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似相识,柔情为谁(九)

晚风起时,拓拨骁还没有回来,连同小德子如蒸发般,养心殿沐浴在寂静的晚霞之中,傅轻寒换上不引人注目的暗色宫装。

“小姐,你当真去吗?”青儿眉心全是忧心,“我看你还是别去了,虽然完颜将军待咱们不错,可若又让皇上知道了,总归不好。”

“上次被他知道,是不走运,他现在一颗心只在姐姐身上,是不会注意到我的行踪。”傅轻寒临镜顾影,等着夜的来临。

“皇上虽罚你为婢,却比以前你封美人时对您还要上心。”青儿说到这事眉飞色舞。

棵“罢了,你不懂。”傅轻寒眼底蕴着的一潭清泉没有起半点涟漪,“帝王之爱最是信不得,何况还是不宠。”话音落,窗外一阵扑簌声响。

她开窗,没见到人,树上传来笑语,“皇嫂,我在这!”

“这么早?”

追“只要能出得宫,是早是晚没有关系。”他从树上跳下,跳到偏房窗外,伸手将傅轻寒手臂托住,两人一起落在后园。

只半个钟头不到的时间,她便来到京城第一大酒楼—醉翁楼。

“王爷,楼上雅座已经备好。”小二低眉顺眼地领两人上楼。雅座临街,开窗便能看到街上人来人往。桌上,一壶酒,几个凉菜,小二为他们泡上茶水。

“完颜大哥呢?”她环顾四周,包房里只有他们两人,觉得甚是压抑,推开窗子,喧闹之声从楼底传来。

“哪个要哭要死的小妾把他缠住了吧?”拓拨烈嬉皮笑脸地,“他一走,那些怕独守空房的女人鼻子都哭红了。”

“是吗?”傅轻寒心中有轻微的失落,却没在脸上表现出来,何时,她已学得喜怒不形于色了,平静地问,“他有很多房小妾吧?纳妻了没?”想他赫赫一个将军,有小妾是很正常的事。

“夫人没有,小妾有好几房。”拓拨烈将酒盖拧开,嗅了嗅酒香。

“哦。”傅轻寒转眼看向楼下,心里有点落空,没有再问下去。

“来,皇嫂!咱俩先干一杯!”拓拨烈斟了满满两杯白酒,辣味儿熏得傅轻寒紧紧锁住眉头,“要喝,等完颜大哥来你们俩喝个痛快。”傅轻寒将酒杯推过去,“他这一去西域,你想跟他喝杯酒也难了。”

拓拨烈也不为难,自斟自饮,一口气喝了好几杯,才抹干下巴上的酒迹,满面红光道:“这酒甚无味,没有好曲无以下酒啊!”仰在椅子上拍手,“酒堡,将楼下弹唱的女子给爷唤上来!”

不一会儿,门外响起清脆的敲门声,进来一位白衣女子,发丝垂在胸前,一双纤纤玉手抱着张古琴,盈盈行礼,“贱妾见过烈亲王与姑娘。”

“怎么是你?”拓拨烈见进来的是蔓蕊,心里吃了一惊,脸上依旧含着邪魅的笑,“什么风把飞红楼的蔓蕊姑娘吹到酸翁楼来了?”

蔓蕊嘟起粉唇,一脸无辜,“是酒堡下楼说楼上有位客人唤贱妾上楼弹唱,妾怎么会想到是烈亲王大驾?若是早知道,自愿上楼送些曲子,只怕污了王爷的耳。”说着拿起媚眼斜斜地看了下傅轻寒。见到她,傅轻寒心中已是老大的不悦。

拓拨烈抱着酒瓶朝蔓蕊身边靠了靠,温热的洒气吐进她的颈,“本王若是有幸听蔓蕊妙人儿奏上一曲,可是三生的有幸啊!”一面将她面前的杯子斟满。

蔓蕊不待他招呼,咕咚喝干,笑得火热,“只此一杯,还请听贱妾抚琴。”坐离了拓拨烈,古琴平整地搁在房内备着的琴架上,玉手轻拨,弦音响起。

傅轻寒警戒地靠着窗,这个女子这般妩媚,大概是男人都喜欢这样的,像自己这么没有情趣,别人估计看都懒看一眼。却不知她怎么到了这里,飞红楼的花魁绝不会无缘无故来醉翁楼献艺,想到上次她舞剑时醉翁之意不在酒,难道此次的来意跟自己有关?可她没道理知道自己出了宫,而且在醉翁楼。

胡思乱想着,完颜君浩还没来,她实在坐不住了,想站起来,又怕对蔓蕊的弹奏无礼,百般思量间,曲声戛然而止。

“好琴!”拓拨烈大叫,鼓掌声极为震响,她若不赞一声倒显得小气了,只得也轻轻拍了下手,正想将离去的话说出口,蔓蕊冲她走来,“宛姑娘,贱妾只是青楼女子,胡乱弹唱。你是大家闺秀,想必这琴音之道比我谙熟,不妨弹上一曲,让贱妾听一听正派的琴声,洗洗耳如何?”

她说得客气,称自己为大家闺秀,显然不知道她的身份,淡淡一笑,“我的琴声怎敢与姑娘相媲美?差得远了。”她急着要去。

“姑娘若是看不起小女子,便也作罢,我们这些青楼中人,本也不干净。”蔓蕊叹气,将琴收在怀里。

这句不干净刺痛了傅轻寒的心,启齿道:“花魁何必自轻自贱,英雄尚不问出身,青楼出身又如何卑微了?我娘也出身烟花,我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干净。”

“原来宛姑娘的娘亲与我是同行。”蔓蕊掩嘴而笑,听不出有没有在讽刺。

“这个我可以证实。”拓拨烈举起双手,傅轻寒白了他一眼,冲蔓蕊道:“既然姑娘说我不弹琴便是瞧你不起,那只能献一回丑了。”接过她怀里的古琴,屏息凝声,调准弦调,已经想好要弹的曲子。

轻拨弦,缓泻音,旧时乐声重回,她忘却眼前事,清喉慢歌:君王嫌妾妒,闭妾在长门。舞袖垂新宠,愁眉结旧恩。

绿钱生履迹,红粉湿啼痕。羞被桃花笑,看春独不言…

翻奏旧曲,她的情沉得更深,只因切切体会了冷宫之幽、抛弃之痛,动情处,泪光盈盈,终是悬在眼里,未曾落下。

第86章 似相识,柔情为谁(十)

拓拨烈怔怔地听着,直到曲终,也忘了叫好。真正动情的乐曲最是摄人心魄,叫人回味无穷,珠收圆盘,归为寂寂,此时无声胜有声。

“好琴,当真是好琴…”发自肺腑的轻叹声却来自于门外,似一个男子低吟宛转,傅轻寒起身开门,一个黑色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弯处。她呆了一呆,那个高宽的斗笠让她记起第一次去飞红楼时从楼上飞下来的那个男子,与赤足寺唤她轻寒的黑衣人,他,一定是识得自己的。

“别走!”傅轻寒叫了一声,激动地跑下楼,当她气喘吁吁地跑到门外时,哪还寻得到那个黑影?

“是谁?”拓拨烈也赶到了她身边,贼溜溜的大眼在两边街道扫过,眉一拧,“又跑了?”

棵傅轻寒直视他的眼,“是那日在飞红楼见到的那个,你一定知道他是谁。”

“也只是似曾相识。”拓拨烈说得很淡,可眼里露出了恨意。

“既不认识,想必是个过路之人。”傅轻寒说道,心里却冷笑,她有直觉,拓拨烈认识这个男人,而且还要置他于死地。如果他确定就是赤足寺那晚所遇之人,与她也应是故人,但是友是敌尚不清楚,能看得出,拓拨烈与他有仇,只是不知这仇是不是因蔓蕊而生。

追“你们两个真快!”蔓蕊此时才追下来,“谁呢?”

“跑了,怕是一个见你跟本王在一起,心里不痛快的男人。”拓拨烈情绪尽掩,直勾勾盯着她的眼。

“这燕京,吃我蔓蕊醋的男人还少吗?见怪不怪。”她扭着细腰自信满满。

“拓拨烈,我想回去了,完颜大哥定是来不了了。”见天色已黑,傅轻寒不敢久留。

拓拨烈收回与蔓蕊***的眼神,看向她,迟疑问,“你不等他了吗?”

“我回宫了,都这么晚了,他要来早就来了。”

“回宫?姑娘是从宫中出来的?”蔓蕊打岔问道。傅轻寒冲她笑笑点头,不想多说什么,对于她的什么“难怪古琴造诣这么高了”的赞美也没听进去。

“好,我送你,蔓蕊姑娘,告辞了,下次一定亲自去飞红楼听你弹小曲。”拓拨烈拱拱手,带傅轻寒离开,蔓蕊笑着目送。

“怎么不跟过去?”身后有人问道。

“我跟过去,会被他发现。”蔓蕊答了一句,回过头来,“主上,你怎么出声了?”

他没回答,看着傅轻寒渐行渐隐的衣衫发愣。

“只要和她有关的,在你眼里,都是最好的,蕊儿做得再好,也比不上她一根手指头,而她,什么也不用做,便能让主上天天惦念着。”蔓蕊说得极为神伤,夹杂着羡慕与忌妒。

“蕊儿…”他一阵心酸,揽她入怀,“蕊儿,我跟她之间,从一开始就没有可能,我越想越清楚,现在这样,只为了我们的计划,只要杀得了拓拨骁,等我入主中宫,就高头大马将你迎娶过门!”

“真的?”蔓蕊笑得好甜,纵然他脾气来时对自己冷若冰霜,贬得一文不值,可每次听到懿哥哥说这样的话时都无比开心,靠在他的怀里,暗叹,又被他的甜言蜜语收买了。

“当然是真的。”他想伸手拨弄下她的脸颊,可手又松下了,只因脑里想到,登基那日,大红嫁衣陪在他身边的,是那个梦里唤了千万遍的人儿。如若娶了她,他只会给她三宫六院唯一的宠爱,又怎么可能娶蔓蕊?

“你瞧他们走远了,你不怕他伤害她吗?”蔓蕊赖在他怀里,嘟起嘴道。那双手果真将她推开,“你回去,这有我就够了。”急匆匆向拓拨烈走的那条路追去。蔓蕊身子一空,一句“主上”凝在口边。

“瞧,皇嫂,去瞧瞧那边在干什么。”拓拨烈指着一群欢声笑语、谈笑风生的人,好奇心起,奔过去看。

“拓拨烈!”傅轻寒急得如热锅蚂蚁,她只求早点回宫,他竟被路边事所吸引,可没有他自己又回不去,只得跟着过去。

“各位父老乡亲,今日小儿大婚,大家都到屋里讨点喜糖,沾个喜气,也好让我儿媳早日怀上大胖儿子,老儿早日抱上大胖孙子!”一个老头儿被夹在院子门口,脸上堆满笑意地招呼。

“人家成亲,有什么热闹好凑的,走吧。”傅轻寒拉他,拓拨烈摆手,低声道,“嫂嫂这就不懂了,刚那老儿不是说了吗,去沾点喜气,说不定你也早日生个大胖儿子,那多好!”

“不害躁!”傅轻寒见他夹在人堆中往里挤,边挤还边回头喊,“等我啊,我去抢些喜糖!”傅轻寒无奈地笑了,他居然会发起小孩子脾气来,真是贪玩。

见进出人流嘈杂,不禁向外退了几步,站靠了边,突然,一双手出其不意地从背后蒙住她的小嘴,傅轻寒眼前一黑,感觉到急速的旋转,身边的杂音慢慢远去,明白自己被人带离了先前的院子,想叫,却“嘤嘤”不成声。

“别怕,是我!”有人在耳边叮呤,声音似熟非熟,傅轻寒才镇静下来,蒙在嘴上的手也移开。

“你是谁?”她低低问,伸手去解眼上的黑布,被阻止住了,“不要动,有人来了!”

傅轻寒立刻没再动,有人来了?她这是在哪里?听到脚步声走近。

“王爷,这事儿办得如何?”说话的,正是适才在门口吆喝着儿子大婚的老儿。

“嗯,不错,回头有奖励,带进来的时候,别说漏了嘴。”傅轻寒听到是拓拨烈的声音,心内吃了一惊,暗觉不妙。重重的脚步声向她这边走来,她的心提起来,怕被他发现,可脚步只在她身边一尺处停下,轻声说了一句,“别伤害她。”

老儿“嗯”了一声,挥手,“将人带进来!”

猜猜带进来的是谁,后面会公布。

第87章 似相识,柔情为谁(十一)

“皇嫂,别怪本王利用你一次。”拓拨烈低喃了一句,似有无尽的不舍。傅轻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利用我?难道说他知道自己在这里,绑架的人与他们是一伙的?

正不解间,五六双脚踩着地面进来,还有一个女子的闷哼,“放开我,放开我!”拓拨烈轻轻“咦”了一声。

“搜她的身,能跟当朝烈亲王走一起的,一定有值钱的宝贝!”老头儿翁声翁气地命令着,仿佛他跟烈亲王并不相熟一般。

什么什么?跟烈亲王走一起的那不是她傅轻寒吗?怎么是外间的女子?

棵“我求求你们别搜我的身,我说实话…”女子哭得稀哩哗啦,可能听清楚口音中有浓烈的安吉音。

“让她说!”

“我,我是从宫中出来的。”女子啼声不止,断断续续接不下去。有个汉子耐不住性子等,“呸”了一声,张开五指想闪过去,被老头儿拦住,低声道:“上面吩咐了,别伤害她。”

追“别打我—”女子哆哆嗦嗦,“我是宫里的美人,不不,以前是美人,现在是皇上的贴身侍女,在养心殿侍候。”

傅轻寒的心越沉越低,这个女子竟然以她的身份在说话,这宫里,养心殿的贴身侍女只剩她一个,而之前又是美人,不是她是谁?

“养心殿的侍女?哈哈哈—”老头儿干笑连声,“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兄弟们,咱们的宝藏越来越近了!哈哈哈!”

“老大,喂她药!”有汉子催促。女子一声尖叫,不知服了什么入腹,片刻的宁静后,痛苦的呻吟声传来,女子体内似在煎熬无尽的痛苦,刚服的,必是毒药之类。

“这是第一粒解药。”老头儿说道,“如果,你不按我们的吩咐办事,一个月后,这千刀万剐的痛苦便会回来,若是乖乖的,解药会有人给你送去。听懂了没?”

“嗯—嗯—”女子凄厉的叫喊直刺傅轻寒的心窝,这些人,太残忍了!一想到本该服药的不是她,是自己,她一阵毛骨耸然。

女子的叫声渐渐低沉下来,老头儿又开口道:“皇上的书房是绝密之地,其余人在书房时都有监视,只有养心殿的侍女有机会打扫时没有外人。书房里藏了一张地图,图上有宝藏的位置。这张地图的任务,就拜托在你身上了。”

“你们是叫我帮你偷东西?”女子极为不安,乍一听,安吉口音与傅轻寒极为相像。傅轻寒想明白了,这个老头子垂涎的竟是拓拨骁书房里的宝藏图,他是拓拨烈的属下,那真正想要图的是拓拨烈。可拓拨烈费尽周折,千方百计地吸引她到这里,却绑错了人,他怎么不指出那个女子不是她傅轻寒本人呢?

“是的,这个东西比你的命可重要多了,懂吗?”老头儿威胁。

“懂,我答应做便是。”

“好,带出去。”女子被带下去,拓拨烈才走出去,“这么成功?”语气也不敢相信。

“服了毒肠粉,她还有第二条选择吗?王爷,事儿都给你办妥了,当日说的价钱,现在可以付了吧。”老头儿笑眯眯的。

“当然,本王从来不失人信用,这是一百万两,跟兄弟们分了吧。”

“谢王爷!”老头儿语气含喜,却突然闷声说道,“王爷,你—”倒了下去。拓拨烈不屑地擦擦手,“这事,只有死人不会说出去。”

他死了?傅轻寒心一凉,不自已地发颤,一双结实的臂膀将她紧紧揽在怀里。拓拨烈也出去了。紧接着便是刀剑相撞的撕杀声,拓拨烈大声叫唤,“皇嫂,臣弟来救你了!”

“你把他们都杀了?”女子惊叫。

“不杀了,还留着吗?绑架宫里人,这可是大罪名。”拓拨烈气愤填膺,“皇嫂,你受伤了没?他们有伤到你吗?本王失职了,没有保护好你。”说的话儿,坦诚之极,傅轻寒心里一股惶恐,他的戏演得太逼真了!令人以为他真是来此救人一样。

然而,他如何叫外面的女子为皇嫂,难道是故意的不成?自己明明在屋子里,那个不知哪冒出来替罪的女子是谁?他会认不出吗?

两人的谈话声渐渐远去,傅轻寒后背直发渗,温柔的声音传入耳里,“别害怕,我带你回去。”这个声音毫无恶意,她却不愿跟他走,挣扎着迫他放手,来人没有强求,松开手。傅轻寒一手扯下黑眼罩,才看清,站在面前的凛然就是那个引起她无数疑问的黑衣男子。

“你是谁?”傅轻寒一眼的敌意,拓拨烈的双簧戏刚演完,她才不信眼前这个男人能存几分好心。

斗笠下深邃的眸子微微颤动,射出来的却是满含怜爱的眼神,“你只要知道,我是你的朋友,不是你的敌人,我不会伤害你的。”想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傅轻寒甩开,怒道:“不是我的敌人?你说出来谁信!那夜出现在赤足寺上,唤我‘轻寒’的不是你吗?”

黑衣人没作声。

傅轻寒哼了一声,“一样地戴着黑斗篷,怎么不敢把你的相貌给我看啊?怕我认出你来?”

他苦笑,“看了你也认不出我,可会更加憎恶我。”

“不敢给我看分明是心中有鬼!你是反军头领!”傅轻寒指着他的鼻尖责问,“我什么都不知情,为什么要把我拖下水?”

“轻寒,你还小,有些事你怎么会明白?这是政治纠纷,不是他死,就是我亡。”黑衣人对她的无礼并不恼怒,耐心地劝。

“政治纠纷与我何干?”她扭过头,气息未平。

“可是你爹娘却不在了。”黑衣人心平气和地说。

傅轻寒听他提到爹娘,刚欲发火,脑中电光火石般一转,问道:“你说我爹娘的死是因为政治纠纷?”

第88章 似相识,柔情为谁(十二)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阴影,低下眼,斗篷沿遮起整个脸,“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何必再提。”

“你说,你跟我说实话!我爹娘是怎么给拓拨骁诛灭九族的?”傅轻寒由于激动,抓紧了他黑衣的翻领,将他的斗蓬掀起边,直视他的双眼发问。

掀他的斗篷,若换成别人,早就没命了,他无奈地对上她的眼,温言道:“傅丞相在李朝时权势熏天,贵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大拓时,心怀不满,哪个帝君会允许有反心的臣子侍立身边?”

“你胡说!”傅轻寒觉得不可信,“我爹爹极爱拓拨骁,怎会对大拓朝心怀不满,就算换了国君,这天下不还是原来的天下!”

棵“轻寒,别胡闹了,换了国君,这天下便姓拓拨,不姓李,你我同饮李朝水长大,这样的话以后不能再说了,知道吗?”黑衣人的温柔与故情却加重了傅轻寒“四面楚歌”的孤单、子离亲散的无助,不禁满心的悲凉,扑在他胸口上,哽咽着,掐他的肌肉,“我偏说,偏说偏说偏说!”

黑衣人一阵心酸,将她拥在冰冷的怀中,抚弄她的秀发,“乖,轻寒,认识到以前的错误就好…”

傅轻寒心一动,以前的错误是指她爱错了拓拨骁呢,还是指不该随拓拨骁进燕京,以至于整个傅家都效忠于新朝?

追“那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吗?”她缩在他怀里问,防备之心却十分强。

“我说了,是你的朋友,我不会让拓拨骁再伤害你。”软玉温香抱满怀,他的口气十分地满足,却不妨,怀里的妙人儿嘴角一丝嘲讽的笑。傅轻寒从他怀中钻出来,“谢谢你今天救了我,我要向你告辞了。”

“你去哪?”黑衣人很紧张。

“皇宫。”她淡淡道,“谢谢你告诉我傅家抄斩的真实原因,即便我有三分怀疑,可我还是信了。”

“那你没有什么想法吗?”他问。

“莫非,你想让我参加你们的反军,给你们在宫里做密探?”她笑得很阴,看不出真实的想法,实际上,她也很茫然,突然有种想当面质问拓拨骁的冲动,可弘儿还没找到,她不敢开口,怕一开口,就再没机会见弘儿一面了。

“不,不要。”黑衣人摇头,走近了一步,切切道,“轻寒,你那么纯真,那么无暇,我怎么舍得让你去做这么危险的事?傅家的仇恨便是我的仇恨,我会替你报这血海深仇,只要你,别被拓拨骁那只狡滑的狐狸给骗了,我就安心了。”

傅轻寒扬起脸,“傅家的仇恨,我会向他问个清楚。”

黑衣人一怔,浑身的热气突然间冰凝,嘴唇冻得发紫,“轻寒,你只相信他?你只相信他的话对么?他说你爹娘不是他杀的,打死你你也相信?那我呢?我说得都是事实,可说得再多也抵不上他的一句!你这样,又怎么会知道真相,又怎么去给你亲人报仇!”

傅轻寒被他说中了心事,呆呆地站着,她的心里,归根结底还是只信拓拨骁的话,他没有亲口承认做过的事,她就认定他是真地没做过。因为从在相府第一次与他见面后,从此,天涯海角,他便是她的天,她的地,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最亲近的他会欺骗她。就算有,她也只相信那是别人的诬陷。

难道,她错了吗?是她一开始就彻底地犯了错吗?泪光在眼角闪烁,无助的神情惹得黑衣人心口发渗,压低了声音,“走,我带你去吃凉皮。”探出宽厚的手掌,掌心朝上,傅轻寒扫了一眼,并没让他牵自己的手,却默默地跟在他后面。

燕京的夜市十分兴隆,流动的摊点也很多,天桥边卖凉皮的汉子依旧是多年前的那个,推着个手便车,搭着块汗巾埋头做活,温顺的女人则客客气气地收银子、迎送客。夫妻俩不用吆喝,不用夸皮,老牌子的生意做得顺汤顺水。

“老板,来两位凉皮,要麻辣。”黑衣人极了解她的口味,直接点了,傅轻寒坐下,见女人冲她笑,也不禁回了个笑容,这一笑,心情也好得多了。

“公子,小姐,买花儿吗?”有人在身边笑着推销篮里的鲜花,傅轻寒侧头去看,有玫瑰,有吊兰,有雏菊,姹紫嫣红倒挺好看,心意微动,便听到黑衣人问,“有栀子花吗?”

“这个,却没有。”卖花女竟毫无礼节地将篮子搁在他们用餐的桌上,嘻嘻笑道。傅轻寒惊讶万分,抬头去看,卖花女已将面上的大口罩取下,清丽的五官,对面酒楼的烛火照映下,竟是蔓蕊!她惊得站起身来。

“宛姑娘。”她笑,“不,我应该叫你傅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