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东府里住着一位准王妃,一位准世子妃,这对于原本已经露出颓势的顾家长房来说,自然犹如一颗定心丸。尽管女儿嫁的不是自己看中的淄王,但胡夫人知道自己也该满足了。所以每逢王夫人过来和她商议顾抒的嫁妆,她就算强打精神也必定强撑着。可毕竟是久病之身,久而久之便有些吃不消了。因而,这一日王夫人过来的时候,寒暄两句就一把按住了要强自起身的她,随即在床头坐了下来。

“大嫂,娘让我来对你说一声。咱们家能出一位王妃,这是镇儿尚公主之后又一桩天大的喜事,必然会竭尽全力操办,所以日后这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安心养病要紧。”说到这里,仿佛是知道胡夫人那眼神闪烁下的深意,王夫人又开口说道,“你若是真心为抒儿着想,就把精力都放在自己的病上,别让她再耽搁了。”

此话一出,原待要勉强理论一二的胡夫人顿时沉默了,良久才轻轻点了点头。见争强好胜的胡夫人终于被说服了,王夫人终于松了一口气,随即便笑了笑。

“另外,今天来,我也是另外有一件事想和大嫂说一声。晗姑娘毕竟在咱们家里住了这么久,说情分也好,说缘分也好,如今她就要成了世子妃,咱们家也不能只是嘴上说一两句恭喜。她父兄已经回来了,在京城置办了一座宅院,已经上书皇上请接她回去,又上门来说过一次,娘也答应了。除却她那三个丫头,从张家带来的一应箱笼,还有定礼,娘还预备了四箱衣裳,两匣首饰,两箱药材,钧窑瓷器一套十二件,还有好些其他的古董珍玩……”

见胡夫人眉头微蹙,仿佛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意思,王夫人便加重了语气说道:“她家里并不是太宽裕,所以娘想在她的嫁妆上助一臂之力。须知银钱易得,好东西难得,所以娘翻检了自己的嫁妆体己,那些首饰和瓷器都是从里头挑出来的。”

胡夫人听说太夫人又要做这样的好人,面上不露声色,心中却嗤之以鼻。然而,下一刻王夫人说出来的话,却让她大吃一惊,几乎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

“宫中淑妃娘娘送来消息,韩王殿下大婚之后,将就藩平凉府。”

“这怎么可能”胡夫人一把拽住了王夫人的手,声音急切地说道,“此前皇太子尚未入主东宫前,和英王那几个皇子不是都不曾就藩吗?”

“此一时彼一时。”王夫人自己得知这个消息时,亦是大吃一惊,但相比胡夫人这个当事者的失态,她那会儿也好,此时此刻也好,都镇定得多,轻轻挣脱了王夫人的手,她便低声说道,“虽说韩王殿下不如淄王殿下和赵王世子情分深厚,但韩王殿下要去就藩的乃是甘肃那种偏远之地,万一遇到什么事,赵藩身为北地强藩,兴许能照应得到。不过是一丁点财物,就能卖人一个交情,大嫂应该看得出其中利害才是。”

而且,惠妃当初为什么想为韩王聘章晗为王妃?还不是因为章家父兄都在赵王麾下,据说颇得赵王信赖,而惠妃先头一个儿子已经封在了北边,自然希望赵王能照应一二。如今虽是惠妃这一重希望落空,但倘若胡夫人能够替女儿做些好事,惠妃哪怕是看在两家的两重儿女亲家关系上,也会对顾抒这个儿媳更看重。

总算胡夫人终究还当了多年的主母,当即斩钉截铁地说道:“好,我也送两匣首饰,两箱衣料,再加上一套越窑的青瓷,日后添箱的时候,我再助她一把。”

自打父兄再次上门来之后,章晗便知道,自己呆在顾家的时日恐怕不多了。虽则这地方曾经让她无数次想要逃离,但如今真的要走,她除了不舍得张琪,却也有些异样的怅惘。这座朱门绮户让她一度失去了不少东西,但也让她得到了不少东西。平心而论,顾家虽也有顾振顾拂兄妹那样的混账,但太夫人等人即便计算过她,终究也是雷厉风行取舍明确的人。否则,她也没有今天,早就成为一堆枯骨了。

因而这一日,当章锋和章晟亲自登门来接时,她辞了太夫人回到房中,抱着哭得止都止不住的张琪,她便轻轻拍着她的背道:“傻丫头,日后可不能再这么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女儿家的眼泪也金贵得很,有时候打落了牙齿也只能往肚子里咽,毕竟只会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不在,你就要一切靠自己了。竭尽所能让太夫人怜惜你,竭尽所能让武宁侯夫人看重你。如果我所料不差,三姐姐就要开始学着管家了,你也对太夫人磨一磨,和她一块去学一学历练起来。你无需超过她,只要有自己的亮点,总能让武宁侯夫人对你的印象改观……”

听章晗嘱咐着那些对自己来说至关紧要的话,听她抓紧最后一点时间给自己的未来指路,张琪终于止住了抽噎,用帕子擦了擦已经通红的眼睛,用心地记下了那些珍贵的教诲。直到最后章晗说完了,她才突然屈膝跪了下来。

“你这是干什么”

“姐姐,多谢你这些年来对我的照应关切,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了你的”

眼看张琪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章晗一愣之下,慌忙伸手去把人拽了起来。想到干娘死后那一夜发生的事情,她忍不住一把将人拉在怀里,眼泪也一时簌簌掉了下来。

“好了,别哭了,也别这样行大礼,你越是这样,我心里越难受。你放心,就是我走了,也不会真的一点都不管你的事,我只有兄弟没有妹妹,一直就把你当成我亲妹妹似的。”说到这里,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低声说道,“记住,不管是什么时候,不管遇到什么事,你自己一定要坚强”

“嗯”

当章晗顶着肿得如同桃子一般的眼睛出了顾家二门之际,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那往日多半关着的福禄寿喜纹样的垂花门敞开着,顾钰正扶着王夫人站在那儿,见她回头便笑着点了点头,而张琪则是怔怔挥着手,王夫人则是一脸的坦然笑容,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最终欠身一礼便提着裙子钻入了车厢。当沈姑姑跟着一块上来了之后,放下车帘,外头又关上了车门,她却是如同瘫软似的一下子靠在了沈姑姑身上。

沈姑姑多年身在宫中,对于人情世故自然知之甚深,此时一贯行事大方稳重的章晗竟是这样失态,心里哪有不明白的,任由章晗就这么靠着,却是没有说话。直到马车也不知道行了多久,章晗终于坐直了身子,她方才轻声说道:“姑娘心里可是不好受?”

“是不好受……毕竟姊妹那么多年……”章晗喃喃自语了一句,随即便苦笑道,“只希望她能心想事成。”

“姑娘放心,您这份心意一定会一辈子护持着张大小姐的。”

当马车最终停稳了之后,章晗便听到外头传来了章晟那咋咋呼呼的声音:“妹妹,已经到了,快下来看看咱们布置得如何?”

沈姑姑忙卷起了车帘开了车门后跳下车去,随即又一手搀扶了章晗下来。章晗定睛一瞧,这才发现自己不是在门外的胡同,而是在二门前。一道高大的影壁横在自己这辆马车的身后,上头是砖雕一个斗大的福字,显得干净爽利而又喜气洋洋。

虽则觉得好,可她也不理会耍宝似的兄长,扶着沈姑姑的手进了二门,见这第二进院子北面五间悬山顶黑瓦片的屋子,三正两耳,东西厢房各三间,尚有小小的回廊连接正房。看上去显得方正而整齐。待从北面右边的小门进去,第三进院子却是格局稍小,东西厢房都只两间,北面三间屋子,却布置成了一个小小的花园,东北角是一个葡萄架子。花园中铺着一条碎石子的小径,在如今这临近八月中的时节,虽说难见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的景象,但一簇簇绽放的粉色芙蓉仍是让人心旷神怡。

见章晗东看西瞧,面上满是惊喜的笑容,起头还担心妹妹不喜欢的章晟终于松了一口气。当章晗回转身询问这些花从哪儿来的时候,他便大大咧咧地说:“谁知道,都是赵破军那家伙去张罗来的,今天我还留着他一块的,他倒好,溜得比谁都快”

章晗微微一愣,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然而,就在这时候,外间突然传来了一个叫老爷的声音。眼见一个八九岁的童子快步进来在章锋身侧说了句什么,继而章锋就匆匆出去,章晟便嘿然笑道:“想不到爹也有被人叫老爷的一天”

看着那童子的背影,章晗便若有所思开口问道:“这下人也是赵大哥安排的?”

“不是,那是一个战殁士卒的弟弟。朝廷虽有抚恤,但他家里人口多,他父母都想把他卖了,爹就说把人请来给咱们帮帮忙,每月给他家里五百钱,他家里自然千肯万肯。”章晟说到这里,就叹了口气道,“这样的还有不少,爹说尽量照应照应他们,横竖就几个月,在外院做些事,比不知道根底的人强。而且年纪小,也不虞有其他心思。”

正说着,章锋却已经匆匆回转了来,面上流露出几分踌躇和无奈:“晗儿,顾家又打发了几辆车来,说是太夫人和威宁侯夫人武宁侯夫人和小姐们各自送你的东西。此前怕你婉拒,所以待我们一出来就派了车跟上,是顾管事亲自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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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顾氏赠妆奁,世子贺乔迁

按照章晗原本的打算,离开顾家的时候,除却此次皇家送来的定礼和自己缝制的嫁衣和各种针线,再加上必要的衣裳首饰,其他的东西她都不打算带走,但最终思来想去,她还是把从张家带来的那些箱笼一体搬了回来。一则是毕竟是她的东西,撂在顾家不但显得矫情,而且别人未必能用,二来有些举动在外人看来便是和顾家划清界限,未免没意思。

然而,临行前太夫人已经送过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如今这几大车东西再送过来,她若是再贸贸然收下,那便说不过去了。因而,她沉吟片刻就问父亲章锋要来了礼单,看着上头分门别类将太夫人胡夫人和王夫人顾抒顾钰所赠的东西写得清清楚楚,她不免踌躇了起来。

太夫人是四箱纻丝罗绢等诸衣料,而胡夫人和王夫人则是各两箱衣料。除此之外,便是每人两匣子首饰,一套前朝的名窑瓷器,太夫人额外加了一座六扇的花梨木雕美人屏风,四轴字画,花瓶一对,摆盘两件,紫檀笔架一个,笔墨纸砚一套,林林总总这些东西加在一块,她约摸估算就知道价值不菲。而顾钰送的则是一盒十二瓶装在晶莹剔透玻璃瓶中的花露,一对双蝶结,一把裙刀,十条绦子,顾抒是两把折扇,一副头面,尽管尚未见到实物,但她一看便知道顾钰是花费了功夫的。

这时候,章晟便忍不住皱眉说道:“顾家这是什么意思,大张旗鼓把东西送上门来,指量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到了,咱们不能下他们的面子是不是?要我说,让他们怎么送来的怎么拿回去,咱们章家虽然穷,可还不至于要他们出钱给你添嫁妆”

对于章晟这说法,章锋却微微摇头道:“就如你说的,东西送来了,径直送回去的话,不免太不给顾家颜面。更何况就算他们是因为晗儿身份今非昔比,这才送东西来笼络,可一味强硬给人看来,倒是咱们不近人情了。晗儿,这些事情你在行,你觉得如何?”

尽管那几张泥金笺纸轻飘飘的,但章晗捏在手里,却觉得分外沉甸甸。刚刚这一路看下来,她心里已经约摸有了些主意,这时候便若有所思地说道:“爹说得对,退回去更不妥。我是已故顾夫人的干女儿,甚至自愿为其服了期丧,和顾家人的关联不是拒收这些东西就能断得了的,而且骤贵之后抛却前情,也容易被人诟病。这些东西既然是顾家人的一片心意,那就收下来吧。”

章晟闻言面色一变,脱口而出叫道:“妹妹”

“爹,劳烦你出去谢过顾管事,就说本应再回去拜谢,但今日乍然离府却又回去未免不好看,改日我再去拜谢。至于这份礼单,还请爹收好了。”章晗说着便看了一眼满脸不高兴的兄长,微微笑道,“衣料是她们一片心意,自然留着的好。我出嫁之后,一两年之内恐怕是离不开京城的,既然如此,姐姐他日出孝许人成亲的时候,我应该在京城。就算不在京城,添箱之际让人把太夫人和二位夫人所赠的那些首饰珍玩原封不动地送回去就行了,而且还能显露出我们的姊妹情分。至于那两位姐姐所赠的一片心意,我自然可以留着。”

毕竟,张琪既不可能再成为皇家的媳妇,也不会愿意成为皇家的媳妇,顾夫人当年陪嫁产业虽丰厚,可日后顾家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真正能到她手中的谁也不知道会有多少。既然如此,今日她承顾家的情,日后连本带利全都还给张琪就行了

听章晗这么说,章晟方才面色稍霁,而章锋更是笑着点了点头道:“还是你缜密,好,就听你的,我和你大哥出去对顾管事说。对了,这第三进院子日后便是你住的地方,别只瞧着外头这屋子和花园,里头的木器摆设陈设你也先进去瞧瞧”

总算让妹妹脱离顾家人的掌握,章晟原本想留下来再好好显示一下自己这个大哥的存在感,岂料父亲不由分说地一手扳住他的肩膀就往外拖,他只能一面不由分说地跟上那步伐,一面扭头嚷嚷道:“妹妹,这座宅子原本是空的,木器摆设都是我在外头淘澄了许久一件件买回来的,要有什么不好你尽管说,我一定揍死那敢糊弄我的死家伙……哎哟,爹你打我干嘛,我又没说错,是他说那些都是上好的木头真正的古董……”

“知道了知道了,要是你被人骗了我一定明说,由得你去和人理论”

眼见得父亲一如从前那般把兄长拖走,章晗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阳光灿烂的笑意看在沈姑姑和几个丫头眼里,她们一时都不由得体会到了章晗在这儿和在顾家时候的不同。在顾家的时候,不论言行举止,这位姑娘看上去都是矜持稳重,如今却终于显出了跳脱的一面。直到章晗渐渐收起了笑容,沈姑姑才笑着走上前去。

“姑娘,咱们就进屋去看看?”

三间正房一明间两暗间。正中的明间用一座高高的木质屏风隔成前后各半,两边是供人出入的小门,都挂着纱帘。木质屏风前头是一张可坐可卧的八成新酸枝木罗汉床,两边是见客的四张椅子,都配着高几和脚踏,搭着簇新的椅袱。掀起纱帘从小门到了明间的后半,却是摆着吃饭的乌木桌子,角落中一个高高的雕漆架子上,摆着一只样式古旧的瓷瓶。章晗上得前去仔仔细细看着上头烧制的花样和那前后的字画,随即便微笑了起来。

“我就说呢,他又不懂瓷器,不定被人怎么诓骗。也不知道是哪儿出来的东西,要了他多少银子。”嘴里嗔着,章晗却不由得用手轻轻摩挲着那瓷瓶,随即目光就落在了那一架玻璃穿衣镜上,立时悚然动容。其他的东西兴许会作假,但这种穿衣镜却是异常难得,只有一等一的富贵人家方才能有,章晟却是从哪儿弄来了这样的东西?

一旁的沈姑姑也觉察到了这一点,因笑道:“大少爷也是的,穿衣镜只有放在西屋里头的道理,哪有就这样摆在这后头的?”

“所以说,爹爹特意把人拎走,兴许是怕我看到这闺阁布置的样儿气着了”

章晗打趣了一句,旋即就出了这后半,又进了东屋。却只见东屋临窗摆着一张形似紫檀木的大书案,走上前去用手摩挲仔细一瞧,她便若有所思看向了沈姑姑,沈姑姑就笑道:“是黄檀,乍一看和紫檀没多少区别,但却容易得一些,于家具来说也是上好的材料。而且木器这种东西,倒不是新的好,就是这些用得八成新的最好用。”

“姑姑说的是。”

章晗闻言莞尔,暗想自己又不是什么出身显贵的大家千金,还不至于连家具用什么木头都计较,更何况在家住的日子有限,大哥这份心意到了就够了。待看到桌上笔架子上摆的笔墨纸砚,临窗另一边的绣架,西墙上挂着的那一张水墨山水,北墙的多宝格上,一套套摞的都是各式各样的书,竟是颇有些闺阁书房的格局,她便笑吟吟地在书桌后头那张花梨木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大哥长年在外打仗,这一次已经为自己竭尽所能了。至于东西好坏真假,那有什么要紧?而爹爹从前那样不苟言笑的性子,如今重逢却每每在自个面前流露出愧疚,真的说起来,都分明是她当年一时无心之举连累了父母家人,又怎是他们对不起她?

想着想着,她便示意芳草去取水磨墨,等到那块砚台中积了小半池子的墨,她便先用温水化开了一支尚未用过的笔,蘸墨之后先试了试,随即便拿过一张小笺纸来,扶着袖子在纸上缓缓写下了几行字。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一首《游子吟》一蹴而就,她盯着那字迹看了许久,好半晌才搁下了手中的笔。而一旁的芳草看了秋韵一眼,见其对自己打了个眼色,她便笑着说道:“姑娘,那咱们就去把箱笼整理起来了?还有被褥等等,这傍晚之前要是不收拾停当,晚上可没法睡了”

章晗当即点点头道:“也好,你们先去忙吧。”

几个丫头退了下去,沈姑姑知道章晗这会儿并不需要什么安慰,当即也寻了个借口出了门。等到这偌大的地方只余下自己一个人,想到自己不用再小心谨慎地待人接物,不用再应付那些明里暗里的争斗,想到自己可以该笑的时候笑,该哭的时候哭,她终于忍不住伏在了面前的这张黄檀大案上,却不敢就此眯上眼睛,生怕眼睛一闭,如今的景象便会如美梦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芳草秋韵碧茵三个丫头都是手脚麻利的人,午饭之前,铺盖和箱笼就差不多都收拾好了,而章晗自然很是夸奖了一番章晟的眼光,直让兄长喜上眉梢。等章晗午饭过后一个午觉睡得有些昏昏沉沉的时候,却是被人轻轻摇了两下,一贯的习惯立时让她惊醒了过来。

“什么事?”

“姑娘,赵王府东安郡王来了,说是赵王殿下一行人已经在江东马驿了,让老爷大少爷跟着他回府,然后过去会合,届时要和大军一块入京受封赏。另外,世子爷知道姑娘今天搬回来,老爷和大少爷也是今天才正式搬过来,让单妈妈送来了一篓螃蟹,一篓柑橘,一篓枇杷,一篓山东的冬枣,贺咱们乔迁,也请大伙尝个鲜。”

此前章晗在顾家,每次面对陈善昭送来的东西,她能回的就只有糕饼,可如今既是到了自己家,她略一思忖便开口说道:“那就请姑姑先去陪单妈妈说一会儿话吧。他既然是送礼贺咱们乔迁了,咱们也该备办几样回礼。”

第一百三十九章论功行赏,连升三级!

“欸,郡王……”

东安郡王陈善嘉一贯和陈善昭亲善,因而即便是门口那书童阻拦,他仍是径直冲进了陈善昭的书房。只是,瞧见敬爱的大哥正精赤着上身在那换衣裳,他不禁一下子呆住了,旋即才赶紧退后两步,也顾不上后脑勺碰到了帘子,一直退到外头明间才止步。然而,紧跟着,里头就传来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说的是非礼勿视,可你又不是外人,又不是没看见过,这么慌慌张张干什么?”

陈善嘉想起在军中大伙都是一条河里痛快洗澡,一口锅中共同刨饭的光景,此时不由得愣了一愣,随即才重新掀了帘子进去。见陈善昭里头已经套上了那一件软甲,他不禁瞳孔一缩,这才有些讶异地说道:“大哥,你直到现在……还穿着这个?”

“没办法,你大哥胆小怕死”陈善昭笑着说了一句,等到又套上一件衣裳,开始自顾自地穿袍子,他才又说道,“如此一来,只要不是别人要砍我的脑袋,这保命几率便大得多。没法子,父亲英雄儿子脓包,父王在外头威风八面,可得罪的人多忌惮的人多,总有些人冲着我来,多做些防备,总好过被人算计了。”

“大哥你才不是脓包”

“呵呵,还是三弟你最好,换做别人,至少不会毫不犹豫说这话。”陈善昭犹如小时候似的,一面系着袍子上那一个个扣子,一面含笑上前,突然如同小时候似的,伸手在陈善嘉的头上揉了揉,这才微笑道,“别人说我是脓包也没关系,成王败寇,笑到最后才笑得最好,这可是当时前头那个短命的宋朝一位诸侯揭竿而起,将那位弑兄杀侄的篡位晋王掀翻时说的话,只可惜,那江山他也没能最终到手,这话也就成了笑柄。”

陈善嘉素来难以应付陈善昭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话,这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好一会儿他方才一拍脑袋道:“都是大哥你打的岔我刚从章家回来,待会章家父子就会过来和咱们一块启程前往江东马驿和父王会合。对了对了,章姑娘还让单妈妈送了回礼来。说是当初在归德府时,若是搬迁都要送这等回礼给四方乡邻,留着我等了好一会。我刚刚瞅了瞅,是面条、包子、焦饼、馒头,总共四样,是她亲手做的。”

听到章晗这一次居然还送了面条,想到上一次单妈妈回来在自己面前说章晗的抱怨,自己曾经的戏言,陈善昭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即便点点头道:“那好,这会儿出城,到了那儿兴许就错过午饭了,赶紧把面条先拿进来让咱们先祭一祭五脏庙,也省得路上没力气至于其他的,带着路上以备不时之需。”

由于陈善昭此前送给章家的那座三进院子和赵王府只不过一街之隔,因而这会儿面条送了进来,竟是还热气腾腾的,拌上黄瓜丝、青豆、京葱、炸酱等各式各样的作料,一时清香扑鼻让人食指大动,陈善昭正若有所思地拿着筷子沉吟的时候,陈善嘉已经是快速开动了起来。好一会儿,他才突然停下筷子说道;“大哥怎么还不吃?刚刚章姑娘还捎话说,本应该是做烩面的,只上一次咱们尝过了,这次就做了北平的炸酱面。我都想起每回过生日,娘给我做的长寿面了日后大哥你过生日的时候,也可以让大嫂给你下长寿面”

陈善昭那满心的思量被陈善嘉这一打岔,一时间竟是哭笑不得。挑起筷子吃了一口,他竟也鬼使神差想到了小时候的情景,那一刹那,他只觉得一颗心前所未有的坚定。他在人前无论是散漫也好,书呆也好,执拗也好,但那寂寥孤单的一面,却是永远不会展露出来,日后有了她,他终于有一个可以遮风挡雨,让一颗心歇一歇的地方。

“嗯,你这主意不错”他一面说一面又要去摸陈善嘉的头,见这三弟敏捷地把头一偏,随即有些警觉地看着他,他顿时笑道,“希望我未来那位三弟妹,也会给三弟你洗手作羹汤。”

江东马驿原本就是外臣入京前最后一站投宿的地方。然而,这一次征用的是赵王,而且随行的两千余京卫兵马也驻扎在附近,上上下下自然忙了一个倒仰,生怕有半点不周而引来赵王震怒。在驿丞和一众驿丁战战兢兢的盼望中,随着这天傍晚当赵王世子陈善昭和东安郡王陈善嘉兄弟带着章家父子以及先期进京的一众军官到来,以及紧跟着的宫中传旨人等,他终于松了一口大气。

这些贵人们在江东马驿只会停留一夜

奏捷也好,献俘也好,都是赵王奏捷之后,礼部就开始大张旗鼓操办的——尽管主持礼部的素来是最恪守礼法尊卑的清流君子,但不到数月礼部尚书侍郎就已经连着换了两批人,倘若还看不清楚皇帝的心意,那这官也就不用当了。于是,赵王一行人才到江东马驿,一应准备就已经全都就绪。

头一日的午门宣捷献俘结束之后,次日便是论功行赏。当第一通鼓骤然擂响之际,金吾卫列旗帜器仗,拱卫司设仪仗车辂,典牧司陈仗马虎豹,一时间乐声大作。

随着第二通鼓擂响,赵王和武宁侯顾长风等受赏诸官一应具朝服先行于丹墀肃立,其余文武也和大朝一样在丹墀两边排列得整整齐齐。等到第三趟鼓擂响,方才是奏请皇帝于谨身殿服衮冕,而太子其余诸王等则一应在奉天殿耳房内更换冕服。一切就绪,皇帝车舆仪仗行来,一时又是鼓乐声起,升御座卷帘之后,静鞭鸣响,百官一片肃然。随着太子和诸王一一入殿就位,皇帝身侧的知班官和赞礼官便齐齐侧上前一步。

“班齐”

“跪”

刹那之间,就只见从殿内到殿外,身着整齐朝服的文武百官们齐刷刷地屈膝跪下,那种如退潮一般齐齐矮了一截的光景,让坐在宝座上的皇帝为之眯起了眼睛。三跪九叩的大礼之后,便是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

“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

当殿内殿外的臣子们先后站起身之后,承制官方才满脸肃重地手捧一卷诰旨大步走向殿外。直到出了奉天殿在檐下丹墀上方站好了,他方才拉长了声音高声叫道:“传制”

随着赞礼官一声跪字,赵王以下一众将领再次俯跪于地,此时此刻,那承制官方才一字一句地高声念道:“朕嘉某等,为国建功,宜加爵赏。今授皇三子赵王陈栐领北平都司、北平行都司、北平三卫,赐黄金一千两,白金五千两,绢千匹。”

随着赵王深深行礼,武宁侯顾长风也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尽管他不及赵王大军连战连捷,最后俘获舒氏所有人等,但权衡起来亦是不小的功勋。果然,那承制官只一顿便继续念道:“授武宁侯顾长风太子太师,荫二子入国子监,赐黄金五百两,白金二千两,绢五百匹。”

尽管爵位不曾再动一级,但顾长风深知国公爵位有多难得,况且这一级上去,今后再有功劳便是赏无可赏,因而他竟是舒了一口气。待到谢恩之后,他便凝神听着以下一众将士的赏赐,当听到赵王三子东安郡王陈善嘉和四子宛平郡王陈善睿竟是一个领北平左卫,一个领北平右卫,他在心中一紧之余,忍不住悄悄拿眼睛去看赵王的脸色,但最终却什么都没瞧出来。就在他分神之际,他的耳朵突然捕捉到了两个自己极其熟悉的名字。

“授赵王中护卫副千户章锋赵王中护卫指挥同知,赐黄金百两,白金八百两。授赵王中护卫百户章晟赵王中护卫指挥佥事,赐黄金五十两,白金五百两。”

章家父子二人竟是一下子连晋三极

倘若是从前,这样的擢升在军中也是司空见惯的事,然而,随着章家即将出一位世子妃,章锋父子的过往几乎都被人翻了出来,此前的军功奏报几乎人人都仔仔细细琢磨过,倒也不认为赵王会未卜先知地虚报战功,而这样的封赏也确实符合皇帝一贯的慷慨大方。毕竟,谁都知道,韩国公舒家的后人,这些年来竟是皇帝的心腹大患。

许久,这长长的封赏名单方才宣告结束。赵王身为此次的受赏第一人,自是上前接过诰命礼物,旋即又郑重其事交给了左边的武宁侯顾长风以及右边的东安郡王陈善嘉,两人慌忙拜受。如是一番受赏完毕之后,一时今次所有受封赏的功臣再拜山呼,一时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声音再次响彻殿前。

等到冗长的封赏过后,随着皇帝起舆回宫,此前的诰命礼物却是置之于午门之外的龙亭,按制用鼓乐仪仗一一送回各自的宅邸。相比每三年一次的科举三甲跨马游街的盛况,今次这样大张旗鼓的庆贺仪式亦是极其少见,因而街头巷尾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全都冲着那一个个骑在马上威武雄壮的军官们指指点点。

章晟此前虽也受过一次赏,但那会儿级别不够,如今见道路两旁围观的百姓中竟还有不少女子,其中那些未嫁的姑娘有不少都是目光炽烈,不但有人冲着他挥手,还有人连手绢香花之类的东西也扔了过来,他一时眉头大皱。可偏偏就是在这时候,父亲章锋竟是对轻声说了一句话。

“都说长幼有序,此前一直都顾不上考虑,你的婚事也就一直耽搁了下来,如今你妹子都已经定了人家,也该给你娶个媳妇收收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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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父子天伦

绣架旁边,章晗正在聚精会神地绣花。鲜亮的宝相花纹在绣线勾勒下,渐渐展露了出来。尽管世子妃的冠服都是礼部所制,册妃当日都会送到家中,但其他的衣裳乃至于将来的燕居冠服,还有枕套被面帐子等等,按理却都要自己一针一线绣出来。

如今京城中的千金小姐们出嫁,说是亲手做嫁衣,但大多数都会从那些有名的绣庄去请一二绣娘来“指点”针线,而各家针线上的丫头就更不用说了,往往都要齐齐出动。然而,章晗从小做惯了针线,当年顾夫人更曾经请过一位有名的绣娘前来教授绣花,再加上她心灵手巧,又有沈姑姑相助,短短两三个月,这针线活就已经赶得差不多了,只余下绣花的活计。此时此刻,她绣下这一块的最后一针之后,打结之后轻轻刷去了上头余下的线头,这才轻轻用手捶了捶肩膀。就在这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大呼小叫。

“爹,爹我的事情真的不急,咱们还是先忙活妹妹的婚事来得要紧”

“爹,我是说真的再说了,这娶媳妇也不是说娶就娶的,总得先相看,相看了之后从定礼聘礼到迎娶等等,还要花销一大笔钱,咱们好容易得了这么些赏赐,总不能一次性花光,最后闹得自己精穷吧?”

“爹,你别不吭声啊……这娶媳妇的事您不能说娶就娶啊,得给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

听着外头章晟那越来越急躁的声音,章晗眉头一挑就放下了绣架。下一刻,外间就传来了芳草的声音:“姑娘,老爷和大少爷来了”

随着章锋挑帘子进来,后头章晟亦是快步跟上。不等他张嘴还想说什么,章晗就笑着迎上前道:“爹,今日的论功行赏是不是热闹得很?我在里头都听见外头鼓乐吹吹打打呢,差点忍不住想出去看看热闹。听说还是一路鼓乐仪仗护送着游街回来的,可是大哥这英明神武的样子引来无数大姑娘小媳妇追捧?”

“我说好妹妹,你就别寒碜我了,快帮我劝劝爹爹,爹催着我娶媳妇呢”

见章晟急得团团转,而章锋则是一脸气定神闲的样子,章晗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大哥你这是什么话,我都已经定下了人家,爹催着你娶媳妇也是应该的,爹和娘都等着抱孙子呢至于开销什么的,你更不用担心,咱们章家如今不比从前,你又前途正好,还不得无数好姑娘争着抢着要给我当大嫂?”

“你……”章晟忍不住为之气结,随即便索性赌气一屁股坐了下来,“这时候巴上来的,我才不稀罕,那都是看着前途和咱们家要出一个世子妃来的。爹,我是你儿子,你可千万别因为那些上司或者同僚的挑唆,就把你儿子我给卖了”

“你爹是这样的人么?”章锋这才淡淡反问了一句,旋即不等章晟回答,他便干咳一声,一本正经地说道,“既如此,回头我派人去归德府,对宋家说一声,让他们趁早别理会你这个心思不定的小子了,赶紧把他家闺女嫁人来得正经。”

“啊?”章晟这才目瞪口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好一会儿,一贯冲动到莽撞的他才结结巴巴地说道,“爹……你是说宋秀才家的二丫?你你你……”

“你什么你,没规矩的小子,快滚吧,再说不想娶媳妇,这事儿就此算数”

“想,想”

章晟连连点头,见父亲脸色不善,他赶紧一举手迅速地溜之大吉。然而,等到他前脚一出屋子,章晗便听到了一个喜出望外的笑声。这一刻,她不由得笑得前仰后合,紧跟着才上前扶着父亲章锋坐下,又笑道:“还是爹厉害,竟然能把大哥降伏得服服帖帖。”

“他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章锋微微一笑,紧跟着便叹道,“皇上聘了你为赵王世子妃,家里水涨船高,难免你大哥被人惦记上,早些把他的婚事定下来,也免得到时候难做。我和你大哥的大名都是宋秀才起的,你小弟启蒙也是他,婚事我当年因为你大哥这情形不敢提,如今总算有了些底气。对了,今日论功行赏,我和你大哥都连升三极,赏赐也比之前预计得多。说起来,也是咱们沾了你的光呢。”

“爹您这是说什么话我在京城安安稳稳锦衣玉食,你们却在外头浴血奋战搏杀,要说沾光,也是我沾你们的光”章晗说到这儿,忍不住紧紧咬着嘴唇,可还不等她再往下说,章锋就笑着拉了她一块坐下身来。

“你的脾气我还不知道么?报喜不报忧,不论怎样的艰险都不对我和你大哥说,可想也知道,你寄人篱下的日子,哪里会是什么锦衣玉食?就算我和你大哥有些功劳,可此次出征,有功劳的将士多了,怎么没见他们家出个世子妃?能让皇上知道你,足可见咱们走了之后,你在京城过得并不像你说的那样舒心惬意……你什么都好,就是这什么都往自己心里藏的性子最不好”

“爹……”

章晗轻轻叫了一声,眼睛却已经有些红了。然而,章锋却没有让她有功夫开口辩解什么,叹了口气摇摇头便站起身来,却是一手在她的肩膀上轻轻一搭:“总而言之,如今你再不是寄人篱下,若是有什么事,尽管对咱们说都是一家人,有什么麻烦事一起扛,别还是从前那样子一个人顶着。就是你嫁了过去也是一样,有什么事多和娘家人通通气……当然,看赵王世子那样儿,应该是个有担待的,你们小两口商量商量也好”

对于父亲这质朴而又简单明快的道理,章晗忍不住愣在了那儿。从小家务就是母亲照管,父亲多数时间都在外头,因而这样的教导极少,尤其是这样提醒她这个即将出嫁的女儿,更是开天辟地第一次。脸上浮现出了微微红晕过后,她便抬起头来坦然点了点头。

“爹提醒的是,我知道了。”

赵王府中,一连两日从宣捷献俘到论功行赏一一折腾下来,再加上散去之后皇帝又召见了一次,纵使赵王几乎可算得上是铁打的人,回到家里也不免露出了几分疲态。此时脱下厚重的朝服之后,他先就着下头小太监跪着捧上来的银盆中洗了脸,就这么趿拉着鞋子在居中的竹榻上坐下,随即就沉声说道:“去叫善昭他们三个来见我。”

不多时,三个儿子便应召而来。尽管今日论功行赏的只有两个儿子,但陈善昭这个世子亦是在出席之列,但只是一直旁观着这一场规模浩大的论功行赏仪。此时此刻,他领着两个弟弟对父亲行过了礼,便垂手站在了一旁。

“父皇让我留下主持你的婚事,此次我在京城大约会停留两个月。”言简意赅的一句话后,赵王便看着后两个儿子吩咐道,“等你们大哥的婚事完结之后,我打算在你们两个之中再留下一个在京城,你们谁愿意留下来陪你们大哥?”

此话一出,陈善昭顿时愣住了。然而还不等他琢磨出此事究竟是大臣建言,还是皇帝祖父的意思,陈善嘉就不假思索地说道:“父王,我留下陪大哥”

陈善睿虽则比陈善昭小三岁,比陈善嘉小一岁,但因为一直随父亲征战沙场,身量竟和陈善昭差不多,雄壮而不失文雅,一双眼睛奕奕有神,。此时他亦是反应得快,迅速也接口说道:“父王,我也愿意留下”

见两个儿子都如此说,赵王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便淡淡地说道:“那好,便是善睿留下吧。你和你大哥一母同胞,留在京城记得万事听你大哥吩咐,不要自逞勇力闯出什么祸事来。你的婚事我已经对父皇说过了,定在明年,因而定远侯府那儿你不妨当成未来岳家多多走动走动。定远侯当年乃是沙场勇将,必然有指教你之处。”

赵王半点都没有给陈善嘉和陈善睿争抢的机会,不容置疑地做出了决定。见两兄弟尽皆愕然,但仍是齐齐答应,而陈善昭则是低下了头,他便沉声说道:“好了,你们两个从昨天忙活到今天,眼下就下去歇着吧。从明日开始早起练武不可间断,白天的文课也不能放下”

“是。”

等到陈善嘉和陈善睿行礼退下,赵王才端详了一番陈善昭,随即点头道:“坐下说话。”

知道父亲说一不二,最讨厌别人没必要的谦逊礼让,陈善昭立时就在父亲下手的第一张椅子上坐了,却是身下只沾了一丁点椅子,脊背挺得笔直。果然,赵王斜睨了一眼坐姿端正的他,微微颔首道:“你在京城中这些年做得很好,没有让我失望。”

倘若说皇帝在皇孙们面前,时常还会露出慈祥温和的一面,那么赵王这个父亲便从来都是严父,别说陈善嘉和陈善睿鞍前马后战功累累,赵王也难得称一声好字,陈善昭这个被人称之为书呆子的世子,几乎有些不记得上次听到父亲夸奖是什么时候了。因而即便是他,此时此刻仍是愣了一愣,这才抬起头说道:“是儿子应该做的。”

对于这个从小就被送到京城,一年甚至于几年才能见到一次的嫡长子,打从当年把人送出来的时候,赵王便一直把陈善昭当成成年人一般看待。

此刻听到陈善昭的回答,他沉吟片刻,便直截了当地说道:“父皇提到在你两个弟弟当中留一个给你做伴,我思来想去,最终留下了你四弟。他和你一母同胞,都是嫡子,如此父皇也好,太子和朝中文武也罢,都能放心一些。章家父子打仗有勇有谋,倒是难得,想来他们家的女儿应也不会差到哪儿去。既然他们的女儿就要是世子妃了,到时候我把儿子留给你,当老子的我带去北平,毕竟北边还不安定。”

“是。”陈善昭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便开口说道,“既然留下了章晟,父王把赵破军带走吧。他为人方正,那本事在战场上远比在京城管用得多”

既然知道赵破军对章晗颇有倾慕,把人留在京城有个念想,还不如把人打发到父亲身边建功立业去

“好。”赵王想也没想就点了点头,沉吟片刻,他便开口说道,“你之前在江东马驿建言之事,就照你说的去做吧。”见陈善昭连忙起身应是,他犹豫了片刻,最终深深叹了一口气。

“你母亲一直惦记着你,记着别太过火了,否则若有什么万一,我无颜面对你母亲。”

第一百四十一章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