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侯府的家风向来清正,况且三少爷还是大郡主抚养长大,怎么可能长歪了去?”那丫头便凑趣儿道。

“说的也是,娴姐儿的命,比我好。”永昌郡主一笑,叹道,“便是知道娴姐儿如今脸上留了痕迹,可是安哥儿竟然一点儿都不嫌弃。竟然,”她掩唇道,“竟然还写了这么一封书信给娴姐儿。你看看,”她面上难掩得意地说道,“还写了诗,酸的我哟。”虽这么说,然而一双美目神采奕奕。

虽然未婚夫妻这般往来多有诟病,然而锦绣却也为姚安的心意感动。

想到那样严肃的姚安,与同寿县主站在一起也极为相配,锦绣心里也为那女孩儿感到欢喜,因此听了这些,脸上便带出了些,露出了真心的笑容来。

永昌郡主不经意看到她的笑,便目光便微微一柔,因近日同寿县主与锦绣极为亲近的酸味儿消去了许多。因看着锦绣顺眼,便觉得她哪里都好,便指着她笑道,“娴姐儿看信的时候,你替我臊她。”她抚掌笑道,“这么长时间,可算是有件事儿叫我称心如意。”

“郡主称心如意的日子在后头呢,”锦绣便笑道,“以后小世子落了地,郡主还有什么缺憾呢?”就怕这位郡主说到做到,真的等不及去干掉如今的安平侯了。

“借你的吉祥话儿,只盼着这孩子真是个哥儿。”永昌郡主目光温和地说道。

“多少太医都说这回必是的。”永昌郡主身旁的丫头便在一旁笑道。

“是了,一定是。”永昌郡主目中一振,便对着锦绣笑道,“前几日我娘家王府里送来了几匹料子,东西不错,不过花样儿太鲜嫩,不是我喜欢的,我叫绣娘给娴姐儿和你都做了几身儿,可千万别再不穿了。”前几日倒是给锦绣备了几身丫头穿的衣裳,却没有想到锦绣还没有说什么,同寿县主先不乐意了,硬是叫她拿库里的好料子给锦绣重做了几身才算完。

若不是看着这锦绣还算懂事,永昌郡主都有些担忧了。

有这么善待丫头的没有?

“本是想要与郡主县主告辞的,如何又叫主子破费。”锦绣急忙说道。

“告辞?”永昌郡主眉头一皱,片刻之后便颔首道,“你主子倒是离不得你,这几日也来与我要了几回人,罢了,明日我就吩咐人送你回去。只是,”她含笑将锦绣招到面前,温声道,“平日里若是娴姐儿想你了,可不要推脱着不来。”

“我心里也亲近县主呢。”

“看看这嘴儿甜的。”永昌郡主指着锦绣与旁边的丫头笑道,“连我听了心里头也喜欢呢。”她拭了拭眼角笑道,“那几身儿衣服,不给你,谁还敢在娴姐儿面前穿呢?都拿回去吧,便是不穿,也给你赏下头的小丫头。”

“郡主的好东西,我哪里舍得不穿呢?”锦绣忙笑道,“这几日府里郡主县主姐姐们无一不精心,得了这么多的好东西,倒是我的造化了。”

“你的造化,还在后头呢。”永昌郡主拍着锦绣的手,意味深长地说道。

锦绣听得一头雾水,却也不好追问,只笑着低下了头去。永昌郡主笑着看了她一眼,才要与她多嘱咐些什么,便见得外头一个婆子疾步进来,对着她轻声道,“郡主,老太太和侯爷回府了。”

方才还很热闹的正堂,竟因这一句话变得一片死寂。在这令人压抑的气氛里,锦绣便听得永昌郡主仿佛是在咬着牙冷笑道,“好啊,这几个贱人,竟然还真敢回来!”她对着锦绣冷笑道,“今日你也是巧了,竟能看一场大戏。”她冷道,“替你们太太看着!看看对付这些贱人,到底应该怎么做!”

锦绣一听这话,便觉得有些不好。见永昌郡主扶着一个丫头稳稳站起,往着外头走去,正在犹豫中,便被一个含笑的丫头拉住道,“妹妹不合适出去,”她领着锦绣走到一扇半开的窗子旁边,笑道,“妹妹就在这儿看。”说完便一笑,跟着永昌郡主出了正堂。

永昌郡主踏出正堂也不多动,只站在高高的台阶上,领着一众丫头与护卫而来的亲卫冷冷往着外头看。就见得此时府门大开,进来了几架朱轮马车。自那马车上先跳下几个妖妖叨叨的丫头,之后一掀帘子,引了几个小姐打扮的女孩儿下车,再之后,便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志得意满地下了车。

这老太太刚下车,迎面就见得永昌郡主目中冰冷地在高处看着自己,脸上就是一惊,脱口道,“你怎么还在?”之后惊觉自己说错了话,急忙堆出了一副慈爱的脸来,和气道,“你身子重,还来接我做什么?还不回去躺着。”她温声道,“你肚子里的,可是我的金孙。”

若不是这么多年早就看透了这老太太,永昌郡主都以为这是真正慈眉善目,只知道吃斋念佛的老太太了。见她如今目中闪烁,她便晓得,抓出的那几个人口中问出来的事儿,只怕并不是假的,一时恨极,又见几个娇媚婉转的女子殷勤地扶着这老太太,想到这几个姨娘为了叫自己死,竟然将爪子伸到了她的子女的身上,一时竟忍不住心中的恨意,对着身边这一次回王府求来的亲卫厉声道。

“给我把这几个贱人捆了!”

第28章

永昌郡主一声令下,亲卫们上前就抓人,管你是丫头小妾通房,一律扣住捆了,一时间院子里尖叫声震天,几个小姐都哆哆嗦嗦地躲在不远处的马车后头,看向永昌郡主的目光满是畏惧。

安平侯老太太简直要气疯了,她再如何都没有想到,永昌郡主敢这么不将她放在眼里,说动手就动手,一时声音气得直颤,狠狠地跺了几下手中的沉香木拐杖,怒声道,“都给我住手!”

若是平日,老太太的话多少管用。可是眼前的亲卫是什么人呢?亲王府里出来的,哪里将一个侯府看在眼里,况且永昌郡主才是他们的真主子,一群亲卫就跟没听见一般,该捆人捆人,该掀车的掀车,一时这院子里头连个完好的东西都没有了。

锦绣躲在床边偷看,看永昌郡主这般利落,心里竟然生出几分痛快来,竟然更为专心地学习了起来,等着什么时候大太太忍够了府里头的人,也能有个经验。

这方兴致勃勃,安平侯老太太真是气个倒仰,指着永昌郡主呼哧呼哧喘气,厉声道,“永昌!你别太过分了!你是宗室又如何?我安平侯府,也不是白身百姓!若是真惹怒了我,咱们一同到宫里去辩辩,也问问别人,有这般不孝婆母的媳妇没有?!”

“你说着了!”永昌郡主扶着一个丫头做到了软椅上,抬手一指冷笑道,“宫里头?我正要去问问看,可有为了庶子,谋害正室嫡女的没有!”她骂道,“瞎了你们的狗眼!也不看看我是谁!连娴姐儿身上都带着爵位,你们就敢害人?行!不怕夺爵,你们就去!”

这一掀开了话,老太太就是一惊,目中闪过几分慌乱来,惊声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她突然骂道,“你这个妒妇,这么多年把我们府里搅得乱七八糟!如今,还敢恶人先告状?”

“不怕我把事儿都说出来,你就再给我说一句!”永昌郡主冷笑了一声,抚摸了一下小腹,对着身边的丫头怒声道,“我身子重,你们不知道怎么服侍老太太?!”果然就见几个丫头稳稳地下去,将老太太身边的两个小姐给挤到一边,拖着她走到一旁,口中笑着说道,“叫老太太生气,是我们的不是,我们在这儿给您赔罪。”一偏头,便有两个婆子将那两个哭天喊地的小姐往她们姐妹的堆里一推。

此时的空地上捆满了丫头婆子,永昌郡主缓缓地喝了一口茶,并不说话,一旁的一个默不作声的丫头便站出来,对着下头问道,“郡主问你们,知不知道县主染病之事?”

此时下头,竟是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郡主问你们,染上了天花的里衣,是谁塞进县主房里的?”

这事关重大,又有谁敢说知道呢?所有被捆的都在拼命摇头,一个妇人挣扎着叫道,“我是侯爷的人,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郡主是正室,姨娘您的身契还在郡主的手上,打杀了你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如今留着您,您可别自己不知足。”见那妇人还要说话,那丫头淡淡地对亲卫道,“堵嘴!”

眼见这妇人的嘴就这么被堵上了,剩下的人都老实了起来,深知这一回永昌郡主是动真格的了,便都有些不安。

“郡主问你们,事成之后保你荣华富贵这一句,是谁说的?”那丫头就仿佛下头和平常一样似的,很是平淡,见着了下头有几个妇人目中闪烁,便一指说道,“提出来放在一旁。”

锦绣在后头看得心神摇曳,只觉得那丫头镇定有度,叫人心生仰慕,虽自己也算稳妥,然而却没有这丫头那般的气度,心中便生出几分感慨来。

之后便见这丫头又淡淡地问了数句,又从那些丫头里抓出了数人,这才转身对着郡主福了一福,含笑道,“奴婢幸不辱命,接下来,只怕还要上别的手段了。”

“你是母亲身边的贴心人,素来都妥当。”永昌郡主含笑拍了拍她的手,由着她站到了自己的身后,这才比着自己鲜红的指甲淡淡问道,“现在,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她冷笑一声道,“再不说,可要受皮肉之苦了。”

“郡主就不为肚子里的哥儿积点德么?”一个被那丫头提出来摁在地上的妇人尖声道。

“你们也配折我儿子的福祉?”永昌郡主冷笑道,“一群贱人,整天躲在后头本郡主没看见也就罢了,偏要跑到我面前来。”她眯着眼睛,露出了恨毒的表情道,“你干了什么,真当我不知道?”

“郡主看我生了哥儿姐儿,如今是容不下我了么?”那妇人似乎胆子极大,转头便对着此时气得浑身都在哆嗦的老太太叫道,“老太太救我!不然,连二少爷三少爷也活不成了!”

“南阳侯府的那件亲事真是极好,县主没了,正好就留给咱们五小姐了。”却猛地听到一个丫头在一旁学道,“到时候有南阳侯做姻亲,二少爷还能做不成世子?”那丫头偏头对着脸色大变的妇人问道,“说这话的,是不是姨娘?”

“不是我!”那妇人嘴硬道,突然就要嚎啕。

“堵上她的嘴,给我打死她!”永昌郡主对着骇然的老太太颔首道,“不过是个谋害主子的妾,这后院儿的事儿,老太太别插手了。况且,”她冷笑了一声道,“既然敢摆出这样的阵仗,我的手里就是有证据的。老太太可别逼我真的捅到宫里头去,不然被打死的,”她意味深长地在老太太的身上逡巡一圈道,“可不就仅仅这几个贱人了。”

听了这个,那老太太目中闪过了惧色,显然心中畏惧,只看了她一眼,锦绣便晓得在这件事儿里,老太太并不无辜,然而看到永昌郡主面上的不甘愿,她也只能轻轻地叹了一声。

再知道这里头有老太太的手笔,郡主也真的不能做些什么。真把证据捅得天下皆知,老太太死定了,可是逼死了婆母的永昌郡主,只怕也要受千人所指了。毕竟如今的时代,对孝道还是很看重的,哪怕是长辈要杀人,晚辈也得帮着递刀等死。

此时几个亲卫亲手就开始打那几个人的板子。永昌郡主早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查的是一清二楚,如今不过是再看看这些人能生出什么事端来罢了。见得连老太太都熄了火,立时便一挥手,那被拉出来的几个人便在众人的面前被打得皮开肉绽,都是后院娇生惯养的女子,哪里受得了这个,不过半个时辰,便都断了气。

见了这个,永昌郡主只是冷笑了两声,对上了下头庶女们仇恨或是畏惧的眼睛,也不以为然,只对着老太太道,“这些背主的奴才,本郡主今日替老太太教训完了。日后也叫他们知道,谁再敢怠慢您,就和这几个一个下场!”轻描淡写地将这事儿推给了老太太,她便抻着腰懒散道,“我身子重,如今,便不陪着老太太了。有事儿,”她对着还架着老太太的丫头道,“跟她们说就是。”

正待要走,便见得外头有几个人匆匆而入,当首的一名中年面容颇为英俊,看着了院子里的狼藉,先是一震,之后一见那死了的人中,颇有几个自己喜欢的人,立时眼中一红,扬手指着冷冷看过来的永昌郡主,怒喝道,“你这个蛇蝎妇人!”他哆嗦着手骂道,“她们说的时候,我还有些不信,没有想到,今日竟真的遭了你的毒手!”

他话音刚落,便听到身后几个少年往着那些死人的方向扑去,口中哭喊着,“娘!”

与此同时,仿佛找着了主心骨儿,那些小姐们也开始放声大哭。

“你还有何话说!”安平侯怒声道。

“一个妾,还敢自认哥儿做娘,何曾将我放在眼里。”永昌郡主突然一笑道,“你以为我真是蠢货?”她神色淡淡道,“娴姐儿之后,我数年未育,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我的饮食里下药?想把爵位留给你心爱的人儿,我偏不如你的意。”

“你!”安平侯震惊道。

“我早就知道,却为何一直隐忍不发对不对?”永昌郡主冷笑道,“我跟你在外任,天高皇帝远,死了谁知道怎么死的?”她叹道,“若你是个聪明的,便不该谋京里的缺儿,这京里头有我姐姐有我父王,收拾你,还不是手到擒来?”然而想到了什么,她只淡淡说道,“如今,我偏要留着你,看着我生个世子,叫你们那点儿如意算盘全都落空。还有你们,”她对着那些突然止住哭声的小姐们说道,“京里头都知道你们是我永昌的庶女,我是个有名的母老虎,也不知道以后,谁敢上门来跟你们提亲。”说完,又不怀好意地看了看那几个庶子。

锦绣便猜出了她的未尽之意。

若说庶女们是嫁出去也就罢了,永昌郡主这么厉害,正经人家儿,谁会把闺女嫁到这安平侯府上受她的磋磨,那可真是送人进火坑了,只怕以后,这几个庶子,是借不上岳家的光了。若是自己出息也就罢了,可若是自己不中用……

却在此时,锦绣便听到永昌郡主一指脸色微变的安平侯,突然笑道,“给我把他,捆起来。”

见得众人皆一惊,她便继续道,“给我掌嘴!”她冷笑道,“我父王帮你给皇伯父请了假,一共十日,到时候,你那张脸,应该又能见人了。”

“你这妒妇!”安平侯正欲破口大骂,却被一名亲卫毫不犹豫地堵上了嘴,目眦欲裂中,便感到面颊一痛,竟是被这几个势大力沉的耳光打得嘴角溢血。见了他这狼狈的样子,和老太太“儿啊”的哭喊里,永昌郡主便感到十分的无趣,对着身边的丫头叮嘱几句,这才回了屋里,见锦绣双目亮晶晶的,脸上微红,便笑问道,“如何?”

锦绣本想说解气急了,然而议论旁人的家事到底不妥,便只抿嘴在一旁笑。

“我这么做,倒是有些毒辣了。”永昌郡主叹了一声后便笑道,“年纪大了,也变得心慈手软了。”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见永昌郡主目中带着几分抑郁,锦绣便宽解道。

“你是个明白的。”永昌郡主温和地看着她,之后叹道,“这日子,就看你想怎么过。想要过得舒坦,就不能总是把苦往肚子里咽。不争不抢,旁人可不就由着劲儿欺负你?”她轻声道,“也不知你们主子,什么时候能

明白过来。”

“我们太太……”锦绣迟疑道。

“她是个傻的,委曲求全,自己也就罢了,可是膝下的儿女怎么办?也被欺负?”永昌郡主此时收拾了安平侯的精神劲儿还没有过去,闻言便冷笑道,“退让退让,什么时候叫你们世子把爵位也让出来才有趣呢?”

锦绣心里头惊惧不已,却只沉默不出声。

“平日里劝着些你们太太,不然我的话撂在这儿,这群贱人都是得寸进尺的,以后你们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我们不指着他们。”哪怕心里知道永昌郡主的话有道理,然而锦绣却还是不由为大太太申辩道,“太太不愿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

“你这丫头,竟这么护着你主子不叫人说?”永昌郡主便骇笑道,“你们指着的是铮哥儿?你们国公爷还没死的,以后生出变故来,你们又能如何?”她叹道,“外头的事儿,你也不懂,不过想要铮哥儿妥当,你们也不能叫他整日里为你们操心,只看着后院儿这点儿事儿。”

“我的话,你好好想想,回去以后跟你们太太学学,”永昌郡主一哂道,“我就是这多事儿的脾气,改不了了。”

“郡主这话,全心都是为了我们太太,我心里头明白。”

“不明白,我也不与你说这些了。”听到外头此时已经没有了声音,永昌郡主便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来,对着锦绣道,“如今府里乱糟糟的,看着不像,我也不留你了。”她含笑道,“我已给你们太太递了话儿,今日你虽然回去,不过以后叫你来,你不准推。”

“郡主喜欢我,是我的福气。”

“嘴里说得比谁都好听。”永昌郡主便嗔了一句。

见她露出了倦容,锦绣便低着头退了出去,正好有几个丫头来领她出府。路过院里的还未清洗的血迹,她的心里头不只是个什么滋味。

这后院的争斗,不是你死就是我忘,可是这畅快过后,锦绣却感觉心里头空落落的。

为了一个男人,就要你挣我夺,真的有意思么?夫妻之间若是变成这个样子,还有什么趣味呢?

若自己以后,也要面对这些,她宁可守着大太太一辈子都不嫁人,至少落得个清净自在。

心里头翻江倒海,锦绣便没有注意到,除了她坐的车子,竟然还有数个马车也一同往国公府的方向而去。听着马蹄声,想着能回到大太太身边,锦绣便感到十分安心。

到了后门儿,锦绣就见着兰芷芳芷与红玉一同站在门口等着,见着她下了车,急忙上来,一见她尖尖的小脸儿眼睛就都红了,兰芷抹了一把眼泪,对着锦绣含笑道,“太太日日盼着你回来,今天可算是等着了,快和我们进去,太太等着呢。”后头一群丫头婆子也跟着赔笑脸。

“我也想姐姐太太。”锦绣也红了眼圈,见得此时,那外头还有车往下搬东西,便皱了皱眉,芳芷看了便笑道,“那是郡主给太太的谢礼和赏你的东西,太太早就知道的,你也别推脱不要。”见锦绣欲言又止,便叹道,“就凭着你吃了这么多日的苦,什么你都配得上。”

“我并未吃苦。”锦绣轻声道。

“与旁人说的时候,只说你从前出过花,明白么?”看着那些婆子丫头都聚在那几车东西上品头论足,兰芷便凑到锦绣的耳边轻声嘱咐道。

“有人出幺蛾子了?”锦绣一惊。

“还不是三太太,”兰芷撇嘴道,“不过你别担心,并不是针对你就是。”她冷笑道,“那位主子如今越发有威仪了,谁都不敢说句驳她的话呢。倒是前儿个咱们太太突然给了她一个没脸,如今她记恨得不行呢。”

“太太从来都不管这些的。”锦绣惊讶道。

“太太最近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不过这变化大概是好事,至少几个丫头都喜气洋洋的。

“姐姐怎么了?”见红玉在一旁瘪着嘴儿,锦绣忙问道。

“从咱们在一起,就没分开过这么长时间。”那一日听到锦绣被困在安平侯府了,红玉哭了一夜,此时便拉着锦绣说道,“没有你,我都睡不着,总想着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如今我回来了,姐姐可要欢喜了。”见红玉是真的消瘦了,锦绣心里就一叹,温声道,“多谢姐姐。”

“这两个丫头,竟好得跟一个人儿似的。”兰芷便笑了一声,之后便对着锦绣笑道,“行了,有什么事儿,咱们去太太屋里说。”她扬声对着那正拆东西的人说了几句,又从怀里取了些碎银子与那些人分了,这才与锦绣携着手往着院里去。

一路上问了问锦绣这些日子的起居,大家便知道她并没有吃太多的苦,正觉得安慰,便听得假山后头有声响,芳芷便喝道,“谁?!”

这一声竟是很有威势,那假山后寂静了一下,突然就是一道人影冲了出来,似乎是要往着别处逃走。然而那方向正对着锦绣,竟狠狠地撞到了锦绣的身上,两个人在地上滚做了一团。

锦绣只感到浑身被撞得生疼,急促地喘了几口气,竟感到胸口憋闷,飞快地推开了身上的那人,向着那处看去,却见得那撞她的,似乎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此时低着头看不清容貌,然而浑身的衣裳已然洗的发白,袖口带着毛边儿,显然日子过得并不打好,此时似乎十分害怕,竟低着头不敢看人。

“我没事儿。”锦绣对着拉自己起身的红玉笑道。

“你怎么看路的?!”红玉在府里头,除了太太,与旁人都是不假辞色的,如今心疼锦绣,便指着那少年叫道。

“算了。”锦绣温声道,“这位……”她并不清楚这人的来历,便含糊道,“也不是故意的。”

她正含笑安慰红玉,却见得那少年飞快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然而锦绣,却在看到了这少年那张有些熟悉的清秀的脸时,心里突然咯噔一声。

竟然是他。

第29章

锦绣看着这少年,心里发疼,然而许久过后,还是强撑着笑脸说道,“冲撞四爷了。”

那少年也是一怔,飞快地抬头看了锦绣一眼后便急忙低下了头,看上去胆怯得很,落在地上的手微微抓紧,显然是害怕到了极点。

“算了,我们走吧。”芳芷就跟没看见那少年一般,只将锦绣身上的灰尘弹干净,便拉着锦绣继续走,口中说道,“幸亏衣裳还好,不然叫太太看见,还以为郡主没把你照顾好。”她见锦绣似乎有些神不守舍,便以为猜到了她的心事,便轻声道,“没事儿,就是个三房庶子,便是撞了他,也怪他自己没看路。”

言语间,竟觉得衣裳比少爷更重要些,全不把府里的少爷看在眼里。

锦绣知道大房与三房不和的,闻言只轻轻点头。

“那人就是四少爷?”红玉却第一次见那少年,好奇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便悄声问,“听说是个扶不上墙的主儿,现在看,是有那么点儿意思。”

锦绣微微偏头,见那人慢慢地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往一条小径上走,收回了视线,却还是忍不住难受。

从前见他的时候,似乎还没有这般落魄。可是如今,竟连身上穿的衣服,连个下人都比不上了。

眼前闪过的,是老姨娘悲伤的眼睛。当年她们俩偷偷地走出院子,躲在墙根底下偷看这少年,然而锦绣总是会看到老姨娘默默地流眼泪。

“好孩子,你看看,那就是做妾的下场,连儿子都叫别人看不起。”

“做什么,也别做妾。”

默默地把眼眶中的眼泪逼回去,锦绣便强笑道,“既是三房的事儿,咱们就别管了。”她轻声道,“到底是主子,也不好那样。”

“三太太手底下,还能养出什么好孩子来。”芳芷脾气最暴躁,便冷笑道,“一个个儿的扒着府里,打量谁还不知道。”她冷笑道,“这回是你没事儿,不然,非叫这小子吃点苦头不可。”吃苦头这种事儿,都不用往上头告状,只消交代下头,自然有人心领神会,衣食住行,哪样儿都能把一个人给折腾疯了。

锦绣也知道,急忙道,“我真的无事。”

“你的心肠好,以后可别着了他们的道儿。”芳芷瞪了锦绣一眼,便偏开了头去。

对于旁人来说,四少爷不过是个小透明一般的存在,谁都没把他看在眼里,直到走到大太太的院子前,锦绣就看见大太太已经等在那里,满眼的急切,心里就是一酸,扑到大太太的身前唤道,“太太!”

哪怕是同寿县主对她那样好,可是原来,她最想看到的人,还是这个女人。

“好孩子。”大太太噙着眼泪抓着她的手,先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许久,这才哽咽道,“竟瘦成这样。”她取了帕子在眼角拭了拭,方一叠声地问道,“可有什么难受的地方没有?”见锦绣摇头,便与围在她身边的兰芷等人说道,“可怜见的,这才几天,若不是……”沉默了一下,到底没有说永昌郡主的不是。

“外头风大,锦绣身子弱,太太与她里头说话吧。”兰芷便笑劝道。

“你说的很是。”兰芷一提醒,大太太便醒悟了过来,拉着锦绣道,“与我说两句话,回头你就去歇着。”

“郡主与县主待我极好,我只怕再歇,就要长毛了。”锦绣被大太太拉着,一边走一边含笑都。

沿途就见院子里的丫头都在探头探脑,最前头的绿珠见大太太喜形于色,拉着锦绣的手不放,竟是满眼嫉恨。

听说锦绣困在安平侯府里头了,绿珠不知道多开心。心里还想着,若是这丫头没挺住一下死在了外头,太太的身边可不就缺了人,或许到时自己就能更进一步,做了太太的贴心人,到时得了太太的喜欢,只怕连世子都会对她另眼相看。

这如意算盘打得好,却没有想到几日不见,这锦绣竟然又回来了,而且穿着打扮又与之前更不同些,料子首饰,竟连她都没有见过。

锦绣看到绿珠的眼神就是一怔,之后便不在意地撇开了眼。

她又不是银子,还能叫别人对自己喜欢的不行?

有大太太,有兰芷芳芷红玉,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到了屋里,锦绣便被兰芷给摁在了大太太身边的小脚踏上坐了,这才听大太太关切问,“听说同寿县主舍不得你,如今,这孩子可好了?”

“县主还在调养身子。”锦绣微微犹豫,便将同寿县主眼角的痕迹与大太太说了,最后轻声道,“县主不喜欢别人看她的脸的。”日后同寿县主要在京里头走动的,她只怕府里的姑娘们不知道县主的忌讳,冲撞了。

“这算什么,”大太太年长些想得多,便抚掌道,“命留下了就好了,况且安哥儿我是知道的,不会在意这些。”锦绣一笑,忙将南阳侯府三少爷的信给说了,只笑道,“到底是太太的外甥,竟是这样的人品,叫我都艳羡县主了。”

只怕永昌郡主当着她的面儿说破了姚安来信的事儿,也是在炫耀了。

“不是我说,”大太太果然更加开心,与围在她身边的几个丫头笑道,“我家哥儿,谁得了就是谁家的福气了。”

锦绣见大太太心胸这般开阔,便忍不住在心里微微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