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妈妈喜道:“郡主,难得夫人有这份孝心,不如您就遂了她的心意吧?抄一卷经文用小半日也就足够了。”

嘉康点了点头,便让一个婆子领绮罗去后面的佛堂。

佛堂里供着一尊释迦摩尼铜佛像,两边各点着一排长明灯,蒲团和矮几都备好了。领绮罗来的这个婆子也是从前在宫里的教养嬷嬷,拿捏公主宫女什么的都不在话下,既然郡主说要立立规矩,教这位年轻的夫人知道厉害,便没怎么把绮罗放在眼里:“夫人可知道,抄经文最重要的是心诚,跪姿要端正,字迹要工整,而且不抄完一卷就不能站起来的。”

“我知道了。”绮罗跪在矮几前,提笔蘸了金色的墨水,在空白的书页上仔细写了起来。

宁溪站在佛堂外面,担忧地看了看天色,乌云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雨。这天气一会儿好一会儿坏,若是下雨气温恐怕要降下来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就像昨夜一样开始下大雨,气温骤降,空气潮湿。绮罗不舒服,侧头打了个喷嚏,宁溪连忙拿着斗篷进来,要给绮罗披上,那婆子却拦着不让:“你懂不懂规矩?在佛祖面前要宽衣解帽,穿得越简单越好,你还往上添衣服?佛祖怪罪下来,折了谁的福寿,你担待得起?”

“宁溪,不要生事。”绮罗吩咐道。她已经觉察出来,这个婆子是有意为难了。但她是嘉康郡主身边的人,绝对不能得罪。也许这原本,就是嘉康郡主授意的。

宁溪咬牙:“那夫人身子弱,添两个火盆总行吧?”

“那就更不行了。这屋子里的温度常年都是这样,你见过哪处寺庙佛堂用火盆的?不小心走水了,烧到重要的经文,谁负责?何况连郡主来礼佛也都是如此,难道夫人比郡主还金贵?”

宁溪被她堵得没有话说,拿着斗篷又重新站到门外,只求绮罗能快些抄完。

等绮罗抄好了,把经文拿给婆子看。婆子翻了翻,“哎呀”一声:“都怪老身不好,把抄的经文弄错了。”她又去架上取了一本来,“应该是这本才对。”

“你分明是故意的!”宁溪实在看不下去了。小姐的脸色已经那么苍白,怎么受得了这样的折磨?

“宁溪,不得无礼。没我的吩咐,你不准再进来。”绮罗喝了一声,宁溪只能退出去。绮罗皱了皱眉头,又拿过婆子手里的佛经重抄。她的双腿已经跪得发麻,稍微想动一动,那婆子就紧盯着她不放。这屋子里灌进冷风,她本来就畏寒,冬天屋子里都要放好几个火盆,此刻冻得瑟瑟发抖,加上雨水的潮湿,她总觉得心上像压着一块大石一样,呼吸困难。

抄到后来,她已经是眼冒金星,握着笔的手都拿不稳,需要另一只手按住才行。她是真的很难受,难受得睁不开眼睛…

婆子以为她是装的,哪里就这么娇弱了,就当做没看见,继续坐着闭目养神。

只听“咚”地一声,绮罗摔在矮几上,惊了婆子一跳,连忙站起来。这,这是怎么了?

此刻,门外传来宁溪的哭声:“侯爷,您可算是回来了。”

第84章 求情

雨下得很大,汇聚到地上,成为了一个个水滩。林勋上完朝提前回来,没在住处看到绮罗,听邢妈妈说是来福荣苑这边请安还没回去,他顺道过来坐一坐。

他听母亲说绮罗在佛堂这边帮忙抄佛经,担心天冷她身子受不了,不放心要来看一看。他走到佛堂外面,远远见到宁溪欲哭无泪的模样,便知道不好。也顾不得下雨,直接甩下给他撑伞的透墨,快步进入佛堂。

婆子正要去拉绮罗,看到林勋进来,连忙让开,一句话都不敢说。

林勋看到倒在几上的身影,心中一紧,几步上前把她搂到怀里,摸了摸她的脸,触手一片冰冷。宁溪赶紧把绮罗的斗篷递给他,急得直哭。

林勋侧头对透墨喊道:“马上去叫大夫!”

透墨从愣怔中回过神来,连忙转身跑出去,连伞都顾不得打。

“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林勋抱着绮罗,朝婆子怒吼道。

里外的下人都跪了下来,低头不敢说话。那婆子几时见过侯爷冲她发这么大的火,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老身…老身什么都没做…就是奉郡主之命让夫人抄佛经的…”

林勋把绮罗冰冷的小手放在嘴边,轻轻地呵气,给她取暖:“宁溪,你来说。”

宁溪对婆子怒道:“只是抄佛经,夫人怎么会变成这样?我说夫人身子弱,要拿斗篷给夫人,你不让。我想添两个火盆,你也不让,还故意把经书拿错了,让夫人重抄一遍!现在侯爷在这里,你怎么不敢认了!”

婆子看到林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已经开始跪地求饶,直呼冤枉。林勋冷冷道:“你这刁奴,谁给你的胆子?我看你是活腻了!来人,把她给我绑了,拖出去!”立刻有两个护卫冲进来,用力地去拉那婆子。

婆子哀嚎道:“侯爷!老身怎么说也是郡主身边的老人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您怎么可以这样对老身啊!”

“若你不是母亲身边的人,我不会听你说一个字。拉出去!”林勋再不耐烦看她一眼,单膝跪地,把绮罗抱坐在膝盖上,正要掐她的人中,却见她的睫毛眨了眨。

等婆子犹如杀猪般嚎叫着被拖走了,他挥手让下人都退出去。绮罗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林勋,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你是装的?”林勋沉声道。

绮罗指着膝盖委屈地说:“不是!腿都跪麻了,我再不装晕就真的要晕了。”

宁溪松了口气,跌坐在地上:“夫人,奴婢的命都要被您吓没了!”

绮罗忍不住一笑:“你的命不是还在吗?”这时候门外传来嘉康的声音:“你们怎么都在门外,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李嬷嬷呢?”

绮罗一听,连忙闭眼,继续歪倒在林勋的怀里。

林勋又好气又好笑,不能直接把她丢在这儿,索性抱了起来,转身迎着进来的嘉康走了过去。

嘉康看到林勋怀里的绮罗,再看看林勋的脸色,不由得一愣:“这…这究竟是怎么了?勋儿,李嬷嬷她人呢?”

“正如您所见。那刁奴故意为难绮罗,我不能容她。”林勋面无表情地说,“我已命人将她绑起来。”

嘉康语塞,她只让李嬷嬷给绮罗立立规矩,可没让她把人弄成这样!哪里就想到这丫头的身子竟然这么弱,抄经文都能晕过去了。

“勋儿,李嬷嬷毕竟跟了我多年了,你看…”

“人全凭母亲发落,但请母亲秉公执法,否则以后人人都可以欺负我侯府的女主人,传扬出去,阖府上下全都脸上无光。母亲若实在需要人抄佛经,晚些时候我来代劳。”

“不,不用了。”嘉康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哪里还敢再提抄佛经的事情。

宁溪和几个护卫撑着伞,亦步亦趋地跟在林勋身边,为他和绮罗遮挡风雨。绮罗被林勋的斗篷包得严严实实的,半点雨都没有淋到,倒是林勋的肩膀湿了一大片。

到了住处,大夫已经在那等了。林勋把绮罗放在床上,让人去厨房熬姜汤,又在屋里放了几个火盆。大夫搭了搭脉,自然没有查出什么毛病,只开了些驱寒的补方。林勋沐浴完,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让屋子里的下人都出去,自己坐在罗汉塌上擦头发。

绮罗掀开被子下床,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拿了他手里的布,仔细地帮他擦起来。

“对不起嘛,我真不是故意骗你的。”绮罗小声地道歉。

林勋没说话。

她低头亲了亲他的嘴角:“这样行不行?”

林勋抬眸看她,她凑过去压着他的嘴唇,像小狗啃骨头一样,还带着几分讨好:“人家膝盖真的很疼,现在还疼呢。”

林勋终于把她抱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拉起她的裤子看,膝盖的确是红肿了,应该没少受罪。他拿起桌子上放的药罐,倒了一些在手上,给绮罗揉着:“明日继续装病,宫里就不用去了。”他刚好也不想让她进宫。明天人多眼杂,他又不能时时陪在她身边,若是出了什么状况,也没办法及时应对。

绮罗点了点头,也不问为什么,反正他说什么她就照做,只要他不生气就行。不用进宫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她圈着林勋的肩膀,靠在他的肩头,想起他前世为避免卷入皇位之争而离开京城,轻声问道:“你对当今几位皇子是怎么看的?”

朝堂的事,本来不该她一个女人家过问。但是她既然知道赵霄的下场不好,还是希望林勋可以避免跟这个人走得太近。

林勋轻抚着她的背:“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有点好奇而已。”绮罗用轻描淡写的口气说。

“宫中讲究的是子以母贵,论出身,也只有三位皇子有机会问鼎皇位。太子无功无过,六皇子风头强劲,四皇子深藏不露。”林勋对赵霖这个人还是有几分忌惮的。郭贵妃在宫中得盛宠多年,从来是不娇不争,几乎不与郭家往来。皇上本就忌惮外戚干权,因而更是宠爱郭氏和她所生的孩子。赵霖从小文治武功都不出众,但在几个皇子之间游刃有余。哪怕太子跟六皇子斗得水火不容,忙着拉拢各方势力,这两方的宴席上却都能看到赵霖的踪影。

绮罗知道太子的确是不容易扳倒,前世她死的时候,太子还稳稳地坐在东宫之位上,只是皇帝已经重病。至于最后究竟是谁当了皇帝,她便不得而知了。

“那如果要你选一个支持,你会选谁呢?”她追问道。

林勋看着她:“你觉得我应该支持谁?”

绮罗摸着他衣服上的花纹,轻声说:“我哪里知道这些。只不过六皇子前些日子从舞乐坊把花月抢了去,我对他有些意见罢了。你选谁都别选他才好。”

“六皇子…我的确不会选。不过你怎知是六皇子要抢人,而不是花月自己送上门的?”林勋把她散落的头发掖到耳后,极轻地说了一句,“只怕你那四哥还不肯善罢甘休。”

绮罗疑惑地望着他,他却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好奇宝宝睡觉了。明日你得清闲,我还要早起。”

第二日,林勋和嘉康很早就进宫贺寿去了,绮罗因为“生病”卧床休养。今日宫里宫外都有庆典活动,很是热闹,大街上立着无数的彩棚在表演,宫里还派了人出来沿途分发寿桃寿饼。哪怕是在家中,也能听到外面主街上的喧闹声。

罗氏和尹氏特意一起过来探望她,见她已经醒过来了,不由得松了口气。昨日福荣苑的动静闹得那么大,据说郡主还把身边一个多年的老嬷嬷给送走了,今日府里上下全都知道,无论是府中的谁都不能轻易得罪绮罗,否则下场都会跟那位嬷嬷一样。

罗氏只坐了一会儿,主动把内需处的活揽了过去,径自去忙了。

尹氏心里可真有点同情绮罗。难得遇到这么好的机会,可以入宫见到那么多高贵的人,现在却生病去不了。她安慰了两句,犹豫再三,还是对绮罗说:“侯爷身边原来有位婢女,名叫雨桐的,弟妹知道吗?”

绮罗当然知道,只是嫁进来之后,都没有见过,还以为不在府中了。

尹氏叹道:“那也是个可怜的。原本在书楼那边伺候侯爷笔墨,知书达理,原以为会收个通房的…你嫁进来之后,侯爷就不让她在府中随意走动了。大概一个月以前,不知道她犯了什么错,被侯爷罚到洗衣房去做重活了。我昨天碰到她,啧啧,一双细嫩的手都不成样子了…”

“二嫂为何特意提起她?”绮罗平静地问。

尹氏尴尬地笑了笑:“你千万别误会。之前珊儿总咳嗽,她细心地做了些枇杷膏给她吃,那之后珊儿就好多了。你也知道我在侯府里头一向人微言轻,又不像大嫂那样手里握有权力,下人们根本就没把我当回事。难得有个体己懂事的丫头,丢在洗衣房那种地方太可惜了。我就想着三弟妹不如跟侯爷说一声,把雨桐给我吧?”

前世绮罗是见过雨桐的,生得貌美,体贴细致,还给绮罗做过糕点吃。林勋把雨桐带在身边,伺候他的饮食起居,绝对还收做通房的。绮罗前世撞破过一次,雨桐从林勋院子里出来,满面通红,眼含春波,还当着她的面伸手拉了拉裙子。

那是被男人疼爱过的模样,当时她不懂,现在却是很明白了。

尹氏的打算,绮罗也能猜到。她想着把雨桐留在身边,哪天林勋起了怜香惜玉之心,或者对自己厌倦了,就会记起雨桐的善解人意来。若是抬了雨桐的身份,还得记尹氏的一份好。

尹氏这么看得起雨桐,倒是叫绮罗很想会会这个前世能爬上林勋床的丫头了。毕竟她前世可是做了同样的事,却被林勋赶出来了。

“既然二嫂这么说了,那先把雨桐带来让我见见吧。”

第85章 闯祸

绮罗换了身端丝绸的如意牡丹长背子,梳着单蟠髻,坐在里间等着尹氏把雨桐带来。窗外的梅树上,三两枝已经冒出白色的花骨朵,在晴天里显得格外纯净无暇。

梅花是林勋最喜欢的花。前世雨桐常做梅花糕,做成花的形状,雪白松软,入口有花香萦绕,有时还能吃到花瓣。她现在仿佛还能记起那糕点的味道,甜甜的,还带一点涩。

尹氏把雨桐带进来,雨桐跪在绮罗的面前,低着头。绮罗让尹氏先在外间稍后,对眼前的人说:“抬起头来。”

雨桐稍稍抬起头,粗布麻衣穿在她身上,前世因为漂亮精致的衣裙而显得出众的姿色也顿时黯淡了几分。她看了眼绮罗,嘴唇吃惊地张开。那天在窗外没有看清,只看到侯爷把她压在身下,两个人沉溺于男欢女爱,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哪知自己第二日就被侯爷罚去了洗衣房,没有给任何理由。

雨桐今天看到了绮罗的真容,才明白自己输在哪里。这样光华璀璨的女人,也的确是只有侯爷才能配得上。

“听说你原先是在书楼伺候笔墨的,犯了什么错,被侯爷罚去洗衣房?”绮罗在香炉里添了香屑,淡淡问道。

雨桐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她若道出实情,只怕夫人会跟更忌惮她,连洗衣房都别想出去了吧?

“奴婢不知…”她泫然欲泣。

“或者我直接问你,你是不是喜欢侯爷?”绮罗打断她。

雨桐的身子震了震,被绮罗问得措手不及,好像心事一下子被人戳中,只是迷茫地望着她。这要她怎么回答?她原先想夫人年纪小,应该好糊弄,只要装装委屈,就能从洗衣房那个糟心的地方出来,去尹氏身边伺候,以后来日方长。可现在却完全不是她想的那样。

眼前的女子虽然不凌厉,却有一股从容淡定,好像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你想好了回答,我只给你一次机会。”绮罗盖上香炉顶,衣袖滑落下去,露出皓白的手腕,晃得人眼前似有一道白光。

雨桐跪趴在地上,咬着牙说:“奴婢跟府里其它姐妹一样,都喜欢侯爷。侯爷天纵之姿,允文允武,是个女人很难不动心。但奴婢绝无非分之想,一直克己守礼,也没有做任何逾矩的事情。侯爷是怕奴婢的存在会影响夫人的心情,所以才将奴婢贬到洗衣房去。夫人有雅量,又独得侯爷宠爱,实在没必要把奴婢这样卑贱的人放在眼里。”

绮罗微微一笑。这番话说的,既表明了她的忠心,又抬高了自己。好像不把人从洗衣房里放出来,就显得自己没有肚量似的。绮罗今生倒是想得很开,及时行乐。只要林勋喜欢她,她也会全心全意地对他。若有一日他变心了,她离开他就是了。区区一个雨桐,她还真没放在眼里。

“你倒老实。既然二夫人喜欢你,你就去她身边伺候吧。侯爷那边我会说的。”

雨桐长长地松了口气,叩谢之后出去了。

尹氏复又进来道谢,坐在罗汉塌旁边,看着绮罗绣东西,赞道:“弟妹的手真是好巧,东西不仅活灵活现的,整个布局也好看。听说你还在竹里馆拜了施大家做师父?”

绮罗点了点头,尹氏心里又有些妒忌。谁都知道施大家是跟明修师傅并称的手工艺大师,做出来的东西是专供宫里的贵人享用的。施大家和嘉康郡主的关系极为要好,嘉康郡主都不敢向她随便要东西。听说施大家还从没有收过女弟子,偏偏收了绮罗。还不是看嘉康郡主和侯爷的面子?

尹氏又坐了会儿,绮罗送了她一条手帕,一支簪子,她才心满意足地走了。宁溪皱眉道:“这二夫人怎么跟没见过世面似得,好像专程过来要东西的一样。”

“她大概觉得我的嫁妆多,送她一些也没什么。她这样的性子,直来直去,反而好来往,给她点甜头就是了。反而是大嫂…”绮罗摇了摇头,罗氏跟江文巧比起来,道行还是差了一些的。前世她没看到全部,今生却能窥见江文巧是如何一步步害死陈家珍,做了叶季辰的续弦。如果她没有出现,恐怕江文巧就得手了。

想起江文巧,绮罗又问宁溪:“信送出去给母亲了吗?”

“都办好了,小…夫人放心。”宁溪咬了下嘴唇,她正在改口,在人前的时候还注意些,到了私底下,还是习惯叫绮罗小姐。

“实在叫不惯,也不用强迫改,叫小姐还显得我年轻些。”绮罗笑道,“这一个月看下来,你觉得透墨那个人怎么样?”

宁溪一听绮罗提起透墨就脸红,说话都开始结巴:“那人就是块木头,有什么好的。”

绮罗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啊,看来你对他不是很满意?正好,侯爷前几日还说要给透墨配一门亲事,既然你这里不成了,我另外给他找找。你呢,继续慢慢挑。我也舍不得把你嫁了。”

宁溪一愣,几乎整个人都惊住了。绮罗看她的反应,捂着嘴大笑,宁溪才知道自己是被耍弄了,羞红了脸跑出去。

邢妈妈从门外进来,嘴里嘀咕道:“宁溪这丫头是被人在身后点了炮仗?跑得这么快。”

***

宫里十分热闹,叫得上名号的皇族和朝官向太后贺了寿之后,由内官领着入宴。这宴席也分三六九等,好一些的能与皇上同在一殿,差一些的,自然就是去偏殿了。

林勋和陵王同桌,隔着几个位置,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看了对方一眼,都没有说话。甥舅两人虽说从前就不见得有多亲厚,林勋这个人对旁人一向是很冷淡的,但赵琛心里却不想与林勋为敌。奈何上次行刺的事情之后,林勋就对他有了芥蒂。

同桌的有宰相苏行知,辅国公周海生,枢密使王赞和枢密副使赵光中。可以说满殿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一桌,刀光剑影,暗流涌动。

真宗皇帝坐在上首,穿着常朝服,头戴展翅幞头,身穿圆领宽袖黄袍,腰系玉装红束带,脚穿皂纹靴。他留着胡子,面庞略微发福,表情威严。他举起杯子,群臣共饮,目光又特意在几个皇子身上停顿了下。

太子赵霁生得眉目俊朗,素有德行。四皇子赵霖是众多皇子中长相最为出众的,可惜资质平庸。六皇子赵霄…真宗皇帝微微皱了皱眉头,近来的确风头很盛,年轻的革新派几乎都依附于他,甚至还有陆云昭。

皇帝居高临下,自然能把殿中众人一一阅尽。他看向林勋的时候,不由得收起审视的目光,而换了慈眉善目的模样,只是这变化极细微,除非靠得近,否则没有人能发觉。真宗有阵子没私下召见林勋了,上次六皇子遇刺的事,又有很多人借题发挥,弹劾林勋拥有私兵这件事,但都被皇帝强行压下来了。

那些人还是不知道皇帝对这位勇冠侯的宠幸到了什么地步。

真宗喝了酒,听说林勋新娶的那个朱家丫头,很是得他宠爱。可惜今天病了没有入宫来。皇帝想着想着,竟然入了神,身旁的大太监童玉叫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恢复如常。

苏行知与周海生谈盐政谈得十分投机,而王赞和赵光中则对边境守将的事各抒己见。他们偶尔争执两句,也都是很快掩盖过去,席间倒显得其乐融融的。林勋只是淡淡地应和他们几句,并不想多谈,免得给了谁错误的信息。他归心似箭,等宴席完毕,从集英殿里退出来,正要步下石阶回去,却被童玉叫住了:“侯爷,皇上有请。”

文德殿是供皇帝在上朝之前和退朝之后休憩的小殿,位于紫宸殿和垂拱殿之间,并不是很大。童玉领着林勋进入殿中,真宗已经摆好了棋盘,抬手让林勋坐下来。

皇帝技痒,经常要找人下棋,难有敌手。之前是陆云昭陪侍,偶能胜得几局,近来他在家中养伤,皇帝已经很久没有棋逢对手的感觉了。林勋下棋,从来不讲情面,杀得皇帝很没有面子。要不是实在想找人练练手,寻常的棋艺又太臭,也不会找林勋。

“你等等,你让朕一个子。”

“皇上,落子无悔。”

“你这人,你让让朕会怎么样?就一子!”

“臣说过,战场上无父子,棋盘上无君臣。”

真宗气结,恼怒地命人把棋盘收走,挥手道:“不跟你下了!”童玉鲜少见官家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忍不住笑。皇帝一个眼刀丢过来,童玉便只得憋着了。

皇帝让殿里的人都退出去,走到龙案后面坐下来,看着林勋说:“朕本来答应你去远兴府当安抚使,现在改主意让陆云昭去,你心里是不是不痛快?陆云昭对那些边将,可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林勋作揖道:“有罪当罚,罪大当诛。就算是臣过去,也当如此。国家利益高于一切。”

“勋儿…”真宗皇帝叹了一声,“朕其实,是想做一些事来弥补你的…但远兴府情况复杂,你辛苦打了那么多年仗,朕不想你再去涉险。陆云昭更合适些。”皇帝似乎极力想要解释。他虽然不是一个雷厉风行的皇帝,崇尚风雅之事,但也鲜少有向人低头的时候。

“皇上并不亏欠臣什么。”林勋口气疏离地说。

真宗沉默了一下:“改天宫里没有这么多人了,把你夫人带进宫让朕和太后看看,她老人家总念叨这件事。没事了,你去吧。”

林勋恭敬地行了礼,转身往外走,看到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地跑进来,与他擦肩,身后响起皇帝的怒斥声。他走得远了,没有听清。

外头的天空艳阳高照,宴罢的人群还在陆续向宫门处移动。今日进宫的人本就繁杂,集英殿里坐着的基本都是达官显贵,还能在天子面前露露脸,很多人虽然有进宫的机会,却连天子的面都没有见着。

林勋自小出入皇宫,对宫里的一切都很熟悉。他走到西侧门的夹道里,想抄近路出宫,却看见几个太监和宫女,拖着一个人出来。那人好像在挣扎,却被捂住嘴,双腿不停地踢蹬着。那几个人也不敢下重手,只是行色匆匆。

他们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林勋,纷纷行了礼,下意识地挡住那被拖行的人。可林勋还是看见了。

赵阮瞪圆了眼睛,怎么也没有想到皇后和兄长竟然会这样对她。她的儿子被六皇子抓走了,一夜未归,生死未卜,他们却见死不救。她去皇后那里求情,皇后却说景禹是咎由自取,让她回去…她不肯走,皇后就让宫人把她弄走!

她被宫人强行弄出小宫门,架上马车,她一个人绝望地趴在那里哭,不知道谁还可以救景禹。鬼使神差地,她想到了一个人,吩咐车夫调转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怪我,我卡住了,没办法。

第86章 挟持

林勋故意走得慢了一些,为了与被拖出去的赵阮保持距离。他收到消息,朱景禹偷偷跑去赵霄的别院私会花月,两人拉扯之间,被别院里的护院发现,双方还大打出手。赵霄大发雷霆,把人扣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