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还在快速地向前开着,因为前方有挂军方牌照的车辆开道,长长的车队在北京城拥堵的大街上,居然一点儿都没有遇到障碍。一路上简直是通行无阻。

凌珠颜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想起了刚才注意到的一个细节:“你跟新郎是很熟的朋友吗?”她转过头来问段轻锋,话里显然有话。

“嗯,很熟,怎么了?”

“新郎的腿,是不是有点问题啊?”凌珠颜用手比划着解释道,“我刚刚留意了一下他出门时的样子,总觉得像是有点问题,走路不太利索,看着,看着好像是…”

“你是不是在想,他是个瘸子吧。”

凌珠颜一下子就不好意思起来了:“没,我没这个意思,我本来以为,他是不是鞋不太合脚,走路才不利索的。”

“看起来,他能有现在这模样,已经算很不错了。”段轻锋脸上难得地闪过几分阴霾,伸手摸了摸凌珠颜的头发,“别误会,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的眼眼还是挺毒的,一下子就看出他的问题了。不过,他训练到现在,能让人误以为他只是鞋不合脚,已经很不容易了。我还记得他刚装上义肢的时候,连站都站不起来,根本没办法灵活走路。一晃几年过去了,他现在应该也适应了这样的生活了。”

凌珠颜越听越惊奇,到最后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这个新郎居然是个残疾人。单看他的外表,倒也是英挺青年一枚,好好的少了一条腿,真是可惜了。

“他是我的战友,一个部队的,当年一同入的伍,感情一向不错。我们两个从新兵蛋子一路往上爬,后来还分到了同一个特种部队。虽然不是亲兄弟,但从感情上来说,彼此都把对方当作是亲兄弟了。换句话说,我们两个是可以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把背交托给对方的人。”

凌珠颜虽然不太明白把背交托给对方是什么意思,但看到段轻锋严肃认真的表情,也可以品出其中的一些道理。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情谊,有时候和女人闺蜜之间的感情又不太相似,说到底,还是男女性格差异的问题。

“有一年我们去边境执行一个任务。边境有些什么,我不说你也知道,少不了是要动刀开枪的。当时我是他们这一组的队长,负责带着一小股先头部队探路。你没去过边境吧,不知道那边都是些怎么穷凶极恶的家伙吧。土枪、土炮,还有自制的土雷,那是永远少不了的。我们出发之前,已经有扫雷组先行排查过了。不过人毕竟不是机器,总有错漏的时候。这事情写到报告里,也不过就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但对于个人来说,却是关系到一辈子的事情。阿亮他运气不好,就踩到了漏扫的那颗雷上。总算还是命大,只是炸断了一条腿,保住了性命。这件事情对很多人来说不过就是昙花一现,但对于阿亮和我来说,却是人生里一个不愿意想起的污点。”

“这事儿跟你有关系吗?这种事情,也怪不到谁的头上,最多就是怪扫雷组的人不够细心。”

“当然和我有关。我是队长,整个队里只要出一点事情,都和我有关系。照顾好这帮兄弟是我的职责,阿亮没了一条腿,就是我的失职。”段轻锋说到这里,倒是微微笑了起来,“傻瓜,你以为队长是这么好当的吗?当荣誉来临的时候,什么都是队长的。同样的,如果有了处分,也应该有由队长来背。人不能永远只占便宜,而不吃亏。”

凌珠颜心里暗想段轻锋这个人真是实在。在这个世界上,有的是只想占便宜从来不肯吃亏的人。有功劳的时候抢在前头比谁都积极,等到要捏责任的时候,两脚一抹溜得那叫一个快,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什么屎盆子都只扣在别人身上。

像段轻锋这样的人,更应该生活在古代,当个劫富济贫的大侠什么的。在现在社会里,到处充满了尔虞我诈,他要不是背景实在太硬,没人撼动得了,只怕早就哪凉快哪待着去了。

段轻锋说完那番话后,又自嘲了起来:“所以说,这也是我欠阿亮的。我能做的就是替他找一个不错的媳妇儿,安排一个轻松的活给他,让他下半辈子生活无忧。其他的,我也给不了他了,行动上的不便只能靠他自己克服了。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人生无常?”

他问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带了几分戏谑,凌珠颜本来还想安慰他几句,没想到他倒是自己先排解了开来。

两人正说着话,车已经开到了酒店门口。又是一阵热闹的鞭炮声,夹杂着吵吵嚷嚷地说话声。一对新人已经提前到场开始要迎宾了,段轻锋就趁着这个机会,带着凌珠颜四处见人,把她介绍给自己的朋友,尤其是自己的战友们。

阿亮和他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他的朋友大多也是段轻锋的朋友。大家已经好几个月没见着自己的顶头上司,此时一见之下,自然是拥抱的拥抱,说笑得说笑。当兵的嗓门都比较大,也顾不得是在婚礼现场,就开始拉拉杂杂地谈笑起来。

段轻锋俨然是把凌珠颜当成了未婚妻的模样,拉着她到处见朋友。他那些大头兵战友也都是很有眼力劲儿的青年才俊,一见凌珠颜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就开始毫无顾忌地夸奖起来。话虽然说得不是文诌诌,意思却是表达得非常明显。就是羡慕他有福气,找了个这么漂亮有气质的女朋友,做兄弟的看得眼睛都要直了,将来一定要请嫂子帮着多多留意,身边有合适的也想着给他们介绍一个。

凌珠颜被他们闹得有些不好意思,借口要上洗手间,赶紧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段轻锋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脸上现出了几分似笑非笑的神情。

人群里一个不太起眼的男人走了出来,顺手递了杯酒到段轻锋的手里,一双倒三角的小眼睛微微一眯,冲着凌珠颜离去的方向沉思片刻,压低了嗓子道:“大少,你可都想好了?”

段轻锋漫不经意地饮干了手里的那杯酒,淡然道:“开弓没有回头箭。”

☆、落水

中午的婚宴进行得有调不紊,除了新郎身体有些缺陷外,整个婚礼和普通人的婚礼并没有什么不同。又因为有段轻锋在背后出钱出力,把整个场面都搞得相当热闹。

新郎阿亮看起来也是相当高兴,整个人容光焕发。自从少了一条腿之后,他便有些无可抵制的自卑,一直到今天手边挽着年轻而漂亮的美娇娘后,整个人才又重新恢复了生气。

阿亮的这个妻子,是段轻锋亲自替他挑的。新娘子阮玫今年二十八岁,比凌珠颜稍微大了一点,却是比阿亮小了五六岁,整个人看上去年轻而富有朝气。被层层的白纱珠宝装点起来,带了几分羞怯的神色,怎么看都是个美人胚子。

段轻锋之所以选定她给阿亮做老婆,自有他的用意。以他的人脉和资源,别说阿亮断了一条腿,就是阿亮没有了生育能力,他也有办法搞个环球小姐这样素质的女人给他。但他心里很清楚,阿亮要的并不是这样的生活。他和普通的男人一样,只是希望有一个贤惠漂亮而又温柔的妻子,能够包容他身体上的一些缺陷,真心实意地喜欢他爱护他,愿意和他白头到老,这样就足够了。

阮玫就完全符合了这样的特质。她自从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在小学当老师,平时只接触一些小朋友,让她少了几分都市女人该有的算计和心机。加上从小一路顺遂,没怎么吃过苦,所以对人心没有那么多险恶的想法。

当初段轻锋是通过一个朋友介绍认识的她,那时候他那个朋友正在追求阮玫,对方却不怎么接招。见到传说中的段大少爷后,她也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兴趣,一点儿攀附权贵的意思都没有。段轻锋就觉得这姑娘挺有意思,几次接触下来,就有意无意地总把阿亮带在身边。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这双锐利的眼睛看人特别准,阮玫竟是跟阿亮擦出了爱情的火花。在其他人明里暗里的推波助澜之下,两个人最终修成了正果。

这一结果是段轻锋非常乐意见到的,好像多年来压在他肩膀上的重担,终于可以略微卸下来一些了。阿亮的工作也都安排好了,虽然不能像以前那样东奔西跑四处执行任务,生活因此平淡了许多。但少了一条腿的阿亮却真正喜欢上了这种平静的生活。他也没想过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搏命,简单而安逸的生活,正符合他现在的需要。

段轻锋在私底下也跟凌珠颜坦承过,这就是他向往的婚姻生活。不计较金钱,不计较家世,只是因为两人倾心相爱,过一段平淡而珍贵的亲密生活。

凌珠颜当时正坐在席面前喝茶,听到这话之后,倒是有些意外:“那你不准备回部队了吗?你舍得放弃枪林弹雨的生活,回归到正常人的生活中来?”

段轻锋听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最终也没有说什么。事实上他自己也没有想好,以后的路要怎么走。结婚是在他计划中的一件事情,但这只是他生活的一部分。值不值得为这个人生的插曲放弃一些奋斗了许久的东西,他还真没有想过。

趁着凌珠颜起身去洗手间补妆的当口,段轻锋扫了眼不知道什么时候端着酒杯溜到身边的那个倒三角眼男人,脸上似笑非笑:“你怎么了,今晚好像特别魂不守舍,遇到什么烦心事情了?”

“大少…”那人一开始,声音就显出了几分干涩,“你真的想好了?”

“连俊,这个问题你今天已经问过了。”

连俊并没有显出尴尬的神情,反倒有些执着:“就是因为您没给出确切的答案,我才又问了一遍。大少,有些事情还是想想好再做,为了一个楚昭,是不是值得您这么做?”

“你忘了楚昭是怎么死的?”段轻锋扫了连俊一眼,满眼都是不屑,“他是死在我手里的。我欠他一条命,自然也得还他点什么才是。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欠人什么。”

“可是…”连俊望了望着通往洗手间方向的那条路,“这姑娘,真的就是你要找的人?当初咱们可以沿着那片海域搜索了好些天,什么都没搜着。那么冷的海水,跳下去还能有命活吗?”

“你们不是什么也没找到吗?既然没找到尸体,一切就都有可能。你觉得她是不是当年的那个人?”

连俊咬着牙细细想了想:“像,真像。我咋一见到的时候,整个人都呆了,还以为那女人真从海水里爬出来找我来了。”

“你怕成这样干什么?她跳海是自愿的,就算要怪也只能怪到我头上,跟你有什么关系。就算她真死了,变成鬼要□,肯定也找不到你的头上。”

连俊被一番抢白,脸色就有些灰白不定。不过他跟着段轻锋混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对这位大少爷的脾气是很清楚的,也就没放在心上,只是依旧不肯松口:“当年楚昭的死,和您也没什么关系,也算不到您头上。你这又是何必呢,你真娶了那姑娘,又打算怎么办,折腾几年后给…”

说到这里,连俊突然住了嘴,眉头紧锁地盯着段轻锋的侧脸看个不停。段轻锋一开始还没品出味儿来,慢慢的才回过神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娶了她,是想要她的命?连俊,你真是想多了,我不过就是找到了个故人,想要谈场恋爱结个婚罢了。你别忘了,当年我们两个就是情侣,她是我的初恋。可惜跳了海生死未卜,现在既然让我找到了,我再续前缘,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真是这样,当然没问题。不过,这个凌小姐的背景您都调查清楚了?”

“小高早就把资料都给了我。家里一父一母一兄,人口简单,生意人,没什么复杂的。”

连俊一听这话,手一哆嗦,差点把杯子里的红酒给洒出来:“有父有母,还有兄弟?大少,你是不是搞错了,当年,当年那个人,她可是个孤儿。”

“孤儿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父母兄弟算什么,凭她的本事,给自己搞个亲卫队出来,你以为就是难事儿?”

连俊沉默不语了。这女人的本事他是见识过的,当初能把段轻锋和楚昭两个男人玩弄于手掌之间,就知道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说实话,他也不相信当年她跳海之后就死了,总觉得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更何况是这样的红颜祸水。现在她要真是改头换面地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连俊一点儿也觉得吃惊。

只是看段轻锋的意思,是准备和她好好过过招了,这才是连俊不舒服的地方。因为在他的心里,段轻锋根本没必要这么做。一个年轻小姑娘,再怎么有本事,也大不过天过。段轻锋真想要收拾她,有的是办法。现在他这么兴师动重的,甚至不惜要闹到结婚的地步,怎么看都有点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味道。

但连俊却不能多说什么,他只能点到即止,提醒过几句就算了。接下来要怎么做,还得看段大少爷的心情。没准儿今天他还把凌珠颜当未婚妻看,明天就已经出手把她给弄死了。

想到这里,连俊就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又提醒一句:“您行事一切小心。有什么要我做的,您尽管开口。”

段轻锋拿起桌上的酒杯,和连俊碰了一下杯,吐出几个字:“婆婆妈妈。”

说完这话后,他又忍不住往洗手间的方向看去。凌珠颜去了有一会儿了,时间长的已经超过一个补妆该用的时间了。她看起来也不像是在乎自己外表的人,难道是吃坏了肚子?

台上的司仪还在那里热情洋溢地说着什么,两位新人站在镁光灯下,脸上的笑容益于言表,看着处处透露着喜庆幸福的气氛。段轻锋合着人群不时地鼓几下掌,一边还琢磨着要不要派人去找一找凌珠颜。

就在他思量这个事情的时候,一个新郎家的中年女亲戚匆匆地走了过来,客客气气地和段轻锋打了声招呼,就弯下腰来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脸上的神色明显带了几分慌张。

段轻锋面无表情地听完她的话后,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此时宴会厅里还没亮灯,所有的灯光都集中在舞台上,黑暗里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离席,匆匆的脚步声被厚实的地毯无声地吸走,谁也不曾注意到,宾客席里少了这么一位重量级的人物。

段轻锋出了宴客厅后就直奔楼梯而去。酒席为了方便新郎的出入,只设在了三楼,他也没空去等电梯,直接三步并做两步下到一楼,朝着酒店后面的游泳池走去。

刚刚那个中个妇女告诉他,说是凌珠颜去了那边,不知和谁发生了纠缠,仓皇间,不小心掉进了游泳池。

这会儿正是十一月中旬,天气冷得跟什么似的,凌珠颜就穿了件抹胸小礼服,要真掉进了游泳池里,那可是有得受了。

段轻锋走到游泳池边上的时候,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酒店的保安出动了好几批,里里外外地维持秩序。泳池里面已经没有了人,段轻锋顺着大部分人的视线向旁边望去,果然就见到浑身湿溚溚的凌珠颜站在风里,抖得跟片落叶似的。

☆、前女友

段轻锋穿过层层人群,耳朵里还不时听到身边人的议论纷纷。看来很多人也不清楚刚才的状况,只知道是两个女人掉进了泳池里,现在都上了岸,没有发生溺水事件。

段轻锋快步走到凌珠颜身边,一把将她拉进了自己怀里。凌珠颜身上只穿了那件抹胸的小礼服,外面还披了块毯子,从头到脚都滴着水珠,冷得直哆嗦。

一看到段轻锋,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结果动了半天的唇,到最后只是大大地打了喷嚏出来。

段轻锋赶紧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给她披在外面,然后抹了把她额头上的水珠,就要把她往屋里带。

“先跟我进去洗个澡换件衣服,这么冷的天别着凉了。”

凌珠颜听话地跟着他往前走,来不及回答的当口,却又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她抬起头来,有些抱歉地望着段轻锋:“不好意思,我…你朋友的婚礼怎么办?”

“仪式正在进行,少了我们两个没关系。”段轻锋一点儿也没有追问她怎么会从三楼的宴会厅跑到一楼的游泳池来,急急地只是想要把她带进屋去。一面搂着凌珠颜一面就开始打电话,让副官小高去订一间套房,顺便替他向阿亮说一声,说他这里发生了一点紧急情况,要先离开一会儿。

旁边围着的人还在那里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有不少人都将目光落到凌珠颜身上,还有酒店的工作人员跑过来了解情况,都被段轻锋一一地给挡了过去。

凌珠颜缩在段轻锋怀里,一副小女人的姿态,身体还有些不由自主地颤抖,但整个人看上去情绪还算稳定,似乎没受什么惊吓。

两人绕过越来越多围观的人群,正准备进酒店大堂,就听得身后有个尖利的女声由远及近追了过来:“段轻锋,你给我站住!”

段轻锋回头看了一眼,不由皱起了眉头。面前站着一个大约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狼狈的样子跟凌珠颜倒是有几分相似,也是全身上下没一处干的地方,衣角发梢都滴着清水,脸上的妆再就花得不成样子。身体裹在一条薄毯子里面,说话的声音虽然中气十足,但细细听,还是带了几分颤音。

段轻锋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听说有两个女人掉进了游泳池,除了凌珠颜外,面前的这位应该就是另一个了。

这女人看着很瘦弱,气势却相当强悍,冲过来二话不说就要从段轻锋手里抢人,被对方伸手轻轻一推,踉跄着差点跌倒。

“段轻锋,你还是不是人,你居然护着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你还认不认得我是谁,你还有脸见我吗?”

段轻锋其实一早就认出她来了,只是一直装着不认识罢了。现在听了这话,才做出一副沉思地表情,略微思考了片刻,假惺惺地道:“原来是小和,好几年没见,倒真有点认不出来了。”

那个名叫小和的姑娘听了这话,脸上顿时现出一丝的不屑,冷笑道:“装什么装,从前你可不是这样的人。我还真以为你好个好人,没想到…算了,我也懒得跟你多说什么,你把这女人给我,我跟她的恩怨你比谁都清楚,你别想一笔就给带过去。今天我必须得把话跟她说清楚!”

“她现在没空,有什么话以后再说。”段轻锋显然不想再跟她纠缠下去,扔下这句话后,就要带走凌珠颜。

小和姑娘却是相当蛮横,也不顾身上冷得跟冰水里捞出来似的,冲上来又想要抢人,一面抢一面还大骂:“段轻锋,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把她带走!”

“那你又以为你是谁?”段轻锋猛得站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盯着小和瞧。他的目光看起来非常平静,以至于身边的人都没有觉察出不对劲来。但小和却被这目光吓了一跳,本能地住了嘴,甚至还往后退了几步,一副对方要吃人的模样。

没有和段轻锋四目相交的人,是体会不到这目光里隐藏的威胁与摄人的恐惧的。就像是一颗射入身体的子弹,在器官肋骨之间飞快地绞了起来,把整个身体里的五脏六腑都搅和在了一起,没来由地就疼得浑身发颤起来。

段轻锋瞪了那一眼后,也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又把凌珠颜给带走了。这一次,小和没有追上来,也没有再叫嚷什么。底下一堆人吵吵闹闹的,见没好戏看了,没过多久也就散了。

两个人一走进酒店大楼,小高就忽匆匆地迎面赶了过来。一见到凌珠颜这模样,他也不禁吓了一跳,但却识相地什么也没说,只是告诉段轻锋在酒店的七楼开了间套房,又把房卡给了他,自己就忙着去处理别的事情了。

段轻锋搭了电梯往上,一路到了七楼,把凌珠颜带进房间后,就去浴室里给她放洗澡水。他动作麻利手脚利索,放水的间隙还不忘给凌珠颜倒杯热水喝。又打开衣柜,拿出了被子开始铺床。

等到一切都做完之后,浴缸里的水也放得差不多了。他便又招呼凌珠颜去洗澡。凌珠颜从进屋之后就没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听着吩咐,见水放好之后,她就放下手里的杯子,把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还给段轻锋,随即就闪进了浴室,轻轻地把门锁了起来。

段轻锋就坐在客厅里等着,既不抽烟也不喝酒,连水都没喝一口。凌珠颜洗完澡吹干头发,换上浴袍出浴室的时候,就看到对方像尊雕塑一样坐在那里,心里不由地就一惊。

今天的事情,她自认没有做错什么,甚至到现在还没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但不知怎么的,一看到段轻锋这么沉默的子,她不禁就有了几分心虚,好像自己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似的。

段轻锋见她出来了,就从沙发上站起来,拉着她的手往房间里走,一面走一面说:“要不先睡一觉吧,你饿不饿,刚才酒宴你什么都没吃着,我让人送点东西进来给你吃吧。”

凌珠颜还真有些饿了,酒宴开始没多久,她就去上了厕所,一口东西还没吃呢。但当着段轻锋的面,她也不好意思直说,只能客气地回道:“不用了,我不饿。我也不睡了,大白天的我也睡不着。”

“睡不着就躺一会儿,精神这么差可不行。一会儿还得把你送回家,要看到你这副模样,你爸妈还以为我欺负你了。你的礼服在哪里,我让人拿去干洗一下,本来想给你买套新的,又怕你爸妈怀疑,问起来今天发生了什么,你还得费力解释。”

段轻锋的话平缓而柔和,完全不像是个常年当兵的人嘴里说出来的。凌珠颜听在耳朵里就觉得很舒服,也就有点鬼使神差,不由自主就照着他的话去做了。

一直到她钻进被窝里,靠在床头休养生息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她看着段轻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又是给她倒水又是打电话订餐的,就觉得这个男人还真是不错。碰上某些脾气大的男人,只怕根本没有耐心等到她洗完澡,劈头盖脸就要追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可段轻锋都过了这么久了,居然一句都没质问她,从头到尾就只是关心她的身体状况。这样的男人,令凌珠颜有些目眩神迷,一时竟分不清,他这么做是出于真心,还是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段轻锋打完电话后又折返了回来,坐在床沿边仔细地观察着凌珠颜的气色。凌珠颜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就主动没话找话聊:“你不用担心,我挺好的。我游泳还不错,水性也很好,这么个小小的游泳池,还难不倒我。”

“想不到你还会游泳,看你平时那样子,我还以为你是个旱鸭子。”

“那你可就小瞧我了,我不仅会游泳,游得还不错。要不然今天那位小姐可就有麻烦了,她才是不会游泳的旱鸭子,要不是我救她,她说不定还得多喝半肚子的水。”

“你救她?”段轻锋不由皱起了眉头,“能跟我说说是怎么一回事情吗?我还以为你是被她推下去的。”

“她倒是有这个意思来着。”凌珠颜忍不住苦笑了起来,“不过运气不太好,没把我推下去,自己倒是绊倒跌进了泳池里。我本来也不想管的,可我看她像是不会游泳的样子,怕闹出人命来,所以才跳进去救她的。说起来那池水还真有点凉,差点没把我给冻僵了。”

段轻锋就伸手去摸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揉搓着她已不再冰冷的双手:“你干嘛跳下去救她。既然是她自己跌进去的,你叫保安来也就行了。这样的酒店肯定有识水性的保安,这种事情要让男人做。万一你救她的时候被她抓着不放,自己呛着就麻烦了。”

“也没想这么多,我也真怕她会淹死。她看起来年纪也不大,虽然做的事情有点古怪,但我也不想看着她淹死。我没想到你们居然是认识的。不过这样一来,我倒是明白了,她对我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敌意。”

“明白,你能明白什么?”

凌珠颜难得调皮地眨巴了几下眼睛,有点打趣段轻锋的样子:“我在想,她是不是你的前女友啊。所以对我这么不友好,该不会是吃醋了吧。段轻锋,这个问题,你可要处理好哦,我可不和跟前女友纠缠不清的男人谈恋爱哦。”

作者有话要说:刚刚看文,看到文里一个不错的女配死掉了,伤心啊。所以说,写文写死人什么的,最讨厌了。

☆、代沟

跟段轻锋相处久了,凌珠颜慢慢地也就习惯了。虽然这男人面容看起来冷峻了一些,就算是微笑的时候,也总给人一种蒙了层冰的错觉,没来由地就会被他凌厉的眼神给吓到。

但总体来说,段轻锋这个人还挺温和。对待别人的时候或许还有几分强势与凶悍,但在和凌珠颜相处的过程中,他一直都是一个绅士般的存在。

所以到了现在这样的境地,尽管下水事件令凌珠颜有些尴尬,但她还是毫无顾忌地把心里的想法给说了出来。她对恋爱的要求其实并不高,对方就算看不上自己也没关系,唯一的一条就是要诚实。彼此欺骗的感情,终归是不能长久的。

她和贺家栋,就是前车之鉴,大约也是被骗怕了,所以这一次,凌珠颜决定要先问个清楚。至少在步入婚姻的礼堂前,得让段轻锋把以前的烂摊子收拾了才是。要不结了婚,三天两头有人找她来闹,她可受不了。

段轻锋听了她的问题之后,意外地沉思了片刻,然后才抬起头来。他抬头的一刹那,凌珠颜只觉得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但很快就闪了过去,让她觉得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凌珠颜,你知道我今年几岁?”

“三十五。”凌珠颜愣愣了答了,不太明白他的用意。

“是,我今年三十五,你今年二十七,我们两个差了足足有八岁。你觉得和我相处的时候,会不会有代沟?”

这个问题凌珠颜倒真没怎么想过。一来是因为段轻锋长得比较嫩相,虽然三十过半了,又整日里风里来雨里去的,但架不住人家“天生丽质”,看上去就是要比同龄人来得年轻些。二来是因为段轻锋虽然年龄有点大,但想法并不迂腐。至少两人在三观上是很合的,相处至今也没有发生什么原则性的冲突。

和段轻锋在一起,让凌珠颜很有安全感,就像一个坚实的肩膀,无论发生什么,总会在后面支撑着她。一个人心里有了底气,说话做事就会爽快很多。自从认识段轻锋后,凌珠颜甚至觉得,自己平时上班做事情,都自信了很多。

代沟这种年轻人嘴里常说的词儿,她倒真没在自己和段轻锋身上找到过。充其量就是偶尔会觉得自己有些没用,跟不上段轻锋的思维,感觉他像是个经历过很多的人,而自己在他面前,幼稚得就像个小学生。

想到这里,她便讪笑道:“代沟倒是不觉得,就是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有点幼稚,好像在你面前,平白无故智商情商就变差了一般。”

“你太谦虚了。”段轻锋半开玩笑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就像在安抚自家的小狗,“虽然有时候反应慢了点,整体来说还是不错的。你看今天,你就想到利用这个事情来打听我以前的情史,女人都喜欢这么干,你其实也不笨。”

“我要连这个都不问的话,那我真成个笨蛋了。段轻锋,别转移话题,老实告诉我,那姑娘跟你什么关系。”

“那姑娘叫楚和,今年大约二十三岁。算起来,她跟我是一个属相,比我足足小了一轮。你觉得我跟她会是那种关系吗?就算她不嫌弃我太老,我大约也会嫌弃她太小。和差了好几代的小姑娘恋爱,她们嘴里蹦出来的新奇名词我大概都不知道几个,这个恋爱要怎么谈法?”

这话听上去倒是挺在理的。虽说现在的男人年纪一往上走就喜欢找小姑娘,但那大多是找情人包二奶,越年轻漂亮越好。但说到找老婆,却有很多人不愿意找年纪差太多的,没有共同话题,还得成天哄着。老婆和情人不一样,老婆是要负责的,不能说甩就甩。情人就不同了,看着不顺眼了,给点钱也就打发了。只有少数笨蛋才会让自己在这种游戏里陷得太深,想要脱身都找不到好法子。

“可是,你们要是没关系,她干嘛揪着我不放?而且她还认识你,那气势汹汹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是前女友来找麻烦。”

“这你可就说错了。你也听到她刚才说的什么了,她一直要我把你交给她,还说我凭什么把你带走。怎么听都觉得她要找的人是你,跟我没什么关系。而且我敢打赌,她一开始根本不知道我们两人的关系。我跟你根本没有同时出现,她要找的人,应该就只是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