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轻锋随意地替凌珠颜布了一筷子菜,轻描淡写道:“我是特种兵。”

☆、特种兵

和个特种兵出身的男人吃饭,凌珠颜平生是头一遭。在段轻锋自己说出这个答案之前,她倒真没往那方面想过。

一方面是因为她从来没接触过这类人,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段轻锋从外表上来看,与她想像中的特种兵,有很大的不同。他身上没有那种兵痞子的气息,也不像想像中的大兵那般粗鲁。除了他做事情比较果断之外,整个人看上去倒有几分斯文的气息。

这样的一个人,很难把他联想成手里抓着把冲锋枪,冲上一个高地疯狂扫射,嘴里还说着不三不四话的那种人。他的脸上没有经年累月的沟壑,眼角没有皱纹,皮肤也比较白净,不像一般当兵的那种,一脸的小麦色皮肤。

这样的一个男人,说他是特种兵,凌珠颜是不愿意相信的。如果是熟一点的朋友,她大概当场就要笑起来了,不过和段轻锋面对面的,她却不好意思笑出声来,听了之后只是点了点头,略有些敷衍地“哦”了一声。

段轻锋多聪明的人,一耳朵就听出了她的想法:“不相信吗?是不是觉得我不像个风里来雨里去的大兵?是不是觉得当兵的一定是脏兮兮黑乎乎,就没个干净样儿的?”

凌珠颜喝了口茶,不好意思地笑了:“电视里演的,好像都是这样的。”

“所以说,拍电视的全是糊弄人的。不过你想的也对,在部队的时候,又要拉练又要学习的,确实也就是那么副见不得人的样子。不过今天不一样,我稍微收拾了一下,比较能见人了。”

凌珠颜打量了他几眼,心想这何至于是能见人啊,根本走出去就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嘛。就冲他敢这么大手笔地请人在这里相亲,就能知道他不是个简单的人。现在的小姑娘,眼睛一个比一个尖,谁有钱谁没钱,看见眼对方的穿着谈吐就全知道了。碰上像段轻锋这样的主儿,肯定一个两个地粘上去献殷勤了。

凌珠颜心想,也就她这种不识货的,还在这里质疑人家说的话是真是假,换个机灵点的小姑娘,肯定早就一脸崇拜的表情,在那里大呼“好帅啊”之类的了。

段轻锋知道对方在偷瞄自己,但面上儿一点没表现出来,依旧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面前摆的这些个菜,他也不怎么常吃,就挑了几件看上去不错的替凌珠颜布了几筷子,一面往她碗里放东西,一面说道:“你平时就吃这么少吗,难怪看上去这么瘦,风一吹就要倒似的。”

“会吗?”凌珠颜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明明挺胖的,我妈还总说我能吃,怕我吃太胖了嫁不出来。聚餐的时候同事们也常说我很能吃。”

“那你这会儿怎么吃这么少,是觉得和我在一起,有拘束的感觉,不能像和同事家人一样,放开肚子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吗?”

凌珠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本能地想要否认,又觉得没必要撒谎,犹豫了片刻后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段轻锋就喜欢她这种老实又害羞的样子,冲她友好地笑了笑:“不用这么拘束,既然来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你以前相过亲吗?”

“相过。”加上贺家栋,她一共相了三回亲。前面两个都没缘分,第三个嘛,大约是有缘无分了。

“既然相过,相亲的流程你大约也很清楚了。我也不是个喜欢拐弯抹脚的人,你想要知道什么,就尽管问好了。比如我的年纪,我的家人,甚至是我的收入,你都可以问。只要不涉及保密协议,我都会回答你。”

段轻锋说得很认真,可是语气里又有几分幽默的味道,凌珠颜听着脸上就露出了笑意,人也变得轻松了许多。段轻锋让她有什么问什么,这倒是让她有些犯难。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问什么。

前几次相亲之前,对方的家世背景她妈妈早就打听得一清二楚了,她去不过就是看看对方的外表和脾气,相处一下看合不合适,其他的她就不用管了。

可是这一次,段轻锋的具体条件她什么也不知道,潜意识里觉得似乎是要问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了,又不好意思问出口了。她不是个势利的女人,因为从小娇生惯养,也不怎么在乎钱,当面问人一个月赚多少的问题,她是问不出来了。

凌珠颜在那里想了半天,只是婉转地提了一下:“你在部队多少年了?”

“十八岁当兵,今天三十五岁。算一算,半辈子都是在部队里过的。”

初听到对方的年纪时,凌珠颜略微愣了一下。她也长眼睛,看得出来段轻锋比自己大了一些。不过大了整整八岁,倒也出乎她的意料。关于段轻锋的资料,凌妈妈其实是知道一些的,但她什么也没跟女儿说。因为她觉得没必要说,这样的人家,只有他们挑自己的份儿,没有自己挑他们的理儿。她怕来之前说多了,女儿会有抵触心理,所以就索性什么都不说了。

于是乎,凌珠颜每问段轻锋一个问题,就会吃上一惊,好像这个人有无限的可能性,总能说出一些令人意外的讯息来。

凌珠颜当时就意识到,这个男人和贺家栋很不一样。他的人生经历比起许多人来,都要丰富得多。他的见识他的能力,都不是自己能够驾驭的。她越来越觉得好奇,这样的一个男人,怎么会主动找上自己呢?北京城里比她漂亮比她有钱比有她气质的姑娘可以塞满整个中国会,他们两个本就是没有交集的人,现在莫名其妙坐到了一张桌子上,开始讨论婚嫁的问题,怎么看怎么有些奇怪。

凌珠颜迟疑了很久,还是决定问出心中的疑惑:“段先生,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可以,随便问。”

“我听我妈妈说,这次相亲是你家人安排的?”

“是,确实是我父母出面找的介绍人。不过和你结婚不是我父母的意思,是我本人的意思。所以你放心,我不是被逼来和你相亲的,我是主动来找你的。换句话说,我现在其实是在追求你,你明白吗?”

“我明白。”凌珠颜嘴上这么说,心里可不这么想,“可是你为什么要追我呢,我们之前,好像也只见过一次面。”

“见过多少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对你这个人有感觉。我今年三十五岁了,不再是那种风花雪月的年纪了。当然了,我这个人年轻的时候也不喜欢做梦,我一向很现实。这些天我一直在考虑,我发现你确实是适合我的人选,所以我才决定要和你结婚的。当然,你不用怀疑我的目的,我娶你,不为了别的,不因为你的家世,也不因为你的背景,只是因为你这个人罢了。”

段轻锋这么说,凌珠颜是相信的。这个男人确实没什么好贪图自己的,但就是因为这样,才更令她奇怪。她还没那么花痴,自信到认为是自己的美貌吸引了对方。而且段轻锋看起来,也不像是个会被容貌吸引而牵着鼻子走的男人。

有那么一瞬间,凌珠颜很想直接问他,找自己相亲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但鉴于她多年的良好教养,她还是把这个话题给忍住了,生生吞回了肚子里。

段轻锋见她不说话,就自顾自地问了下去:“那天不太好意思,搅黄了你和那位贺先生的恋情。”

“没关系,早点知道也好。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们两个在谈恋爱?”

“其实我跟贺家栋,也算是认识的。他跟我三弟有生意上的往来,大家一起吃过一顿饭。不过他大约是不记得我了。我不是生意人,和他们说不到一块儿去,对他们来说,不能带来财富的人,就不能做深交的朋友。那天的事情也是凑巧,如果他没来疗养院探望那位‘朋友’,如果你没有凑巧来的话,大约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了。”

段轻锋说这段话的时候,完全脸不红心不跳,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一点儿也不像是撒谎扯蛋。事实上,他根本就是有意这么做的,他所做的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就算那天凌珠颜没出现,过不了几天,贺家栋和别的男人接吻拥抱的照片,也会直接寄到她手里。

这就是段轻锋的做事原则,既然做了,就一定要做到彻底。他不喜欢拖泥带水,也不喜欢给对手任何的机会。执行任务的时候,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果断而坚决。连人命都可以轻易解决的人,又有什么事情,是会令他放在心上的呢?

凌珠颜哪知道这里面的门道,还真以为自己运气好,及时看穿了贺家栋的真实面目。因为这个事情,她对段轻锋一直抱着一种感激的情绪。今天这顿饭,即使不是为了相亲,她也应该请人吃一顿。

想到对方有恩于自己,凌珠颜的心情就释怀了很多。接下来两人的谈话也一直很是愉快,屋里的气氛一直很轻松。

也不知怎么的,凌珠颜突然就想到了个问题,借着两人正谈得高兴的时候,就趁机问了出来:“段轻锋,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好,你问。”

凌珠颜停顿了一下,踌躇片刻后才开口:“你当特种兵这么多年,杀过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天差点就更不成啦。下午突然停电了,我来澳洲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个事情呢。还想着要把家里的备用电池找出来,连接上网络呢。幸好一会儿就来电啦。

☆、回家

段轻锋是个不怎么爱笑的人。他从小就是这样,大约是因为一出生就没有母亲的关系,他比一般的孩子都要早熟,好像天生就懂得人世间的不如意似的。后来进了部队,笑的机会就更少了。他早年当兵的时候表现出众,很快就被调到了特殊部队,整天被安排去执行一些秘密的任务。

这些事情,总是很难让人高兴得起来,看多了人世间的生死离别,他除了一颗慢慢变硬的心之外,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极为难得。

通常他回家的时候,家里的气氛就会变得不一样。有种说不出来的压迫的感觉,每个人都会变得小心翼翼,连高高在上的段爸爸,有时候也要顾忌儿子的情绪。

这样的一个人,在和凌珠颜一起的时候,脸上却一直难得地保持着淡淡的笑容,显得有几分亲和力。当然,再怎么亲和,多年养成的严肃性子也是轻易改不了的。但在听到凌珠颜的那个问题时,段轻锋却再也忍不住,在安静的包厢里,放声大笑了起来。

凌珠颜问了那个问题后,本来就有些忐忑,听到他放肆的笑声后,吓得立马从椅子上蹿了起来,一副准备要落跑的架式。段轻锋一手虚掩着嘴,一手直接抓住凌珠颜的手腕,把她强行拉了回来,按进了椅子里。

“放心,我不吃人,你不用害怕。”说着他又拿起手边的青花瓷壶,给凌珠颜倒了杯茶,还给自己也倒了一满杯。他把茶杯捏在手里,吹了吹表面飘浮着的茶叶末儿,漫不经心道:“是,我是杀过人,杀过多少我自己也记不清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杀你,我今天也没带枪来。工作和生活,我会分得很清楚。”

在这样的和平年代,在一个持有枪械违法的国度里,如果有一个人面无表情地向你承认,他杀过很多人,他和法持有枪枝,并且他还一副对你很有兴趣,想要和你过一辈子的表现,一般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凌珠颜自认也只是一个一般人,在面对这样的情况时,心慌和害怕是难免的。更为关键的是,段轻锋的那只手,还一直捏着她的手腕不放。虽然力道并不大,但在心跳加速的情况下,凌珠颜只觉得,那只粗糙有力的手,在自己的皮肤上,滚烫的就像要烧起来了一般。

段轻锋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和紧张,这才留意到自己的手还一直捏着人家没放。他把手挪了开来,说了句“抱歉”,转而又继续刚才的话题:“我不想有什么隐瞒你的事情,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今天我是很坦诚地想要和你聊一聊的,所以你问什么,我就会回答什么。不过我刚才的话可能说得有点重了,或者让你产生了误会,以为我是个杀人恶魔。其实,很多人对特种兵有误解,以为我们就像他们在美国大片里看到的一样,整日里端着重型武器胡乱开枪,动不动就打爆别人的脑袋,搞得脑浆鲜血满地乱流的那种。”

段轻锋说这话的时候,凌珠颜正巧扫到了桌面上的一道菜。那菜是用上好的嫩牛肉做的,淋上了这里秘制的红色酱汁,摆成漂亮的一盘。凌珠颜刚才尝了一块,觉得味道还不错。结果现在听了段轻锋的话后,这一盘子在她嘴里曾经的美味,一下子就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那些红色的粘稠的酱汁,多么像对方口中说的那些脑浆之类的东西。凌珠颜一个没忍住,就有了想吐的冲动。她飞快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有些埋怨地瞪了段轻锋一眼。

真是的,没见过情商这么低的男人,跟女人约会,居然聊什么杀人脑浆之类的,是嫌自己的职业还不够惊悚,想要彻底把人给吓跑吗?

段轻锋说的时候也没在意,经历地太多,他早就对这种事情看得淡了。一直到接收到凌珠颜的那记白眼之后,他才明白自己的失言,赶紧解释道:“抱歉,说得兴起,忘了是在吃饭。不过有一点我很想说明,其实我们的工作和你们想像的不太一样,没那么多血腥的东西,大部分时间都是很平和的。至少是不用流血牺牲的。真正涉及到开枪杀人的,只是极少数恶性事件。”

凌珠颜把目光从那盘血淋淋的菜上移开,却也不敢去看段轻锋的眼睛,只能盯着自己面前的茶杯看:“看来我是误会了,我刚刚真以为,你是个杀人狂。那你们平时都执行些什么任务呢?”

“特种兵其实也分很多种,每支部队都有自己的职责范围。像是洪水泛滥的时候,地震发生的时候,或者是出了恶性伤亡事故的时候,其实都会派一部分特种兵前去。还有一些是在部队里训练的,比如说坦克特种兵,真到打仗的时候才用得上。不过和平年代,大家也只是演习一下罢了,不用真的上战场去搏命。”

“那你呢,你属于哪一种?”

“我属于机密部队。”段轻锋莫测高深地说了一句,显然不能多谈,“我隶属的机构比较特殊,因为保密协议的关系,我不能说得太多。不过你放心,打家劫舍的事情我们是不做的,我们都是正规部队的军人,受国家的直接领导,服从上级的命令,生活中很多事情都需要按照规章制度来办。当然,娶老婆这种事情,我们还是有自主权的,但是有一点我必须说明白。国家对军婚的政策你是知道的吧。”

“嗯,知道,嫁给了军人,是不能轻易离婚的。如果军人一方不同意的话,就离不了。”凌珠颜想当然地就说了出来,说完了才觉得不太对劲儿,像是钻进了别人精心设的圈套里,“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嫁给你。”

段轻锋就当没听出她话里的不友善,自顾自地说道:“头一次相亲,确实也不能说什么嫁不嫁的事情。不过咱们时间还长,可以慢慢来。要不打个赌怎么样,看最后你到底会不会嫁给我?”

凌珠颜简直目瞪口呆,她完全搞不懂段轻锋的出招套路。这个人自说自话的本事真是比谁都强,认准了的事情好像就没有他不能办成的。当着女主的面,居然就这么直接地打起了赌。凌珠颜很想一口就应了他这个赌,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妥当。

她现在当然还没有嫁给对方的意思,但感情的事情不好说。她不讨厌段轻锋,如果相处下来觉得这男人还不错的话,真的谈婚论嫁也未可知。现在可是在气头上应了,一转眼自己又动了真情,到时候到底是赌气非不嫁给他好呢,还是灰溜溜地服输好呢?

无论怎么看,这个赌,也是不能够答应下来的。

凌珠颜于是就没接他的话茬,借着点评桌上的菜色,就把这个问题给带了过去。这一顿饭吃得,真是风声水起暗潮汹涌,比她以往所有的相亲宴加起来,都要精彩得多。

两个人边吃边聊的,不知不觉竟也吃了近三个小时。等到酒足饭饱之后,抬头一看墙上挂着的仿古式铜钟,竟已过了九点。

凌珠颜心里不由暗暗咋舌,自己还是头一回跟个相亲对象吃这么久的饭,感觉似乎也没说几句话,自己甚至都没打听对方太多的消息,但就这么被段轻锋牵着鼻子走的,一路陪了他一晚上。

段轻锋对今晚的见面十分之满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暂时没有什么出格的事情。吃过饭后他就提议要送凌珠颜回去。凌珠颜本来想拒绝,但段轻锋说北京夜里不太安全,出租车鱼龙混杂,怕她路上有危险。又说第一次相亲男方必须有点风度,不能让女生一个人回家。

反正好说歹说的,就把对方给骗上了车。他今天开的车也是别人的,从他三弟公司借来的一辆别克Enclave。这车虽然不太贵,空间却很大,停在那里倒是相当气派,夜色中段轻锋高大的身影往这车子旁边一站,很有那么点男人味儿。

凌珠颜一直到上了车才想起一个问题。她来的时候是家里的司机开车送来的,回去的时候,那车儿却已经没了影儿。她以为家里有事情,临时把司机给叫了回去,一直到相亲后的几天里才知道,原来那晚上,那车和司机,是被段轻锋给打发回去的。

看起来,他早就安排好了一切,从让人上门来提相亲的事情,到后来安排见面,再到把她的司机打发走,亲自送她回家。一切的一切,都是按照他的想法在进行。凌珠颜在这场相亲会里,所要做的就是配合的角色。当然,她也可以提出异议,但在对方处处安排妥当又不失礼的情况下,她还真说不出一句反对的话来。

那天晚上段轻锋一直把她送到了家门口。当车子停在凌家的别墅门前时,凌珠颜不经意间就瞥见了屋内客厅亮着的灯。很明显,家里有人还没有睡,正在等着她回去。她望了一眼身边的段轻锋,刚要开口说声“谢谢”,对方就主动下了车,替她开了车门,把她扶了出来。

两人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凌珠颜听得对方在她耳边轻声道:“今天太晚了,我就不进去了。下一次,一定当面拜访伯父伯母。”

作者有话要说:发完文啦,俺要去打仙五最终大BOSS啦。大家祝我好运吧,活活!

☆、独处

段轻锋这个人,为人处事有很多原则,算得上是个严于律己的人。在他众多的原则中,最精辟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一个“快”字。

多年高强度的工作已经让他养成了极好的习惯,遇事反应极快,几乎能在瞬间就做出决定。他平时总是对手下的士兵说,要他们随时保持高度的警惕,一旦出了任务,如果你动作比对方略微慢一点,也许死的那一个,就会是你了。

所以在段轻锋的处事手法里,一旦事先做好了详细的调查,真正实施的时候就会以迅捷的速度抢占先行,在敌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是一通“狂轰滥炸”。通常对方还没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事情就已经结束了。

这一制胜的法宝一直跟了他很多年,到最近追求女孩子这一事情上,段轻锋也采取了同样的策略。

凌珠颜的背景资料,他已经收集得差不多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在对方还没醒过味儿来的时候,就把人给拐进洞房。一旦结了婚,以后的事情就好办了。段轻锋虽然在感情方面经验不多,却是个极其自信的男人。他很清楚自身的条件,也知道一旦女人嫁给他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这个世上,没有多少女人能抵抗得住一个英俊有魅力的男人,更何况这个男人要钱有钱要权要权。如果他还一心对老婆好的话,还会有女人对他说“不”吗?

他这如意算盘打得非常圆满,以至于他二弟只听了个大概,就忍不住摸着下巴嘲讽道:“哥,我到现在才发现,我们段家真正的老狐狸,应该是你才是。”

段轻锋窝在沙发里看报告,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比你多吃的几年饭,不是白吃的。”

就因为多吃了八年饭,段轻锋和凌珠颜在过招时,就处处占先,完全抢占了有利地形。凌珠颜本来就是个有点糊涂的女人,生活中的事情她都不怎么愿意想个明白,往往事情发生了,要过很久才会回过味儿来。

和段轻锋的交往速度又发展得太快,对方根本不给她思考的时间,就已经擅做主张地安排好了一切。在第一次相亲见面之后,他们又陆续见了几次面,每次时间地点都是段轻锋安排的,凌珠颜唯一要做的,就是打扮好自己,准时赴约就可以了。

头几次凌妈妈还总派司机送她去,发展到后来,段轻锋每次都开车上门来接,虽然不进屋,但那准姑爷的架式已是相当明显。凌妈妈那么聪明的人,自然懂得轻重,于是立马借口家里的司机有事情要办,顺水推舟就把女儿“送”上了段轻锋的车子。

凌珠颜在两方面的推动下,就这么稀哩糊涂地跟段轻锋见了好几次面。幸好段轻锋这个人,虽然看着有点严肃,在对待女性方面倒是相当绅士,不像她以前听说的有些兵痞子,一见面就喜欢来强的。不是夸夸其谈就是霸王硬上弓,搞得跟流氓抢媳妇似的。

他们两人见面的时候,做的事情也跟普通的情侣没什么两样。吃吃饭,逛逛待,偶尔也看场电影。不同的是,段轻锋没再带她去像上次那样的高级会所,而是专门找了一些比较有特色的小店请她去尝一尝。用他自己的话说,吃了一辈子部队里的大锅饭,也很希望有机会尝试一下不同的风味。

至于逛街什么的,他们倒是很少去买衣服。凌珠颜是个不怎么追求打扮的人,平时家里的衣柜,也是由母亲打理的。凌妈妈对这个女儿有些冷淡,但面子上的工程却是从来不落下的。每到换季的时候,当季的名牌新款就会一批批地送进凌家,凌珠颜要做的就是试穿一下,留下不错的,把那些不适合的退回去。

所以她每次上街,都没什么买衣服的欲/望,家里很多衣服都还没来得及穿一次,再买就有些浪费了。

至于段轻锋,就更不是个会购物的人了。平时在部队自然有统一的制服,这次难得休假,他那两个弟弟早就弄了一批四季衣服塞进他的衣柜里,还特意教会了他的副官小高怎么搭配各色衣服,好方面他出门约会的时候把自己收拾得人模狗样的,不至于在女生面前出洋相。

因为对服装都没有什么兴趣,他们约会的时候,大多就去一些人少的地方。比方说商场里开着的书店,艺术品店之类的。段轻锋虽然自嘲是个大老粗,却是个喜欢读书的大老粗,每次去书店总要买几本书回去,闲着无聊的时候打发时间看。

甚至有一次还把凌珠颜约到了疗养院见面。两人在病房外的小阳台上各搬一张椅子,段轻锋躺在那里半眯着眼睛休息,凌珠颜就在那里轻轻地给他读书。

当时他们两人,都有一种老夫老妻的感觉。好像已经携手走过了很多年,彼此都有了一种相濡以沫的情意。阳光洒在身上温暖而朦胧的感觉,就像是穿越了时空将他们带到了多年以后,亲身感受那种平静而安宁的生活。

凌珠颜的声音很好听,轻轻的柔柔的,有着女性特有的磁性。加上她的性子比较柔和,念起来就别有一番韵味。段轻锋平时在部队里,跟人说话都是用吼的,一帮大老爷们也没几个声音好听的,全都是破锣嗓子。像这么柔美的声音,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

他当时躺在靠椅里,被这声音搞得有些昏昏欲睡,半睡半醒之前,以前发生的种种就慢慢地浮现在了脑海里。五年前在海边的那一次事故,一直在他的心里留下了深重的阴影,几乎难以抹去。

他花了五年的时间来适应这个事实,但真的到他以为释怀的时候,他才发现,其实他还没有真正走出来。一点小小的细节就可以勾起对往事的回忆,心头的那根刺一直扎在那里,抹不去也拔不掉。

他也不知道自己眯了多久,只觉得身边的凌珠颜一直在念着什么。她淡定从容的声音一直在耳边萦绕,似乎并没有发现听书的人已经睡了过去。段轻锋醒来的时候,侧目向身边一望,就看到凌珠颜安静地坐在那里,手里依旧捧着那本书。

他们两人之间隔了一小张圆形茶几,上面摆了两杯水,一杯清茶,一杯清水。凌珠颜每念几分钟,就会很自然地拿起她那杯水,喝一口润润嗓子,然后继续往下念。她的整个思绪,似乎已经沉浸到了书中,完全被书中的内容所吸引。

一直到现在,她已经不单单是在为段轻锋念书,同时也是在为自己念书了。

当时大约是下午三四点钟的样子,日头渐渐西斜,冬日的午后,虽然阳光还算温暖,但也有了几分凉意。段轻锋眨了几下眼睛,透过眼里的水汽,安静地端详着凌珠颜的侧脸。她看起来和几年前没什么分别,虽然年纪大了几岁,但依旧是一脸稚气的模样。跟她不熟悉的人很容易就被这张脸给骗了,以为她就是个什么都不想,完全单纯到底的女生了。

段轻锋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也被这张脸给骗了。甚至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判断。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失算过,他向来都是目光如矩,无论别人想搞什么玩样,都逃不过他锐利的眼睛。

但是在女人这个问题上,他平生第一次失算了。他不仅看走了眼,而且因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那个巨大的打击,在别人看来可能无足轻重,但在他的心里却造成了犹如原子弹爆炸一般的威力。段轻锋生平第一次,开始对自己的判断有了怀疑,开始变得不自信,开始质疑自己的判断力。

这种脆弱而迷茫的心理,段轻锋一向隐藏得很好,轻易不会让人知道。他一直觉得自己在这方面做得很成功,直到这一天的午后,看到认真读书的凌珠颜时,他才重新品尝到了这种感觉。

他静静地盯着凌珠颜看了很久,突然就伸出手来,绕过了小茶几,摸到了她的耳边,轻轻地抚了下她过肩的长发。

凌珠颜正在专心盯着书本上的铅字,冷不防让人摸了一把,身子就微微地颤抖了一下。刚才那一刹那,她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很久以前曾经熟悉的触感,一下子又回来了。明明和段轻锋才相识没几天,为什么总是时不时会冒出这种相似感呢?

不过她并没有太过失态,只是转过头来,冲对方微微一笑:“怎么了,睡醒了?”

段轻锋这才知道,她其实早就发现自己睡着了。他收回了手,比躺椅里坐了起来,伸展了一下四肢,点头道:“嗯,已经醒了。午后稍微眯一会儿,精神就恢复得很快。你呢,没有睡午觉不要紧吗?”

“没关系,我没有这个习惯。”凌珠颜放下书,看着段轻锋慢悠悠地喝茶,琢磨着要不要替他换一杯热茶。

段轻锋却不在意地饮了大半杯,像是在那里自言自语:“嗯,睡醒了,可以好好考虑婚礼的事情了。”

☆、火冒三丈

明明阳台上还有残阳笼罩,凌珠颜却没来由地觉得周身一冷。段轻锋说到“婚礼”两个字的时候,态度平常到甚至有些散慢的地步,就像在那里随便提议晚上吃什么似的。

他的这种随意的态度,显然令凌珠颜觉得很不满意。一来她根本没有想过要和段轻锋这么快就讨论结婚的事宜,对方什么都没提,甚至都没用商量的口吻的,就直接斩钉截铁奔着结婚去了。这令凌珠颜觉得很不被尊重。

其二就是段轻锋的这种无所谓的态度。睡个觉醒来就决定要讨论婚礼的细节了,简直比在公司做个提案还要随便。这世上无论是什么样的女人,对婚姻多少都有些向往,都希望能被捧在手心里,珍而重之地筹划一场独一无二的婚礼。谁也不喜欢对方像买大白菜一样,就把自己给买了回去。别说段轻锋这么有钱有势,就算是一穷二白的男人,哄女人结婚时都要装着出点血,至少也得意思意思。

看段轻锋这态度,似乎是不准备再打什么商量,直接就开始安排各项事宜了。凌珠颜再怎么好说话,也不是二傻子,一听他这话,火气“蹭”地一下就冒了出来。虽然面上不太好发作,心里却像是着了一团火,正在那里熊熊地燃烧着。

段轻锋放下茶杯后,等了半天也不见对方开口,就好奇地偷瞄了凌珠颜一眼。一看她那神色,他心里便知道她肯定是误会了。他本想马上就开口解释,却又有点恶作剧心理,明知对方此刻正生着闷气,却很想再逗她几句。

于是他又重新躺回了椅子里,双手随意地交叉在胸前,目光直直地盯着远方重叠繁茂的小树林,似笑非笑道:“怎么了,一谈到婚礼的事情,你好像不太高兴?”

凌珠颜岂止是不太高兴,简直是不高兴透了。她克制了好半天,才强迫自己用一种尽量平缓的语气道:“我觉得我们两个还在了解的阶段,目前谈结婚的事情太早了些。我对你不太了解,你对我可能也不太清楚,我们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来磨合一下。结婚的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

阳台上突然陷入了一阵沉默中,好半天时间里,两人谁都没有开口。凌珠颜本来说这番话的时候,心里底气是很足的,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随着沉默时间的越来越长,她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大。

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段轻锋不是那么轻易好打发的人。如果三两句话就能说服他的话,自己也不用如此战战兢兢了。凌珠颜早就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掌控欲极强又非常果断的一个男人,无论处理什么事情,永远都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

他此刻默然不语,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却令凌珠颜猜不透。越是这种时候,越令人觉得难熬,因为你摸不透对方的底,也就不知道接下来要接什么招。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黄昏时分,晚霞慢慢爬上了天际,蕴染出了一片金红色的光芒,将整个疗养院都柔和地包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