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大人”

章晟乍然听到这一声,立时抬起头来。见是一个亲卫打着手势,他立时往街口的方向看去。眼见得一队前导仪仗就这么过来,他立时明白应当是哪边府里的贵人,待看清了前导牌子上的字,他立时招来一个亲卫吩咐道:“速去通报世子妃,就说是淄王妃来了”

之前添箱之际,淄王妃张茹曾经见过章晟一次,因而今天特意过府,她透过窗帘瞧见章晟竟然亲自在外头守着,心里顿时想到之前淄王对自己提到的赵王府大动干戈之事。待到下了凤轿之际,眼见章晗快步迎上前来,盈盈行礼称了一声十七婶,她顿时脸上一红,慌忙把人扶了起来,又盯着其的额头看了好一会儿。

“宫里添油加醋什么传言都有,听得我一直心惊肉跳,可殿下说这几日赵王府必然忙碌的很,我只能今天才过来。”张茹一时忘了这是在不少外人面前,竟伸出手去摸了摸章晗额头上那已经淡了不少的青痕,随即满脸担忧地问道,“太医怎么说?”

“哪里这点小事就要请太医,皇上命人又赐了药膏下来,府里原本也有好药,再过几日就好了。”章晗微微一笑,也就拉着张茹的手往里走,径直到了自己起居的上房明间里,她亲自接了秋韵端来的茶送到张茹手中,她这才谢道,“就是这么一点小事,还让你这长辈亲自来探望我。”

“小事?外头都已经快翻天了,你还说小事”张茹忍不住眉头紧皱,将茶盏往旁边一搁,就紧紧握住了章晗的手说,“若不是瑜妹妹身上有孝,这赵王府也不能轻易进来,她必然比我来得更早太子殿下亲自领衔追查此事,刑部尚书侍郎到司官几乎全都吃了挂落,刑部黄尚书更是直接求了致仕,两位侍郎据说是罚俸一年,大理寺主管天牢的少卿贬成了辽东一个知县,都察院的两个都御史都受了申斥”

章晗听得心中一凛,第一时间想到的,却不是这分外严厉的处分,而是张茹这淄王妃都知道了这些,赵王府却没听到半点风声。陈善昭绝不会明明知道而故意隐瞒她,想到他从前就曾经说过,赵王府对北边的消息渠道,和对京城这边的消息渠道是完全不相重叠的,为的就是不至于被人盯着这边而动了那边,她不禁心中一凛。那种措置固然减低了北边受影响的风险,却让陈善昭和她很容易便成为瞎子聋子。

而张茹见章晗愣住了,以为她也是震惊于这样的雷霆处置,松开了手之后便一字一句地说道:“而且,你入宫为世子爷陈情,之后更是整肃赵王府的事,外头说什么的都有。那些说你好的,我知道你也不在乎听这些,但那些说你不好的……有说你不教而诛的,有说你手段苛虐的,也有说你狂妄跋扈的……我听殿下说了之后担心得不得了,本来殿下也要和我同来,却因为今日东宫召见而分身不得,就让我一个人过来了。听说世子这几天一直卧床静养,我带了些血燕、天麻,还有一支从前淑妃娘娘赐给殿下的老山参”

“十七婶,谢谢你”

章晗心情激荡,一时间只吐出了这么几个字。想当初她不过是因为心中不平帮了张茹一把,可这样的善缘却让对方一直记在心里,不止是那一次秋韵去应天府官廨联络万福,而且还有她的添箱礼,如今又这样第一时间来通风报信,自然是一片诚挚之心。

见张茹笑着摇了摇头,她微微一思忖便开口说道:“那些说我不好的随他们去,我只求所作所为对得起本心,对得起父王和世子爷,对得起赐婚的皇上。你回去之后万望转告淄王殿下,多谢关切,我一定会好好照料世子爷的。”

张茹轻叹了一声:“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章晗又探问了一番外头的情形,随即便和张茹说起了闲话。得知隆平侯夫人如今虽是打叠精神开始料理家务,但一时间并未有太大的进展,而张茹陪嫁虽不少,但和她一样,更多的都是金银首饰摆设器物绫罗绸缎等等,可什么田地铺子之类的产业却几乎都没有。想到赵王府名下那些每年进项不了几个的铺子和田庄,她微微一思忖便开口说道:“你手头可有用不着的活络钱?倘若愿意,我们不如合伙看看能开个什么铺子,让你母亲出面,咱们赚点脂粉钱,也好让你母亲在府里更有底气些?”

“那自然好”张茹一时眼睛大亮,连忙点点头道,“我身边只有个杜姑姑,别的丫头都是派不上用场的,殿下虽也只是开府没几个月,可上上下下的人我却不敢妄动,如今只是在一点一点地摸着石头过河。每月说是拨二百两银子开销,但出去的更多,哪怕当初我那嗣兄咬着牙给了我五千两银子的压箱钱,各种金银首饰也多,可总不能这么过日子。”

知道张茹这淄王妃过得更不容易,即便淄王对她还敬爱有加,可两人毕竟婚前并不熟悉,总不能事事诉苦,章晗自是少不了又安慰了张茹一番。两人各自商量了一回,便约定各拿两千银子作为本钱,找准了门路再看看开什么铺子,雇什么样的人,相对于还有一大笔压箱钱的张茹,章晗却是已经打起了质押首饰的主意。然而,两人商量到最后,章晗刚刚提起陈善昭的生辰宴,外头就传来了碧茵的声音。

“世子妃,淄王妃,太子妃殿下突然来了,说是来探望咱们世子爷”

闻听此言,章晗顿时愕然。须知张茹身为淄王妃,又是长辈,亲自来看她还能说是因为从前的情分,外人不好说什么,如今太子妃亲自来,这就着实太不同寻常了。于是,她和张张茹对视了一眼,两人齐齐站起身来。

“快开中门迎接”章晗吩咐了这一句之后,却又叫了沈姑姑来,额外又嘱咐了一句,“去西屋看看世子爷,是在看书还是歇在床上了?”

言下之意自然清清楚楚,不管陈善昭在干什么,都赶紧上床歇着去,横竖如今有皇帝勒令他静养的尚方宝剑当做护身符,太子妃这种麻烦人士由她应付

第一百六十八章驱虎吞狼!

章晗从前见太子妃方氏,方氏每每都是一身东宫妃的正装,不是二珠翠凤冠便是九翟四凤冠,看着雍容华贵,而这一日在中门迎进来的方氏,却是一身真红大袖衣和红色罗裙,外头罩着同色的霞帔,但头上身上的配饰却都简简单单,看上去竟比张茹这个亲王妃还简朴些。三人相见的时候,方氏一把搀扶起了要行拜礼的张茹,连章晗亦只是受了半礼,便笑着一手一个拉了她们入内。

到上房亲自看过正呼呼大睡的陈善昭,她便对章晗说道:“听说这些天世子爷都在静养,偏生又遇到那么一桩糟心事,也苦了你内外维持。”

“都是我该做的。更何况,还有太子妃殿下、十七婶,以及其他诸位长辈关切。”

太子妃莞尔一笑,吩咐单妈妈放下帐子后,便携手章晗和张茹出了屋子。章晗本待请其去正堂白虎堂说话,但从前曾经见识过一次那四壁寒光照人杀气腾腾的地方,太子妃自然不会再去争那种所谓的面子,当即亲亲切切地拉着两人径直到东屋说话去了。一番寒暄关切的场面话之后,她便把之前张茹才刚对章晗交过底的消息又说了一遍,而关于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那些官员惭愧无地自容的模样,自然比张茹所述详细了一倍不止。

章晗听着太子妃添油加醋地说着太子如何公允,如何让三法司诸官员认错认罚,如何惩治下头那些狱吏……她心头自然敞亮得很。如此大动干戈,看来这事情绝不会是太子这一系人马做的了。而在面上,她却少不得感激涕零地起身行礼道谢。

对于章晗这番态度,太子妃自然很满意,她笑着伸手把章晗搀扶了起来,又满脸疼惜地看着章晗头上那尚未褪去的青痕,语重心长地说道:“世子从来就是那一往无前的执拗性子,你可不能学他这个,日后做事还得三思而后行才是。毕竟,皇上今次嘉赏了你,可万一下一次却责你僭越呢?日后有什么事,不妨直接来见太子殿下亦或是我,可知道了?”

张茹见太子妃这般说话,忍不住眉头微皱,不等章晗开口,她便笑道:“太子妃殿下所言不错,只不过那等紧要关头,世子妃惦记的都是世子爷,哪里能有那么多思量。”

太子妃被张茹这话噎得一滞,随即便立时含笑说道:“我不过提醒一声,日后世子妃若是能记得,那就最好不过了。”

章晗含笑对张茹投去了感激的一睹,自是顺着太子妃的口气答应了下来。接下来两三句闲话过后,太子妃突然词锋一转道:“对了,你之前处置了三个吃里扒外的家奴,却没有再继续整肃下去?要说这赵王府也是该好好清理清理了。这京城的产业大家都是有数的,赵王府在三山街奇望街和大中街上就有三家铺子,统共十二间房,可出息还及不上武宁侯府在应天府衙附近的那一家典当行。我知道你身边没有几个可靠人,所以想荐两个掌柜给你。你可以让人打听打听,他们打理过绸缎庄酒楼饭庄,那生意手腕在整个京城都是出了名的。”

说到这里,太子妃便笑眯眯地看着章晗,等着她的反应。

纵使太子说过,这章氏颇有心计,此前甚至搅黄了她的好事,但总归是因为和张昌邕有龃龉,哪里能够洞悉朝局政事。至于此前直闯御前为赵王世子陈情,多半因为心切丈夫鲁莽冲动了一把,处置那三个人更是败笔中的败笔,这得罪的人海了去了。

现如今太子给赵王世子出了那么一口大气,她又给章晗举荐了这样的掌柜人选,章晗怎么会拒绝?就算拒绝了,她回头只消透露出去,章晗在宗室长辈心目中,这狂妄自大四个字就甭想脱去了而若是她答应了,不说赵王异日得知会看轻这重利的长孙妇,她也能逐渐对赵王府的产业插手进去,看看赵王府的银钱进账究竟是怎样一个光景

而章晗在片刻的惊愕过后,虽见张茹放在身下的手一直在轻轻摇着,但她还是略一思忖便笑着说道:“太子妃殿下如此好意,我怎能不领?明日便请他们来吧,我先见一见。”

“那自然好。”

太子妃眼见章晗果真应了,一时自然神采飞扬。而等到章晗提了十一月十一陈善昭的二十岁生辰,她不消说便是满口答应和太子一块来,又盘桓了片刻便借口东宫还有事情要处置起了身。章晗亲自把人送到门口,眼见人上了凤轿,在众多仪卫的前呼后拥之下渐渐离去,她才转过身就只见张茹嗔怪地看着自己。

等到再次回了上房,张茹一进屋子便立时开口说道:“你怎么能答应了她?这各家王府都有各家王府的用人之道,这事传出去王府的人会心生怨尤不说,就连外人也会取笑你的哪怕真的进项增加,对你也有害无利。”

“十七婶,你说的我都知道。可她论礼法是东宫妃,论亲长是九婶,今天特意来这么一趟,便是告知太子殿下在之前的事情上是如何公允,如何给世子爷出了气,倘若她这一番好心我还推在门外,那传扬出去我同样会得一个不知好歹的名声。”章晗见张茹张了张嘴,愣了一愣便不说话了,她便笑着说道,“没事,我心里有数,你别担心。”

“那你回头可千万对世子爷说一说,然后好好商量商量对策,否则日后赵王殿下知道了,必定会恼了你。”

“没什么好商量的,世子妃说的便是等同于我说的。”

随着这声音,一身青袍的陈善昭施施然从西屋里头转了出来。他很没礼貌地在目瞪口呆的张茹面前伸了个懒腰,随即才在章晗的瞪视下,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礼叫道:“见过十七婶。”

“啊……世子爷不用多礼”

张茹连忙虚扶了一把,等到陈善昭笑吟吟地站起身来,她才有些尴尬地说道:“我只是担心异日赵王殿下怪责了世子妃,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十七婶是一片好意。”陈善昭诚恳地点了点头,随即伸出手去把章晗拉了过来,这才笑眯眯地说道,“晗儿能有十七婶这么一位长辈时时关切,我实在是感激不尽。”

张茹从小跟着母亲,只知道父亲和母亲名为夫妻,实际上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而自己嫁给了淄王,两人也是相待有礼,此时此刻见陈善昭当着自己这个外人的面,竟是大大方方就这么拉着章晗的手,她都忍不住有些脸红了。听到这感激不尽四个字后,她更是狼狈地干咳一声道:“世子爷不用这么客气,我和世子妃本就是情分深厚……咳,时候不早了,我也得赶紧回府了”

“十七婶,我送你出去。”

章晗不满地瞪了陈善昭一眼,随即甩开手笑着送了张茹出门。然而,等到中门外凤轿徐徐过来的时候,张茹犹豫片刻,忍不住低声问道:“世子爷……世子爷平时也是……也是那样的?”

一句话闹得章晗也是一阵不好意思,可要解释却是越抹越黑,她只能干笑道:“世子爷就是这样不拘小节的人,你别放在心上。”

“不,我没怪他”张茹脱口而出说了一句,随即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几分羡慕说道,“看到他对你如此信赖如此亲近,我就放心了”

因为张茹这么一句话,章晗回房的时候,不知不觉就有些心事重重,因而甫一进门竟没有注意到面前有人,被人一拉一拽,她脚下一个不稳,径直就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抬头一看见是陈善昭,她顿时恼羞成怒,脱口而出道:“你干什么刚刚在十七婶面前也这么大胆,这会儿还胡闹,不怕人看见”

“谁看见,没人啊?”陈善昭无辜地挑了挑眉,努了努嘴示意后头门口纹丝不动的帘子,他方才说道,“为夫过完生日就要去暗无天日的古今通集库修书了,你却陪完这个陪那个,多拨点功夫陪我就不行?”

章晗见陈善昭不由分说便揽着自己朝西屋走,慌乱之下,她忍不住叫道:“眼下是白天……还有,对太子妃我都说你如今还在静养,别胡闹了”

“我只是想抱着你坐一会儿,说一会儿话。”

见章晗挣扎的动作果然停止了,刚刚僵着的身子也软了下来,陈善昭顿时暗自庆幸自己这一招以退为进来得绝妙。终于把章晗拉着到床上坐下之后,他便两手环着她的腰肢,脑袋轻轻搁在了章晗的肩膀上。觉察到她的呼吸粗重了不少,他才仿佛漫不经心地说道:“太子妃荐来的那两个人,你真的预备就这么用?”

章晗被陈善昭的小动作闹得脸上一阵发烫,可听他说起这样的正事,她还是正色道:“你不是说过,王府在江南的那些庄田照管还算用心,但其他产业里头,几间最要紧的铺子谁都不知道是赵王府的,银钱账上不从京城这边走,而三山街奇望街大中街那几间铺子则是放任自为,你从前又不插手打理,那些管事都早就开始胆大妄为了么?既然如此,把太子妃派的人调拨过去,让他们两拨人去斗一斗,岂不是最好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父王在北地开销吃紧,可咱们在这儿也不能坐吃山空,索性我把他们派去查账,承诺查出不好就让他们接手”

“贤妻这一手驱虎吞狼,倒是深合兵法之道啊,不去打仗可惜了。”

“是是是,若我是男人,你三弟四弟也好,我大哥也罢,都要靠边站,这总行了吧?”

听到章晗这打趣的话,陈善昭便靠近了她的耳畔,轻轻吹了一口气:“那可不成,若你是男人,我岂不是娶不到你这贤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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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定计

章家那座起头陈善昭所赠的小院和王府相隔不远,再加上小小的章昶总是思念姐姐,这几日总借故去王府门前溜达一圈,每次都能看到大哥那高大的身躯矗立在门前,一来二去再加上小家伙很会钻营,在茶摊上又听到了不少传闻,少不得回去对自己的娘亲一五一十说了。章刘氏从来就是本本分分的妇人,听说了此番事情的经过之后,她不由得焦虑难当,忍了好几日,这天傍晚章晟一回来,她就把儿子叫到了身前。

“我想明日去看看晗儿。”

章晟闻言一愣,想了一想才开口说道:“娘,您若是去,妹妹自然一定会见你的。可王府正在忙着世子爷十一月十一的生辰宴,那天得请不少贵人,妹妹这几日都忙着往各家府里送请帖,还要料理家务,忙得不可开交。前几天她还见了太子妃举荐的两个掌柜,刚把人分派下去。倘若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娘还是缓几天再说吧。今天我都回来了,她还没回府呢。若不是世子爷让人发话,我也不能这么早回来。回头等这生辰宴一过,妹妹应该才能闲一阵子。”

一听到章晗身为世子妃,竟是忙成那样子,章刘氏顿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那之前的事情,你为何不对我说?”

“什么之前的事?”

章晟原本还想着这大冷天母亲少有出门,他又嘱咐过妻子和岳父千万瞒着赵王府那些事,此时还想装糊涂。可是,当发现母亲的目光越来越恼怒的时候,他顿时有些狼狈了起来。偏生这时候,就只见母亲的椅子背后探出了一个小脑袋来:“就是姐姐去宫里为姐夫陈情,后来又在王府中动板子打死人的事”

见竟然是章昶,章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前把人拖了过来,他不由分说就在其脑袋上敲了一记,旋即便索性换上了满脸正色,把自己知道的详详细细对章刘氏说了一遍,又加上了岳父宋秀才的那些解释。看着母亲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他便轻声说道:“娘,妹妹和咱们的见识眼界都不一样,在太平堤遇着事情的那一刻,她在王府中处置人的那一刻,我都在身边,实在是……威风凛凛”

好容易在记忆中搜刮出了这么一个一向用来形容帝王将相的词,章晟忍不住笑了,旋即便叹了一口气道:“我能做的便是当好赵王殿下派给我的事,统领好王府亲卫,一切都听妹妹的吩咐,其他的事情我这个粗汉也帮不上什么忙。娘,我知道您替她担心,但如今这种时候,别让她分心忧虑咱们这些家人,那才是最好的。”

说完这话,章晟方才严厉地盯着小弟章昶道:“还有你,如今不比从前,你该做的是跟着你那宋先生好好读书,少成天往外跑,这些消息还轮不到你打听咱们这一家人里头,爹和我都错过了时候,读书明理的指望都在你身上,难道你想给你姐姐丢脸?”

“我……”章昶只觉得脸上涨得通红,可在兄长如同利剑似的目光注视下,他不知不觉就低下了头,好一会儿方才再次抬起头说道,“大哥,我知道了,今后绝不再乱跑”

章晟这才露出了一丝笑容,摩挲了一下小家伙的脑袋,这才看着脸色复杂的母亲说道:“娘,这京城不比其他地方,爹临走时就已经对我千叮咛万嘱咐,您别怪我刚刚说话太重……妹妹成了世子妃,咱们家就成了众矢之的,我一天到晚在王府还好,可万一有人拿着小弟当靶子闹出什么事情来,那是防不胜防。爹原本要带您和小弟一块回去的,考虑到天寒地冻,漕河已经走不得了,再加上赵王那一行都是军旅,带家眷不便,所以才让您开春再走。京城不是善地,等明年运河一开河,您和小弟就立时上路吧……把岳父和清盈也一块带上”

“她可是你媳妇”章刘氏一时不禁大吃一惊。

“正因为是我媳妇,所以总应该留着服侍爹和您老人家。”章晟不等章刘氏出言反对,就紧紧按住了母亲的手,“这事情我和她已经商量过了,爹和岳父也都同意。您放心,我这么多年也都是自己照料自己,如今又是官身,直接住在王府没什么不便。”

等到从母亲和弟弟住着的中院正房出来,章晟便径直转到了东厢房里,他先到南屋门口打起帘子扫了一眼,见妻子正坐在窗前聚精会神地做着针线,他便轻轻放下了帘子,随即出门到了西厢房,一进门就看到自家岳父正坐在明间的椅子上看书。

“岳父,我有件事情想请教。”

“哦?”宋秀才放下书,见妻子从里屋出来和章晟打过招呼,他便摆摆手吩咐其回避,等人会意地回了屋子去,他这才开口问道,“什么事?”

父亲临行前就说过,让他凡事向岳父多请教,因而这几日思来想去,章晟深知自己在赵王出发那一天的疏失,倘若不是章晗机敏果决,兴许就真的铸成大祸了,于是少不得思量着该怎么补救。此时思忖片刻,他便低声说道:“岳父觉得,要打探消息,从哪里入手最容易?”

此话一出,宋秀才顿时沉吟了起来,好一会儿,他才字斟句酌地说道:“市井之中的酒楼饭庄青楼楚馆,各式各样的消息最多,但要从中整理出能用的,非浸yin此道的不足以胜任。而贩夫走卒汇集之地比如车马行等等,固然会有各家的动向,但也同样繁杂不容易理顺。所以,古往今来,权贵都喜欢设沿线内应便是如此。至于宫里的消息,最容易知道某些动向的,自然无非那些太监宫女了。但是……”

宋秀才一下子加重了这两个字的口气,见章晟神情一凛,他便一字一句地说道:“这种事情,欲速则不达。尤其是你这身份,若贸贸然行事,只会让世子妃陷入泥沼。与其如此,你应该在你统领的亲卫之中多多下下功夫,不要只亲近自己那几十旧部。你是世子妃的兄长,只要曲意接纳,他们自然而然就会靠近你,二百个人若是人人都把打探到的事情对你说,你还愁耳目不灵通?把该做的事情做好,不要逾矩,这就够了。”

赵王府二门,当章晗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已经是满脸疲惫。既然是亲自上门送请柬,总不可能把东西送到就走,还要应付那些宗亲长辈审视的目光,挑剔的眼神,乃至于层出不穷的问题,样样都需要打叠精神应对。幸好今日最后一家是嘉兴公主,这位公主留着她说了好一阵子的话,甚至还指点了她不少请客宴会时该当留意的东西,又硬是拉着她用过晚饭才放了她走,生怕夜禁有人为难,还派了一行护卫一直送到这赵王府门口。那个领头的顾姓家将,不肯收分毫赏赐,只道是公主另有赏就带着人告辞了。

“世子妃小心些。”

章晗回过神来,见是夏勇家的小心翼翼要伸出手来搀扶自己,她便索性扶着其那关节粗大结实的手上了台阶,旋即笑道:“这几天你跟着我东奔西跑,想来也该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对了,今天公主送我的那几盒蜜饯果子,你带一盒回去给你家小子尝尝。”

夏勇家的从前说是内院各房巡查,但只是担着个名义,其实不怎么管事,她又知道自己生得模样不够体面,却不想章晗竟大大方方带着她出门见各方贵人,一时间只觉得受了无比重视。此刻听到还有这样的赏赐,她慌忙推辞道:“这怎么使得。”

“有什么使不得,我说给你就是给你。”章晗见芳草拿了一个雕漆捧盒塞到夏勇家的手中,便颔首说道,“快回去吧,明日还有的忙。”

“是是是,奴婢这就告退了。”

“等等”章晗见夏勇家的小心翼翼揣着那一盒蜜饯就要走,她突然又把其叫住了,等到其慌忙上前了两步,她便笑道,“你从前伺候过王妃,可既然已经跟着夏总管一块放出去了,便再不是家奴之身,日后这奴婢两个字也该收起来。你家那两个儿子一个八岁一个六岁也不小了,回头带来我瞧瞧,若是机灵,也该开蒙认几个字。”

夏勇家的最大的遗憾就是丈夫读书不多,而自己更是几乎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此时此刻自然是欢喜得不得了,对于那前言更是感动莫名,千恩万谢好一会儿方才退了下去。

而章晗目送着人走了,这才和迎了出来的沈姑姑会合。还不等她问明今日家中可有什么事,突然听见旁边一声小心翼翼的世子妃,见是赵四家的满脸忐忑站在一边,她便含笑点了点头道:“可是有事?”

“不是……啊,是有事情”赵四家的慌乱过后,便把心一横道,“奴婢有话想禀报世子妃,只这事情有些的……”

“你随我到上房说话。”

前次赵四家的狂喜之下去上房报信,也只是在穿堂之外对大丫头秋韵说了,此时此刻头一次踏足那装饰简洁雅致的上房,她连眼睛都不敢随便乱瞟。等到章晗吩咐人取了小杌子让她坐,她更是只觉得后背心有些出汗,坐下之后竟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世子……世子妃,事情是这样的,奴婢有个表兄弟在大中街帮工做事,听说了一些事情……这咱们赵王府在大中街的一家铺子,不是您才派了太子妃举荐的一个掌柜去查账么?听说两边一直相争不下,今天连铺子都关了听说,三山街和奇望街的另外两家铺子的情形也差不离。”

两边都是甫一交锋,就都不肯相让?也难怪,一方是长年自作主张作威作福惯了,另一方又是有东宫当后台。

章晗眉头一挑,心里知道自己这驱虎吞狼之计初见成效,随即就生出了一个大胆的主意。因而,她略一思忖,便招手示意赵四家的上前,对她低声嘱咐了两句。

“你找个可靠人给那几个原先的掌柜挑唆两句,就说查账只是太子妃荐来那几个掌柜存心展露本事,想要取而代之。”章晗见赵四家的虽大吃一惊,但立时点了点头,她因从单妈妈那里听说过其身家清白,决计信得过,她便又淡淡地说道,“既然都是多年前的旧事,只要他们假作失火把账本烧了,世子妃就是再厉害也不可能追查下去,自然就没事了。顺便把此事也对太子妃举荐来的那几个掌柜透透口风,记住,别用你那表兄弟,把你自己摘干净。”

第一百七十章金枝玉叶贺生辰

十一月十一这一天虽然寒风彻骨,但却是一个大晴天。打从一大清早,王府上下的人便早早忙碌了起来。毕竟,这是世子爷成婚之后第一次宴请四方宾客,而且还是生辰宴,更何况那位世子妃在入门之后循规蹈矩了几日之后,突然展现出了让人难以置信的锋芒和犀利手腕,也让不少心存试探的人都暂时歇了那不轨的心思。

而陈善昭和章晗却是一块换上了礼服早早出门,先去了宫中拜见皇帝,又在六宫之中盘桓了片刻,这才回府。即便如此,到家也已经是巳正时分(十点)了。

在宫里,皇帝对于年满二十的陈善昭照例是耳提面命吩咐了好一通,又让其过了十一月十五便去古今通集库修书,随即便赏赐了御酒果子等皇孙生辰常有的赏赐,却还附带了两卷珍贵的汉代帛书,喜得陈善昭在御前就合不拢嘴了。而顾淑妃和惠妃敬妃则是在寿面寿桃这些老套东西之外,赐了些各式的小家什,却都是给章晗的。这会儿跟在马车后头的,便是整整一辆车的东西,让府里上上下下大多数人都是欢欢喜喜。

谁不高兴自家主子深受皇帝和各位娘娘们喜爱?

而很快,宾客们就都纷纷登门了。章晗早两日便把一应招待事宜写成了条陈分派下去,由单妈妈和沈姑姑掌总分派监督,下头每个人包干一处,若有纰漏就直接找相应的人。此时此刻,她自是忙着将一拨一拨的女客迎了进来。

最早到的不消说,便是淄王陈榕和淄王妃张茹,紧跟着就是嘉兴公主和顾镇,再接着方才是络绎不绝的亲王王妃和公主驸马,竟连并不常常在人前露面的秦王世子和秦王世子妃吴氏也都来了。因都是皇孙媳妇,吴氏一进门,几位年纪大的王妃少不得拿着章晗和吴氏暗中比较,见吴氏闷葫芦似的几处行礼道安之后,就露出了局促不安的表情,最后孤零零地选了一张椅子坐了,借着喝茶躲避别处的目光,而章晗则笑意盈盈地周旋于各方长辈中间,哪怕是有人话语带刺,也都不动声色带了过去。

见此情形,英王妃便哂然一笑:“三嫂一直都是贤惠能干出了名的,这次竟然又如此运气,挑着一个同样能干的长子媳妇。秦王世子妃听说在府里就是个透明人,现下一比更显得太小家子气了。只希望我那世子两三年之后,也能娶上章氏这样儿的,千万别是吴氏这种儿媳妇。”

一旁的吴王妃则是轻声笑道:“谁让咱们的二嫂早年间让人对父皇吹风,说是世子秉性柔弱身体又不好,希望找个性子柔和温顺的人伺候世子,事后娶了这么一个儿媳妇,方才来痛心疾首父皇不曾为世子找一个勋贵之家的千金,这能怪父皇么?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却把火气撒在世子妃头上,要我说那吴氏也是可怜人”

楚王妃却是笑呵呵地打趣道:“你也别说人可怜,她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你敢把人叫了来在旁边说话?只怕她在边上这么一坐,原本好端端的谈天说地也就接不下去了。”

正如同几位王妃在那谈笑风生说的那样,章晗笑着应付诸位王妃公主的时候,也注意到了秦王世子妃那孤零零无人理会的样子。

此前应邀去京城秦王府做客的时候,她也曾经见过吴氏一面,那时候便只觉得人是秦王妃韦氏身边一个若有若无的影子,闷葫芦似的话语极少,送赵王妃嘉兴公主和她出来的时候,也只是讷讷几句套话。此刻,端详着人那瘦削的身材,虽涂抹了脂粉,却依旧显得苍白的脸,她略一思忖,便抽了个空子来到吴氏面前。

“嫂子尝一块杏肉吧?”

章晗笑着递了捧盒过去,见吴氏一怔之下张了张嘴,最后勉为其难地拿着竹签子挑了一块放入口中,只看表情就知道仿佛味同嚼蜡,她便开口说道:“嫂子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不和诸位姑姑婶婶去说说话么?”

“我……”

吴氏不安地瞥了一眼四周,这才想到今日的贵人实在太多,单单这偌大的厅堂里便有七八位王妃,六七位公主,所以自己从家里带出来最是熟悉的妈妈和丫头自然和别人一样,都留在外头,一时神情更加惶然惊惧。

她的父亲是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人,让她识了字就只教一些女训女诫之类的书,再有就是针黹女红,一切都以温和柔顺为要,册了世子妃之后,合族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她,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苦楚。秦王府的内务她是不懂也插不进手去,公公婆婆对她都不待见,丈夫是个病秧子,时时都要靠药吊着,对她也冷淡得很,府中虽没有正经名分的侧室,却有三四个侍妾,她这世子妃竟是可有可无的,也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和那些宗亲长辈相处。

因而,见章晗笑得温和,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好一会儿方才把心一横道:“世子妃不用理会我,我喜静不喜动,一个人坐着就行了。”

喜静不喜动?在四座大多数都是人精的王妃公主面前,这种借口实在是太拙劣了。

章晗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她并不是滥好人,更深知秦王和赵王之间颇有些龃龉,然而,秦王次子洛川郡王陈善聪和她可是有仇的,听闻对秦王世子之位虎视眈眈。而今日哪怕只是初次相见,她也能看出那位秦王世子是真的病弱,而且瞧着待人接物也不像是深藏不露的,既如此,对吴氏结纳一二就很有必要了。

因而,她思量片刻,便笑着伸手去拉住了吴氏,不等这位面色大变的秦王世子妃开口说什么,她便弯下腰来低声说道:“我知道嫂子不怎么出席这种场合,只是你既然来都来了,与其一直这么孤零零坐着,不如跟着我四处走动走动。又不是要你硬是和各位姑姑婶婶们凑成一堆,到她们那儿站一站随便说两句话就成。嫂子老这么独,长此以往更没人搭理你,难不成你就打算这么窝在王府里一辈子?”

吴氏原想挣脱章晗的手顿时僵住了。挣扎了好一会儿,见章晗看着自己的目光透着善意,她终于深深吸了一口气,用犹豫的声音说道:“可我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别一直低着头,有时候不用说话,笑一笑也就过去了。就算要说话,是啊对啊附和两声,也不一定真要说什么。”

吴氏不由自主地被章晗拉着站起身来,注意到那些王妃公主们不少都在看着自己,她险些丢开这仅有的勇气,奈何章晗攥着她的手很紧,她只能一次又一次深深吸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待回过神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几位公主身边。听到汝宁公主正在笑着说已经致仕的那位刑部尚书家甫一去职,几个儿子便闹起了分家,她不由得为之一愣。

原来,这样的金枝玉叶,私底下也会议论别家短长?

嘉兴公主却嗤笑道:“那方敏老头原本就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道貌岸然,可也不想想他都六十多了,家里有几房内宠,谁不知道他什么德行?既然口口声声的存天理灭人欲,他这人欲怎么不好好灭一灭,还想进位礼部尚书?晗儿,亏得你为你家那呆子出头,否则真要让这种伪君子去了礼部,怕不得定出一堆繁文缛节来”

吴氏听到嘉兴公主竟是直呼赵王世子呆子,一时更是瞪大了眼睛。然而,让她更愕然的是,章晗对于呆子这两个字竟是一丝懊恼也没有,而是也跟着莞尔笑道:“十二姑姑就别捧我了,那时候我是真的气糊涂了,一股胆气直闯御前,回来又憋着一口气在府里折腾了一回,过后就后怕了起来。至于那位去任的方尚书是怎样的人,却不关我的事。我只知道就是他的疏失险些害了我家世子爷,那他总得负起责任”

“哎呀哎呀,果真好气势,那呆子真是好福气”

见章晗说得这么干脆,其他公主又是对着其好一阵打趣,吴氏一时只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当章晗回头看她时,她才露出了有些勉强的微笑。然而,众人的话题她几乎都插不上嘴,只能在旁边笑着嗯嗯啊啊两声,再加上章晗笑说,今日这么多宾客,就她们俩是同一辈数的,她不知不觉心里就微微一松,但随即便是一阵自怨自艾。

从前她是唯一的皇孙媳妇,公婆冷眼丈夫冷遇,在皇帝面前亦战战兢兢半句话不敢说,可章晗如今同样是刚过门,却在御前敢那样硬顶,今日这种场合也挥洒自如。就算是同辈,她这皇孙媳之中居长的,简直完全是别人的陪衬。

章晗一直留意吴氏的表情,见她紧紧攥着帕子,她便突然站起身来,笑着说道:“我看嫂子脸色有些不好,外头透透气吧”

眼看章晗一把拉着吴氏出了门,嘉兴公主顿时想起了当初隆福寺的那一幕。想到隆平侯夫人带着张茹亦是被人排斥在外,章晗和张琪却把张茹拉了出去,一来二去变成了手帕交,她不禁抿嘴一笑,见宁安公主低声问她,她却是含糊其辞带了过去。姊妹几个闲适自如地说着朝中内外的种种闲话,良久,也不知道是哪位公主突然开口说道:“怎生太子九哥和太子妃至今还不来?听说他们都是一口答应给那呆子的寿宴捧个场的”

仿佛是应着她的声音,外头突然高声通报道:“各位王妃,各位公主,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已经到大门口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夫唱妇随,当头棒喝

赵王府虽大,但正堂白虎堂杀气太重,陈善昭招待各位亲王世子郡王等等,是在他外书房东边的天机馆,也是他这个世子素来招待外客的地方。五间偌大的屋子不曾隔断,既有供爱书的人随意取阅的书架,也有供好武的人把玩的各式兵器。至于投壶双陆之类的玩器,也应有尽有。就连今天不得不留在家中陪侍宾客的陈善睿,此刻正和好武的荆王在那兴致勃勃说着挑选弓箭的要诀,一时间忘了其他。

而陈善昭在众人之间溜达了一圈,却是最后笑吟吟地来到站在书架前发呆的秦王世子陈善文跟前,伸出手去在其肩膀上轻轻一搭:“想什么呢?”

“嗯?”陈善文一下子回过头来,见是陈善昭,他脸上的那一丝愠怒方才收敛了下去,往旁边挪了一步拂落了陈善昭的那只手,他才淡淡地说道,“只是被你这些珍藏看住了。听说你搜罗这些用了大工夫,倒是舍得就这么摆着让别人随便翻。”

“这其中不少也是各位叔叔和兄弟们找来送给我的,如今摆出来让大家看看,不正说明我记着大家一片心意么?”陈善昭嘴角一挑,随即方才若无其事地说,“对了,怎么没见善聪跟你一块来?我家媳妇可是说过,送去秦王府的帖子可是连他也一块请了。”

“哼”陈善文的脸上掠过一丝的毫不掩饰的戾气,随即才愠怒地瞪着陈善昭道,“你用不着明知故问,他打的什么算盘,你还会不知道?不过是觉得我这世子身体病弱,至今又没有子嗣,这才明里暗里算计无数么?就和你那四弟一样……”

不等陈善文把话说完,陈善昭便一口打断了他的话:“我四弟和你那二弟可不一样他不过是心性骄傲些,可不比那胖子一般手段狠毒。而且,他和我毕竟是一母所出。”不动声色地指出了那最关键的一点之后,他方才似笑非笑地说道,“再说了,你既然知道你家四弟都瞅准的是什么,怎么也该对嫂夫人和气些,否则就算你得了儿子却是个庶子,你以为他就会善罢甘休了么?你该知道,皇爷爷对你,总归比对那胖子看重些”

陈善文平日里最讨厌别人说这种事,然而今天这种场合,说话的又是陈善昭,再加上对方并不是撩拨他和陈善聪相斗,他的脸色由赤红变成铁青,最后还是逐渐和缓了下来,却仍是冷哼一声道:“要是她有你家媳妇一星半点的魄力,我也不至于那样”

“这你也怪不得她,她又不知道自己会成为第一个皇孙媳。”陈善昭想到那曾经传入自己耳中的已故顾夫人那点小算盘,他顿时微微一笑,暗道就是那一位慈母算计,结果是便宜了自己。于是,他须臾就若无其事地说道,“说句最不中听的话,这媳妇都已经娶进门了,觉得她不够能干,你就得伸手帮一把。否则,等到明年你那位出身高贵的弟媳一进门,岂不是连王府内务也要大权旁落?”

这最后一句话仿佛大锤子似的,狠狠砸在了秦王世子陈善文的心头。他几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狠狠攥紧了拳头。一旁的陈善昭见其这幅光景,顿时满意地往后退了几步,悄悄隐没在了宾客之中。

上次刑场那件事如果不是太子的手笔,那么,十有八九和秦王一系脱不开干系。而陈善文是比自己更加没历练不理外务的性子,那多半就是陈善聪使的诡计。那死胖子曾经被他撞破过那样的事,因此更加被皇帝不待见,再加上和章晗有仇,动机是最充分的。既如此,不扶上陈善文一把,难道坐看陈善聪继续在京城上蹿下跳给他添堵?

而章晗拉着秦王世子妃吴氏出了待客的水月轩,虽察觉到吴氏不停地往后想要把手挣脱出来,她却一丁点都没有放松力道。一直把人拉到了侧近的一间偏厅,她打了个眼色让一路跟过来的秋韵在门口等着,她便把吴氏按在了中间的软榻上,直视着对方的眼睛犀利地问道:“嫂子是不是觉得,那些姑姑婶婶们对我亲近和善,可对你却像外人似的?”

“我……我没有……”