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开玩笑也得有个限度,也不怕吓坏了妹妹!”

是不是玩笑,只看章晟插科打诨的样子,章晗就能知道。可与其说笑话大哥的急中生智,她更心痛的是那生死一瞬,咬着嘴唇久久说不出话来。直到背后传来了赵破军的咳嗽声,转过头来的她见东安郡王陈善嘉与其一同进了院子,扭头见章锋和章晟都是呆若木鸡,她连忙开口解释道:“今天是赵大哥和东安郡王一块接我来的。”

“参见郡王!”

“起来起来,我也是恰好有空,想着既然和章姑娘也算认识,在家里也没事,就跟着赵破军走了一趟!”陈善嘉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随即端详了一会章晟,竟是笑了起来,“倒是章晟,看惯了你那络腮胡子的样子,你眼下把胡子一剃,我几乎就认不出来了!昨儿个我还和赵破军嘀咕你怎么瞧着和你爹的弟弟似的,敢情都是这把胡子惹的祸!”

扑哧——

此时此刻,赵破军是不敢笑,章锋是强忍着,章晟是满脸的尴尬,唯有章晗实在忍不住了。笑出声后,她只觉得心情也舒缓了许多,这才郑重其事地问道:“爹,你这回和大哥一块回来,会回乡去看看娘和弟弟吗?”

提到远在归德府的妻子和次子,章锋刚刚还满脸高兴的表情一下子僵滞了。好一会儿,他才声音干涩地说道:“我也想回去,只是一时半会恐怕还回不去……”

章晗只觉得心里发紧,忍不住问道:“这么说,是还要打仗?”

这时候,章晟就插话说道:“妹妹,还是我说吧,接下来咱们这一路大军都配属到赵王麾下,还要对辽东继续用兵,听说那边有点不消停,鞑子也在捣乱。”

陈善嘉见章晗脸色怔忡,便在旁边插话道:“父王之前就说过,之前那一仗打得鞑子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但没想到他们还敢挑唆女真在咱们的辽东捣乱,又和叛军搅和在一起。接下来的这一仗,不把他们打怕了誓不回师!章姑娘,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对父王说了,把你爹和你大哥要到我麾下!他们两个这些年的功劳早就够升迁了,武宁侯的军功也不知道是怎么算的,多亏我调过军功簿子,父王明察秋毫,此前保奏有功将士就有你爹和你大哥的,就昨日刚刚下了任命敕书,他们一个升了副千户,一个升了百户!”

实打实的军功有多难得,章晗也是听说过的,此时此刻,她在惊喜之余,心里也是沉甸甸的。老半晌,她才轻声说道:“爹和大哥能得赵王殿下赏识,是你们的福气,可万望你们今后也务必保重,千万小心……”

“放心,你爹素来福大命大!”又是这么一句话之后,章锋这才想起了最要紧的事,忙开口说道,“之前赵破军说,你干娘已经故世了?既然你已经把你那干姐姐送到了京城顾家,你这情分也都还她干净了,索性回乡去和你娘你弟弟团聚吧!”

章晗斜睨了一眼赵破军,见其微微点头,却又摇了摇头,约摸明白是归德府那边还未传来消息,她微微踌躇片刻就开口说道:“我也正打算去对太夫人禀告一声,我一个外人,原本就没有一直赖在侯府的道理。只是搬出来之后……”

“你搬出来之后,就先住在这儿吧。”赵破军一面说,一面对陈善嘉拱了拱手说道,“还请郡王允准,让章老爹和晟哥这些天也住在这里。”

“这是你们的事,要我什么允准?眼下还没有重新整军呢,一两天之内可以不必回营!”陈善嘉眉头一挑,笑呵呵地说道,“料想顾家太夫人素来通情达理,不会阻你们一家团聚的!”

第五十八章补偿

武宁侯府宁安阁那五间正房之内,此时此刻一片死寂。

无论是平日素来受到倚重的楚妈妈赖妈妈也好,颇有脸面的绿萍白芷这两个大丫头也好,甚至连坐在下手椅子上的王夫人和顾钰母女,亦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面带严霜的太夫人坐在主位上头,捏着佛珠的手指已然有些发白。

“那个孽障人呢?”

下头禀报的那个妈妈只怨自己竟接了这么一个烫手山芋,此时连头都不敢抬,只能讷讷说道:“这会儿大概已经快离城了……”

“他走得倒是快!”一想到上次胡夫人居然还为顾振来求娶张琪,太夫人就觉得额头上的青筋仿佛在簌簌跳动,那股邪火在心中四下窜动,仿佛随时随地就会找一个口子宣泄出来。好一会儿,她才一字一句地说道,“回去告诉你们夫人,就说我都知道了。这么一个孽障我如今管不了,也不想管,她这个当母亲的多担待吧!”

“太夫人,大夫人来了。”

太夫人的话才刚说到这儿,外头就传来了一个禀报声。倘若是从前,无论是怜惜长媳先后丧子丧夫,亦或是疼惜她的身体,她不管如何都会让人去迎接,可此时此刻又是痛心又是失望的太夫人却是一动不动,甚至连半点表示都没有。因而,王夫人只能轻轻按着顾钰的手,冲着她微微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才传来了请安问好的声音。

不过大半个月功夫,进了屋子的胡夫人竟是比之前更憔悴消瘦了,那一袭霜白色绣着翠竹的鹤氅穿在身上,显得空落落的。她扶着顾抒的手走到太夫人面前,却是费劲地双膝跪了下去。随即深深吸了一口气。

“娘,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不曾把振儿教导成才,放纵得他败坏了顾家的名声。”

见太夫人没说话,胡夫人想起数日前自己因为急转直下的情势而激怒之下吐出的那一口血,神情顿时更加苍白:“皇上收走世袭铁券。却没有夺他的爵,就已经是天高地厚之恩。他却不知道悔改,仍旧跋扈放纵,今天甚至做出了那样的事。还被东安郡王瞧见。我这个做母亲的实在是无地自容。”

“不止你无地自容,我这个做祖母的同样是无地自容。”太夫人冷笑了一声,声音却是**的,“他那样子哪里像是离京回乡闭门自省的,分明是一肚子的委屈!传扬出去御史会怎么看,百官会怎么看。皇上会怎么看?出了事情他躲得比谁都快,看到好事他比谁都凑得快。这是顾家的子孙?这分明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尽管胡夫人根本看不上顾振这个庶子,不少事情甚至都挑唆的李姨娘和顾振去做,可平日里哪怕为了维护长房,她也总会为顾振说上几句好话。可此时此刻,她知道再说什么都是激起太夫人心头怒火,因而只能沙哑着嗓子说道:“娘说的没错,可如今之际,事情都已经出了,就是把他打死也难以挽回。我已经吩咐人去把他追回来,眼下来见您,是想请您上书替他请罪,言道子弟不肖,请奉还威宁侯爵位。”

此话一出,不但是太夫人和顾钰愣住了,就连王夫人也仿佛是刚刚认识这个大嫂似的,难以置信地盯着人直瞅。至于还在屋子里并未退出去的楚妈妈赖妈妈等人,也全都是呆若木鸡。即便是一早就得知了母亲这决定的顾抒,此时此刻也不由得掩面而泣。

“娘,千错万错都是儿媳的错,与其再给顾家招来祸事,还是索性彻底断绝这个祸害的好!世袭铁券已经收了,等着皇上一怒夺爵,兴许还是主动奉还,皇上兴许会念及老爷当年的功劳。”说到这儿,一直强撑着的胡夫人终于有些坚持不住了,双手支着地面,心里却不如嘴上说的这般大义凛然。

倘若万千之幸,皇帝能够夺了顾振的爵位,再从顾家子弟之中另外挑一个承嗣长房,哪怕她那弟妹的儿子不如顾振这个败家子好掌控挑唆,可总比彻底夺爵的强!

太夫人见胡夫人只是靠顾抒在旁边扶着方才能勉勉强强跪在那里,她终于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然而,还不等她开口说些什么,外头就传来了一阵喧哗,紧跟着,门外又传来了顾泉熟悉的声音。

“太夫人,威宁侯的车马在城门前被拦住了,如今已经回转了威宁侯府,据报,不止外金川门,就连太平门等其他所有城门也都一一封闭,如今金吾左右卫正在满城大索,道是缉拿叛党!”

太夫人一下子惊愕地站起身来。她再也顾不得不知所措的胡夫人,沉吟片刻就冲胡夫人开口说道:“你先回去吧,兹事体大,我得再想一想。”说完这话,她又高声吩咐道,“顾泉,挑上二十个妥当人去威宁侯府,立时把振儿看好了。没我的吩咐,不许放他出来,也不许任何人去看他!”

“是!”

等到顾抒搀扶胡夫人离去,太夫人方才缓缓落座,揉了揉眉心就吩咐顾钰先回悦心斋去,随即又屏退了众人,这才示意王夫人到跟前来。知道次子和次媳凡事都是有商有量,她就低声说道:“福生金银铺的事情,老二对你说过?”

“是。”王夫人一想到章晗一个弱质纤纤的姑娘,竟然会利用这个极其微妙的切入点,虽觉得这主意不坏,可毕竟牵连重大,她本待陪着叹一口气,可心念一转,一时便笑着称赞道,“不管她是误打误撞也好,是心思缜密也好,总之是给她做成了。”

“那你可知道,隔壁那家书斋为什么也一同被抄?”见王夫人摇了摇头,太夫人便一字一句地说道,“宫里淑妃娘娘递来的消息,赵王世子知道皇上最爱前朝开国太祖的字画,由是敬献了一张从那家书斋中买回来的《群臣赏春图》。”

王夫人一下子面色苍白。好一阵子才讷讷说道:“我听老爷提起过,先头六安侯就藏着这么一张《群臣赏春图》。因为秘不示人。只有他和已故的大伯因为和先头六安侯交情深厚,曾经看到过。尽管锦衣卫没有立时抄家,但六安侯太夫人和小公子只带了少许行囊搬出去之后,六安侯府就被查抄了。这东西怎会流落书斋?”

“秘不示人,但皇上是知道的。因为老侯爷曾经在皇上还没登基之前献过,结果却被皇上发还。可这事情知道的人少,至少锦衣卫指挥使滕春却不知道。所以。贪墨了此物和其他不少书画的他才会下了狱。他倒是精明,尽选那些各家秘不示人的好东西。可他也不想想,真正秘不示人,好东西岂不是白藏了!至于那福生金银铺,则是查证出来贪没从前查抄的各家勋贵府邸从倾金银锞子的金银到打造的金银首饰,由是那位都察院大佬王阶一块落马。”

说到这些。太夫人忍不住再次捏紧了手里的佛珠,这才看着王夫人道:“只是。那个最关键的金掌柜和伙计全都无影无踪了,怎么也牵扯不到我们家,撸得平平整整。你再想想,今天东安郡王竟然亲自来接章晗去和父兄团圆……”

“娘是说,那丫头真的和赵王府有涉?怎么可能,她一直在归德府,二姑太太养了她这么多年……”

“就算从前没有,眼下这关联已经很明显了。”太夫人疲惫地摇了摇头,这才郑重其事地说道,“而且老二如今赋闲,她父兄调入了赵王麾下,顾家已经没什么东西可以挟制她的了。我原本已经打算打发她回归德府,可如今看来,还是得留着她!”

王夫人一时面色有些微妙:“娘的意思是……”

“这事情你先心里有个数就行,不说她在归德府和至亲分离那么多年,就是她进京之后为咱们家里做的事情,也得好好补偿她……至于老大媳妇说的那个奏折,让老二亲自去写!让他这个二叔大义灭亲,如此咱们顾家拼着丢了一个爵位,却能让皇上以儆效尤,如此老二也不用一直赋闲在家!”

章晗在车儿胡同留了一个多时辰,这才恋恋不舍地告别了父兄。尽管这儿到威武街不过几步路,可陈善嘉仍是执意亲自送她回武宁侯府,在西角门前见了那车马进去,这才勒转马头带着赵破军等人回了赵王府。熟门熟路径直闯进了大哥的书房,见陈善昭正在那聚精会神地描一幅红梅,他便兴冲冲地说道:“大哥,今天我带着赵破军上武宁侯府接人,结果正遇着那个威宁侯顾振嚣张闹事,我和赵破军一人一箭把人射得屁滚尿流!”

“嗯……”

“你是没瞧见,那个顾振起初还嚷嚷有刺客,后来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

“哦……”

“对了,章晗的哥哥章晟把胡子一剃,看上去竟像是油头粉面的文弱书生,看不出来之前左冲右突还和我打了那么久,他们一家子感情倒是不错!”

“唔……”

这接连几个敷衍式的语气词终于让陈善嘉有些恼火了,他径直冲到书案前,索性俯下身子往上瞧陈善昭的表情,见其脸色一点波动都没有,他方才气呼呼地说道:“明明是大哥你自己同意让我去的,我回来和你说话你又这幅样子,一写字作画眼里就没人,怪不得连皇爷爷都说你呆,我练剑去了!”

陈善嘉气急败坏地转身离去,陈善昭却隔了许久这才直起腰来,拿着那一支蘸着朱红颜料的画笔饶有兴致地看了看自己笔下的那张凌霜红梅图,他的嘴角自然而然流露出了一丝笑容。

“傻弟弟,我要是不呆,那日子就难过了!”

放下画笔的他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又活络了一下手腕,这才若有所思地说道:“你这性子在外自由自在惯了,在京城这笼子里呆不住。可被你这么一闹,顾家对那丫头恐怕是又爱又恨……都是笼中鸟雀,要得真正的自由,本来就是难如登天……”

想到这里,他突然出声唤道:“来人!”

“世子爷有什么吩咐?”

见那小厮站在跟前,陈善昭却摇了摇头,放下笔道:“不用你了,我亲自去和三弟说!”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那章家父子既然实打实的立过不少战功,索性让陈善嘉以赏识武勇军略为名去求父亲赵王,不是此次打仗暂时隶属麾下,而是连同部属完全调到赵王中护卫,横竖父亲立下大功,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惊动不到。好歹章家父子两个勇士,他这桩买卖做得不亏,也算补偿自己那个真正傻的弟弟在威武街闹那一场给人带来的麻烦。

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了一个书童的高声禀报:“世子,殿下和王妃已经进城了!”

陈善昭忍不住眉头一挑,一时诧异十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曾通知他和陈善嘉一块去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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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惊澜

“晗姑娘回来了!”

章晗进了宁安阁前头的穿堂,见几个丫头迎了上前,她少不得含笑一个个和人打着招呼。

尽管往日这些丫头见着她也都是笑脸相迎,可此时此刻,她却敏锐地察觉到,别人的笑容里头多了几分谄媚的成分。想到今天是东安郡王在门前闹的那一场作怪,她心里不由生出了一种狐假虎威的感觉。

这位直来直去的郡王,却比那个摸不透的赵王世子好打交道多了!

宁安阁正房门口,白芷亲自给章晗打了帘子请她进去。而转过珠帘到了明间的隔仗后头,章晗见张琪正挨着太夫人坐在软榻上,此外并没有别人,她便含笑上前行礼,岂料人才屈膝下去,就被太夫人一把拉了起来。

“说了你多少次,不要进进出出那样拘礼。我还得先给你赔个情呢,那个孽障好端端的又闹那么一场,让你这好事都险些成了坏事。”太夫人拉着章晗在身边坐下,见其连道不敢,她就正色对章晗和张琪说道,“接二连三让这孽障闹得鸡犬不宁,我不会再这么放纵他下去了。头前我已经让你们二舅舅代我上书,奉还威宁侯爵位谢罪!”

太夫人居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相比此前挑起的那一番声势,这才是真正的壮士断腕!

章晗倒吸一口凉气,张琪也是震惊得无以复加。太夫人见两人如此样子,暗道究竟还是姑娘家,这才若无其事地略过此事,饶有兴致地冲章晗问道:“你好容易今天见着你父兄,他们现如今近况如何,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

太夫人既然问了。章晗索性就把今日见面的情景仔仔细细说了一番,临到最后才说起了父兄的荣升。喜得张琪连声说道:“到底是吉人自有天相。你父兄不但平安归来,而且还升了官,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对了,你爹和哥哥不回归德府去见你娘和弟弟么?”

章晗父兄的荣升。太夫人却还是第一次听说,面上笑吟吟的同时。她心里却不免想到此前章氏父子在儿子武宁侯顾长风麾下,多年不过小小升了一级,这一次却都是一连升了两级。足可见赵王宠信。说到底。都是顾夫人当年打错算盘,顾长风心疼妹妹,这才一步错步步错。与其如今后悔,还是设法补救来得实在。

“爹和大哥说恐怕还要随赵王殿下再打一仗,所以没工夫回归德府。”说到这个,章晗心里也不禁有些黯然。可随即想到那之前说好搬到车儿胡同去,她不禁又觉得一团火热。“不过,爹和大哥打算在赵大哥那里寄住一阵子,横竖赵大哥如今是东安郡王的护卫,不常回家去住,所以他们打算接我到那儿去小住几日。”

尽管这是张琪早就知道了的,此时听到仍不免有些难以割舍,咬着嘴唇一时没有吭声。而太夫人却没有多少意外,沉吟片刻就若有所思地说:“本来,你们父女兄妹难能团圆几天,我不该拦着你们,但车儿胡同那地方都是小院子,左邻右舍鱼龙混杂。你父兄既是在京城难能住几天,不如请他们暂时搬过来,我这里收拾一处跨院给你们一家三口。如此瑜儿和你既能天天见面,你也能和你父兄团聚,正是两全其美。”

章晗一直以为武宁侯府人口多,往日住得就逼仄,此前压根没想到太夫人会突然提到这一条。一瞬间的惊愕过后,她就知道这一回是东安郡王虎威太重,这场戏唱得太过头了。可此时此刻,若一味拒绝,只怕会适得其反,她抿了抿嘴,正要违心答应下来,可外间楚妈妈突然在这个时候挑帘进来。

楚妈妈看了一眼章晗和张琪,随即定了定神屈膝禀报道:“太夫人,外头刚刚传来消息,赵王殿下和王妃车驾进城,却不想半道有人行刺,所幸赵王护卫得力,只是虚惊一场,最终三人全部就地格杀。赵王殿下和王妃本该在王府等候皇上召见的,可因为这事,眼下已经被召入宫中去了。”

听了这话,太夫人忍不住为之失神,见章晗和张琪亦是面色震惊,她才强笑道:“晗儿去车儿胡同就只隔着一条街,难怪不知道。之前京城几道门都封了不许进出,金吾左右卫满城大索叛党,连顾振的车马都在外金川门被拦了下来。没想到居然冒出了这么几个人去行刺赵王……阿弥陀佛,这些人实在是胆大包天!”

太夫人这么念了一句,章晗和张琪自然也免不了双掌合十。想到如此突发事件的后果,章晗在心里稍一思量,最终还是下定决心不再节外生枝,当即开口说道:“太夫人之前的好意我心领了,可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爹和大哥既是在赵王麾下,恐怕不能那么逍遥住在外头了,我派人送个信去。等过年的时候,想来他们也会有假,我再过去住几日不迟。”

“你说的也是。”尽管不知道这行刺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如今所有事情都是一团迷雾,太夫人自然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大大方方地说道,“那就这样,只要你爹和你大哥还在京城,你随时都可以去见他们,也免得骨肉分离日日思念。”

赵王夫妇入城时遇刺一事在京城上下传得沸沸扬扬,有人说这位亲王在北边军功赫赫,于是鞑子派了死士来要杀他而后快,有人说诸年长皇子争位这才出此下策,但最流行的一种说法是,韩国公余党于辽东叛乱,韩国公余党畏赵王领兵,故而派刺客行刺。然而,金吾左右卫满城大索了数日,抓到大小蟊贼盗匪无数之后,皇帝的决断却让人大吃一惊。

锦衣卫指挥使滕青弃市,废锦衣卫!

自从四五年前韩国公被诛开始,原本只是御前亲军的锦衣卫便日渐煊赫,品级不过三品的指挥使滕青奉旨捕拿勋贵功臣下狱,查抄各家府邸,声势就连皇族宗室也得忌惮几分。可即便再痛恨此人,可滕青是天子鹰犬,纵使在背后文武大臣们也不敢非议。如今滕青一死,锦衣卫一废,就仿佛所有人头上的枷锁都被摘掉了一般。

相形之下,武宁侯顾长风代母上书,以威宁侯顾振品行不端胡作非为,请奉还威宁侯爵位,引起的轰动就小了许多。只是私底下,如今硕果仅存的几家勋贵并文官大臣对于顾家人这举动,倒是赞赏居多。这一门两侯看似煊赫,可一个不成器只会拖后腿的顾振,自然顶不上战功赫赫的顾长风一根手指头。于是,当威宁侯顾振除爵,暂停威宁侯爵位世袭,仍令回乡读书的旨意明发之后,顾家上下反而全都松了一口气。太夫人一接旨就立时吩咐威宁侯府收拾车马,几乎是送瘟神似的把顾振押送回乡。

如此一来,尽管仍不得不窝在武宁侯府中,章晗的日子却好过了许多。她不能搬到车儿胡同去,索性就差遣了芳草常常来往于两边传递口信,因而不久后就得知父兄竟全都调了赵王中护卫,而且还带去了一应旧属,章晟还常常陪伴东安郡王陈善嘉练武。尽管赵破军派去归德府的人尚未回来,可心里那块沉甸甸的大石头毕竟不如从前那样分量沉重了。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腊月,随着各家皇子亲王纷纷入京朝觐,京城里头也比平日里更加热闹了起来。这些亲藩的护卫都是动辄五千,如赵王秦王汉王这些北地强藩,精锐护卫更是不下两万,虽不可能全都带到京城来,但随行千余人都是少的,大部分都不能入城,而是驻扎城外。而那些一年一度甚至几年一度才能迎着主人的王府,往日房子空空落落都嫌多,如今却只恨不够住。不过,像嘉兴公主这样的金枝玉叶,却也是不能常常呆在家里了。

这一天,宁安阁正房之中,嘉兴公主便满脸不舍地对太夫人说道:“老祖宗,我虽还想再住几天,可这些天这个哥哥宴请,那个嫂嫂赏花,林林总总的邀约多得很,就连我七哥也回来了,常常去宫里母妃那儿,我就是想赖在这里,也要天天往外头跑,日日让人留门反而麻烦,所以驸马和我商量过后,决定不如搬回去,日后有空了再对父皇请旨回来住几天。”

“好好,如今到了腊月年关将近,各家都得忙,你还是搬回去的好。”太夫人口中说着这话,却紧紧握着嘉兴公主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一次累着你了。”

“看老祖宗说的,我什么忙都没帮上。”嘉兴公主一想到此前的惊心动魄,就忍不住生出了几分愧疚,瞥了一眼顾镇,这才又看着太夫人说道,“总而言之,若有什么事,老祖宗尽管让人告诉我,我总是您的孙媳妇。”

章晗和张琪陪坐一边,却都没有贸然开口,倒是顾钰笑吟吟地在旁边插科打诨了几句。说话间,赖妈妈双手捧了两张帖子进来,行过礼后就开口说道:“太夫人,公主,外头秦王妃命人送来了帖子,一是请公主,二是请咱们家几位小姐明日去王府赏腊梅。”

说到这里,她有意看了一眼章晗道:“秦王妃特意说了,想见一见章姑娘。”

第六十章赵王妃(第二更求粉红)

章晗最不想去的地方,莫过于秦王府。

想当初她生怕张琪坏了名声,两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再加上张昌邕还捏着她母弟,这才不得不破釜沉舟出那样的下策,终究是驱虎吞狼平安度过了那场事端。然而,秦王妃的邀请不是她一介民女能拒绝的,即便再不情愿,她也只能走这一遭。好在太夫人也觉得这邀约古怪,顾钰姊妹三个都被留在了家里,只请嘉兴公主照应她一二,她总算能安心一些。

嘉兴公主特意推迟了两日回公主府,今天便和章晗一块坐了那辆青顶垂银香圆宝盖车到秦王府。在二门停了车,章晗先下车后扶着嘉兴公主下来,一扭头就看见了那边门口几个仆妇丫头簇拥着的中年贵妇。只见那贵妇头戴二珠翊凤冠,珊瑚凤嘴,珠翠穰花鬓,金凤金宝钿金簪,珠玉辉耀,衬着那真红大袖衫和霞帔,显得格外华贵。

“十二娘来了!”

秦王妃韦氏笑着迎了上前,见嘉兴公主微微屈膝行礼,她连忙含笑答礼,这才似笑非笑地瞅了一眼弯腰下拜的章晗,却是一把将人扶了起来。

“都不是外人,不必这么多礼。”韦氏亲切地吩咐了一句,却是再次上上下下端详了一番章晗,这才意味深长地对嘉兴公主说道,“难怪听说武宁侯太夫人把人当嫡亲外孙女似的,果然是好容貌好品格。十二娘,你回去之后记得代我向太夫人说一声,都是我管束无方,那两个孽障此前都已经罚过了,日后必然让他们登门谢罪。”

“谢罪就不必了。”嘉兴公主和二哥秦王并没有多少情分,今日过来也是不得已。因而笑容也是淡淡的,“不过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一味胡闹传到父皇耳中。对二哥二嫂也不好。”

韦氏闻言面色一僵,随即强笑着点了点头,正要吩咐人将嘉兴公主引进去,那边厢却有人高声禀报道:“王妃。赵王妃到了!”

嘉兴公主原本已经拉着章晗要往里走,此时听到这话。她却立时转过身来,随即悄悄对章晗说道:“我三嫂为人大度爽利,我们几个姊妹都喜欢她。我们且在这等一等。到时候和三嫂一块进去。说起来。你家里和三哥多有因缘,兴许三嫂知道你也不一定。”

父兄只是刚调入赵王麾下,赵破军也不过是一介小官,倘若这就算是因缘,那世上因缘未免太多了。章晗想着这道理,便悄悄往后退了半步。但目光仍是不免往甬道尽头瞧去。

想当初跟着顾夫人的时候,她就听说过赵王妃的贤惠名声。赵王妃傅氏出身名门。嫁给赵王没多久就先后生了嫡长子和嫡四子,随后又亲自教导庶出的次子三子,王府内务井井有条,从来没有什么外人能说嘴的丑闻,据说和赵王也是琴瑟和谐。就连对人评价最挑剔的顾夫人,私底下也只不过说赵王妃为人太假,其余再挑不出错处。

不多时,一辆马车便徐徐行了过来。和嘉兴公主那辆已经不甚奢华的青顶垂银香圆宝盖车相比,这辆马车竟更加简朴,除了木红平罗凤轿衣之外,其余的装饰一概省去。当轿帘打起,一个中年妇人在前头侍女的搀扶下缓缓下车的时候,章晗忍不住瞥了一眼秦王妃那满头珠翠,随即又看向了那两博鬓上简简单单的两朵宫花,此外便是顶上的金牡丹挑心,此外别无金玉,就连耳垂上也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对玉塞儿,素面薄施脂粉,可却玉容端庄的赵王妃。

“三嫂可是越来越年轻了!”嘉兴公主反客为主地上前相迎,随即就嗔道,“都听说你进京好些天了,也不下一张帖子请一请咱们这些姐妹,单说这个你就不如二嫂!”

话里是说三嫂不如二嫂,可章晗见嘉兴公主亲亲热热挽着赵王妃的胳膊,可刚刚对秦王妃却异常冷淡,章晗自然便能瞧出几分亲疏不同来。果然,赵王妃笑着在嘉兴公主手上拍了拍道:“才刚进京就遇到那样的事,我想还是先不要招摇,过两日腊八过后,请你们到府里小聚家宴,正巧二嫂邀约,也省了我费事布置,这一顿酒饭钱就省了下来!”

妯娌两个几乎同时出的嫁,又是几乎同时得的长子,秦王妃和赵王妃较劲也不是一两天了。夫婿秦王和赵王圣眷仿佛,赵王世子陈善昭虽不算顶出色,又是个书呆子,可自己的亲生儿子秦王世子和病秧子似的,怎么也给比下去了。就是宗室皇族之中的人缘,自己也远远比不上出身名门的赵王妃傅氏。此时此刻,听到傅氏如此说,韦氏不由得哧笑了一声。

“听说每年冬天,三弟妹赏给王府护卫家眷的衣料米粮就不止千金,没想到如今到了京城反而俭省起来了。”

“我少请一次客,那些家眷就能好好过一个冬,所以这节省是对自己的,慷慨是对别人的。二嫂平日在王府不是也素来朴素得很么?听说二嫂一直是荆钗布裙,通草绒花,就连儿子女儿们的四季衣裳都不是每年新做,自然也同样是这个道理。”

三两句话噎得韦氏哑口无言,赵王妃见嘉兴公主笑得眼睛和月牙似的,又拉了一个少女对自己行礼,她忙伸手搀扶了人起来,因问道:“这是……”

“是我干妹妹!”嘉兴公主有意省去了那些麻烦的解释,直截了当地问道,“怎样,三嫂觉得如何?”

“你的干妹妹?”

赵王妃大吃一惊,等嘉兴公主仿佛小姑娘似的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句,她方才恍然大悟地笑了开来:“你这个十二娘,说话从来都是为了省事。”她说着就笑看了章晗一眼,微微点头道,“原来章姑娘父兄都在殿下军中,那也便是军属了,今日相见倒是有缘。”

眼见嘉兴公主拉着章晗随赵王妃入了内,韦氏的脸上露出了几分不快,但旋即就强压了下来。须臾,宾客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只是大多数人都不过和她敷衍似的聊了几句就进去了。直到又一辆马车在二门口停下,上头下来了一位三十出头的贵妇,她才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前。

“姐姐!”

“妹妹!”

来的是韦氏的妹妹小韦氏。韦氏的父亲是前军都督府的都督佥事,嫁给了秦王之后,她自是不遗余力地帮衬自己的娘家。先是央秦王把大哥调到了陕西,十几年已经升迁到了陕西都司都指挥同知,随即又为自己的妹妹张罗了一门好亲事,将其许配给了太平侯世子。今日里头这许多妯娌小姑子都是外人,只有亲妹妹才是自己人。这也是她进京后第一次见妹妹,此时此刻,她也顾不上说闲话,拉着人下了车后便低声问道:“你家里还好?”

“姐姐放心,公公是早就不管外头事了,成天养花种草,这几年闹得再厉害也不曾牵连到咱们家。至于你那妹夫……”小韦氏脸上露出了一丝阴霾,随即就若无其事地说,“也就是好色了些,横竖家里侍妾美婢多得是,我又不是那容不下人的。”

知道妹妹有两个亲生儿子,比自己安稳得多,韦氏这才深深吁了一口气,随即又郑重其事地嘱咐道:“今天我这赏花宴,都是些王妃公主带着女儿来的,其中有几家的女儿年纪都大了。赵王妃的长女没带来,宁安公主的次女来了,汝宁公主的长女也来了……你好好看看。”

林林总总给她数了好几家的女儿,见小韦氏连连点头,她又说道:“另外,今天嘉兴公主还带了一个姑娘来,就是之前我家那个老二险些闹出人命来的那个。我是主人,难以抽得出空,你给我去多套套她的底细。”

“好,姐姐你就放心好了!”

章晗原本就觉得秦王妃给自己这帖子来得古怪,当发现这一日来的不是王妃便是公主,此外唯一的外人就是太平侯世子夫人小韦氏时,她若还猜不到某些名堂,那便是第一等的笨蛋了。在这么一些顶尖的金枝玉叶之中,她知道自己有多扎眼,因而无论是别人说咏梅也好,说作画也好,她只随着嘉兴公主,静静听着嘉兴公主和赵王妃说话。

赵王并没有同胞姊妹,赵王妃从前就喜欢嘉兴公主娇憨却又不失聪慧的性子,刚刚不免攀谈了好一会儿,见章晗一直静静坐在那儿,既不插嘴,也不去和其他王妃公主那儿趋奉,倒是不免心里颇为纳罕:“章姑娘真坐得住,换成别人到了这种场合,要不就是四处去找差不多年纪的人玩耍,你看这梅林中的几个丫头又笑又闹,玩得多开心?”

“回禀王妃,我从小就喜静不喜动,再说那些千金见识才学长我十倍,与其到时候我在其中局促难以开口,还是不要出去露怯的好。”章晗看着那些又是折梅,又是纵情说笑的千金们,眉宇间没有流露出一丝羡慕,甚至有些歉然地欠了欠身道,“说实话,我如今还在为干娘守孝,所以实在不明白,今日这种场合本不是我该来的地方,秦王妃缘何却要邀我。”

“哦?刚刚十二娘还说,上一次汝宁公主做寿,她也还拉了你同去。”

见嘉兴公主冲着自己眨眼睛,章晗自不会说那是为了方便她溜去和宁安公主说话:“那一次是因为公主带着珍哥,生怕没人照顾,这才拉着我这个半吊子去顶一顶,和今日却不同。”

“哟,这种热闹的时候,章姑娘却在陪着赵王妃和嘉兴公主?”小韦氏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却是亲亲热热地去拉章晗的胳膊,“那边几位大小姐正在赌斗诗文呢,你也过去那边瞧瞧?”

第六十一章拙劣手段

见小韦氏这么突然窜出来,赵王妃和嘉兴公主全都意外得很而章晗瞥了一眼那只抓自己胳膊的手,不露声色地悄悄挣脱了,这才含笑起身施礼道:“太平侯世子夫人。”

她记性很好,但凡嘉兴公主对她指点过的人物,一个个都记得分毫不差,更不要说嘉兴公主之前特意提到,这位太平侯世子夫人是秦王妃的胞妹了。此时此刻,她这恭谨却又不失冷淡的态度让小韦氏一时噎住了,皱了皱眉后方才又笑了起来。

“你也是的,年纪轻轻的姑娘家,到这种场合就应该多见见人,如此也好多长些见识见些世面。再说了,这姑娘家都聚在一块,说些平日里喜闻乐见的事,若是彼此投契,也好多结识几个闺中密友不是么?”

这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倘若不是小韦氏是秦王妃韦氏的嫡亲妹妹,兴许章晗真的会感激对方这番好意提醒,可话从小韦氏口中说出来,她哪里会信以为真?

见赵王妃和嘉兴公主都没说话,她便不卑不亢地说道:“多谢太平侯世子夫人好意。只是我干娘去世没几个月,我早就陈情要为干娘守孝一年,这种场合原本不该来的。那些小姐本是难得出来散散心,若是我贸贸然加进去,不苟言笑突然让别人无趣,若是谈笑却又违了孝道,所以才在这儿陪着公主。”

章晗不但把道理说得滴水不漏,而且隐隐之中点出秦王妃今日邀约原本就有些不合情理。小韦氏原本想借此拉着章晗到一边去盘问盘问,看看人性情究竟如何,此时此刻被这么一堵,面上不免就流露出了几分不快来。然而,当着赵王妃和嘉兴公主的面她就是窝火也不好流露出来,当即只能强笑道:“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

嘉兴公主不喜欢秦王妃韦氏,自是也对小韦氏没什么好感,此时见其吃瘪只觉得颇为痛快,闻言便似笑非笑地说道:“太平侯世子夫人这话还真有意思。刚刚你非得把晗妹妹拉走,也不看我和三嫂正和她说话,难不成她一个姑娘家,就非得和那些大小姐们一块不该陪陪我和三嫂这两个已婚的妇人?”

“公主说笑了我哪有这意思……哎呀那边王妃招手叫我呢,我去看看”

小韦氏知道嘉兴公主素来是直来直去的性子,生怕再呆下去没来由遭什么排揎,干笑两声就立时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

她一走,赵王妃就冲嘉兴公主笑道:“十二娘,你还是这老脾气,一看到不顺眼的人就说话和刀子似的。”

‘妲嗦?再说,不需她假好心刚刚三嫂不是已经说过晗妹妹了?人家不愿意去凑热闹,她还非得硬拉着人去,哪有这道理。”

赵王妃也习惯了嘉兴公主这性子,摇了摇头后,见章晗递了捧盒过来,却是她刚刚略略沾过唇的几样点心,她便含笑点了点头接过,却没有再说什么。见嘉兴公主一直缠着自己问北边的风光人情,她少不得一一解说每每瞥见章晗扣手坐在那儿,安静得仿佛并不在意被冷落了,她想起从前未曾出嫁前见到顾夫人的情景,着实诧异那样一个傲气张扬的人,会教导出这样安静稳重的干女儿。她又扫了一眼那边的一株株腊梅,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