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渐渐有了些凉风的意味,冬日的傍晚,天暗得很早,冷风也吹得比较萧瑟,一个不留意,刚刚还是暖意满身,几分钟后就已经是四肢发凉了。

段轻锋是常年当兵的人,身体比一般人好了许多。很多冰天雪地的环境,常人根本无法忍受,他穿一身迷彩套装就能抗下来。所以他的身体对冷的感觉要相对低很多。

但凌珠颜显然反应更强一些,加上心里对段轻锋态度的担心,一阵冷风吹过来,她就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有了点打喷嚏的意味。

段轻锋一眼就捕捉到了这个细节,直接从躺椅上站起来,拉起凌珠颜的手,就往房间里走。屋子里有些暗,他顺手打开了一盏灯,又把通向阳台的落地玻璃门给合上了。

一瞬间,屋外的冷气都被隔绝了开来,连带着鸟儿归巢的声音也一并隔绝在了外面。屋子里瞬间温暖而安静了下来,只剩两个人默默对视的眼神,配合着交错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地跳动着。

凌珠颜本来还觉得身上有些发冷,这样被人看了几眼后,身体又不由自主地燥热了起来。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她赶紧转过身去,装做要去拿杯子倒水喝的样子,快步往前走了几步。

段轻锋住的是这里规格最高的单人套间,除了卧室、阳台和独立的洗手间外,还有客厅餐厅厨房会客厅之类的一应设备。他本来在医院待了几个月后,就可以搬回家去住了。但他嫌跟父母住在一起太麻烦,总有种拘束的感觉,又要定期去医院检查各项指标,就索性在这里一住到底了。

凌珠颜来了几次后,对这里已是比较熟悉,当下就走出房间,进了外面的客厅,去到饮水机边给自己倒了杯茶。她把杯子捏在手里,才突然想起来外面阳台上的那两个茶杯。

恰巧这时候段轻锋也跟着跨进了客厅,凌珠颜有些害怕和他独处,便又放下杯子找借口道:“阳台上还有点东西,我去收拾一下。”

她说着便要走,段轻锋却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臂,直接把她拉到了沙发边:“不用忙,外面的东西有人收拾。你还是先坐下来吧,这么走来走去的,你不累吗?”

确实有点累,但再累也比对着你尴尬来得好。凌珠颜心里这么想着,默默地向旁边挪了半米,和段轻锋保持一定的距离。

段轻锋真心觉得凌珠颜是个有意思的人,小心谨慎地就像一只宠物小狗,大眼睛狡黠地注意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就怕他突然兽性大发,把她直接推倒在沙发上似的。

“关于刚刚提到的婚礼的事情,我想你是有些误会了。”段轻锋玩笑开久了,也就见好就收了,“这个月中旬有个朋友要结婚,想请我过去当伴郎。我就在想,要不要把你带过去,给人当伴娘。”

这个话题有些跳跃,距离刚才他们谈论的时间,至少过去十来分钟了。而且谈话的地点也变了一个,凌珠颜的脑子就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这一变化。她略微沉默了几秒后,才想明白过来:“所以你说的婚姻,不是指你和我的?”

说到这里,她已经有些不好意思,两边脸颊都红红的,尴尬到恨不得挖着地洞钻进羊毛地毯里算了。

“不是。”段轻锋强忍住笑意,一本正经道,“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我们认识的时间毕竟还不长,马上谈婚论嫁不太合适。虽然我们两家的情况彼此都清楚了,但关系到一辈子的事情,还是再谨慎一点比较好。”

听到他这么说,凌珠颜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回去。然后她便又关心起那场婚礼来:“你朋友的婚礼,我去参加合适吗?我一个人也不认识,当别人的伴娘不太好吧。”

这个段轻锋也有考虑过。说起来他跟新郎新娘都是很熟的朋友,但凌珠颜却是第一次在他们面前亮相,确实不太合适当伴娘这一职务。但他本身是伴郎,就希望能把女朋友带在身边,贴身照顾得好。

现在听对方这么一说,他也觉得自己的想法过于想当然,便又换了一种说法:“当伴娘确实有点不妥。而且伴娘也很累,要帮着新娘忙这忙那的。这样吧,那天你跟我去参加婚礼,至于伴娘就不做了。我尽量抽时间陪你,你也别到处乱跑。”

“怎么了,想把你拴在身边吗?”

“没这个意思,只不过我那些朋友很多是大老粗,万一跟你乱开玩笑,我怕你会吓着。你连跟我在一起都总是担惊受怕了,见了真正的兵痞子,你还不得吓昏过去。”

段轻锋说的是实话,他的大多数朋友,为人都很仗义,但确实也在部队里沾染了一些不太好的习惯。平时大家都是兄弟,彼此间没有忌讳,但很多事情在女人们看来,就有些不合时宜了。凌珠颜是个敏感而脆弱的女人,搞不好会让她有负面的情绪。

凌珠颜听了他的解释后,也有些释然:“婚礼上一个人也不认识,我自然不会乱跑。”这话的意思就是,已经同意跟他一起去参加婚礼了。

说完这话后,她又忍不住问了另外一个问题:“段轻锋,你朋友多吗?”

段轻锋仔细想了想,回答道:“朋友不算太多,毕竟我的交友面很窄。不过兄弟很多,都是生死之交的朋友,跟你们嘴里说的朋友,大概不太一样。”

“朋友也分三六九等吗?”

“难道不是吗,有些朋友只是泛泛之交,有些可以深谈,还有些可以把性命交托到对方手里。你没有经历过部队生活,不太会明白这最后一种的情谊。”

“我确实不太明白。”凌珠颜实话实说,“有时候看到一些男的为了兄弟,连老婆孩子都不顾了,我就特别想不明白。”

段轻锋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很久,突然伸出手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不用担心,我不是这样的人。兄弟如手足,老婆如衣服,并不是我的人生准则。”

作者有话要说:每次更文,我心情都很糟糕。因为JJ这个破网,总是要浪费很多时间才能更得上。有好几次我都想一摔鼠标,从此不再更文了,实在是耐心都被耗光了。

☆、叮嘱

段轻锋带凌珠颜去参加朋友婚礼的事情,一切都显得非常顺理成章。两家的大人都没有表现出反对的意思。尤其是凌家爸妈,非但没有说“不”,还颇有些兴高采烈。要不是顾着自己家的脸面,真有点恨不得直接把女儿送到段家的意味。

任何一户像凌家这样的人家,能攀到段家这样的高枝,都会有些迫不及待。凌珠颜作为当事人还有些稀哩糊涂,但背后的父母很明显都已经行动了起来。

这次段轻锋带她出席朋友的婚礼,就是向外人发出了一个明显的讯号,凌珠颜已经被他视为正牌的女朋友,并且非常有可能嫁入段家了。

京城里对段家大少爷的为人做派一向是云里雾里的。他本人不怎么在北京待,从事的又是极为保密的工作,平时来无影去无踪的,连他的父母都很难抓到他的一片衣袖儿。这次要不是他受重伤回北京调养,很多人也没有机会得见他的庐山真面目。

那些个家里有适龄女儿的贵太太们,整天削尖了脑袋想要跟段家攀上关系,托人做媒说亲的络绎不绝,几乎要把段家的门槛给踏破了。段太太整天忙着应付这些人,也是不甚头疼,所以她虽然对凌珠颜算不上太满意,但一想到儿子坚决的态度,也就不说什么了。

毕竟不是她亲生的儿子,总没有自己的孩子来得上心。更何况段轻锋的性子那么古怪,她老人家也完全吃不透,轻易还是不要招惹他的为妙。

于是段轻锋这边一宣布要带凌珠颜去参加婚礼,那一边段太太就向各户递上橄榄枝的人家表达了歉意,宣布自己家的大儿子已是名花有主。

一时间,京城里不少官太太富太太都在暗自神伤,怨恨自己手脚太慢,没能及时抓住这只大金龟。同时也有好事之人开始猜测,到底是哪家的女儿这么有本事,才没几个月的时间,就把段家老大拴得紧紧的了?

凌妈妈有时候去参加朋友们的聚会,听得大家有意无意谈论这件事情,脸上的笑容就有些难以掩饰。她还没有向外宣布这件事情,所以大多数人并不知道是凌家拔得了头筹。虽然少了许多人的恭维之词,但每每听到大家羡慕又有些嫉妒的谈论,凌妈妈还是打从心眼里感到得意万分。

到底是她凌家的女儿,别看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甚至还有点傻气儿。但关键时刻还是很靠得住的。就算自己创造不了上佳的机会,但一旦机会送上门来了,还是很能抓得住的。

一时间,凌妈妈看女儿的眼神,就柔和了许多,把对儿子全心的关注,也分了几分到女儿身上。

凌珠颜却像她妈想的那样,浑身还冒着傻气儿,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中了什么样的大奖。她这几天为婚礼的事情,倒是颇为头痛。

这是女人的通病,哪怕嘴上说得再不在乎,去参加婚礼之类的隆重场合,也要多少纠结一番。穿什么衣服就成了这几天头疼的问题。

婚礼和别的场合又有些不同。既不能穿得太寒酸,被别人比下去,也不能打扮得太花枝招展,抢了新娘子的风头。这里面的度就需要好好把握一下。

偏偏她是个不怎么会打扮自己的人,衣柜里那一水儿的礼服,在她看来都没有什么分别,花了一下午试了半天,也没挑出件特别满意的。

凌妈妈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女儿一脸纠结地会在那里,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想不好穿哪件衣服去?要实在不满意,咱们过两天再去买几件。”

“不用了。”凌珠颜本能地拒绝了,“衣服够多的了,也都挺漂亮的。就是我长得太普通,再好看的衣服穿在我身上,也有点怪怪的。”

她这倒也不是谦虚,凌珠颜的长相是漂亮的,属于清秀佳人这一类型的。但却并不是北方姑娘那种高挑明艳型的。那些个长裙摆摆的礼服,穿在她的身上,就有些撑不太起来,很难穿出气势来。

凌妈妈却是一脸的不以为然,走到床边随意挑了件桃红色的礼服,一面往自己女儿身上比,一面笑道:“怎么会不好看,在妈妈看来,你穿什么都好看。你现在没做头发没化妆,当然穿不出味道来,等妆容发型都配上了,就好看了。你想想你哥结婚的时候你的打扮,多少年轻小伙子的目光,都在你身上来回打转。”

凌珠颜“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我记得有个哥哥的朋友,拉着我不放要我喝酒,哥哥还差点和他打了起来。幸好让人给拉开了。”

凌妈妈的脸上,就闪过了一丝不快。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只是把那条裙子扔回了床上,伸手摸着女儿的脸孔,若有所思道:“珠颜,妈妈希望这一次,你也能顺顺利利地嫁出去。这样我跟你爸爸也就安心了。我们凌家,现在什么都不缺,儿媳妇有了,孙子也很快就要有了,缺的就是一个体面的女婿了。段轻锋这个女婿,妈妈是很满意的,你可千万要抓紧了,别让人给抢走了。”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就有些凝重起来。凌珠颜一时不怎么该怎么回答,又怕自己辜负了母亲的叮嘱,站在那里尴尬地笑着,想不好要不要轻易下这个承诺。

好在凌妈妈也没有逼她的意思,只是给她提个醒。两个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凌妈妈也就出去了。

她人虽然走了,女儿的事情倒还放在了心上。第二天就让人送了几件短款的礼服过来,让女儿试穿着。凌珠颜个头不高,穿长裙不好看,倒是有一件粉色的抹胸小短裙非常衬她的皮肤,化上淡妆挽了头发之后,看上去真是娇艳欲滴。

凌妈妈在旁边忍不住啧啧称赞,看女儿的目光里也带上了几分欣赏和嫉妒的神情。不管多大年纪的女人,见到年轻漂亮的姑娘时,总会有些羡慕,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女儿。

既然凌妈妈如此满意女儿的打扮,段轻锋见到的时候,自然没什么可挑剔的。他那天一大早就来凌家接人,开的还是那天送她回来的那辆Enclave。车子停在凌家门口的时候,凌妈妈忍不住在楼上的房间里隔着窗帘偷看了几眼。眼看着段轻锋一身黑色的西装挺拔地从车上下来,礼貌地替女儿拉开了车门,又用手挡着门沿,直到凌珠颜坐进车里,关上车门后,才又绕回到司机位上。

整个这一过程也不过就一分钟左右,但凌妈妈已经对这个未来的女婿看得着了迷,心里原本对他十分的满意,一下子上升到了十二分。

本以为三十五岁的男人了,脸上多少要带了几分沧桑了,没想到段轻锋本人看上去这么年轻,一点儿也不像是在部队里风吹日晒十几年的样子。所以说,有些人就是得天独厚,家世好也就罢了,本人还这么争气,连长相都这么讨喜。这样的人,怎么能不获得大家一致的喜爱?

凌珠颜坐在他的旁边,也忍不住悄悄多看了几眼。今天的段轻锋显然跟平时不太一样,穿着打扮正式了很多。就算上一次相亲的时候,他也没有打领带,今天却是西装领带衬衣全套上身,看着很有点伴郎的派头。

凌珠颜就忍不住笑了:“你那个朋友长得帅吗?”

“还可以,怎么了?”段轻锋扭头问了一句,看到凌珠颜大衣里抹胸小礼服的上头露出的一片皮肤,忍不住多扫了一眼。说到底,他也就是个普通的男人罢了,对于女人的身体,都有一种本能的欣赏和冲动。

凌珠颜却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还在那里解释道:“我在想,你今天打扮得这么帅气,又是去当伴郎,万一把新郎的派头给比了下去,那怎么办才好呢?”

“今天的主角应该是新娘,男人都是陪衬的,新娘才是最闪耀的一个。不过我看你也够闪耀的了,记得一会儿离新娘远一点,要不然人家真以为我是去砸场子的。”

这种变相的夸奖没有女人不爱听,凌珠颜当时就掩着嘴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自嘲道:“穿得有点少了,这么冷的天,一会儿非冻死不可。”

“那你就在屋里待着,有暖气不要紧,别往外头跑。或者外头的大衣不脱也没关系,反正你今天不是主角,里面的光景让我一个人看也就够了。”

凌珠颜一听这话,脸“轰”地一下就红了起来。她孩子气地瞪了段轻锋一眼,转眼间自己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里终于有了一点谈恋爱的幸福滋味了。

车子在清晨的马路上飞速前行,没过多久就赶到了新郎家。当时大约是早上九点的模样,新郎正准备出门去接新娘子。一大群人闹哄哄地夹在其中,除了几个伴郎外,大部分都是新郎家的亲戚朋友。

凌珠颜跟着段轻锋下了车,客气地和新郎官打了声招呼,正准备退到一旁去看热闹,就感觉身后有人拍了她一下,同时一个声音在耳边轻声地响起:“珠颜,你怎么在这里?”

凌珠颜只觉得那声音有些耳熟,转头一看,就见贺家栋西装笔挺地站在她身后,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惊奇。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迷上看宅斗种田文了,我的喜好真是一会儿一个变啊,大家有没有好文推荐几部呢?

☆、巧合

在这样的场合碰上贺家栋,确实出乎凌珠颜的意料。说起来自从上次在疗养院撞见了那一幕尴尬之后,他们两个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贺家栋倒是有意找凌珠颜谈谈,当面向她道歉的。但被她那个妹控的大哥给拦了下来,让他少去烦他妹妹,这件事情就没没发生过,悄悄地过去算了。

凌珠颜也是个好脾气的,虽然当下气得不轻,过了几天也就把这事儿抛到了脑后。两个人刚分手,段轻锋就插了进来,又是相亲又是约会的,分走了她全部的心思,每天光想着怎么对付段轻锋了,哪里还有心思去琢磨贺家栋的事情。

这下子两人再一见面,距离上次的事情也过去一个多月了,当时的那点子尴尬也就慢慢地消散了。凌珠颜见到对方,就像是见到个寻常朋友,忍不住就多嘴问了句:“你怎么也在这里,你跟新郎认识,是来做伴郎的?”

贺家栋穿的倒也是一身名牌西装,头发梳得不一丝不苟,全身上下都是一副富家公子的派头,很像是给新郎来撑场面的。

“新郎是我家亲戚,过来帮忙的。”贺家栋笑着解释了几句,还想再说什么,突然间就听得屋里屋外都热闹了起来。出发接新娘子的时间到了,门口已经有了点起了鞭炮,一溜儿装饰齐全的婚车也准备要开动了,大家叫着闹着的,声浪一波接一波,倒是把贺家栋的话头给盖了过去。

一群伴郎已经拥着新郎出了门,准备上车去新娘家接人了。段轻锋跟在最后面,猛然间回过头来,就看了凌珠颜一眼。这一看,就扫到了站在她身后的贺家栋。虽然面上没什么表情变化,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阴霾,还是很容易就落入了贺家栋的眼里。

贺家栋是什么人,虽然作为gay他骗婚在前,是个挺不地道的人,但他在商场上也算是摸爬滚打了几年,察言观色还是很有一套的。接收到这一眼神后,他很自觉地就往后退了两步,和凌珠颜保持安全的距离,同时又冲段轻锋友好地一笑,明明白白地表示,他的东西,自己没兴趣也绝对不会去沾。

段轻锋虽然有一丝的不悦,但很快也淡了下去。跟个喜欢男人的男人也没什么好计较的,贺家栋要真喜欢凌珠颜,也不会和别的男人搅和不清。说起来能在这里碰上他,倒也算是缘分,眼下他正忙着陪朋友去接新人,无暇照顾凌珠颜,想把她带上车又觉得不合规矩,权衡之下便转身上前几步,冲凌珠颜道:“我去去就回来,最多一小时我就回来了。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吃点东西再说。一会儿去了酒店,我再介绍朋友给你认识。”

凌珠颜听话地点了点头,目送着段轻锋上了伴郎车,在轰天响的鞭炮声中,看着长长的车队向新娘家进发了。

新郎家门口吵吵闹闹了十多分钟,也渐渐地安静了下来。大家都觉得屋外有些冷,纷纷回里层去休息。新郎家的七大姑八大姨的聚在一起,忙着招呼客人,虽然几乎没有人认识凌珠颜,但因为贺家栋陪在她身边,一时间,气氛倒也不显得尴尬。

贺家栋领着凌珠颜找了个长沙发坐了下来,又拿了一堆水果点心茶水什么的招待他,俨然是新郎娘家人的派头。凌珠颜一边喝水,一边没话找话道:“你和新郎是什么关系?”

“算是表兄弟吧。”贺家栋琢磨了一下,才回答道,“父母一辈的亲戚,我其实跟新郎也不太熟。不过我妈今天闹着要来帮忙,就死活把我给拖来了,当个免费司机来了。”说着他就往人群里一指:“看到没有,那个穿紫色礼服的中年妇女,就是我妈。”

说起来,凌珠颜跟贺家栋约了几次会,也算是男女朋友关系了,却是第一次见到贺妈妈。这是个看起来很普通的中年妇女,身材略微发福,倒是没有凌妈妈精于保养,眼角眉梢已现出了几分老态。混在一群同样的中年大妈中间,正和人聊得起劲。看起来心情倒是很不错。

凌珠颜就不由地想,当初要不是段轻锋横插一杠子,挑破了贺家栋的性取向,没准儿她最后真会嫁进贺家。如果真这样的话,那这个平平无奇的阔太太,可就是自己的未来婆婆了。

想到这里,凌珠颜不由瑟缩了一下,心里不禁感叹世事无常。命运有时候,还真是喜欢捉弄人,兜兜转转的,有缘的人似乎总能碰上。而无缘的人,就算硬凑也凑不到一块儿。

看着贺妈妈那忙活劲儿,凌珠颜就忍不住跟贺家栋开玩笑:“你妈心态倒是不错,看着别人家娶媳妇,就没想着催催你?”

一说到这个,贺家栋就忍不住翻白眼:“还说呢,整天唠叨得我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要不然我也不会出此下策,想着去祸害某家姑娘了。珠颜,上次的事情真是不好意思了,你哥来找我,结结实实把我给揍了一顿,算是给你出气了。我今天在这里,再向你郑重地赔个不是吧。”

贺家栋说话的时候语气很自然,也没什么扭捏的态度。虽然他做的事情很不地道,但不知道为什么,凌珠颜却对他恨不起来,甚至也能体会到他的一些无奈。整天被人催着结婚,确实是件难受的事情,别说他年纪比自己大了几岁,就是她自己,前几天让妈妈这么话里话外地暗示了几句,都觉得胸口闷得有些呼吸不过来。

婚姻大事,父母和儿女似乎总是没办法好好调和,不闹两三个别扭,就没办法修成正果。不过她倒是不知道自己哥哥上门打人的事情,听了贺家栋的话后,倒也有些吃惊:“我哥还打你啦,没把你打伤吧?”

“那倒没有。你哥也就是个文弱书生,能有多少力气。说起来他也是快当爸的人了,做事情倒还冲动得很,也不知道在家里,跟他那个老婆,整天是怎么过日子的。”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凌珠颜说得有些尴尬。她哥哥凌晋文和大嫂一向感情不怎么样,为了家族的利益才联的姻,彼此都对对方没什么感情。结婚之后大约是女人的虚荣心起了作用,她大嫂倒是慢慢的对她哥有了几分真感情,但凌晋文还是那副模样,整天不冷不热的,才生生把他老婆刺激成现在这副模样。

说起来,凌珠颜对哥哥是有几分抱怨的。既然娶了人家,就好好过日子,这么不情不愿的,怀个孩子都像是上刑场似的,倒不如就不要结婚了,害人终究还要害到自己。

但这番话她也不能对贺家栋说,毕竟是家丑,跟个不相干的人说了,万一回头哥哥怪自己多嘴,跑回家来一闹,可就够她喝一壶的了。

贺家栋显然也是个识相的,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主动提起了段轻锋:“我听说,你最近在跟段家的大少爷相亲?”

说到这个,凌珠颜就有些不好意思,半红着脸承认道:“嗯,是见了几面。”

“只怕不是见面这么简单吧。都把你带来参加朋友的婚礼了,由此可见,你在他的心里,还是很有分量的。这个段家大少爷,行为做事倒是有些让人琢磨不透。当初要不是他,我的事情你也不会知道。现在一转头,他又来追求你,珠颜,你觉得这里面有什么因果关系吗?”

这个事儿倒确实透着几分蹊跷,前后联系起来一看总觉得巧合得有点过头了。但凌珠颜怎么想,也抓不到段轻锋的什么把柄。毕竟是贺家栋自己跑到病房里跟男病人搂搂抱抱,他要不这么做,段轻锋也没办法把这个屎盆子扣他脑袋上。至于后来两人相亲的事情,段轻锋倒是承认得非常自然,直接说是那天在疗养院对她一见钟情,既然搅黄了她的恋情,就再赔一段给她。

段轻锋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现出了少见的无赖神色,让人完全拿他没有办法。人家都这么实在了,你还能说什么呢?总不能硬说他有什么目的吧,爱情这东西,有时候来得就是这么稀哩糊涂的。凌珠颜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跟段轻锋见过几次面后,也对他产生了几分好感。

既然如此,对方对她一见钟情,也没什么可令人吃惊的吧。

想到这里,她便冲贺家栋笑了笑:“这事情,我想是没什么关系的。毕竟那一天也是巧合,我是陪朋友去的疗养院,你大概也料不到,我会在那里出现吧。”

一提到那天的事情,贺家栋脸上就满是尴尬的神情。他轻咳两声,敷衍道:“确实没想到,确实有点意外。”这么一想,也就把对段轻锋的怀疑,扔到了脑后。

两个人坐在那里,一时间气氛就有些尴尬,谁都想不好接下来要说什么。凌珠颜拿了半杯热水捂手,时不时地喝上一口,消磨着等待的时间,就盼着段轻锋快点回来。

贺家栋也沉默了片刻,突然又笑了起来:“也好也好,这样也不错。”

“什么不错?”凌珠颜就有些好奇。

贺家栋抬起头来,脸上的笑容有些狡黠:“这不正应了那句老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生死之交

那一天的婚礼,表面上倒很是波澜不惊。段轻锋妥善地履行了伴郎的职责,陪着新郎把新娘给接了回来,又在旁边帮着两位新人完成了一系列的礼节,敬茶、换称呼、封红包之类的零零碎碎的小事情。

最后又是一大帮子人簇拥着从新郎家出发,浩浩荡荡去了一早就定好的酒店。

这一系列事情,凌珠颜都只是旁观。这还是她第一次从头到尾参与一场婚礼。以往有朋友结婚,她最多就是出席一下酒宴,封个红包吃顿饭罢了,今天是第一次见识到,娶媳妇到底是个怎么一回事儿。

她和段轻锋搭同一辆车去酒店的时候,忍不住就感叹了一句:“结婚可真是件累人的事情。你看新娘子脸上的笑容,都快僵了。我们看着是喜气洋洋,没准备人家早就累得半死不活了。”

段轻锋就不由轻笑了起来。他看了眼前排认真开车的司机,凑到凌珠颜耳边轻声道:“如果你觉得太累的话,咱们结婚的时候可以不办酒席。”

“你觉得这可能吗?”

段轻锋愣了下,立即明白了过来:“确实不太可能。就算我们两个都愿意,双方父母也一定会有意见。我们家是没什么,就怕到时候会有人对你们家说闲话,男方连场像样的婚礼都没给女方的话,多少会惹人说三道四。”

凌珠颜赞同地点着头,想像一下如果自己提出旅游结婚不摆酒席的话,凌妈妈的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光是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对凌妈妈来说,脸面是尤为重要的事情,嫁个女儿婆家要是连个像样的婚礼都不给的话,简直就是当众在煽她耳光。

更何况,找的还是段轻锋这样的人家。本来就是高攀了,如果再被对方公然看不起的话,凌妈妈大约宁愿不要结这门亲好了。

凌珠颜一心只往这里头想,一时倒是疏忽了段轻锋话里占她便宜的意思。等到回过味儿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开出了好几公里远。

她习惯性地想要辩解几句,又觉得话说多了也没意思。每次段轻锋有意无意提起婚礼的时候,她就总是急于否认。她越是这样,对方就越是不当回事儿,好像她说的都是废话似的。

结婚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一个人就说了算的。她就算每次都急于否认,说多了也会让人觉得无趣,好像她多么高高在上,非看不上段轻锋似的。

事实上,段轻锋的条件真可以算得上不错的了。除了比她大几岁之外,从个人到家世,都挑不出一丁点不如意来。要不是他常年在部队没时间认识姑娘,现在大概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

凌珠颜也仔细看了看新郎身边的几个伴郎,从身材到长相再到气质,也就数段轻锋最出挑。要不是他刻意地低调,不显山不露水,大概早就抢了新郎的风头了。但就算这样,凌珠颜也隐约听见几个年轻姑娘在那里议论段轻锋的长短。

出乎她意料的是,那些姑娘嘴里说的,倒不是关于段家如此家大业大,如何有权有势,从头到尾都围绕着段轻锋本人在那里评价。可以想像得出,即便没有段家这样的背景,段轻锋的个人魅力,也不是容小视的。

难怪刚才她被段轻锋搂着上车的时候,背地里就射来了好几束羡慕嫉妒恨的眼光。女人都有虚荣心,连凌珠颜这样自认淡定的女人也不例外。她总在想,如果段轻锋只是空有家世,而本人是滩烂泥的话,她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对对方产生不一样的好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