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几个就在这乾清宫商量,然后把方子拟了给朕看”

皇帝不耐烦地把人赶了下去,这才看见了一旁的李忠,当即沉声吩咐道:“你们在这儿好好伺候,若是有什么动静立刻禀报朕”

眼见皇帝起身往外走,李忠知道是有话要问自己,连忙快步跟了上去。果然,等到出了东暖阁,皇帝便驻足站住了,周遭的那些太监宫女立时默不作声齐刷刷退了下去,这时候,他又上前两步后,这才低声说道:“奴婢去了赵王府向赵王殿下禀报此事之后,赵王殿下又惊又怒,已经跟了奴婢进宫来,说是要代世子爷向皇上请罪。”

“又惊又怒?”皇帝眉头一挑,随即方才冷笑道,“宣他到思政轩”

思政轩中,来来回回踱着步子的皇帝见赵王进门之后疾走数步便跪了下来,他沉默片刻便淡淡地说道:“你养的好儿子”

尽管是父子,但在父子人伦之外,尚有君臣大伦,因而赵王虽在战场上无往不利,此时此刻却不由自主地感到后背一阵战栗。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从怀中掏出一本奏折双手呈递了上去。

“父皇,儿臣并不知道他竟敢如此胆大妄为此等谋叛谋逆的贼党,便应该全数处死以儆效尤,否则便是姑息养奸,何来宽宥之理?非但如此,儿臣恳请在将那三百余人明正典刑时,将贼首舒氏嫡系数人当众凌迟处死,其余人等枭首示众,另有率先附逆的辽东军民近六百人,一体斩首,将此次俘获其余从逆人等,全数阖家流放琼州岭南一带,以警示天下敢有不臣之心的人”

皇帝见赵王手捧那份奏折,当即瞥了李忠一眼,见其亦是愕然,他算算时辰也知道赵王尚不至于如此消息灵通,在得知消息之后便预备了如此奏折。于是,他示意李忠上前接过奏折,当即坐了下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见字迹工整,遣词造句无不是深思熟虑过的,确实是赵王亲笔,他就知道陈善昭果然是呆气发作,竟不和父亲商量便来向自己求情,当下竟是叹了一口气。

当爹的口口声声都是杀,当儿子的心心念念惦记着宽宥,这父子俩怎会是一家人?

见赵王依旧跪在那儿,皇帝沉吟良久,最终没好气地说道:“起来吧。”

赵王这才低头起身,然而,当听到皇帝接下来的下一句话时,他却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说吧,你这儿子当如何处置?”

“都是儿臣教导无方。”赵王咬了咬牙,最终再一次跪了下来,“父皇若要处分,便处罚儿臣吧。他自小便在京城,儿臣和母亲不能耳提面命日日教导,纵有错也都是儿臣的错。”

“他一直都在京城,朕这个当祖父的倒是曾经耳提面命教他仁孝,你这么说,岂非都是朕教导无方,都是朕的错?”见赵王一时惊惧交加地抬起了头,皇帝方才放缓和了口气说道,“够了,你这个当儿子的既然知道自己教导无方,回去把《孝经》抄上十遍。”

赵王不想皇帝竟是这样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一时间竟是愣住了。直到皇帝眉头一挑,他方才慌忙行礼答应。可该当告退之际,他忍不住开口问道:“父皇,儿臣打算把善昭接回去,不知道……”

“不用了,就把人留在朕的乾清宫养伤吧”见赵王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皇帝才自失地笑道,“一次又一次,只有你这个呆儿子敢在别人都躲得远远的时候挺身而出劝谏,朕不会怪罪他。朕之前一怒之下伤了他,如今正后悔得很现在他还未醒过来,不要贸贸然挪动的好。等他醒了,朕自然会让人把他送回去。”

赵王犹豫片刻,终究还是答应了。然而,当一路后退出了思政轩的时候,他忍不住抬起头偷瞥了一眼皇帝,赫然瞧见自己那位父皇一贯刚硬的脸上,竟是货真价实流露出了几分懊悔的表情。那一刻,他几乎以为自己的眼睛看花了,直到出了乾清门,他心里仍是惊诧莫名。

“三哥”

有些走神的赵王听到这声音,立时抬起了头,待认出是太子,他立时侧身后退一步预备行礼。然而,还不等他跪下去,太子就紧紧扶住了他的手,紧跟着便开口说道:“善昭的事情我已经都听说了,从前他也一直都是如此固执,父皇也一直未曾怪罪过,想来这一次也一定不要紧的。三哥还请放宽心,无需忧惧过甚。”

“多谢太子殿下关切。”

赵王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等到又敷衍了太子一会儿,总算脱开身匆匆出宫,他那眉宇间的郁结自始至终就没散开过。他怎么都没想到,陈善昭竟然不单单是跪在乾清宫前求情,竟是在皇帝面前还硬顶了好一阵子,这孩子就不要命了么?眼看明日便是纳征礼,再过不数日就要成婚了,陈善昭竟是成了这幅光景,这好端端的喜事竟然……

“早知道就不该让他这么胡闹……”

赵王口中迸出了这微不可闻的一句话,最后轻轻摇了摇头。

进了思政轩的太子和往日一样问安之后,便小心翼翼把话题拐到了陈善昭身上。然而,他的求情之语才只是起了个头没说上两句,皇帝便打断了他的话。

“朕还没老糊涂,非但不会治他的罪,而且还会赏他进言有功朕这么多孙子,和他一般大的也不少,却从来没有一个敢在这种大事上头站出来,他却一连就是两次,到底是朕皇孙之中的第一人传命给刑部,按谋叛律,贼党不分首从全部斩首,妻妾子女,给付赵王府和武宁侯府为奴,父母祖孙兄弟等,全数流两千里安置。这呆子之前劝谏得不错,朕既然定了律法,便没有任凭喜恶的道理。”

这一下子便能活下来一大半人

面对皇帝这突如其来的宽宥,原本准备了一大堆话想要说的太子顿时呆若木鸡。然而,他知道此时此刻再说什么别的都是空的,因而只能唯唯应是,最后待要退出去的时候,他却突然只听皇帝又告诫了一句。

“你是东宫储君,有些事情不要等着你的子侄辈来谏劝朕”

“是,儿臣今后谨记”

太子忍不住咬了咬牙,好容易迸出这么一句话。等到低头退出了思政轩,他的脸色立时阴沉了下来。皇帝但凡遇到和舒氏有关的事情便是动辄雷霆大怒,所以谁都不敢去碰这样的雷区,只有陈善昭那个呆子傻人有傻福,一而再再而三竟然触碰了两次,皇帝竟然仍是不怪罪可是这一次,陈善昭毕竟到现在还是生死未知,皇帝却要他这个当儿子的日后也多多谏劝,可盛怒之际发作的时候怎就不知道收敛一些?哪怕只是看到陈善昭身为皇孙尚昏迷不醒的样子,臣下但使有些脑子的,谁敢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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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天子令探问,生死不离弃

转日便是赵王府到章家下纳征礼的日子。

由于赵王如今在京城,原本由礼部代行的职责自然都由赵王府代行,而一应纳征的礼物却仍是皇帝亲自下令拨给。此时此刻,章晗听着外头报进来的那一样样珍贵礼物,却根本连一丝一毫听的心思都没有,满脑子都在想着陈善昭的事。于是,等到纳征礼成,章晟匆匆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妹妹神思不属的一幕。

昨天发生在宫里的那一档子事,原本就传得飞快,更何况他和父亲是赵王府的部属,再加上妹妹即将成为世子妃,不用打探就有无数人把无数个版本的内情说给他们听。只想想赵王世子到现在还不曾醒过来,他就忍不住心里烦躁,这会儿再看章晗这样子,他就知道,哪怕自己和父亲死死瞒着,但章晗还是已经知道了。

此时此刻,他索性把厚厚的一沓单子撂在章晗身前,随即一字一句地说道:“妹妹,老天不会不开眼的,有道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不是说他是祸害,只他那个心思机变的家伙,不会这么轻易就出事的,你一定要放宽心就算他真的……”

“大哥,你不要再说了”

章晗一口打断了章晟的话,见大哥满脸懊恼,她却不想再说什么,低头拿过了那一沓厚厚的礼单。她一张一张缓缓看了过去,见那冗长的礼单决计不像是亲王世子下纳征礼时应该有的东西,一时忍不住又牵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个苦笑。

玉圭一支、玄纁纻丝五匹(玄三匹、纁二匹,用红绿罗销金束子十五个)、世子妃七翟冠一顶,翟衣一套、珠翠燕居冠一顶(冠上大珠博鬓结子等项全)、上金凤二个、金宝钿花二十七个、金簪一对、冠上珊瑚凤冠觜一副、燕居服四套、大红纻丝一件、大红线罗一件、大红素纱一件、青线罗一件、大带四条、玉革带一副、玉事件九件、金事件三件、玉花采结绶一副、采结上玉绶花一个、绶带上玉坠珠六颗、绶带上金垂头花板四片、金叶儿六个、白玉钩碾凤文佩一副、玉事件二十件、金钩二个、红罗销金夹袱大小五条(包燕居服及玉革带等用)珠面花四副、珠花四枝(金脚八钱重)、金脚四珠环一双(金脚五钱重)、梅花环一双(金脚五钱重)、金钑花钏一双(二十两重)、金光素钏一双(二十两重)、金龙头连珠镯一双(五十四两重)、金八宝镯一双(八两重、外宝石一十四块)、金四百两(九成色二百两、八成色一百两)、花银一千六百两、珍珠二十四两、乘马四匹(红笼头锦鞯四副)、各色纻丝六十匹、各色绫六十匹、各色纱六十匹、各色罗六十匹、各色锦六十匹、大红罗四匹、生纱四匹、各色绢三百匹、白绵二十斤、胭脂二合二两重(金胭脂合一对一十两重)、铅粉二十袋一十两重、北羊三十二只、猪一十六口、鹅三十二只、酒二百瓶、末茶三十二袋、果二十合、响糖二合、芝麻缠糖二合、茶缠糖二合、砂仁糖二合、胡桃缠糖二合、木弹二合、蜜煎二合、枣子二合、干葡萄二合、胡桃二合、圆饼六百个、白面一百二十袋、红纱罩盝大小一十二个。另世子妃仪仗全套。

长长的聘礼用掉了厚厚的一沓泥金笺纸,看得章晗牵动嘴角露出了深深的苦笑。这么一份沉甸甸的东西,倘若是陈善昭如今平安无恙,她惶恐一阵子也就过去了,但如今的感受却大不相同。小定礼用亲王的例子,还能说是皇帝对陈善昭这么一个皇孙的喜爱,但纳征礼也如此,只少了玉圭,在朝堂上就是决计说不过去。那么便只有一个解释,皇帝对陈善昭的情形心怀愧疚,于是便在今日的纳征礼上补偿给了她。可对于这份荣宠,她真的不在乎

她只希望那个时而犯呆气,时而狡黠若狐,时而真诚若知己的家伙能够平安无事

章晟站在旁边有心想劝两句,可知道自己说出来的话肯定不得法,一时只得干着急。好容易等到父亲也进了来,他正要支使父亲上来一块帮忙规劝两句,却不料章锋犹豫片刻便开口说道:“丫头,外头宫里来了一位公公,要见你。”

章晗一下子回过神来,旋即便霍然站起身。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她便颔首说道:“请爹爹去陪他一会儿,我这就出去。”

当章晗换上了一身见客的衣裳到了外头中堂,一见那个人,她一时心中咯噔一下。来人她曾经见过两次,一次是在第一次入宫见顾淑妃的时候,此人随侍在顾淑妃身边,第二次是在此前到顾家传旨赐婚的时候,又是此人宣读的圣旨。她听太夫人的称呼,再加上后来向沈姑姑打探,便知道那竟是乾清宫管事牌子李忠。此时此刻,她强自压下心中的忐忑,上前行礼道:“李公公。”

“不敢当章姑娘礼数。”李忠侧身避开了,见章家人都已经知机退了下去,就连沈姑姑也不例外,他便满意地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就开口说道,“咱家和章姑娘也算是有缘之人,所以今天特意来,也是有些话要说。虽则是几个御医连番施为,可以说是用尽了浑身解数,但世子爷直到现在还是没有苏醒过来。”

尽管这是自己已经猜到的答案,但听到李忠证实了这么一个消息,章晗仍是轻轻揪了揪手中的帕子,咬紧了嘴唇没吭声。而李忠顿了一顿,又不紧不慢地说道:“不瞒章姑娘您说,此前皇上之所以会为世子爷聘了您,一则是因为您的性子纯善孝悌,又烈性聪慧,二则是您在隆福寺中斥责世子爷的那番话。世子爷早年就进了京城,性子仁善自然是好的,偏生固执起来谁的话也不听,所以皇上想挑一个能劝谏他的世子妃,再加上世子爷和咱家提起的时候,似乎对您颇有些好感,咱家自然也对皇上如实禀报了。”

陈善昭……他竟然会这样直接大胆地对别人说

章晗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又是感动于他的用心,又是懊悔他当初对自己说那番话时,她应该更清楚地回应,又是不明白皇帝既是肯对一个皇孙如此成全,又怎会让陈善昭落得如今这么个田地。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她好不容易才压下了这些异样,却是一字一句地问道:“李公公若有话赐告,还请直说。”

李忠并没有计较章晗的语气,事实上,章晗的挣扎和伤心他都看在眼里,这当口倘若再不知道章晗对陈善昭恐怕也有些什么情愫在,他也枉活了这么多年。于是,他稍稍斟酌了一下语句,便开口说道:“世子爷的情形如今说不好,兴许明日就能醒过来,兴许会拖个三年五载,也兴许坚持不了多久。章姑娘若不愿意,你的父兄此前功劳不小,倘若如今……”

“李公公就莫要出言试探我了。不说今日纳征礼已下,便是之前小定礼已下,我便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哪里还有儿戏的道理?”章晗嘴角一挑冷冷一笑,随即斩钉截铁地说道,“还请李公公代我回禀皇上,嫁了过门之后,他在一日,我就守他一日,他若不在,我便随之而去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别说她答应过陈善昭,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一定会相信他。就算他不曾特意嘱咐过,就冲着他从前救过她的性命和清白,就冲他让她的父兄能够从此摆脱别人的钳制建功立业,她把这条命赔给他也是理所当然的更何况,她还曾经在玉虚观中接过他那只镯子,更赠了他一条如意结,这鸳盟已订,便再无反悔之理

李忠盯着章晗看了好一会儿,见其神情坚定,并无一丝一毫的勉强,他最终便退后一步长身一揖道:“好,章姑娘放心,咱家必然会一字不漏地将这些话禀报皇上。”

尽管想都不想就说出了这么一番话,然而,当李忠一走,章晗却只觉得浑身力气仿佛尽皆散尽一般,一下子瘫软了下来。她甚至不知道沈姑姑什么时候进来,更不知道自己是被人怎么搀扶回了房中,直到最终在父兄的一阵阵焦急呼唤中回过神来,她方才睁大了眼睛。

“妹妹,那公公究竟说了些什么,看你这失魂落魄的样子”

“没事。”章晗勉强展露出一丝笑容,见章晟满脸不信,父亲章锋则是忧心忡忡,她便支撑着坐直了身子,随即一字一句地说道,“真的没事。爹,大哥,你们都不用担心。”

“丫头……”

章晗摇了摇头打断了章锋的话,旋即眼神清澈地说道:“从明日开始,我想斋戒一阵子。”

尽管章晗丝毫没说这一阵子是多久,但章锋和章晟父子哪里会不明白?后者当即就面色焦躁地要反对,却被章锋一把拨拉在了身后。紧跟着,章锋便试探着问道:“刚刚那位公公可曾提到婚期是否会有变动?”

“一切都如之前定下的那般。”章晗并不想把自己对李忠说的话告诉父兄,知道他们必然会担心关切,她甚至有意笑了笑解释道,“李公公只是说,皇上并不曾怪罪世子爷,还把太医院最好的大夫都召集在一块替他诊治,让我千万放宽心,所以婚事必然会如期进行。我也只是听到皇上不怪罪他,松了一口气,这才想斋戒一阵子,求老天爷保佑他能早日醒来。”

听章晗这一番话说得口齿清楚,并无一丝一毫的艰涩,章晟仔细想了想,最终便有些信了,而章锋则是盯着女儿的眼睛看了许久,最终方才站起身来,淡淡地说道:“既然如此,你好好休息,这几日外头的事情你就别管了,有我和你大哥呢”

父兄一走,章晗便在几个丫头的服侍下躺了下来,然而,虽则眯着眼睛,但她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睡意,因而能清清楚楚地听到芳草和碧茵秋韵的窃窃私语,听到她们替自己担忧的声音,听到她们轻声埋怨老天无眼的声音。她轻轻握紧了拳头,感到的却是比之前那道突如其来的婚旨莅临顾家时更深切的无助。然而这一刻,耳畔仿佛又响起了陈善昭的话。

“将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或是传来什么消息,你不要担心,一定要相信我。”

一定要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

她突然把拳头攥得死紧,哪怕这些天蓄长了的尖利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肉中,带来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刺痛,她仍然没有松开手,突然一个翻身朝向了里头。

我相信你绝不是空口说白话,可是,所谓生死相依不离不弃,我也绝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PS:纳征礼贴了一下,五百字。另外因为会典上没有亲王世子的婚礼仪制,发不发册难以确定,所以我把冠服和仪仗干脆一块都给送来了。最近写的是挺顺的,但也希望大家鼎力支持下俺双更的辛苦,粉红票被人一再超了又超,眼看第十都保不住,太悲催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好事将近阖家聚

数日过去,宫中一直都没好消息传来,吃过早饭没别的事,章晟因心里憋闷得慌,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踱了一阵步子,索性出去在院子里耍了一通大刀。如今自己有了房子,他也学顾铭在院子里立了一个兵器架,大刀练过一阵子后,便换了几样其他的兵器,来来回回演练一阵出了通身大汗后,他也不在意如今已经是快到初冬,照样提了井水在身上浇。正酣畅淋漓地长舒了一口气,他就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了一阵大呼小叫,紧跟着,一个被派在门上的小厮便上气不接下气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大少……大少爷”

“好好说话,什么事急成这个样子?”章晟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突然想起了一件大事,慌忙一个箭步迈上前去,突然拎住了他的领子,“莫非是赵王世子出宫了?”

“不……不是”拎紧的领子突然被人松开,那小厮终于松了一口气,见章晟满脸失望,他赶紧连珠炮似的说道,“是赵王府的人把太太和小少爷一块送来了还有……”

他这还有两个字尚未说完,就只见章晟眼睛大亮,竟是三步并两步地往外冲去。他只得摇了摇头整理了一下领子,随即低声嘟囔道:“偏这么性急,我连话都来不及说完……在外头的不止是太太和小少爷,还有另一拨人呢得,我这就去禀报老爷”

“娘,小弟”

章晟人还没到,声音就已经到了。当他瞧见小弟章昶规规矩矩地扶着母亲站在那儿,他只觉得一股狂喜从心底油然而生,慌忙冲上前去就着那势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才磕了一个头就被母亲一把拉住了胳膊。他生怕自己劲头大带倒了母亲,只能扶着膝盖起身,端详了母亲好一阵子,这才关切地问道:“娘,路上走了多久,一切可还顺利,怎么也没早带个信来?”

“是王妃特意派了车和护卫,这才能一路走得顺顺当当。”章刘氏一面说一面指着身后的那几个护卫,等到章晟慌忙赶上前去谢了一声,又连忙叫了个伴当来将人领进去休息并打赏,她便又开口说道,“至于带信,因为这一路走的是水路,有什么事都知会的是赵王府,怎么,你之前不知道我们今日到么?”

章晟这才想起赵王府如今的情形,脸色一下子阴了下来。然而,他却不想现在就在母亲面前提起这件糟心事,连忙含含糊糊蒙混了过去,随即又摸着章昶的脑袋笑问了几句。寒暄了一阵子,他正要扶着母亲往里头走,却突然被章刘氏打掉了伸出去的手。

“猴急什么,又不止咱们到,宋秀才一家也来了,说是你爹请了他们来的,刚刚只顾着和你说话我也忘了,你不赶紧去迎一迎?”

“啊?”

章晟一下子呆若木鸡,一面暗自埋怨刚刚那小厮说话只说半截,一面快步往外迎去。才转过照壁,他就看到了一个中年书生站在一辆马车前笑呵呵地看着他。虽则是自从人当初搬到章家那条街之后,已经混得极熟了,但父亲的那番话在前,他仍是忍不住老脸一红,好一会儿才尴尬地上前深深一揖道:“宋先生,刚刚实在对不住,底下人没说清楚,我还以为只是我娘和弟弟到了……”

“你们母子兄弟好一阵子没见,多耗费一阵也是应该的。”

宋秀才四十出头,蓄着一丛整整齐齐的胡须,肤色白皙,尽管额头上已经有了两三根深深的横纹,两鬓也有些微霜,但身穿一袭青衫的他乍一看去,仍然能瞧出年轻时的俊逸来。他含笑点了点头,端详了章晟片刻就说道:“不过,你们父子两个出去打拼了这么多年,终于挣了个锦绣前程出来,也不枉背井离乡这么多年”

“哪里哪里。”章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随即突然醒悟到车中有人,顿时赶紧放下了手,可脑子里却硬是一片空白,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好在这时候他身后传来了父亲章锋的声音,总算替他解了围。

“宋相公?居然这么巧,你们一家竟是和拙荆犬子一块到了”

“章兄说的是,确实无巧不成书”宋秀才爽朗地拱了拱手,随即含笑说道,“不过,我早年虽说过,章兄骨子里的义气血气还有那一身勇武,一定能够让你在战场上脱颖而出,可如今看来,章兄这脱颖而出的步伐倒是比我想象得更快。”

“你就不要打趣我了。”章锋做了个请的手势,见章晟目不转睛只盯着那辆马车,他微微一笑,随即便提高了些声音说道,“我那点庄稼把式能够在战场上活下来,便已经是万千之幸,万万没有想到能够升到如今的高位,说句实在话,我已经力不从心了。你这个秀才客居归德府这么些年,我看你的志向也不在坐馆教书,所以我才想请你出山助我一臂之力。”

“让我这个书生跟你去打仗?呵呵,亏你想得出来”笑归笑,宋秀才还是点了点头道,“正好我们一家人在归德府也惹了些麻烦,你这一接却是雪中送炭啊”

章晟直到这时候方才反应了过来,一时间又惊又怒地盯着自己的父亲。敢情父亲根本不是用给自己提亲的名义派人去归德府的,而是请人家宋秀才出山来帮忙的然而,还不等他开口说什么,就只见父亲拿眼睛瞟了过来。

“大郎,你还愣着干什么,你宋家婶子和妹妹一路上风尘仆仆走了这么久,还不赶紧请人下车到里头去安置?你妹妹如今住最里头一进院子,你母亲昶儿与你宋家婶子和宋家妹妹一块住,我们父子俩和宋相公在外头暂时凑合一下就成了”

被父亲这话一提点,章晟这才如梦初醒,暗想人都已经来了,近水楼台先得月,不愁事情办不成。等到在车前略一站,讷讷叫了一声比蚊子还小的宋家妹妹,眼见得一只素手拨开了车帘,他顿时就有些移不开眼睛。等到那个一身粗布衫子和襦裙却依旧难掩娴静清雅的少女下了车,他却蹬蹬蹬连退三步这才站住了。可还不等他想着怎么见礼,就听到背后传来了一个笑声。

“大哥,你怎么变成呆头鹅了?”

章晗近几日只是茹素,晚上又时常在睡梦中惊醒,因而整个人竟清减了几分。此时此刻,和母亲小弟说过话的她一转过影壁就瞧见了那下车的少女,眼睛顿时一亮。

她离家多年,虽则听母亲说过父亲和哥哥弟弟蒙一位私塾先生给起了名字,弟弟更是入了别人门下,但她一年到头能在家的日子屈指可数,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宋秀才,更不要说人家宋姑娘了。笑过之后,见那宋姑娘连忙裣衽行礼不迭,她立时回了礼,随即笑着上前伸手把人拉到了身边。见其出落得清丽大方,随口问了两句,见对方最初有些谨慎,但随即便自然了起来,她不禁暗自称许。

于是,待到宋娘子下车,章锋招呼了众人进去,一进二门,她就笑看了呆头呆脑的大哥一眼:“爹,宋相公,这两日宋姑娘就在我那儿住吧,横竖我那儿地方还宽敞,也好有个伴。”

“那可不行”

章晟才刚开口嚷嚷了一句,待见其他人全都盯着他看,他顿时感到后背心全都是汗,好一会儿方才含含糊糊地说道:“妹妹你那儿毕竟还有宫里教习礼仪的沈姑姑,未免规矩大不方便……还是让宋姑娘和娘她们在外头住吧。”

章晗闻言莞尔,但她本就是打趣一二,却也不再坚持,告罪一声后,就先拉着母亲和章昶先往自己那院子去了。看了院子里的小花园,还有闺房,章刘氏只觉得眼睛一阵涩涩的,而章昶更是东摸摸西看看,到最后突然转过来一把拉住章晗的手道:“姐,今天晚上我和你一块睡好不好?”

“昶儿,你都不是小孩子了,别胡闹”章刘氏本能地斥责了幼子一句,见其泫然欲涕地低下了头,她知道章昶从小都是章晗带大的,姐弟感情原本就异常深厚,只因为顾夫人把章晗接走,这才生生把他们分开。她赶紧扭头抹了一把眼睛,随即就转过来强笑说道,“之前那消息传来的时候,我真的是不敢相信。只这一路上紧赶慢赶,却也只赶得上这最后几天。你好容易从别人家回来,娘和你小弟却与你团聚不了几天了……”

“娘……”

章晗终于忍不住一把抱住了母亲,这些年的委屈辛酸,还有知道陈善昭出事之后的惊惧伤心惦记,全都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她死死地搂着母亲,那声音渐渐从呻吟变成了啜泣,又从啜泣变成了止也止不住的哭声。直到她隐约听到章昶那一阵阵的哭声,她方才竭力压下了泪水,好半晌终于放开手擦了擦眼角。低头一看,小弟章昶已经是哭成了泪人一般。

“好了好了,大家总算是团圆在了一块,还哭什么?娘,虽说我就要嫁人,可大哥也快要娶媳妇了,日后除了我之外,还会有我未来的大嫂孝顺您。”章晗说着便摩挲了一下章昶的脑袋,因笑道,“小弟也是,日后还可以让你大嫂教你读书写字。”

章刘氏今天见着宋氏一家,便已经猜到了丈夫的打算。虽然对于未来的亲家和媳妇早就满意得很,可一想到女儿就要成为别家的人,她依然只觉得心头如刀绞一般。强笑着点了点头,她便一字一句地说道:“娘只盼着你未来的夫婿能好好对你,不会辜负了你”

想到陈善昭,章晗眼神一黯,但随即就点了点头:“娘放心,我当然会好好的”

PS:一句话,多谢大家鼎力相助,明天开始嫁

第一百四十八章花嫁之始,风光无限

等到了章家为章晗添箱之日,却是比之前那四位王妃出嫁的时候更热闹。尽管赵王世子陈善昭顶撞皇帝受伤,如今仍在宫中养息,但皇帝那句皇孙之中第一人的评价已经传遍了京城,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小民百姓,全都在津津乐道于这位书呆子皇孙的大胆。因而,哪怕章锋并未四处送添箱请柬,可这一日一开始便注定非同小可。

章晗是要嫁到赵王府为世子妃的,日后也就是赵王的长媳,顾家虽则早在章晗出府之际就送了厚礼,但这一次仍然由王夫人带了女儿顾钰和侄女张琪过来,添了一架玻璃穿衣镜和一对落地的大花瓶,外加几件珍贵的紫檀料子。而紧跟着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才刚刚嫁到淄王府不过一个多月的张茹。原本她这个即将做人婶子的王妃不必亲自过来,但牵挂着宫中到现在还没醒过来的陈善昭,又痛心章晗还未嫁过去就遇到这种事,她仍执意走了这一趟。

此时此刻,她屏退了别人,只留下了张琪之后,便紧紧拉着章晗的手,却半晌都没能说出话来,最终竟是一把将章晗揽在了怀里,眼泪已经是在眼眶中直打转:“今天是你的大好日子,我不该哭的,可我真忍不住……你这样好的人,怎么会遇到这种事……”

被张茹这几句话勾出了心中的伤痛,章晗只觉得鼻子直发酸,好容易方才忍住了,却是轻轻推开了张茹之后,强笑着说道:“别这么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相比那些一辈子做好人却没个好报的人,我已经很知足了没事的,我相信他不会这么不济事,一定能挺过这一关,就是日日呼年年唤,我也会把他叫醒的”

“晗妹妹……”张琪也被张茹说得眼睛红了,待见章晗对自己轻轻摇头,她终于忍住了那种流泪的冲动,轻轻咬了咬嘴唇,好半晌才迸出了一句话来,“你为人最好,老天爷一定也会顾惜你,不会这么捉弄你的”

“嗯,那就承你们吉言了。”

章晗微微一笑,旋即便看着张茹岔开话题道:“瞧你的样子,应该和淄王殿下和谐得很吧?想当初回门之际,隆平侯夫人看到你们郎才女貌,应该不知道多高兴呢”

“嗯。”毕竟是新婚不久,被章晗提起这些,张茹仍是不禁面上一红,随即低声说道,“殿下对我很好。知道我要来为你添箱,他还特别嘱咐我定要准备得丰厚一些,又说世子不但从小和他情分深厚,又是他的救命恩人……”

张茹今次带来了四匣金玉首饰,四箱子*制内造的帐子挂帘,再加上八仙桌等木器家什,林林总总至少有八抬,远胜过之前章晗所送的那些。因而此刻章晗听张茹说了淄王的嘱咐,她只觉得心中又翻起了阵阵涟漪。

都是他结的善因,如今却是她来领受那样的善果……陈善昭,要是你知道的话,就赶紧醒过来,别这么让一个个人都替你揪心

顾家人准备的衣料和首饰已经足够章晗用一辈子的了,因而张琪没有预备这些,只是送了自己亲手绣的一架鸳鸯戏水围屏,却是让章晗想起了自己当初才勾了图便被那消息打岔后尚未未完工的那一件绣品。看着那围屏,她轻轻伸手抱住了张琪,又说了好一番体己话。就在这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沈姑姑的声音。

“姑娘,宫中淑妃娘娘、惠妃娘娘、敬妃娘娘各赏赐了添箱礼”

这消息从外头传进来的时候,就已经里里外外都知道了。刚刚陆陆续续也有几家和赵王府亲厚的勋贵和武臣诰命亲自送了礼物来,得知王夫人和淄王妃张茹亲自过来,又看到前头那些丰厚的东西就已经啧啧称奇,岂料这时候宫中那三位管事的高位妃子竟也打发了人赏赐添箱礼。

淑妃是一架玻璃镜梳妆台,一套越窑酒器,一套定窑花口瓷碗瓷座,外加一对青鹤瓷九转顶炉。惠妃是一对紫檀雕翟盆架,一只定窑白瓷刻花角瓶,一张八宝琉璃榻。而敬妃则是一只定窑瓷枕,一只五彩饕餮纹方鼎,一盏镂铜画玻璃心挂灯,一只青瓷刻花梅瓶。三人谁都没有赏任何金玉首饰,但识货的人都知道,这些瓷器摆设竟是比那些金玉都贵重。

送人的三位姑姑执意不让章晗行礼便笑着回去复命了。而这三妃来了之后,又跟着前来凑热闹的人不是别个,竟是嘉兴公主。她素来是个爽利人,让人抬进东西就径直登堂入室来见章晗,却是甫一见面便正色说道:“晗妹妹,你素来是聪慧的人,我也不劝你那些让人牙疼的话。那个呆子从小到大,状况也出过不止一回了,可一直都是福大命大。你也是有福气的人,你们两个加在一块,一定会白头偕老多子多孙,所以你只管放宽心”

章晗一直都很喜欢嘉兴公主的直爽,知道此时自己说其他的都苍白无力,便感激地点点头道:“多谢公主”

嘉兴公主笑呵呵地眯起了眼睛,突然又眨了眨眼睛道:“差点忘了,等你过了门之后,到时候可得叫我一声十二姑姑,回头他一醒,我立时下帖子邀你们两口子”

身份所限再加上章家并不算宽敞,嘉兴公主自然不好久留,之后来的却是韩王妃顾抒。和淄王妃张茹的面色红润相比,她却稍显憔悴,而且留下添箱的东西之后,也没有停留太久便起身走了。而她之后,又来了好几位公主,全都是之前她跟着嘉兴公主去赴安庆公主的寿宴时识得的那几位。人人都勉力安慰了她一会儿,留下数目价值不菲的添箱礼,略坐了一坐就回去了。即便如此,这仍然让其他来添箱的人暗自咂舌。

要知道,就是之前那四位王妃出嫁的时候,甚至是早年间那些出身无不是尊贵的王妃出嫁时,也不曾有今日这样风风光光的场面

眼看添箱礼办得热热闹闹,贵客盈门让人应接不暇,可章刘氏带着帮忙操持的沈姑姑迎来送往,面上虽笑着,心里却始终惘然难安。尽管章晗不说,章锋和章晟起头也想瞒着,可纸包不住火,没两日她就知道赵王世子陈善昭竟然还在宫里尚未清醒过来。一想到女儿好容易脱离苦海,竟然又遇到了这样的事,她也不知道暗地诅咒过多少声老天无眼。

随着和赵王府交好的勋贵和武臣命妇一个个来凑热闹,不到中午,这前院的厢房就已经摆放不下东西了,几个丫头轮流招待那些丫头还不够,甚至连客居在此的宋秀才娘子金氏也来帮忙操持,女儿宋清盈亦是索性头上包了帕子进了厨房帮忙。章锋虽大为过意不去,可此前预备不足,人手完全不够,再加上来的都是女眷,他一个男人只能在门口站着,只能对宋秀才千恩万谢。

到了傍晚时分,因太子妃和秦王世子妃也大约是因为别人都送了,不好例外,都吩咐人赏了东西来,于是就连章晗那最后一重小院子的厢房,也不得不打开了存放东西。章锋和章晟连夜将这些东西装了什盒,又清点了一遍,赫然发现连带此前送来的那些聘礼,这嫁妆竟是早就超过了一百二十抬,原本担心不够体面的章锋,如今甚至不得不担心是不是太招摇了。

然而,父子俩终究更担心的还是至今尚未传出出宫消息的陈善昭。尽管这些日子章晗行事如常,除却不沾荤腥之外,就连说笑也一如往日,可他们就是没法放下心来。待到第二日送妆之日,前来送妆的全都是自告奋勇前来的军中袍泽故旧,可他正等着赵王府催妆的内侍时,外头却突然传来了大呼小叫的声音。

“东安郡王带着几个军中儿郎亲自来催妆了”

上一次陈善昭自告奋勇带人去给淄王陈榕催妆,这一次却是东安郡王亲自来,俱是和往日礼制不符。但如今也没人顾得上这些,催妆的羊酒以及果盒到了之后,章晟便亲自带着人预备送妆事宜。然而,他正忙得不可开交,突然有人到背后耳语了一阵子,他连忙抛下东西快步出了院子,果然是看到一身郡王冠服的东安郡王陈善嘉在那儿来回踱着步子。

“郡王……”

“章晟”陈善嘉快步走上前来,迟疑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开口说道,“大哥到现在还没醒过来,明日的亲迎恐怕也是不能出场……父王亲自去宫中和皇爷爷商量过,皇爷爷亲口说,明日把大哥送回王府,请四弟代为迎亲。”说到这里,他知道章晟会是个什么表情,咬了咬牙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进宫去看过大哥好几回了,太医院那些家伙说是脑袋受到撞击,所以一时不能清醒,但应该不会有大碍的……不,是醒过来之后,就绝不会有大碍的”

见陈善嘉说到最后已经是眼睛红了,章晟想到这位东安郡王平日说起话来,最为尊敬的便是赵王世子这位大哥,再想想自己和妹妹虽则分别多年,亦是感情深厚,他到了嘴边的讥刺便不知不觉吞了回去。

事到如今,便只有看妹妹和赵王世子能不能挣得过命

PS:下一章迎亲,世子同学会咋样尼……

第一百四十九章迎亲(上)

从一大清早开始,乾清宫便开始忙碌了起来。这些天来,皇帝一直都在乾清宫,未曾幸过任何一位妃嫔,甚至连往日常常去顾淑妃和惠妃敬妃那儿坐坐聊聊天都暂时断了。整日里出入乾清宫最多的不是那些太监宫女,而是太医院的那些御医太医。这一日,这浩浩荡荡一大群太医院的官老爷们又都涌了过来,一个个都是陪着十万分小心。

因为这一天正是赵王世子陈善昭成亲大喜的日子,可现如今人却还没醒过来天知道这些天从乾清宫的宫女太监到他们,有哪个敢发出半点不该发出的声响?从上到下,谁都怕打扰了赵王世子的静养

“小心些,千万小心些”

午后时分,李忠亲自跟在后头连声嘱咐,直到陈善昭被人小心翼翼地送上了特制的肩舆,下头铺着厚厚的熊皮褥子,上头又盖上了厚实的锦被和毯子,四个最身强力壮的太监一声低喝抬起了肩舆,他才快步上了台阶回到正殿前,冲着满脸复杂表情的皇帝躬了躬身。

“皇上,时辰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