虞与他是多年好友,心里更亲近些。

这时候的方琮亭,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在两个男人之间摇摆不定的女人,他自己都觉得有些看不起自己。

“我来送考啊。”孟敬儒和气的笑,眼里全是满满的温柔。

“敬儒哥哥,你是给我来送考的吗?”旁边平地里插了个声音,孟敬儒转过头去,这才发现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他很熟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