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萱就一贯好脾气地笑,“百岁儿已经魔症了。”

这时的葛棠,可不敢想像自己有一天会把商百岁气魔症,反倒是在唐宣店里做头发的时候,被他左一通电话右一条短信,彻底弄无语了。

唐宣笑道:“上班之后,业务明显变多了。”

葛棠漫应着,也没说这些业务根本与工作无关。

她来是想确认下顾灵曦有没有搞事,这会儿见唐宣与平常并无异样,也就放了心去想别的。

对她愈发明显的走神,唐宣已将近习惯了,叹口气,提醒自己适时恢复造型师的身份。

头发做了两个多小时,葛棠起身不免又腰疼。

唐宣说帮她按摩,葛棠摆摆手,“回去睡一觉就好。困了。”

离开前去了趟洗手间,搁在前台的手机这时又来电不断。

唐宣看到屏幕上的百岁二字,几次想接。

铃声终于在他冲动之前停下来。

葛棠出来,镜前又欣赏一番自己的新造型。

唐宣若无其事道:“对了,你电话刚才响。”

葛棠接过来看了一眼,没特别反应,只唇角略陷,一丝说不出的无奈的喜悦。电话也没有拨回去,揣进背包里,拒绝了唐宣送她回去的好意,起身话别。

唐宣送她出门时,助理从旁提醒,有客人约了来剪发。唐宣应一声,替葛棠开门。

恰有顾客拾阶上来,迎面大笑,“哟,唐主亲自站班儿呐?真个性。”才说着客人就到了。

唐宣没好气地瞄着他那个小爆炸头,“哪儿有您个性啊?”

对方谦虚道:“我这个性还不是您给打造的?”眨眨眼,配合那个对于男人来说相当另类的发型,妖气横生。

葛棠认得这个梳爆炸头的男人:顾加东,唐宣的铁瓷。据说也是葛萱的生意上的朋友。

穿着入时,发型比开理发店的唐宣还风骚多变,从头到脚全是大LOGO的牌子货,只差在脸上写:此人凯子。

葛棠第一次见顾加东就印象深刻。

那时他可没拾掇这么利索,风尘仆仆拖着只拉杆箱,顶一坨油腻的头发,西服打褶。整个人邋遢到极点,却翼翼抱一捧光鲜美艳的葵百合。进门就拔了前台上的瓶花,把自己手里那捧花□去。这才招人过来洗头发。

顾加东每次从国外回来,都要带一束当地名花送给妻子。

偶然听葛萱说,顾加东的妻子是个哑巴。

葛棠闻之颇为震惊。她想象不出像顾加东那么自恋的男人,可以接受一个残缺的女人,且珍视讨好的程度,远胜于一般丈夫对妻子。

此后再见顾加东,葛棠不由多打量几眼。

三看两看彼此也熟悉起来。一照面各自点头打过招呼,葛棠就势对唐宣说:“甭送了,天儿大亮的。”

唐宣点头,“好,我知道了。路上小心。”

经意远望,路口有车灯乍亮,引擎发动声隐隐约约。

顾加东也没进店里,站在唐宣身后审视片刻,车钥匙递到他眼前摇晃。

唐宣一愣,接过钥匙钻进他的车,尾随葛棠上路。

顾加东头疼地抓抓卷发,“怎么办,头发没修成,还把车搭进去了…”

不过以唐宣此刻的状态,顾加东也不敢将脑袋交到他手上,保不齐被他当冬瓜削了。

心不在焉的发型师,把着攸关自己性命的方向盘,也同样是收不住心神。

唐宣清楚,葛棠并没应允自己的追求。而她与百岁的感情,他又是知情最深者,做出跟踪这种行为,实在挺荒谬的。可是,葛棠兴冲冲出门的模样,让他直觉的不甘。

那个在他面前机敏随和,又带点旁若无人傲气的葛棠,竟然孩子般迫切地去约会。

他们去哪里,做什么,两人相处是怎样一个场面…一串问题层出不断,脑中已没有空间去思索别的。没道理恼火,依然恼火。这也是人性的一个弱点。

追她出来的举动几乎是下意识。等反应过来,车已在路上,人愈加浮躁。抬头见镜子中一张脸,表情扭曲像妖怪。

葛棠坐的那部车子,开得并不快,但对这片路段颇熟,调头上桥,没错过一个出入口。

唐宣只顾盯着几车之前的那一辆,变灯也浑然不觉。险险才踩下刹车,胸口重撞上方向盘,反弹回座椅,一手滑下,攥拳轻捶额头,喃喃道:“你在干什么啊…”

百岁在黄灯闪时就停了下来,拉了手闸回头回脑,要多鬼祟有多鬼祟。

葛棠看着他,费解又不安地问:“你干什么啊?”跟着回头瞧了两瞧。路上满满尽是车,并没见什么异常。

最异常当属百岁的表情,说不出是笑是气,让人望之生畏。听了葛棠问话也不回答,眼底一抹奸色倒不加隐藏。

葛棠也不再关注,懒得同他斗脑力,调大了音响听交通台报路况。

两个主播轻松谈笑,排解不了周五环路的压力。这种拥挤不堪的车流中行驶,司机的耐心与技术同等重要,一个不小心,就沦落为晚高峰压力之一。

百岁终于坐稳,心思却不肯安稳,眼珠转来转去,不知在算计什么。

车子绕远开了几段路,拐进一条古怪幽深的小巷。葛棠左右看看环境,掩不住惊喜,“这儿有家烤鱼特好吃。”

百岁得意道:“北京我还没你熟?”

谁对北京更熟,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这家店。

葛棠自从跟着唐宣来过一次之后,就对这儿的烤鱼念念不忘。前些天她想带姐姐来吃,在网上查了好久,找不到准确地址。江齐楚又不在,路痴葛萱完全不可靠,葛棠原打算抽空问唐宣怎么走,一直被些闲事耽着也忘了。

原来百岁也知道这儿。

葛棠事后诸葛地想,早该问他的,这家伙一看对吃喝玩乐就很在行。

百岁斜睨她馋虫大动的模样,暗暗好笑,“忍一忍啊,保持点儿风度。”

葛棠摸着咕咕乱叫的肚子,艰难地承诺,“咋也等得到烤熟。”

百岁大乐,“你早跟我说啊,早就带你来解谗了。”车在店前停下,隔着风挡看那不起眼的店招,笑道,“萱姐那是个眼大露神的主儿,这就离她们公司没多远还有一家分店呢。”

葛棠噗哧一笑,“你倒是真把北京餐饮娱乐业摸得门儿清。”

百岁不服道:“真新鲜,别的行业我也熟啊。其实我们家是地地道道北京人。”

葛棠斜眼。

百岁一脸倨傲,“你别不信,有一回给大亮灌多了,他亲口跟我白唬的。说我太爷爷那辈儿,住的是城根儿里,小时候都拿大人脖子上戴的朝珠当弹球玩。还嫌有眼儿不好玩,跟旁的小孩子换了才乐呵。”

他煞有其事地说,葛棠也就那么一听,门锁一抬下了车。

这家得葛棠力赞的店子外型破旧,年久失修的老平房,店门前几座遮阳伞,伞下皆是小座。桌面餐食简单,硕大的方型烤盘占据大半餐台,各种口味加工的鱼肉扑泛辛辣香气。

烧炭乍嗅刺鼻,葛棠下车来咳了几声,被百岁拖着手带进室内。

正是不冷不热的夏末,室内开了空调密封,虽没几桌客人,油烟味反倒更重。难怪大多数人宁可挨蚊子咬也露天用餐。

葛棠挥着巴掌在鼻子前扇扇,留恋室外散座。

百岁皱眉,二话没说又拉她转了出来,在仅剩的一张空桌前坐下。点了鱼和配菜,拿着塑封的菜单扇风,间或瞄向餐厅门口,眼神依然贼溜。

葛棠嘟囔:“病了吧。”

百岁本就淡淡瞥她一眼,忽尔眉毛一挑,倾身过去,捏着她下巴问:“说谁病了!”

葛棠张嘴不等发出声音,被他压下来狠狠吻了一下。

他们在人前甚少有亲密举动,就连拉手,也只是人多怕被冲散,或者路面不平,他会照顾她高跟鞋不好走。

葛棠看他就眼风不对,眸光闪闪烁烁的,遂眯起眼猜疑。

百岁抵着她前额,笑着伸出食指,悄悄替葛棠指了个方向。

这时天早黑了,半弦月当空,店外的座位虽有光照,但比起餐馆内明亮的日光灯,还是黯了许多。室内看室外的人不清楚,坐在外面看屋内,则相当清晰。

葛棠一眼认出唐宣的剪影。

他坐在窗口不远的位置——上次他带她来时,坐的就是那张二人小桌。唐宣与服务员说完话,扭脸转向窗外,他头顶斜上方有一部壁挂空调,强力冷风吹得他发丝瑟瑟轻颤。

葛棠低头抓过菜单,简单到只有一页纸的菜单,她从上到下看了一分多钟。

百岁没吃饭先抽了根牙签出来,叨在嘴里问道:“你是不是同情他?”

葛棠瞪他。

百岁目不斜视,只用下巴轻微一点,“我进去打招呼啦?”

葛棠在他脚上狠踩,“你别侮辱人行吗?”

百岁叹口气,“你才是在侮辱他。”

葛棠两肩耷拉下来。

百岁将那张菜单从她手中抽出,“不喜欢他,就干干脆脆的告诉人家,像对孟兆凯那么坦然,那他就是死了也没遗憾。”

葛棠承认他是话糙理不糙,可这种说法的确让人无法怡然接受,“人活好好的凭什么去死?”

百岁以小指抠抠眼角,难看地撇唇说道:“活好好就死了的还少啊?”语气间又带了流氓气,“北京风大,让风卷跑了也很正常。”

葛棠对他这副腔调没免疫力,也知道自己这癖好极不正常。

百岁浑然不觉自己正成为他人萌点,单为被人盯梢的事儿心里不痛快,“咱得哄到几点啊?我让人这么瞅着可吃不下去饭。”

葛棠暗喜,“那你正好别吃。不就二斤八两的鱼吗,我包圆了。”

百岁捏着牙签充当佩剑,在她眼前比比划划。

葛棠紧张地躲闪着,讨饶道:“别闹,让你咬过的,扎不死也毒死了。”

百岁脱口低骂,“哎呀葛棠你嘴真贱。”

葛棠被骂得直笑,纠正他的称呼,“葛棠姐么不是?”

百岁白她,“你们家那儿流行管女朋友叫姐啊?”

层出不穷的事件

这顿烤鱼到底吃得不太对味。葛棠感受到百岁漫不经心的观察,速战速决扫光了盘中鱼肉。

唐宣什么时候走的,葛棠不知道。不过据百岁说,他没再开车跟上来。

周一上班的路上,葛棠给唐宣发了条短信:最近流感严重,店里多加注意。

唐宣没回音儿。

当时是清晨八点,葛棠也没指望他回。

倒是副驾上的小人趁机奚落,“嘿嘿,没鸟你。”

葛棠也没鸟他,变灯放闸上路。

百岁讨个没趣,揉着后脑勺翻后账,“刚才打我干嘛?”

葛棠答:“你说错话。”

他跟狐朋狗友玩到半夜,又跑到她家蹭床。

天亮了葛棠起来洗漱,他被吵醒,迷迷糊糊地说:“外边现在乱七八糟的,尽量别坐公车。”

葛棠觉得他这话说得才叫一个乱七八糟。

说完一句之后半晌没音儿,就在葛棠以为他这是梦话时,百岁又出声了,“我送你吧。”

葛棠也没敢当他这话是清醒的。然而洗个脸出来,看到刚还在梦中的人,已经穿戴齐备,正站在大衣镜前,一边打呵欠,一边打领带,衬衫扣子搭错一排。

葛棠笑着过去帮他重系纽扣。

百岁困倦地伏在她肩头,“别去上班了…”

葛棠想起喜剧之王里的台词,刚要玩笑地模仿,猛记得张柏芝在那剧里演一个□,到嘴边的话又压了回去。

百岁没想那么多,很自然地继续胡言乱语,“…我养你。”

葛棠照着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百岁这下彻底精神了,出门到半路上了还在嘟囔。

眼角偷瞟葛棠,百岁觉得真委屈。说他说错话?意思是不希望被他养吗?

虽说她有手有脚有脑子,也确实用不着别人来养。可就这一个“不希望”,让百岁抑郁了。

葛棠在想着老板上周交待下来的工作,完全没注意到身边陡然变低的气压。

周一总是脚打后脑勺的忙碌,尤其是为一个工作狂做秘书。

葛棠每到周一,都会有种攒了很多工作没做的错觉。

Geo人在外地,与几位总监电话会议布署工作,葛棠旁听记录。正是新项目上市的监控期,各部门都有汇报,会开了整整一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