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段鸿飞杀胡章的时候会被形容成为“弑仇”?

她抚了抚脑袋,隐隐想到了点什么,但因为涌出来的东西太多太散,一下子反而无从挑拣了。

“他怎么没给元帅说呢?”

“不知道,许是忘了吧。”黄隽摸了摸头。

戚缭缭想了想,没再追问。

帖木儿手里既有这个东西,那么不是他在查段鸿飞,就定然是贺楚在查了。

不管谁查,都说明段鸿飞与胡章之间有事儿,又或者说有“秘密”。

但他们俩唯一的交集只有北真那场战争,可就算胡真挑动了战争,也不至于令段鸿飞追击三百里去杀他——

哦,不对!

她身子一抻,脑子里忽然跳出个影子来!

胡章是因为容姬而挑动起了这场战争,从而助纣为虐让北真有了攻打大殷的底气,同时也导致容姬失了踪,苏赫这才将他恨之入骨。

段鸿飞的确不应该对敌军一个将领而如此煞有介事,他如此针对胡章,甚至多年后还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那么会不会也像苏赫一样,是因为这容姬?

但燕棠又曾斩钉截铁地说过段鸿飞绝不可能是那种会轻易为美色所惑而不顾立场的人。

且他的年纪,跟容姬也确实不可能会有什么暖昧关系产生。

那么,他们之间还能有别的什么矛盾存在?而且还是不为人知的矛盾?

以及,他们之间这个矛盾,皇帝和燕奕宁他们知道吗?

第458章 你知道了?

帖木儿手上的消息并没有提到他们之间的直接过节,而只是注重段鸿飞杀胡章的细节,这至少说明这个矛盾是确实存在的。

那么也就是说,段鸿飞并非传说中的潇洒,他也是有牵挂的人或事,而且有可能还很在乎。在乎到他不惜因之将胡章追成丧家之犬,最后斩杀于戟下!

可为什么他在乎的这个人或者事情从来没有流传出来?

戚缭缭隐隐觉得这事儿背后还有隐情,甚至有可能跟皇帝要她查的事情有关。

胡章是乌剌王室,狼头图腾也只出现在过乌剌王室,安达交代过容姬身上确曾有过一个狼头玉饰作为符咒镇邪。

而胡章垂涎容姬,段鸿飞追杀胡章,这里不管怎么看,似乎都绕不开容姬的影子,难不成,段鸿飞与容姬的关系,是除去男女之情以外的某种关系?

“王妃,王爷在喊您呢。”

正满头乱麻,红缨走过来禀道。

戚缭缭头更疼了:“知道了。”

然后打发黄隽:“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情我再找你。”

黄隽闻言立时撤了。

屋里燕棠不知何故抱着枕头又坐了起来,两眼迷朦地望着回来了的戚缭缭:“你去哪儿了?”

戚缭缭二话没说,推倒他将他塞进被窝。他倒也听话,人回来了他就又睡了。

但她见了趟黄隽进来,却睡不着了。

之前皇帝要找的人还没有找出来,这里又冒出来个段鸿飞与胡章的矛盾,到底这中间有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皇帝找的人不是容姬,如果也不关他的风流韵事,那么会不会跟段鸿飞与胡章这段事情相关?

……

萧珩等黄隽远去之后,眉头越皱越紧。

他们俩压根就没说什么,因此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但他肯定黄隽匆匆前来把这消息告知于她必然有因。

想到她早前也曾去查许潜……

回房静坐了会儿,他把彭胤叫进来。

“我听说关外有人专门以贩卖消息为营生的,你明儿去打听下段鸿飞跟胡章之间的事。”

彭胤称是。

萧珩望着面前灯火,又捏着下巴走了神。

对戚缭缭那人的心思,他实在是觉得像捉泥鳅似的抓不住,这几个月里他忙着征战,她做了些什么他不清楚,但是在出征之前她的动向还是了解的,她对许潜的死感兴趣,这说明她对当年的事情也是有留意的。

而前不久去哲里的时候他又央他带上黄隽,结合先前黄隽匆匆将消息传给她听的举动来看,她让黄隽去哲里,真的只是去采买这么简单?

这家伙,究竟那么关注二十余年前的事做什么,真的有那么想要推翻他关于燕棠身世的猜想吗?

翌日午前,萧珩正在庑廊下晒着太阳,彭胤回来了。

“属下走遍了附近三个镇子,找了镇上所有干这号营生的打听,都没有人知道段鸿飞与胡章之间有什么矛盾存在。”

闻言他皱了皱眉头,拿开遮脸的兵书:“还有别的吗?”

彭胤道:“除此之外,属下倒是还把当年的事情给打听了一嘴。这当中很多都是咱们已经知道了的。

“胡章垂涎苏赫的宠姬,因此兄弟反目,胡章逃亡到北真,然后帮助北真打起了大殷,都没有什么太多的隐秘。

“但是属下却在七子镇上意外打听到另外一桩,这姬妾姓容,原来她早在当初苏赫发现胡章对她动手的当晚就失踪了,而且她还是个汉人!”

听到汉人两个字,萧珩目光就蓦地粘在了他脸上……

“其实关于这个说法,前些时候在征战途中,属下也偶有听人提起。”彭胤补充道。

“只是那会儿王爷忙于征战,且这件事跟咱们他没有关系,属下才没有说。这个容姬不但是个汉人,且曾被乌剌王庭视为不祥之人。

“王爷,这个容姬是汉人,而且失踪的时间又那么巧,刚好是在与北真交战的前一年,且根据苏赫早些年的寻找轨迹来看,她最终还是在关外一带失踪的,您说他有没有可能”

萧珩望着他,半晌才撑着椅子扶手站起来。

彭胤没有再把余下的话说出口,因为他知道已经不必再说了。

八月的朝阳仍有些暴烈,使得萧珩不得不退后半步才能睁开眼睛。

他确实能意会到彭胤在说什么,苏赫这个失踪的宠姬这么引人注目,皇帝查不到踪迹的那段时间,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之前他猜测他或有可能是去了江南,所以许潜会有那把扇子,但同样的,他为什么不能是来了关外?而同时邂逅了这个汉姬?!

“你在哪里打听到的?”他嗓子有些发哑。

彭胤颌首:“容姬的事情是好几个人都这么说,但她是汉人的事情,却是七子镇的东边有个卖瓷器的叫关五娘的妇人告知的。”

……

大营里气氛松快得像是回到了京城。

燕棠宿醉一晚起来,整个脸皱巴得简直让人没眼看。好在他比戚缭缭醒得早,还来得及拾掇。

但精神总归是无敌的,收拾完喝过醒酒汤之后又上戚子煜他们那屋里串门去了。

戚缭缭睡到日上三竿起来,然后在太阳底下晒了被子,又跟邢小薇蓝明仙驾着马儿去校场里活动筋骨。

刚跑了两圈,场地外忽然快马驶进来几骑,当先那个在门下稍缓之后随即又箭一般地往她们这里冲过来!

她慌忙闪避,刚刚收势稳住,这人却又跳下马,将她一把也扯下马来:“跟我来!我有话问你!”

戚缭缭看清来人,连忙甩手:“王爷这是发什么疯?差点把我摔死你知不知道!”

“摔死你也活该!”萧珩红着一双眼睛狠狠地说,“我问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容姬的事情了?

“你是不是三个月前就去街头打听到了苏赫那个汉人宠姬的事?!你早就已经把当年的事情全弄清楚了是不是!”

戚缭缭将出口的牢骚瞬即全堵在喉咙口,再看看他颓然的面色以及猩红的两眼,把话咽下去,又看看见状已赶过来的邢小薇她们,她说道:“出去说。”

第459章 被驴踢了

到了校场外,戚缭缭停下来。

转身的时候她神色已经很平静了。“王爷现在才知道容姬的事情?”

萧珩寒脸:“你觉得我有那个工夫去纠缠这些吗?”

戚缭缭扬眉:“我的确是早就知道了,但是事情应该并不像你所认为的那样。容姬不会是燕棠的生母,她的年纪对不上。

“据我所知,她进乌剌的时候已经有将近三十岁的年纪,在苏赫身边呆了也有几年,这么说来,二十一年前她少说也有三四十的年纪,甚至更大。这样的她怎么可能会是燕棠的生母?”

不管怎么说,这点她是很肯定的。

萧珩道:“那皇上在打北真之前确实行踪不明过一段时间,而且这容姬失踪的时间也差不多是那前后,这又怎么解释?”

戚缭缭无法解释。她也不可能把皇帝的密旨说给他听。而且就算说了,好像也证明不了什么。

经过昨夜一番深思,她已经决定放弃再去查找了,所有的问题,她只能留待皇帝去给答案。

只要燕棠和众将领都能平安归去,别的事情她已经不想再想那么多。

从她这一世睁眼那刻开始,她就只想过一个简单的人生,但现在她知道的越多,就越复杂,而且知道的越多,很可能将来还会引起燕棠对她的误会,她需要避忌。

等到北真打完,回到京师再把朝中那些想要兴风作浪的文官拉下马或者牵制住,她就开始要过她“混吃等死”的人生。

她努力的终点从来不是当什么让人闻风丧胆的女煞,而是要通过让坏人闻风丧胆的行为来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成全自己新的人生。

她环臂道:“你不要钻牛角尖。其实燕棠的身世究竟是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我们都还不确定。”

“你是不确定还是不相信?”萧珩定定望着她,眼里仍有恼意,“你若是不确定,又怎么能肯定容姬跟皇上没关系,跟燕棠没关系?

“二十一年前皇上也是二三十岁的人了,那容姬容貌绝色,皇上与她有了情份,然后再生下燕棠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否则的话你又如何解释叶太妃在行宫里呆上那么久?她如果不是为了掩护这个身份尴尬的容姬,又会是为了谁?!”

戚缭缭凝眉不语。

“你费这么多口舌,不过是知道我在介意燕棠,所以偏袒他而已!”萧珩沉声道,“你根本就是非不分!亏我还一直觉得你与众不同!”

说完他瞪她一眼,转身大步走了。

戚缭缭无语地松下胳膊,——谁稀罕他觉得她与众同还是不同了?!

……

诚然,戚缭缭用不着对萧珩交代什么,但因着他这番态度,她心里还是隐隐地起了阵不安。

早在知道容姬这个人的时候她就在猜想萧珩知道之后的反应,看他方才的神情倒是有些预感成真——

他并没有跟她隐瞒过对燕棠的介意,同时他也明白说过昔年沈妃的死是他的心结,看来仗打完了,有些事情果然就到了该清算的时候了!

她对着远处重新上马疾驰出营的他看了两眼,转身快步地回了营。

燕棠刚好跟徐坤及蓝钟离在前院里喝茶,见她神色不定地匆匆回来,不由问:“这是去哪儿来?”

蓝徐二人皆笑微微地起身道着“王妃”。

她缓下神色,咧嘴笑着跟他们打了招呼,说道:“去遛了会儿马。”

徐坤还是颇有眼色,见状跟蓝钟离对视了一眼,就道:“我等也该去巡巡场看看了,天气转冷,北真那边宜早攻,如此也好争取赶在重阳之前班师回朝。”

燕棠起身相送。

完了回来见戚缭缭已经回房坐下,便也在旁边坐下来:“怎么神不守舍的?”

戚缭缭咬咬牙,抬头望着他,说道:“湳哥儿呢?”

燕棠扬眉:“上哪儿玩儿去了吧。”

戚缭缭点点头,起身去把房门关了,然后坐回来道:“有话跟你说。”

燕棠神色微滞:“什么话?”

戚缭缭道:“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萧珩在针对你,而你却因为我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因而一直不信吗?

“那我再问你,咱们成亲之前,母亲让你进宫去问皇上的意见,皇上的态度居然也是不赞成的,你有没有怀疑过什么?”

燕棠察觉她神色格外凝重,不由也正色道:“你想说什么?”

戚缭缭咽了口唾液:“萧珩一直觉得,你是皇上的孩子。”

“什么?!”

燕棠险些跳起来,结果屁股一闪没坐稳,闪身栽到了地上!

戚缭缭赶紧拖了他起来,拍拍他屁股上的灰,再抬头看着目瞪口呆的他,索性一股脑儿全说出来了:“这都是他说的,不是我说的,我可是一直都不信的!

“就刚才,他不知从哪里打听来那个容姬的事情,非觉得容姬是你生母,说皇上当年在关外跟逃亡的她邂逅了之后生下你什么的。

“我说不可能,那容姬年纪不对,他不听,然后气哼哼地跑出去了!”

燕棠嘴巴张成茶杯那么大,定定地看了她好半天才收回来。

“他脑子被驴踢了吧?”

“八成是!反正你别往心里去!我就是告诉你一声儿。”戚缭缭抬手忙不迭地轻抚他胸口。

燕棠重新坐下来,惊诧太过,神色一时之间到底是不能恢复轻松了。

他接了戚缭缭倒来的茶,送到嘴边又放下来:“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

他抿唇不再说什么,将茶杯转了一转,再转一转,放下来。

……

徐坤与蓝钟离出去巡察了两圈回来,徐夫人却不在家里。

问黄莺,黄莺放下满盆的衣裳道:“太太说将军的袜子破得实在不能穿了,带着何忠他们上街去买布了。”

徐坤点点头,坐了下,觉得屋里空荡荡的,便也拿起马鞭出了门来。

自打殷军大胜,兴许是威名大震,关外民风也转好了不少,从前路上不少游手好闲之人,如今也很少看到了。

即便是有,也为数不多,且并不敢再如从前般随意放肆。

徐夫人拿着布匹出了铺子,一面盘算着还要再买点什么,登车的时候忽然就听身后传来道呼声:“娘子?”

她扭头看去,神色就顿了顿:“五娘?”

第460章 你害怕了?

“哎呀,你可让我好找!”

关五娘双手一拍,小跑着到了跟前,说道:“你说你连个名姓也没留下,我今儿要不是上街,怕是还遇不着你!快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她说着就拉起徐夫人的手,快步往街头去。

何忠倏地拔刀抢在她前面:“你干什么!”

关五娘吓得脸色一白,扭头看过来。

徐夫人跟他们使了个眼色:“无妨,我去去就来。”

何忠跟了两步,到底是停下来,目送她去了。

徐夫人跟着关五娘走到街边一株硕大枣树下才停下来,带着疑色望着她道:“五娘不是说让我别去找你了吗?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找你当然是有消息要告诉你!”关五娘拍着大腿,“前阵子乌剌大败,好多人自乌剌那边折返,有鞑靼人也有中原人,关外这一线也轰动了,好些前往北真行商的中原商人也都回了来。

“他们在镇子上待着的时候,就有人提到些当年忠勇王和镇北王打北真的事情,我想你也许用得着,一直盼着你来,哪知道盼了你几个月,你还真就不露面了!”

徐夫人立时动容:“什么消息?”

见关五娘面露迟疑,她随即又自荷包里取出几颗碎银来!

关五娘接了银子,这才说道:“你说的那小娘子失踪的时候是二十一年前的六月。

“那年六月,殷军打败北真,本该是举国欢庆的时候,偏偏忠勇王在那个时候殉国,而乌剌人也曾趁势派人在关外搔扰,这段时间也就是差不多你说的那小娘子走失前后。”

徐夫人原本闪着希翼的双眼,在听完之后黯淡下来:“你要告诉我的,就只有这些?”

关五娘道:“不止!那段骚乱过后,清水营曾经关闭过一段时日,有人说那段时间有宫里的人在营中出没,似有什么贵人到来,还有人在四处打听忠勇王的家人……你怎么了?哎,你没事吧?!”

说到末尾她忍不住搀扶了徐夫人一把。

“我没事,你说。”徐夫人闭了闭眼,手扶着树干站直。但即便如此,她脸色看起来还是太苍白了。“后来呢?他的家人找到了吗?”

“后来就没有消息了,谁也没有见过他的家人出现,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但是有人传说忠勇王落葬之后不久,墓门又重新开启过,另葬了人进去。

“哎,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个,而是因为当年那场骚乱里没有别的人参与,所以我觉得,如果你要找的人不是被乌剌人捉走了,那么就一定是被殷军的人带走了。

“不然凭五娘我在方圆百里的名望,不可能在这弹丸之地打听不到半点下落。”

关五娘说着,又放缓语气,对着失魂落魄呆望着前方的她说道:“你也跟我打听过这么多年了,又说她容貌极之出众,比你也只大出八九岁,那我猜想,这个人不是你姐姐就是你姨母什么的吧?

“这军中的男人你也知道,漂亮又无依的小娘子流落在外,若是落在他们手上”

“你刚才说,忠勇王落葬之后墓中又葬了人进去,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徐夫人打断她,直直投过来的目光让人心惊。

“……约摸是当年冬月。反正据说没过几个月。”

关五娘说完,又拍了下巴掌:“这朝中王爵的事情你就别问那么多了,事情也不知道真假。

“五娘在关外呆了大半辈子,忠勇王落葬的时候也曾经跟着乡民去送过行的,但是也从来没听说过后来再葬人进去的事情,你听听也就算了。

“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估摸着人是不在了,现在乌剌也灭了,也没法儿打听了。

“但是瞧着你牵挂了这么多年,五娘也不想让你巴巴地白等下去……”

后来她还说了些什么,徐夫人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八月里太阳底下的风像刀子,一下下地抽刮着皮肤,使她的脸色从原来的白,一寸寸地变成了灰白。

何忠远远地瞧见关五娘离去,她还呆呆站在那里,不由得走上来:“夫人您没事吧?”

她长久地呆立着,最后滚落一串泪珠,和着唇角溢出的苦笑一齐跌落在风里。

……

燕棠出院门来的时候,刚好也遇见徐坤拿着马鞭出来。

他随口问了几句巡察的事,然后道:“看到楚王了吗?”

徐坤回想了下,指着西边:“先前瞧着驾马往西山方向去了,怕是去了遛马。”

燕棠点点头,让他先忙,自己负手踱了几步,就搭在木栏上看起正摔跤消遣的几个士兵来。

士兵们远远地冲他打招呼,远处白云悠悠,马儿小跑着甩尾,举目一派悠然。

他忽然直了身,走到马栏下,顺手牵出来一匹马,也驾着往西山去了。

萧珩坐在半山腰上,远远地见着有人驾着马自营防里驰来,他眯眼别开目光,折了根草尖衔在嘴里,看向了另一边。

燕棠到了跟前,下马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关你屁事!”萧珩后脑勺对着他。

燕棠盯着他看了会儿,凝眉道:“诬蔑我是来路不明的私生子,这是你亲口说的?”

萧珩顿了一下,扭头撑膝站了起来:“张嘴就说我是诬蔑,你是有多害怕这件事情是真的?”

燕棠忽一拳捅在他脸上,将他摁倒在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瞪圆的双眼以及扭曲的五官处处写满了他的愤怒:“你给我听着!我父亲是燕奕宁,我母亲是叶家的二姑太太叶氏!

“他们是赐我血肉身躯的双亲,燕是我的亲弟弟,谁也不能否认!除此之外我没有任何所谓的什么生身父母!

“不管他是位居至尊的君王还是辗转两国的什么姬妾!

“你想跟我争缭缭你直管光明正大地放马过来,少在背后玩这些见不得人的花样!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我燕棠这辈子就跟你奉陪到底!”

他的手在颤抖,但是掐住他脖子的力道一点也没有放松,在人前装得有多平静,此刻他的心情就有多翻腾!

萧珩被他掐得脸色发红,两手紧箍在他手腕上,睥睨着居高凌下的他,缓慢地挤出声音来:“你这么害怕,不过是因为你也相信了我说的是真的。

“如果我爹不是你爹,他凭什么不准你娶她?你就是杀了我也没用!总有一天他会把真相摆在你面前,让你无地自容的!”

第461章 不是他的

燕棠俯身望着脸皮逐渐紫胀的他,额上的汗逐渐也冒出来。

从来没有过的虚脱的感觉自脚底漫延上来,透过肢体躯干散发到身体各处。他身形颤了颤,双手松了开来。

周围是什么,他处在何地,这一切对他来说完全不重要了。

这二十年的记忆如雪花般在他脑海和眼前变幻,他不是燕家的孩子……

“你有什么证据?”他嗓子干哑得厉害,眼眶也有崩裂般的疼,“拿不出证据,我立马杀了你!”

萧珩翻身起来也捅了他一拳,揪住他衣领将他拉到跟前来:“你占着燕家长子的位置这么多年,当了这么多年世人眼里高贵的镇北王世子和镇北王,突然发现自己有可能不是燕家的儿子,接受不了了?

“告诉你,我也不能接受!

“我还以为你生母会是什么好人家出身的大家闺秀,没想到居然是个人尽可夫的女人!

“我母妃居然是为了这么个女人挺着肚子掩护他去行宫看望你们!你成了他心里的宝贝疙瘩,那我成了什么!我母妃又成了什么!

“你们根本就不值得她带着我去为你们做这一切,你们所有人都太自私了!”

山岗上无人,回音惊得吃草的马儿都抬起了头。

萧珩也红了眼眶,手下并未保留什么力气。

他无数次地告诉自己要克制,要翻篇,母亲已经死了,他再执着也唤不回她。

可是他仍然想要一个真相,想知道自己失去的那些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谁而失去?

他不恨燕棠了,或者说没有那么恨,又或者说这已经跟恨不恨他无关,他只是为自己和母妃不值,同样是他萧靖的女人和儿子,为什么他可以为了那个女人做到极致,而置他们母子于不顾?

不是说平衡后宫之术在于雨露均沾吗?

他要怎么宠幸别的女人他可以不理会,就像他如今宫里那么多被他爱护的女人,他对她们及他们的儿女没有任何敌意,但在伤及他和母妃权益的情况下为之就不同了!

凭什么他们就应该成为那个牺牲者?

他口口声声说的他的母妃才是他青梅竹马的恋人呢?

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又何必每每还在他面前装出情深意重的样子?装出什么有多关心他的样子?还说什么他回京了也不见得跟他多亲近,他对这样的父亲,能生出多少亲近感?!

他有多恶心,他自己知道吗?!

但他不能对他动手呀,谁让他投生在皇家?谁让他是皇子?

他对皇帝有怨气,朝中风向必然就会跟着改变,很多别有用心的人会撺掇他行事的。

“不要以为你丢了个镇北王的身份就天塌下来了,不是你的永远也不会是你的!”

他发着狠,不遗余力。

燕棠瞅准空子制住他手腕:“关你母妃什么事!我身世如何又关你什么事!”

他的声音已经哑得不像话,好像并没有说多少话,但嗓子就是干得发疼。

也许是哪里都疼,让他意识已经分不清哪儿跟哪儿了。

“你是什么情况下出生的你知道吗?”萧珩红眼瞪着他,“你是在西北往燕京路上的行宫里出生的!

“那年六月北真大败,叶太妃以有孕之名撤出西北,结果没走多远就呆在行宫里养身,一直养到你出生之后才回去。

“而那段时间你爹以围猎之名到过西北,还在围场里把许潜给杀了!

“此外在西北开战之前,他有段时间的行踪也成谜,本来我还不知道是为什么,直到我听说苏赫的宠姬恰巧也是在那前后不远的时间里失踪,从苏赫数次在关外寻找容姬来看,他去见的不是你的母亲又是谁?!”

……

戚缭缭和翠翘去拿了饭回来,不见了燕棠,连忙问红缨道:“去哪儿了?”

“刚才去校场那边了。”

到了校场一看,人也不在,士兵们说是独自往西山那边去了,心里就生出些不妙,便也牵了匹马出来往西山去。

……

燕棠听完了所有,望着近在咫尺的萧珩,原本充满愤怒的双眼,逐渐被深不见底的空洞取代。

还以为自己除去这身富贵之外,还有着普通人所期望的和睦幸福,原来并不是。

他拥有的真的很有可能不是他的,他所祟拜的上一任镇北王,那个只要一出门就会带着他的父亲,他曾经手把手地教他武功,教他治家,教他明理。

而他如今放置在房中的那身银甲,也是曾经陪伴着他征战北真的它,他穿着它,在屯营练过兵,在校场比过武,在战场杀过乌剌人。

如今,萧珩告诉他,他这么多年引以为傲的父亲,不是他的。

眼下正在王府里盼着他回去的叶太妃,从前温言细语地亲手打理他的日常,他不乖乖写功课和习武时也会拿藤条装模作样吓唬他,在他任性地不再教戚缭缭骑马而撂挑子的时候,严正地告诉他做人不能这么不守信用的她,原来只不过是在替另一个人付与作为他母亲于他的关爱。

还有燕……那个没少挨他揍,总被他嫌弃不懂事,却处处都在为他着想的弟弟,也跟他没了关系。

他抬头看着头顶的云,深吸气闭了闭眼。

虽然萧珩是挺欠揍的,但之前的许多疑点都能有答案了。

叶太妃为何纠结着他跟缭缭的婚事,为什么让他去问皇帝,皇帝为什么一路这么栽培他,为什么叶太妃说他必须要有自己的孩子……

可是他还是不能接受啊,二十年的亲人,说不是就不是了。

戚缭缭纵马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们俩相对站着,各自衣衫不整脸上带伤的模样。

燕棠脸上的颓然让她心惊,她直扑过去,强忍着心下的震动握住了他的手:“你怎么来这儿了?我等你吃饭呢。”

燕棠目光缓慢地在她脸上一扫,转而透过她头顶又看向萧珩:“你说沈妃是因为去行宫掩护我们而动的胎气,还有皇上在北真开战之前曾经行踪不明,以及,我被抱回京师的时候有人传言我不像刚出生的,这些是真的吗?”

“我要是骗你,便让我来日横死在北真人刀下!”萧珩怒而宣之。

燕棠望着他,点点头,走过去上了马,纵马走了。

第462章 他不算冤

戚缭缭听得透心凉!

她怔望着燕棠下山,转而走到萧珩面前:“你都跟他说了什么!”

“该说的都说了!”萧珩也没好气。

“什么叫该说的?你根本就还没有确定是不是真的!你这样简直太残忍了!”戚缭缭怒视他。

“我残忍?”萧珩冷笑叉腰,“我都没对他做什么呢,不过把他的身世告诉他了,没添油没加醋,我这叫残忍?

“难道我不说,这辈子他就在燕家永远不离开?

“再说了,他不是燕家的儿子又怎样?他不是还有爹吗?!

“他亲爹可比疼我这个名正言顺的儿子疼他多了!你不要搞得好像全天下就他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