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蕊紧紧地抱住盒子,眼泪在眼睛里打眶眶,是不是今晚,她便要绝于此地,从此再也无法见到懿哥哥了?

窸窸窣窣擦火烛的声音,屋子里渐渐亮了,男人转过脸,笑得无邪,“蕊儿,还不想回到孤身边来吗?”

蔓蕊拉长了脸,“皇上,你已经知道了!”

“孤不懂你在说什么。”拓拨骁笑道。

“你知道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她狠下心,不再装无知,“是不是?”

“孤怎么知道你盒子里装的是什么?”拓拨骁很是不解的模样,“孤在这等你可有半天了,也刚刚才发现你的床头居然安着机关。难道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他微微笑着,蔓蕊不相信,反正她是不想在燕京混下去了,“没什么秘密,你放我走吧。”

“什么叫孤放你走?”他贴近了一点,手快要触到盒子时攀到她的肩,“蕊儿,别忘了,你是孤的女人,一直就是,或许你说出来,孤还可饶你一死。”

蔓蕊白了他一眼,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女人,他的女人那么多,哪里轮上她?她与拓拨骁之间,起源于三年前拓拨骁攻进燕京,屠杀前朝重臣,她本是官家之女,被迫沦为娼妓,幸而有懿哥哥撑着,才没至***,而这一入娼家,便是以年计日。

她之所以给了拓拨骁,一是无奈,他是当今天子,二是懿哥哥的最初意思,他以为凭着蔓蕊的天姿国色,可以让拓拨骁将宠爱从傅轻寒身上转移到她这来,他好趁虚而入,攻进傅轻寒的心。

只可惜,拓拨骁对傅轻寒的爱坚定不移,与他对蔓蕊是不一样的。懿哥哥才不得以走了这一招,证据便存在了盒子里。

蔓蕊没有将它销毁,只怕多年后他将自己忘记,她要提醒他,这件惊天的策划她也有参与。而这证据,是万万不能落在拓拨骁手里的,否则,纵然她还活着,也没有脸面再见懿哥哥。

“你要我说什么?我无话可说。”她扭过头。

拓拨骁很有耐心,“当真无话可说吗?那孤问你,你跟黑衣反军是什么关系?”

“什么黑衣反军?”蔓蕊还想瞒过去。

“别跟孤玩这套。”拓拨骁冷冷地望着她道,“孤给你两条路。第一,把盒子交过来,孤立马放你走,但打开盒子后会发生的事孤不能保证。”

这一条,蔓蕊是不想考虑的,问道:“那第二条路呢?”

拓拨骁笑了笑,“你感兴趣罗?第二条路,拓拨烈不是纳了你为侧妃吗?跟孤回去,等到孤要用到你时,出来做个人证,证明拓拨烈的谋反之心。至于这盒子…”他低眼看了看,“回到皇宫,咱们一起把它烧掉,谁也不打开,就让里面的东西永远消失。”

蔓蕊迟疑了数秒,答道:“好,我选第二条路,君无戏言,这盒子由我亲自烧了。”只要烧了,那场阴谋他就不会再知晓了。

夜色沉沉,官外大道上奔行着三个身影,一个在前,两个在后,风声呼呼,黑衣人一个躬身转进路旁一间小屋。

“是英雄好汉的,给我们出来!”拓拨烈在外大叫,怕他在屋里设机关。

“王爷错了,我不是什么英雄好汉。”清潇之声从屋后传来,金不换大喜,刚欲冲过去,被拓拨烈一声喝住,“慢着!”

他望着月光下闪耀的尖刀,银光闪闪,刀柄拿在黑衣人手里,刀尖却架在另一个人的颈上。她面色泛白,唇色泛紫,一头长发乱蓬蓬的,可那张脸,他认识得再清楚不过。自己明明将她安置在了将军府,为何会在这里?拓拨烈心中疑问极深。

“王爷,我想你对烈王妃还是有些感情的吧!我早就派人把她押到了此地,只为防你。把她送给我当几天人质,等我平安了,自然送回来。”黑衣人刀锋一紧,刀下的女人吓得尖叫起来。

黑衣人低声喝道:“我吩咐的,别忘了。”

唐宛点头,浑身还是止不住地颤抖,她哪里见过这样恐怖的场面,与死亡仅有一线之悬。

拓拨烈看着她脸上的惊慌,目光柔和,“宛儿,别怕,本王绝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唐宛听他叫着自己的名字是那么深情,如死寂的水一样的心轻轻波动了下,虽知他唤的“宛儿”并不是她本人,可还是禁不住点点头。

“烈兄弟,别为了一个女人这般犹豫!”金不换气愤道,“放了他走,皇上定会在数日内找你的麻烦,我们可就要被迫提前行动了!”

“金不换,让他们走吧。”拓拨烈挡在他面前,“你也快回边疆,他无凭无据,又是反军,想扳倒本王绝非易事。”

“好,还是烈亲王爽快!”黑衣人答应着,逼着唐宛连退几十步,直到确定了安全位置,才回身飞奔而去。

“烈兄弟,小王还没看出来你对女人竟这般看重,早知,小王在西域罗列一队美女带给你。”金不换半含讽刺道。

“难道你也不知道我从不喜欢女人吗?”拓拨烈不屑地白了他一眼,他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刚才的行为,他确实是担忧傅轻寒的安危,不想让她受半点惊吓。

“烈兄弟,那小王也要与你告别了,你自己珍重。”金不换拱了拱手,“别忘了当年你我的约定,夺天下,分庭抗礼。西域这边我会暂缓行动,只等国内大乱,里应外合,一举拿下!”

“好!”拓拨烈与他击掌,他心里现在思考的不是江山能不能到手,也不是皇兄会不会怀疑到他,而是黑衣人究竟怎么把傅轻寒绑架出来的,闷闷不乐朝将军府而去。

第117章 算命

拓拨烈去了将军府,却意外地发现傅轻寒还在,大为惊讶,心情忽拉放松,喜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他没把你怎么样吧?“傅轻寒莫名奇妙,见他神色匆匆,递上一杯茶,“你说谁呢?我不是一直在这吗?你送我来还没两个时辰。”

拓拨烈追问,“你不是被黑衣反军绑架去了吗?”

傅轻寒听他问出黑衣反军来,顿时想到了黑衣人,“你说什么?我被黑衣反军绑架了?刚才的事吗?”

渴“是啊。”拓拨烈手背挨着她的额头喃喃,“不会是吓傻了吧。”

“你才傻了!”傅轻寒打下他的手,不满道,“你说清楚点啊,我听得云里雾里的。”

拓拨烈于是将先前的事原原本本讲诉了一遍。

接傅轻寒明白过来了,拓拨烈见到的那个女人,如果真是与自己一模一样,那就是唐宛了。唐宛,在黑衣人手上,在赤足寺。她答应过柳姬会去救她,柳姬在世上只有这一个亲人,她与自己最有缘,自己当然义不容辞了。

她耐心地向拓拨烈解释,“你看到的那人不是我,现在,你总该明白为什么我会有这张面具了,就是按她的容貌制成的,我这样做是因为不想让某些人还能找到我。”

“你是在逃避仇人?”拓拨烈问,“你怕他们认出了你,所以用假面容?可你一个柔弱无力的女子,会与谁结下那么深的仇恨呢?”

傅轻寒摇头,“忘了吧,你不需要知道的。”

“不,宛儿,你说过,会找我帮忙的!”拓拨烈情急下又将她的手抓在掌心,傅轻寒抽了出来,笑笑,“是的,我需要你的帮忙,但不是现在,等我需要时,希望你可以帮到,但,别问原因好吗?”

拓拨烈还想再牵她的手,见她把双手拢进了袖子里,也没再强求,“可以,我会等你,虽然我现在就想知道,我怕,我等不到那一天。”

“不会的,除了你能帮我,还有谁会帮我?那一天会来的。”

拓拨烈心里的苦她无法体会,他而今做得是踩在刀尖上的事,一个失足便会落入万劫不复之地,那时候,他该怎样帮助面前这个***呢?他不仅想帮助,还想占有,如果他回不来了,他会选择带她离开,绝不让她一个人留在世上。

这样的牵挂和占有欲是他从所未想过的,一个无爱的人是多么潇洒啊,他不禁怀念起从前行动自如的日子来。

拓拨烈宽言了几句,哄傅轻寒睡下,去了隔壁袁夫人的院子。袁夫人虽为妾氏,却恪守妇道,在房里与他答话。

“王爷,时辰也不早了,我家将军不在府上,您还是早些回去,妾怕被外人说闲话。““嫂子,你别怕,朋友妻,不可欺,朋友妾,不可灭,本王虽富有四海,也不会为难兄弟的女人,只有一事相求。”拓拨烈的脸上全无平日的玩世不恭,态度也十分诚恳。

袁夫人在房内听了,心中料到他所求何事,盈盈笑道:“王爷是想让妾身代为照顾王妃几日吗?不说王爷您用了个‘求’字对贱妾,便是您与将军的感情份上,王妃与贱妾也应情如姐妹,我还巴着她到小府上住两天。“拓拨烈一脸正色,轻叹一声,“嫂子啊,本王不只是让她在府上小住,我这些天有要事,可能要长期劳烦你了,假如有一天,你和君浩都找不到我了,那也要照顾好她,行吗?”

袁夫人惊怪万分,“王爷说得什么话!什么叫找不到您了?”

“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我知道你为人向来稳重,君浩迟早会把诰命夫人的位置给你,这件事,你先代君浩替我答应了吧。”拓拨烈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等着她回答。

“当然可以了。”袁夫人道。

“嫂子,你把窗帘掀起一点儿,我有个东西交给你。”拓拨烈见她迟疑,补充道,“宛儿患了奇病,这是药,给你备一份,我要是真地不会再回到她身边了,你就找些大夫配这种药,每个月给她服用。”

袁夫人将帘挑个小缝,探出小手接过去,收了起来,心中虽疑惑万分却没问。

拓拨烈又道了声谢,才翻墙出去,本是夜深,他不愿打扰别人,进府时也是翻墙进来的。手心沾满了汗水,他根本就不懂,为何会把那药带着,又为何下定决心给了袁夫人,他不敢想象傅轻寒服了那药后会是什么后果,不敢想,也不去想,他想的是,怎么一步步地布署,只要成功了,这药也就不会到傅轻寒手上。

第二日天色大亮,傅轻寒起了床,这些日子,她从来没享受过一个懒觉,懒觉对她而言,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袁夫人听了下人回报,连忙过来,“王妃早啊,快洗脸,我让丫环做了些食物,可别嫌弃将军府的手艺啊,自然无法跟王府相比的。”

傅轻寒礼貌地回礼,“我一向清淡惯了,在王府也是清茶淡饭,姐姐不必客气。”

袁夫人脸笑成了花,“我真是欢喜得紧,王妃叫我一声姐姐我还不敢当。”

傅轻寒笑道:“姐姐,不需要那么繁文缛节,我向来很拘束,按理说,我应该叫你一声嫂子,完颜将军便如我哥哥一般。”

“哦?你认识我家将军?”袁夫人问,“他去边疆很多天了。”完颜君浩去边疆前傅轻寒还没嫁到王府,一个深闺女子说出完颜君浩如兄长的话来,她很意外,表现得不是很明显。

傅轻寒牵起她的手,携她在花草旁散步,“姐姐不知,完颜大哥不是三宫统将吗?妹妹是今年的秀女,在宫里呆过,自然也就见过两回面。”

“原来是这样。”袁夫人点点头,打量了她一回,长得眉清目秀,齿白唇红,但却不是特别的出众,想来皇上没有纳为已用才赐给了烈亲王,家世应该还好,她是将军府没有名份的妾氏,不便多问,陪着她在府里逛。

用过早膳后,傅轻寒问起拓拨烈与完颜君浩的交情,袁夫人简单答了两句,想起拓拨烈的吩咐,委婉地说道,“王爷临行前吩咐说王妃身子有恙,贱妾怕服侍得不周到,王妃多担待点。”

傅轻寒惊讶地睁大了眼,“他说我身子不适吗?”“是啊。”袁夫人并没说药的事,笑道:“想来无甚要紧。”

傅轻寒左思右想,就想到发病上去了,他已从太医处得知她身患相思盅了,说的必是这个。那日他并没碰自己,而自己却解了毒,他难道不怀疑吗?傅轻寒回想这件事感觉漏洞百出,顺口接着袁夫人的话,“我是懒惰了,活动得少,身子才会不灵活,将军府可有什么好去处?”

袁夫人锁住眉头,正思索有无这一好去处时,身旁丫环笑嘻嘻地接过话头,“王妃,夫人,今儿不是花神生日么,许多人去城隍庙赶庙会,肯定热闹得紧。”

袁夫人笑了笑,等傅轻寒的反应。

她眼里亮光一闪,“又到花神生日了?这日子过得还真快,姐姐,若是府上没什么事,咱们去瞧一瞧如何?”

“好啊,我也很长时间没去过城隍庙了,顺便给庙里菩萨烧上几柱高香,保咱家将军在外平平安安。”袁夫人不很深信佛说,但提到城隍庙,又勾起烧香的念头来。

两个女人舍了轿,坐着马车出门,偎在车上细细谈笑,不一会儿便到了城隍庙门前。

每逢大神小神过生日,城隍庙方圆五里都挨挤不开,香火极盛,四方挑担子的货商都巴着一个地方不动,怕一转身,好摊位便被别的货家抢走。

“来来来,上好的首饰,价格便宜,戴着绝对漂亮!”

“新鲜的豆腐脑,新鲜的美味…”

傅轻寒笑道:“这庙会上的物事有些还是挺不错的。”

袁夫人陪着笑,“这首饰摊上,总有一两件成色马虎的,贱妾戴着还行,王妃您就不稀罕了。”

傅轻寒的眼瞧向庙内,高大的匾额下,一个光头老僧如入定般坐在长条桌前,桌上一个破旧的竹筒,里面密密麻麻的签支有人将竹筒拿起,摇了两摇,蹦出一支签来,他如同宝贝似地接在手里一看,脸色暗下去,也不细看丢进筒里,喃道:“中下签,这么霉运!”

老僧坐立蒲扇之上,紧闭老眼,张口道:“施主多投些香火转转运吧。”

城隍庙的签运极灵的,那人不敢怠慢,掏出一串银子放进老僧身边的小红盒里,念着阿弥托佛走开。

袁夫人见傅轻寒望得起劲,也动了心思,“王妃,要不我们也抽抽?”

傅轻寒才如从梦呓中醒过来,“抽签么,我的命不好,还是不抽了吧,你若想抽可以试试。”

袁夫人直拍嘴,“王妃尽会说笑,您的命还不好吗?那贱妾命如草芥,更不敢丢人现眼了。”

傅轻寒苦苦一笑,难道她以为,自己贵为一朝之妃就是好命了吗?风雨而来,她所体会的个中滋味又有谁能理解?纵然这命低贱,可她,要活得开心。拉着袁夫人的手便到了抽签处。

“你抽一签,保不准明儿完颜大哥回来就给你扶正了。”她推搡袁夫人,说这话时,心里却有隐隐的悲伤。

袁夫人笑得如朵花,摇了好几摇,依旧不肯选签,老僧垂着眼睫,慢慢道:“女施主,命由天定,早晚一样。”

袁夫人才晃了下竹筒,落下一根签,傅轻寒拾起,只看到签上写着下下两字,脸瞬间阴沉下去,想要遮掩时已来不及,袁夫人的脸也如罩了层乌云,沉声道:“大师,你这签不准吧?”

老僧嘴上微带笑意,“准与不准尽在人心,签虽下下,可事在人为。”

两人都略感吃惊,他明明闭着眼打坐,她们也没提,他怎么就知道是个下下签?

袁夫人瘪了下嘴不以为意,傅轻寒随意地将竹筒拿过来摇了两下,心想若是也抽个带“下”字的签必能拂去袁夫人的不快。

“叮咚”,清脆的响声落在地上,袁夫人飞快地夺过去一睹为快,脸上很勉强地绽出一个笑容,“王妃,贱妾说的没错吧,您是天生的好命!”

傅轻寒瞄了眼签上写的“上上”两字,心里懊恼,这两字本与她无缘,这时抽到了岂不更令袁夫人伤神?她一片好心倒酿成恶果。

“这签,也是信不得的。”傅轻寒宽慰了她几句,正欲离去,入定的老僧忽然睁开眼,明亮的眸子看着傅轻寒,声音宏亮,“这可是支好签啊,如何信不得?”

“这签,好在哪里?”傅轻寒不置可否,哼了一声。除非说,这签能保她早日把弘儿接出宫,那才说得上“好”字。

老僧温和地笑着,拈着手指,“签好,面相也好。”

傅轻寒不想再多加理会,说她面相好?真是笑话,她是这天下最凄苦之人了,携着袁夫人未走两步,身后老僧的声音格外清晰地传来。

“母仪天下,一统三宫…”

傅轻寒的血液顿时凝住了,这前面四个字与给她幼年算命的先生所写一模一样,不禁走了回去,责问道:“你是在说我吗?难道刚没听见她唤我王妃吗?怎可在这胡言乱语!”如果说当年只是个偶然,今日难道也是巧合?袁夫人也万分惊怪。

老僧的笑如煦日,“后面还有两句,女施主可要记好,红颜祸水,相思血浓!”

“胡说八道!”傅轻寒拉着袁夫人扬长而去,可这四句诗,却深深印在了心头。

第118章 风云起,何处是归途(一)4000字

袁夫人抽了下下签,心中很郁闷,但又怕扰了傅轻寒的兴致,对她的问话有一句没一句地敷衍着。

刚过了天桥,一群人围着地下什么东西指指点点,傅轻寒好奇心生了,在人群外踮脚尖,可看不清楚,袁夫人身边的丫环很是机灵,忙赶开一条路,让她进去看。

地下跪着个小男孩儿,破衣破衫不附体,面黄肌瘦,睁着哭红的双眼望着一应百姓,他面前,卷着一个草席,白布封口,从外形观察,里面定是个人,已经死了。白布上插了个草标,“卖身葬父。”

傅轻寒皱皱眉,小丫环开口了,“这些不定是真的,都是些骗人的把戏。”

渴“哦?这人不是他父亲么?”傅轻寒指了指草席。

“这哪里知道。”小丫环很不信,袁夫人也一脸漠然,挽起傅轻寒的手,“走吧走吧,这些场面,别污了您的眼。”

傅轻寒转过身,身后的男孩放声哭起来,“爹爹,你死得不仅冤,孩儿又不能为你送葬,只得日也哭,夜也哭,哭送你的冤魂呐!”

接有人低声细语道:“这不是狗尾胡同的狗三吗?他才死的爹爹,怪实可怜,丢一点吧。”

“叮当!”几声轻脆的铜铃响,伴着男孩儿的千恩万谢。

傅轻寒回转过来,对袁夫人道:“你瞧,是真的呢,真是可怜啊。”想到自己父母死后,尸首都不知埋在哪,心一阵悲凉,手本能地探进口袋,空空的,她不习惯带着银钱,便从腕上取下从王府拿出的一只银手镯,浑身上下,也只有这个值点钱了。幸得她在王府看到了倍加喜欢才心血来潮地戴了,否则此时一样也没有,寒碜得紧。

“来。”她弯下腰柔声道,“这个给你,去当铺兑点银子给你爹爹好好安葬了,以后可不能哭了,要开开心心知道不?”

狗三擦干泪,接过镯子,手踮了下很沉,知道是个贵重之物,大喜过望,看了眼傅轻寒,谢着给她磕头。

傅轻寒摆摆手,与袁夫人走开,一路走一路谈论市井居民的贫苦。没走得百步,四方忽然乱起来,吵吵嚷嚷越来越响,整个街道便如炸开锅一般。

“怎么了?”傅轻寒忙问,回过头,街头处一阵烟尘奔来,嗒嗒的马蹄声如雪球般滚过来,袁夫人连忙拉过她闪在了路边,几十骑剽悍的黄色高马驰过,清一色的御林军服装,逼得四周百姓贴墙而立,又不敢骂,几个被推挤得来不及躲闪的生意人被马蹄掀翻在地,滚到路旁,却没有一匹马放慢速度。

“这不是宫里的吗?”傅轻寒捧住心脏,“真是造孽!”那些宫里当差的军士别说在皇上面前,在五品以上官员前大气都少出,天知道在外面这般横行。

几十匹黄马驰过,一个武将模样的人策着一匹高头白马,手执黄卷,大声宣布,“烈亲王造反,闲杂人等通通让开!”

此话如一个惊雷炸在傅轻寒头上,烈亲王造反?她还没回味过来,更狂更狠的马从后面飞上来,其中一匹受了惊,翻起四只玉盏,如没长眼直顶向袁夫人,她一声惨叫被甩到了路对面。傅轻寒与丫环脸色大变,想冲过街道,被后续跟上的军队冲开,借着旋风,傅轻寒跌跌撞撞扶墙站稳。

这个军队极长,过了好几分钟才全部过完,傅轻寒看得清他们的方向是烈王府,待再奔到街对面时,却没看到袁夫人,丫环也不知冲哪去了,汩汩冷汗沿她额上淌下,完了,袁夫人定是凶多吉少,她该怎么办?

拓拨烈竟然会造反,傅轻寒虽然惊讶这件事却不是很意外。那个男人根本没他表面上看起来简单,又好端端把自己送到将军府,想来是怕她受到诛连呢,还是嫌她碍手碍脚?兄弟火并,史上多见,只是不知谁会胜谁会负,看御林军气势汹汹之样,她很担心拓拨烈的安危。

一步一步向亲王府的方向走去,边走边迟疑,这会儿去了不是自投罗网吗?傅轻寒紧张地打量了下周围,行人皆神色匆匆,各散入胡同小巷,她停下脚步,烈王府是定然不能回了,那就回将军府,看袁夫人是不是被救回去了。

才折身几步,便又听到马蹄声,她敏感地躲到屋檐侧角,马蹄声住了,有男人在问话,“你有没有看到画上的这个女子?”

“没有。”一个老汉瑟瑟答道。

“又没有?”男人很恼怒,“兄弟,与烈亲王相关的朝延重臣都看住了吗?”

“放心,关键时候,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另一个人说道。

“好。对了,至于完颜将军府就不要做得太明显了,皇上吩咐了,暗暗地守着,别打草惊蛇。”

“理会得!”

傅轻寒又出了一手心的冷汗,他们在找自己!幸亏没让他们看见,否则就算到了将军府,也定是逃不了的。

听马蹄声越来越远,四周安静了,她才敢站出来,捂住脸跑了几步,心想如果找个地方把人皮面具拉下来,一定就没人识得她了。灵光一闪,这里离她傅家老宅不远,那里一定没有外人,就算有,也是从前的故里。

傅轻寒不敢想太多,慌慌张张抄近道从小巷子里插过去,一路没有行人,她得以顺利地到了傅府门口。

三年的光阴,老家还如从前一样的光景,隶书的“傅府”两字极是暗淡,没有了爹爹命人悉心保养擦拭,早生满了灰尘,正门外的两座石狮子依旧挺立在风雨之中,虽没有缺胳膊断腿,却神色无光,一脸萧沉。

它们见证了燕京傅家四世五公的传奇,看透了世间的人情冷暖,也记录了傅轻寒无忧无虑的少女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